崔氏的话,并没有影响到叶蓁蓁。
但武惠氏曾说、三月十五以前会把温泉庄和奇遇记的地契过名给叶蓁蓁……
虽叶蓁蓁并不指望这些产业,但只要一想到距离三月十七只剩下几天的时间了,她就不可避免的越来越来焦虑。
既盼望那一日早早到来、又有着不确定的心慌意乱。
于是也就盼着望着,最好武惠氏能来家常走动走动、好教她别这么手足无措。
可是——
三月十三,武惠氏没来。
这一天无事发生……
叶蓁蓁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三月十四,武惠氏还是没来。
从宫里传出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宁王云嘉宁受封为亲王,称宁亲王。择榆国公府嫡女萧仙娘为正妃、魏国公府女魏氏为侧妃、华恩候府女朱氏为如意夫人。
内务府已奉命监造宁王府,待府第造成、再择日大婚、开府另居。
如意夫人朱氏么,已奉旨入宫随侍宁亲王了。
这消息并没让叶蓁蓁感到意外。
——第二个消息,便是魏太后为忠毅伯府的嫡长孙樊文曜与淳亲王府的清敏县主指了婚,且婚期还挺急的,就在下个月!
这个消息也同样没让叶蓁蓁感到意外。
她就是觉得有些难过……
昔日情同手足的两家人,如今彻底形同陌路了。
且还坐实了一点:既然樊文曜与清敏的婚事已经定下、恐怕樊文昭的功名……岌岌可危!
这就不得不让人想到几天前淳王妃带着丁侧妃与济阳候上门来相看的事儿了。
淳王府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叶蓁蓁想不出、猜不透。
可日子还得往下过。
又过了一日,三月十五,依旧不见武惠氏的踪影……
叶蓁蓁有些沉不住气了!
一整日,她也茶饭不思的,夜里睡不着觉,睁眼到天光……
于是就到了三月十六。
这天天还没亮,叶府中人便早早起来,急急忙忙东奔西走、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
原因无它,只因三房的叶叔亭与儿子都中了举!
其实科举成绩是一早就放了榜的。
虽叶蓁蓁见天的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也听到了外头盛传的只言片语。
——有人说,今年不是叶伯爷阅卷了,所以中举的寒门学子较往年少了许多;被挑中参加殿试的前三十六名考生里啊,竟有一大半都是勋贵子弟!
——有人说,正因为今年是魏国公阅卷、所以中举的多半都是魏国公的门生。这么一比较啊……嗨,还是叶伯爷阅卷的好,至少公平公正!
——还有人说,那也不对啊,你们看叶伯爷……往年总是他阅卷的,所以他儿子孙子都考不上,就今年一年他没阅卷,结果他儿子孙子全都考上了?怕是魏国公放水了罢?抑或是叶伯爷为了让儿子孙子考上、特意“避嫌”不阅卷的!若真是这样,可去他娘的公平公正罢!
那些流言蜚语……
多半是假的、也有些是说中了的。
就比如说——
今年叶叔亭还真考了个第三十六名,硬是成为卡着最后一名而入围殿试的幸运儿!叶二郎虽未能进入殿试,却也在百名之内,算是他参加科考以来、迄今为止考得最好的一次。
而文科的头甲第一、赫然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武霸图!
再加上三年一次的武举名次已出,头甲第一也是这位武霸图……
这桩大新闻简直令整个京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呃,当然了……
按往届的揭榜规矩,文科的头甲前三是不分先后秩序的。
但人们就爱多想,总在心里暗暗希望着、武霸图既是文科第一也是武举第一。也好满足大伙儿爱看热闹的八卦心态。
一大早,叶蓁蓁就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光她一个……
全宁乡伯府的人,上上下下都是心慌慌的。
——三爷考到第三十六,也不知能不能在殿试的时候博得皇上好感,一跃挤入二甲进士?要是能博个进士出身,便能直接委派到外地做官,比捐官强了许多!当然了,因为正好卡在第三十六名上,所以最大的几率还是获同进士出身……
——二郎也考中了第七十三名,他最好的出路就是被太学内舍所录取,再苦读个八年、也一样能博个官职。
就算淡定如祖翁、如祖母小汪氏……
今儿也统统不淡定了!
小汪氏第一百零一遍地吩咐米氏:“再看看老三的衣裳……襟带可缝牢靠了?袍角会不会太长?新靴子准备好了么?把冠帽上的佩玉擦亮一些!随身带的荷包里给他装点儿仁丹……虽日头不会太大、还是预备着怕中暑,早饭呢?吃了早饭没有?让吃点儿干的、在宫里如厕没那么方便……”
米氏连连应下,跑进跑出……
那边祖翁也在一直交代儿子:“见了皇上莫要怕、你放松些。皇上宅心仁厚、最喜照顾功勋之后……再一个,外头那些饶舌的说今年我没阅卷、你便中举什么的,莫为那些流言生气。需知皇上会亲自看前一百名的答卷,能进殿试的前三十六名、可都是皇上自个儿选出来的!所以皇上问什么话、你就把你心里所想的一五一十说出来就完了,不必太刻意揣摩圣意……”
叶叔亭白着脸儿应下、紧张地不住地吞咽口水。
不多时,宫里来人催请叶叔亭出门……
全府老幼一块儿将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坐上了宫制马车,在御前侍卫们的护送下离开了。
就这样、众人还舍不得离开,眼巴巴的看着叶叔亭的马车渐渐远离、直到看不见了……也舍不得回来。
进了府门,三娘子猛的想起一事:“咦,这回好像没听说隔壁的昭郎考了第几?”
“……他去年不是考了第五十七名么!原皇上让他入太学内舍、可他嫌入了太学内舍还要再学八年,就不肯去,想着今年再考,能一鼓作气考进前三十六是最好的……如今听三娘子说起,才好像觉着是没听说他的名次?”崔氏也说道。
叶二郎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答道:“你们呆在家里不知道,外头都把阿昭给说得……忒不像样子了。”
“二哥哥,到底怎么了?”四娘子好奇地问道。
叶二郎道:“阿昭今年没有名次。”
闻言,众人大吃一惊!
“什么?没有名次……不是考了吗?怎么会没名次?”
“怎么会这样?好像只有作了弊才会被取消名次吧?”
“我不信!昭郎年纪不大、却已经考了好几年,而且一次比一次考得好!他不可能作弊!因为没必要!”
“有说什么原因吗?”
“是不是这回题目太难、答不出就交了白卷?”
“交白卷也会有名单的!问题就是他根本就不在名单之内!”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叶蓁蓁是知根知底的。
但她不能明说、以及牵连陶夭夭。
总算熬到了晌午……
叶叔亭的长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还不曾进府门、便大叫大嚷:“……报!报!!!大喜!大喜啊!!!咱们家三爷中举啦!中举啦!殿试第二十七名!!!皇上赐了同进士出身、封正八品给事郎,官拜永州郡涂县赤丞令,即日赴任!”
叶府众人先是齐齐惊呆,跟着便是一阵欢呼!
真是想不到,叶叔亭原本对科举都已经不抱希望、甚至希望捐个官儿为伯府充点儿脸面就算了的。谁知道不抱希望以后、反而发挥得好,文试第三十六、殿试第二十七???
那岂不就证明着,比起叶叔亭的应考文章、皇上更满意他这个人啊!
且正儿八经考出来的官位、是可以凭着政绩慢慢往上爬的!叶叔亭也才三十多,熬几任资历、也是有可能调回京都的!
这怎不叫人欢欣喜悦?
祖翁高兴得直点头,不停地抚着他的白胡子、都快撸秃了!小汪氏一迭声地吩咐崔氏准备打赏……米氏则太过于激动,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叶蓁蓁也很高兴。
可是……
四娘子知道叶蓁蓁的心思,便问那长随:“对了,武家的二郎殿试第几呢?”
那长随笑道:“武家的二郎可就厉害了,武举第一、文举殿试第三!虽不是文武状元,但也是咱们大梁开国以来的头一位双科郎了!武状元、文探花啊!”
叶蓁蓁面一红、垂下了头。
四娘子奇道:“那今年的文科状元是谁?”
“王定清!”那长随答道,“……王定清是状元、冯铣是榜眼、武家二郎是探花!二甲传胪点了济阳候,二甲第二是许恩训、第三是周放……”
叶蓁蓁抚住了自己的心口。
——果然,武霸图全部猜对!
且也应了外界的盛传——今年的殿试三十六名考生里,头甲前三、二甲前三……除去武霸图是布衣之外,其他五人全是勋贵之后……竟连一个寒门学子也无!
这不能不让众人瞎想。
长随又道:“如今外头都说咱家和武家……厉害!咱们是三爷和二郎都中了举;武家呢、是兄弟俩夺了状元和探花……且武二郎文武双全哪,啧啧!”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齐齐地投到了叶蓁蓁的身上。
叶蓁蓁面红耳赤,深深地低下了头。
她心里高兴。
——果然如武霸图所谋,他就是考上了武举第一、文举第三的好成绩!
确实足够优秀。
但真正让她感到高兴的,不仅仅只是他个人的实力足够强大;也为他对时政、格局的运筹帷幄而感到骄傲。
她告诫自己,必须要尽快成长。
毕竟那可是三千人的家业呢,日后她可不能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
胡思乱想了一通,高兴劲儿过了以后,叶蓁蓁又开始发愁。
也不知为什么,武家这几天一直没有消息儿。
这让她坐立不安、却又不敢表露……
“五娘子!五娘子!”寅姐儿在院子外头兴奋地大声嚷嚷。
叶蓁蓁从窗子那儿探出头去——
小丫鬟却已经飞快地跑进了屋子!
回头一看……
寅姐儿气喘吁吁的、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五娘子!这是、这是焦记饼铺送来的凤凰酥!”寅姐儿说道。
叶蓁蓁睁大了眼睛。
——焦记饼铺?凤凰酥!!!
哎,太好了终于来消息儿了!
“打开我看看……”说出了这一句,叶蓁蓁猛然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护住了那食盒,吩咐寅姐儿道,“你先出去,把门掩上!”
寅姐儿十分诧异:“……啊?”
叶蓁蓁心急,推着寅姐儿把她赶出了屋子,然后关门、落栓,这才跑回到桌子旁……
深呼吸一口气——
她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里头盛放着好几块用油纸盛住的……凤凰酥。
原来叶蓁蓁一直以为凤凰酥是酥酪、也就是老酸奶|子!
直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就是龙须酥糖?只是在每一块酥糖的上方、用五颜六色的果仁蜜饯装饰了,又被摆放成展翅凤凰的模样儿……
嗯,好看是很好看,造型还挺气势彷徨的。
但焦记饼铺不会无缘无故的送了凤凰酥来……
一定是他授意的。
那么,他到底想告诉她什么呢?
叶蓁蓁却盯着凤凰酥,陷入了沉思。
按说,那展翅的凤凰该有两片翅膀才对吧?
眼前的凤凰酥、其中一只翅膀是完好的、被拼成了饱满的翅形;但另一只翅膀却……只得了半扇?
且在那只完好的翅膀上,用饴糖粘着一粒腌制过的仁面果子;而在半扇翅膀上,原也应有着对称的一粒仁面果子……
此时却特别打眼的不见了???
叶蓁蓁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仁面果子不见了、正在展翅高飞的凤凰……翅根处拼少了一块儿?
是故意还是无意的?
焦记饼铺送了这个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何不是让惠氏进来探望她?直接让惠氏、或让六娘转达他想说的话儿不成么?
难道说,他想告诉她的话、竟是不能让他母亲和妹妹知道的?
叶蓁蓁很着急,却又猜不出,故此十分烦躁!
哎,仁面果子为什么少了一个?
仁面果子……
啊,仁面果子不见了……
是不是——人(仁)面不知何处去???
人面不知何处去,乃前朝诗圣的诗句。讲的是诗人春天游园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第二年再去的时候去没能再见着那位少女了……
所以他这是——约会的意思!!!
叶蓁蓁的小心肝儿怦怦狂跳了起来!
他、他……
他想约她出去???
那么,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呢?
叶蓁蓁继续盯着那凤凰酥、仔仔细细的看、认认真真的想……
看了半日,她确定,除去那半边缺失的翅膀之外,应该再无其他的谜面了。
半边翅膀……
这又是什么意思?
盯着凤凰酥看了半日,叶蓁蓁发现缺失的翅膀是靠近翅膀根的、而翅膀尖还在;且另外一边、那扇完全的翅膀看起来,形状很像一片叶子?
所以是……
半叶翅膀???
啊,是了!
——半叶?半夜???
叶蓁蓁的心儿再次狂跳了起来!
他的意思是,半夜?约会???
可是!可是可是……
她是个闺阁小娘子,深更半夜的,能上哪儿去和他约会?
叶蓁蓁急了。
她又盯着那凤凰酥看了半日,希望能想通关窍……能找出他留下的其他谜面,以猜出他所说的约会地点。
但是,她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依着他的能干与周全,不会想不到、她一个未嫁的小娘子是很难半夜出门的。
所以他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约定?
还是说……
想到这儿,叶蓁蓁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说,他的意思是……
半夜他会闯进她的闺房里来???
叶蓁蓁被这个猜测给吓了一大跳!
平时她屋里是有丫鬟值夜的,寄姐儿和寅姐儿轮值……
若是武霸图真会在半夜里来找她,那么他的意思就是——别让丫鬟呆在屋里?
这下子,叶蓁蓁的心儿可真是……怦怦狂跳,甚至就像四娘子养的那只灰兔总想从笼子里蹿出来一样、都快要跳出她的喉咙了!
她开始焦虑不安……
害怕、震惊、心乱如麻,但不知为什么、似乎又带着点儿希冀与憧憬,好像又还有点儿兴奋与欢喜???
崔氏在小汪氏那边、遣了人催叶蓁蓁赶紧过去!
家里三叔终于中了举,对伯府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如今家里人都聚在小汪氏的屋里,商量着要开流水席,宴请乡邻老亲、本家旁支们过来吃酒呢!
这会儿大伙儿都在那边,独少了叶蓁蓁一个,所以崔氏急得不行,已经命人来催了三四次了。
叶蓁蓁只得将食盒的盖子盖好,拎着裙摆急匆匆地跟着传话的婆子走了。
一路上,她走路都带着风!
可到了祖母那儿……
叶蓁蓁又觉得做什么都没心思。
强颜欢笑的与姐妹们一块儿热闹、又强颜欢笑的在长辈们的跟前凑趣儿,最后食不知味的用完了筵席……
好不容易回到了屋里,却还急得团团转!
她生怕自个儿猜错了他的谜面,复又让寅姐儿把那凤凰酥又拿了出来、认真的看了许久……
不知不觉,天便黑了。
崔氏催着她赶紧用宵夜、快些歇下……
叶蓁蓁心乱如麻,胡乱吃了几口宵夜、又去洗漱了,回到房里一看,寅姐儿正在收拾着准备打地铺呢!
原来今儿轮到寅姐儿值夜?
叶蓁蓁急中生智,以自个儿这几天都没睡好为由、不许寅姐儿睡在自己屋里,说怕房里有人在、吵着她睡觉。
寅姐儿委屈巴巴的。
崔氏赶了过来查问情由。
看着女儿眼窝下的黑眼圈儿,崔氏终是做了主,教寅姐儿去隔壁的茶水房歇去,她则亲自安顿了女儿睡下、这才离开。
叶蓁蓁睁着眼躺在床上,生生地等到外头都熄了灯、再无人声……
她才悄悄儿地摸着黑、下床去了窗边,拔掉了窗栓子、然后飞快地跑回到床上、掀起帐子上了床。
今夜……
他真的会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把探花误写成第二名了,其实应该是第三名……
多亏了小天使Summer提醒,发个红包压压惊,嘤嘤~
谢谢大家的包容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