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好一会儿,寄姐儿一脸懊恼地回来了。
“怎么了？”叶蓁蓁问道。
寄姐儿愁道：“她们的态度是极好的，就是实在忙得脱不开身……和我告了罪，说忙完了手头事、一定来给娘子请安。”
叶蓁蓁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她喊了寅姐儿进来,让研墨,然后口授心传地让寅姐儿写下了一张纸条，拿过来看了，思忖一二，又或增或减了些,这才命寅姐儿呆在屋里，将这张约有五六十个字的纸条抄上二三十份……
还交代寅姐儿，要是有管娘媳妇子过来请安了,也不需要和她们多说什么，直接将纸条给她们就行了。
跟着，叶蓁蓁带着寄姐儿去了婆母惠氏那儿。
惠氏刚起,还在洗漱呢！
见儿媳这么“早”就过来了,她有些惊诧：“这么早？蓁蓁可是有事儿？”
叶蓁蓁上前为婆母捧起了皂膏盒子，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过来找娘要账簿看看。”
“账簿？”惠氏眼睛一亮。
她正要说什么,突然看到叶蓁蓁手里捧着的皂膏盒子，便一把夺下、放在一旁的盆架上,飞快的抹了一把放在手心里搓搓、再往脸上糊了糊，才又俯下身子、将脸儿对准了水盆，用帕子擦洗了一番,拧干帕子拭去了面上的水迹。
然后走到妆奁前、翻出了雪肤膏、用小竹片儿挑了一坨随便涂在脸上，又用手掌抹匀，这才拉着叶蓁蓁去了外头的厢房那儿，婆媳俩捱着坐下了。
“蓁蓁啊，如今你已是咱家的人了，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惠氏说道。
叶蓁蓁认真的听——
惠氏说道：“这第一呢，别千万把你娘教你的那一套‘以夫为天’带到咱家来。要知道啊，咱家是反着来的，都是‘夫以妻为天’！咱家的儿郎们，绝无子纳妾一说，无子也不行！要真无子的，族里的孤儿孤女多的是，抱养一个也成的！”
“这第二呢，咱家无论是谁、都忙得不行！好不容易盼着你进了门……你是别想躲懒的！嗯，先从这府里开始罢，等到管好了府里的事儿，我这边儿还有好多事儿等着你哪！”
说着，惠氏又安慰她：“蓁蓁莫要着急，这是个长久的活计，咱们慢慢来。”
叶蓁蓁抿嘴笑道：“所以今儿就是过来找娘要账簿呢，想看看府里究竟有多少人，进项出项是怎么样儿的……”
惠氏愣了一下，说道：“没有。”
“没有？”叶蓁蓁瞪大了眼睛。
惠氏老老实实地说道：“……真没有！这宅子到咱家手里也才一个多月，真真正正的什么规矩也没有，正等着你过来管教呢！”
叶蓁蓁扶额。
“不过，我这边儿有总账、也有总花名册！就是核对起来有些个麻烦！”
说着，惠氏又解释道，“我事儿多，顾不过来，就给府里的账房立了规矩，要报账的，头一天上午递单子、下午我核过了，没问题的，账房第二天一早就会拨款子下去。且账房每日统共最多只能批一百两银子的账，单笔超过了这数目的，必须由我亲自过目！”
叶蓁蓁点头。
府里人多、开销自然也大。
婆母这样处理也是对的。
惠氏继续说道：“至于府里人的花名册么，还真没有！毕竟能在咱们府里当差的，每一个都是知根知底的。不过，是该把规矩给立起来……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啊、对了，咱家得了这宅子，不过只有个把月的功夫。我可是躲了懒的，这府里的事儿我一概没有管过。但搬进来的日子也不算长，堆积下的账目也并不多……你没来的时候、我都让安翠娘子管着哪，不过昨儿我遣她出去办事儿去了，等她回来了，就去你屋里回话……一直等到你上手了，再让她回我这边儿来！”
“另外，咱们刚搬进这府里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敲打过她们，也说了这府里以后都是你说了算、无论何时都不必来回我，所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若有人不服你的，你和二郎说一声就是！”惠氏谆谆教导。
叶蓁蓁连连点头。
这时，婆子来报，外头已经有不少管娘媳妇子等着向惠氏回话……
惠氏有些着急，可叶蓁蓁却不管那么多，非要侍候着婆母先把早饭用了。
没法子，惠氏三口两口的用过早饭，这才教外头的管娘媳妇子们进来回话了。
叶蓁蓁就站在一旁听着……
——屋子外头乌泱泱的挤着三四十个管娘媳妇子，按着先到排队的顺序候在屋外，一个一个的进来回话。
又听了四五个管娘媳妇子的回话，叶蓁蓁有些明白了。
婆母管理的，是整个武氏家族的吃喝拉撒……
还包括全国各地的分祠！
管事媳妇子们来回话的各项事宜，有报婚嫁丧亡的、有来报庄子上的收成的、有想支了款子回去想添田地添农具的、外地的旁系想支了款子修桥修路修屋子的、以及族里有人吵了架觉得受了冤屈想伸张正义的……
还真是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什么事儿都有！
叶蓁蓁旁听了一会子，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她伸手招来了立在惠氏身后的惠嬷嬷。
惠嬷嬷是惠氏的陪房，以前叶蓁蓁从未见过她，是因为惠嬷嬷是婆母的左臂右膀，平时惠氏出门的时候、惠嬷嬷就必须呆在府里镇场子。
但嫁进武家以后，叶蓁蓁很快就明白过来——惠嬷嬷于惠氏来说、就如同她娘家伯府里的裴嬷嬷于祖母小汪氏那样，都是当家主母的得力助手！
惠嬷嬷立刻来到了叶蓁蓁的跟前。
叶蓁蓁笑道：“劳烦嬷嬷和我走一遭。”说着，她便走出了屋子。
惠嬷嬷不知道二少夫人有何见教，但她很清楚，府里老的小的主子们、人人都服气这位看似身量单薄年纪不大的二少夫人。
于是，惠嬷嬷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便跟着叶蓁蓁走出了屋子。
屋子外头，三四十个管事媳妇子排着长队正等着回话呢……
叶蓁蓁走到了队伍的末尾处，问那管事媳妇子：“你要向夫人回什么话？”
那管事媳妇子答道：“回二少夫人的话，奴要回的，是潢州那边的分祠敬老堂的屋子塌了半边儿，前儿虽拨了款子去修缮、可修了没几日又塌了……”
叶蓁蓁点头，对管事媳妇子说道：“银钱。”
那管事媳妇子愣住了。
叶蓁蓁又问排在前头的那个管事媳妇子：“你要回什么？”
这一个管事媳妇子答道：“回二少夫人的话，溱州分祠有二十六个男丁讨不到老婆，想来夫人这儿求个恩典……”
叶蓁蓁对她说道：“婚娶。”
管事媳妇子又是一愣。
接下来，叶蓁蓁一一问过了每一个排在队伍里的管事媳妇子，她们要回什么话。
简单的听过了以后，叶蓁蓁都会对着管事媳妇子说上几个字……
跟着，叶蓁蓁将管事媳妇子们聚集起来，按着她们要回的事儿的类型，给分了组。
三四十个管事媳妇子被分为了七个组。
到这时，一直陪在叶蓁蓁身旁的惠嬷嬷已经明白过来，欣喜地对叶蓁蓁说道：“二少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贵女，比我们盲人摸象、光凭着记性来理事儿要强得多！”
说着，惠嬷嬷又道：“那呆会子我就让她们分组进去回话！”
叶蓁蓁笑着点点头。
惠嬷嬷喜滋滋的进去了。
叶蓁蓁也跟着进去……
看得出来，惠氏在理事儿的时候，突然发现进来了一溜的管事媳妇子？
她看向了惠嬷嬷。
惠嬷嬷笑着朝着叶蓁蓁的方向呶了呶嘴……
惠氏不动声色的问起了话。
结果一问这几个，回的全都是庄子上的事儿？
那这就好办了。
惠氏三言两语的就理完了事儿，手一挥……又叫了下一批的管事媳妇子进来回话。
大约到了午饭时分，惠氏就把所有的事儿都给理得清清楚楚了？？？
连惠氏自个儿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想一想，还多亏了儿媳给提前一步把事件给分了类……
“真想不到啊，给二郎娶回了媳妇儿以后，他还没吃着、我倒是能正儿八经地吃上了午饭了！”惠氏一语双关地说道。
叶蓁蓁俏脸飞霞，深深地低下了头。
惠氏笑得不行：“当初二郎回来和我说、想求娶你的时候……我真以为他是被美色所误！后来接触下来啊，才知道你的好！如今更是少不得你了！对了、既然今儿有空，咱们索性一块儿用饭、然后去看小四小五和小六的兵荒马乱去！”
叶蓁蓁捂了嘴笑：“我在这儿、是想等娘空下来、再赏了账簿子和花名册给我看的呢……”
惠氏呆住。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是老糊涂了！”
跟着，惠氏一迭声地让惠嬷嬷去搬了账簿和花名册过来。
叶蓁蓁看得出来，惠嬷嬷好像有些不乐意？
她心里一动。
——主子身边体面的仆妇、多半都很清楚主子的想法。
惠嬷嬷露出了那边勉强的表情……难道说，其实婆母是不赞成她看府里、不！是族里的花名册的么？
这时，惠氏又安慰叶蓁蓁：“蓁蓁呆会子别怕啊、没事儿的！”
叶蓁蓁更稀奇了。
什么什么……别怕？？？
直到惠嬷嬷领着人、抬了四五只箱子过来……
叶蓁蓁愣住。
这、这些是……
“回二少夫人的话，这些都是族里人家的花名册……账簿搬不过来，要是二少夫人想看的话，还请移步去账房罢！”惠嬷嬷说道。
叶蓁蓁彻底惊呆！
武氏族人的花名册……
光是花名册……就已经有几大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