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被武霸图牵着,紧跟在公爹武王擎的身后。
身后也有人跟了上来。
叶蓁蓁转头一看，愣住。
——除了武四郎之外，三郎武霸恩也在？且武家的大郎……也在？
叶蓁蓁十分震惊！
她心想,武霸恩不是已经被皇上安排去了陇西？怎么突然跑了回来？？？还有大郎！他不是、不是……大皇子么？怎么这会子竟然出现在武家？？？
而且看起来,武家的大郎似乎也准备跟着进祠堂？
不过,现在可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武王擎带着儿子们、并几位宗老一块儿进入了武家祠堂。
叶蓁蓁也跟着进来了。
大梁国的女子，只有少许人、终其一生有两次进入宗祠的机会——第一次是出嫁至夫家时、入宗祠被记上族谱；第二次是死后被后人捧着灵牌入宗祠祭祀香火。
之所以说是只有少许人有机会进入宗祠，是因为只有宗妇才有这资格。
武霸图是嫡长子，叶蓁蓁是他名媒正娶的媳妇儿,自然就是武家未来的宗妇！
刚一进宗祠，叶蓁蓁就闻到了浓重的香火味儿。
祠堂不大，没有窗子,家具也只得三四样：当中一张供桌，两边各一张梯架，外加八盏长明灯罢了。
武王擎等人一进祠堂、便垂手而立,不言不语……
武霸图则带着叶蓁蓁先行至供桌前,指着墙上挂着的三幅画像，开始了解释：“……蓁蓁,咱们武家传世至今,父亲是第二十三代，咱们是第二十四代……而这三位,则是我武家的开山宗祖……”
听着他的解释，叶蓁蓁认真看去。
她不由得有些惊诧。
——武家男儿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怎么……
往前数二十几代人，脸和身材也都长成一模一样？？？
武霸图已经开始说起了自家的家史。
武氏祖上是不折不扣的穷哈哈,那三位有画像的先祖便是祖孙仨。早先祖父与父亲都是奴隶，随家主征战，家主战死之后继承了兵权才借机脱籍，还做了大将军。祖父死后、父亲守成不力，再次兵败，幸得儿子力挽狂澜，从此崛起，再次成为一方总兵。
说到这儿，武霸图教叶蓁蓁朝着先祖们跪拜、行礼。
接下来他又带着她从东边儿的梯架那儿走起，指着各位先祖的灵位、一一述说。
叶蓁蓁认真聆听。
这就是一部武家的发家史。
可这个家族，总体说来是苦难的……
他们世代从军、且骁勇善战。但总是攻无不克、守成有失。所以直到本朝、武家也无法打破这个怪圈——远驰公用赫赫战功换来的爵位、到了成烈公这儿……却蒙受冤屈，甚至被撤了爵、最终郁郁而终！
听武霸图介绍完宗祖们的丰功伟绩，叶蓁蓁意识到，如今武王擎与武霸图身上的担子很重很重……
因为他们肩负的、不仅仅只是想要收复失的梦想；更是要替冤屈的成烈公讨回公道！
直到武霸图向叶蓁蓁介绍完每一位先祖，武王擎这才说道：“好了你们站到我后头去。”
小夫妻俩立刻站到了武王擎身后。
一位宗老上前，摸出了香烛，在香炉里引燃了，分别递给了武氏父子、就连叶蓁蓁也分得了一束。
武王擎“卟嗵”一声，跪在香案前。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武王擎回来了！”
叶蓁蓁急忙跟在武霸图身后、一同跪下。
武王擎跪地告之祖宗：
一是长子武霸图娶妇叶氏，从此武家的第二十四代宣告成人。希望祖宗保佑，教武家开枝散叶、多子多孙，人人都成栋梁才。
一是多谢祖宗的庇佑、大皇子云霸先如今已认祖归宗，本该将他之名于祖谱中剔除，但考虑到多年前为救刚出世的大皇子，曾不得已牺牲了一位家仆之子……为告籍那替主殒命的可怜男婴，武王擎决定追认那名家仆之子为义长子，所以需要在族谱上改名。
又因为夭折了的婴孩不得葬入祖坟，所以决定在祠堂里为那男婴设立灵位，享用世代武家子孙供奉的香火。
一是在列祖列宗面前起誓，定然要查清先父武成烈的死因，还父清白不可！
武王擎说完，又命大郎上前。
大郎果然执香上前、复又跪下——
跪在武霸图身后的叶蓁蓁便清楚地听到，大郎缓缓开口说道——
“……霸先多谢外家救命之恩！多谢武家列祖列宗的庇佑！霸先的身子里头、也淌着武家人的血骨！当夙夜牢记‘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叶蓁蓁十分震惊！
——刚才公爹说、大郎已经认祖归宗了？可朝中并没有听说呀！且原来，成烈公的爵位被撤，居然是被冤枉的？？？
武王擎行事十分干脆利落。
等到大郎简洁地说完那几句话，武王擎便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便带领着儿子们起了身、叶蓁蓁自然伴在武霸图的身边。
跟着，武王擎又让宗老们请出了族谱，先是在武霸图的名字添上了“妻叶氏”三个字儿，又将“庶长子武霸先”抹去、改为“义长子武仪先”……
这才又领着众人出来了。
惠氏早已喜气洋洋的等在外头。
见众人出来了……
她立马就朝着叶蓁蓁跑了过去，问长问短：“我的儿，你可还好？里头冷不冷……”
“咳咳！”武王擎清咳了两声。
惠氏立刻噙着笑、转了个弯儿转迎向他，“郎君，咱们开饭了好不好？”
武王擎“嗯”了一声，摸了摸肚皮：“哎，饿了有点狠了。让再多杀……十只鸡，现烤了赶紧送上来！”
“哎！那我这就去……”
说着，惠氏转身就往厨房跑，却被武王擎一把拉住：“你慌个啥！让人去吼一嗓子不就得了？今儿早上已忙得不行，还不歇着，夜里又打仗！”
惠氏嗔怪道：“那怎么行，我不去交代、她们哪里晓得你爱吃什么样的烧鸡！”
“肚子饿了啥都吃，不是shi就行！”武王擎大声说道。
人人都憋着、闷笑不已。
那一边武霸图告诉叶蓁蓁：“今儿是要和大伙儿见上一见、认个脸儿的。所以咱们就在视祠堂门口吃围饭，男女同席。不必怕，今天来的全都是自己人……嗯，能来的全都来了。”
原本他也不必特意加上后半句。
但既然说了，就定有他的用意在。
叶蓁蓁环顾四周，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男女老少、尽可能记住他们的模样儿……
这时，几个青年男女围了过来。
叶蓁蓁认得他们其中的好几位。
男的是大郎、三郎和四郎；另外还有两位眉清目秀的青年，叶蓁蓁不认得。女的则是武幸姝、武五娘、武四娘，另外还有两个眼生的、作已婚妇人打扮的年轻娘子，其中一人还挺着个大肚子。
那面容酷某人的大郎先开口向叶蓁蓁打招呼：“弟妹！”
叶蓁蓁顿时有些踌躇。按说、方才在祠堂里的时候他都已经移了谱，不再是武家人了，这会子还喊她做弟妹？她要如何答应？
她不由得看向了武霸图。
武霸图笑道：“这是在咱们家里，他喊你弟妹、你便回他一声‘大伯’，将来在外头的时候再正名也就是了。”
大郎连连点头。
叶蓁蓁当即向大郎行了个福礼：“叶氏见过大伯。”
大郎笑了笑。
也不知怎么的，他似有话想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摸了摸头，还是腼腆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三郎彪彪的，上来就大大咧咧地喊了声“二嫂子好”……
叶蓁蓁就问他：“不是去陇西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三郎嘻嘻笑：“我二哥成亲、我能不来嘛！再说了，陇西距离京都也才八百里，骑一夜的快马就到，等今晚上吃完酒，骑马回去了……还能赶明儿的早训呢！”
叶蓁蓁一呆，说道：“吃了酒还要骑快马吹风吗？仔细头疼！”
三郎顿时受宠若惊，扭捏了起来。
武五娘捂嘴笑道：“三郎哥哥皮糙肉厚的，难得有人心疼他……”
一语未了，三郎已开口说道：“二嫂子你别听她的，其实我也常常头疼。听说二嫂子从娘家带回来几十埕藏窖十几年的美酒？还求嫂子赐几埕给我，我只要一吃酒就不头疼了。”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蓁蓁也有些忍俊不禁，不由得偷偷地看了武霸图一眼，见他含着笑，才答应了：“给你几埕酒么……不算什么，只你不能因酒贪杯、误了事。我会酿酒，如今秋收在即，等庄子里送来了今年的新米，我就酿了梨花白。到年底你回来，教二郎哥哥考核你，若能过了考核，梨花白管够！”
三郎倒抽了一口凉气！
“梨花——白？”
众人也有些惊诧。
叶蓁蓁笑着点头：“昔日在家中闲着无事又看多了杂书，便教人拿了米粮来、自个儿琢磨，居然还真的捣鼓出来了。可家中并无吃酒的人，便教人去街头巷口的叫卖，倒也小赚了一笔。后来家里长辈觉得那并非正业、不让做了……”
“原来那一年的梨花白，竟是嫂子酿出来的！我说呢，怎么昙花一现……无论后来使了多少钱、再也找不着第二埕梨花白了！”武三郎激动的叫嚷了起来。
武五娘奇道：“嫂嫂的酒量这样浅，想不到竟酿出了梨花白那样的烈酒。”
叶蓁蓁笑道：“原也是不成功的，后来误打误撞重试了几次……还以为又失败了，不曾想最后一次竟成功了。也不是我试的酒，请家下三叔试的。”
这时，武四郎急不可耐地上前、一把三郎将挤到了一旁，急吼吼地对叶蓁蓁说道：“二嫂子，你得把方子抄给我，再求嫂子多想几个那样雅致的酒名儿……”
被挤到一旁的三郎急得直跺脚：“别给他别给他！他就是个奸商！真给了他……你就看着吧、梨花白肯定贵过黄金！”
武五娘笑道：“你管它贵如黄金呢，横竖短不了你的就是！”
三郎愣住，摸摸头、彪憨的笑了。
这时武幸姝将那两位面生的年轻娘子拉了过来，指着挺着肚子的这一位，对叶蓁蓁说道：“二嫂子，这位是我们家的二姐姐……那一位是二姐夫！”
年轻孕妇看着叶蓁蓁笑，自我介绍：“弟妹，我是二娘武怡霜。”说着又拉过了一个青年男子，介绍道：“他是我家郎君宋如熙。”
叶蓁蓁便又向她夫妇二人见礼。
武幸姝又引了另外一个上前：“二嫂子，这是我们家的三姐姐和三姐夫。他们连夜才从渭南赶回来的，今儿早上才到。”
那一位也拉着叶蓁蓁的手，笑道：“二嫂子，我是三娘武怡湄，他是我家郎君江培耀。”
叶蓁蓁也向她夫妇二人见礼。
不多时，惠氏在那边催着大伙儿静一静，要入席了……
一大家子便热热闹闹的你相邀、我礼让的，闹了大半日才入了席。
叶蓁蓁看了看，参加这次家宴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再想想，大郎（大皇子）都敢在这些人面前以真面相示人……想必这些人全都是武家的核心人物了。
她自幼被祖母、母亲教养着长大，而小汪氏与崔氏又都是名门淑女，这会子见武家人相处起来俱都有些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既有些不习惯，也觉得有些新奇。
以往在娘家时，祖母和母亲教给她的是，小娘子要闺誉清白、矜持自重，于男女大防方面尤其紧要。且在家时以父为天、出嫁后以夫为天。
如今到了婆家，给她的感觉却是：上至家主、下至这几位姐夫……都十分敬重家中女性，甚至在人前也完全不避讳对自家女性小心翼翼的呵护。
虽然第一印象会让人觉得，这是习武之人对于礼教规矩的不看重，有些粗鲁；可思品下来，似乎这样的相处方式也不错？没了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什么都直来直往的……倒也更添几分真心。
叶蓁蓁觉得，娘家婆家还真是不一样……
是得慢慢适应。
啊不，得快些适应。
作者有话要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