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霸图得了那只白玉扳指,当即勃然变色!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下了炕床就往外头走!
走到门口时竟忘了抬腿儿、一脚绊在门坎上……幸好反应够快、扶了门框,这才站住了。
叶蓁蓁也跟着下了炕床追了过去:“二郎哥哥,你、你怎么了?这是要往哪里去?”
武霸图定了定神,攥紧了手里的白玉扳指,说道:“我找爹有事,今儿夜里……应该不回来了,蓁蓁把我的官服收拾好、一会子我让人过来取,蓁蓁早些歇下罢!”
说完他便走了。
叶蓁蓁看向炕桌边沿的收藏阁。
那儿收着今早上武霸图吃剩下的约摸二斤猪肉干。
她眼疾手快地取过了食盒里的一方干净的白纱布,将那二斤猪肉干包好、又飞快地下了炕床,伸手取下挂在门口衣帽架上的他的挎包,再伸手进去摸了摸。嗯,装着猪油红糖块的荷包还是沉甸甸的、披风什么的也在。
将包好的猪肉干塞进挎包里,叶蓁蓁急奔了出去——
“二郎哥哥,等一等!”
武霸图已疾行至东院门外,听到了她的呼唤,止住脚步回头看。
见她送了挎包过来,他紧绷着的脸儿变得有些柔和。
“……二郎哥哥拿着这个,里头我给放了二斤肉干,就是再忙要也吃些东西!你不顾着自个儿、也要顾着身边人……快去罢!”
叶蓁蓁嘱咐道。
武霸图突然一笑。
他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挎包,然后用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面颊……
武霸图转身朝着正院大步流星的走去。
叶蓁蓁用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叹了口气。
她慢慢的回了屋,先是发了一会子的呆,然后强打起精神、处理家务。
今儿是中秋节!
按说,武家人也该团团圆圆的聚在一块儿吃个团圆饭才对。
可叶蓁蓁知道……
这是很难实现的。
家里人太多、事情又太杂,哪个不是从天亮一睁眼起、就忙到脚不沾地儿,直到夜半三更才阖上眼睛、歇口气儿?
也不知那白玉扳指到底拥有着什么来路?
二郎哥哥慌成了这样,不但要去找公爹、而且还说夜里不回来?
那这个中秋节……
还有什么好过的!
在府里的也没剩下几个了!
但是——
叶蓁蓁咬住了下唇。
虽然大家都很忙,初衷却是让武家越来越好呀!
家、就在这里。就算家人们不在场、没有空……那也要过节!而且是所有的人、都要过节!
打定了这个主意,叶蓁蓁立刻把府里的管事媳妇子们召集了起来,又问了一遍中秋家宴的事儿。
叶蓁蓁是新入府的新媳妇儿,管事媳妇子们也是新近才被从各地分祠选拔上来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叶蓁蓁面上看着一团稚气,管起家务来、却毫不含糊!她要求多、要求高、要求得十分严格;年轻的管事媳妇子们也是不甘示弱,能从各地分祠中脱选而出,这是天大的脸面!所以她们一心就想做好、最好能要超越叶蓁蓁的要求……
如今叶蓁蓁又过问起中秋家宴的事儿,媳妇子们顿时紧张了起来,人人都开始努力再回想、再清点是不是还有没能顾得上的、或是办得不好的……
跟着,叶蓁蓁又命各部再派出人手支援厨下,让再立刻出去采办一百只鸡回来、做成烧鸡,还要再加做四百只各种馅儿的月饼,外加八百张胡麻饼;跟着又命外院部的管事媳妇子做好准备、夜里戌时一刻起,便要想法子将赶制出来的烧鸡、和月饼和胡麻饼全部送去给家主与郎君!
另外又让人赶去自家新建成的酒庄里取酒去……
安排好了这一切,叶蓁蓁才松了口气。
是,她不知道二郎与公爹夜里究竟在哪儿,但暗部的人知道呀!
虽她不想插手太多的事儿,可他们的饮食保障是必须的。
至于暗部的人用什么法子把烧鸡送去……
那她就不用管了。
今儿是中秋,府里的媳妇子们本来就事儿多。
如今叶蓁蓁又加了这许多活计下来……
场面一下子就炸了!
负责采买的媳妇子踩着风火轮一般、带着人就往府外跑,大喊:“这都快到夜饭时分了上哪儿去找鸡?都给我上街市去!再来几个人、分别去那几个贩鸡子家里拿鸡去……”
负责厨下的媳妇子急得直跳脚,大喊:“我要三十人……不、五十人!鸡还没买回来、先给我揉面去!还要配月饼馅料!再把烤架给我架上、月饼模子不够用的就上外头家里的铺子借!还有柴火!府里存着的怕是不够用,赶紧给我派人去取……”
其他的人则纷纷说道——
“我能匀出两个人来给你!连我在内就是三个!”
“莫急!我这就去把休了班儿的人喊回来帮你……”
“连我在内、也能凑上三个人!要怎么做、你只管说!”
“依我看,月饼才是最急的,毕竟还要发面、还以烤制,不如咱们先做那个……”
“我会调馅儿我来帮着调馅!”
现场虽闹哄哄的,但气氛还是很热烈的。
叶蓁蓁笑了笑,分配好了媳妇子们的事儿以后,便去了正院婆母惠氏那儿。
惠氏也被忙得团团转。
见了儿媳,她停下了手头的活计,面上带着歉意,和声说道:“我的儿,今儿要不……你回那边府上去吃团圆饭?”
“娘!”叶蓁蓁嗔怪道,“难道这一头就不是我的家了?”
惠氏迟疑道:“可是二郎不在府里啊……我的儿,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婆婆,想着年底你就要跟着去南疆,能多和你娘家人多呆上一阵子也是好的。”
叶蓁蓁抿嘴笑道:“正是要过来和娘请个假儿呢,明儿我可要回娘家!今儿在宫里的时候,已经和我祖母说好啦!”
惠氏想了想,说道:“也好!那今儿夜里,咱们娘儿俩过!”
叶蓁蓁却是不依的:“四娘、五娘和六娘也和咱们一块儿过!我可是已经打发了人去接她们回来!哎,我可是让厨下好好准备了好些饭菜呢!呆会子咱们娘俩先随便吃点儿零嘴儿、等一等妹妹们,等她们回来了……我们自个儿也吃点子好酒!”
说着她又悄声说道:“四郎按着我说的方子,已新酿出第一批的梨花白……虽公爹和二郎不在府中,但我已让人准备了烧鸡、月饼给他们送去,到时候连着一人一小壶的莲花白、也送去!馋一馋他们,谁让他们不回来吃团圆饭呢,哼!”
惠氏呆愣住。
半晌,她眼圈儿红红、却用帕子掩住了嘴儿,笑道:“该!那爷儿俩都是馋酒的,你只给一小壶……怕是要被酒香给急死!”
叶蓁蓁也偷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有了叶蓁蓁的坐阵指挥……
虽候府里忙到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的,但好歹赶在戌时前,厨下总算是把一百只烧鸡、四百只月饼、并八百只胡麻饼给做了出来!
酒庄也已经派人送来了第一批新酿出来的梨花白,还按着叶蓁蓁的吩咐,急速命人现去砍了只有三根指头粗细的竹筒来,赶制出酒具,每一只竹筒大约也就能装进二两梨花白……
府里、并酒庄上约有七八十人,齐齐聚在花厅里等待着叶蓁蓁的检阅。
人人都被累得汗流浃背!
叶蓁蓁很是高兴,当即带着人,用干净的包袱将五十只烤鸡、二百只月饼、并五百张胡麻饼一一打包好,连着那五十支竹筒酒一块儿打包好了,派人送去前院。
剩下的……
叶蓁蓁指着桌上的烧鸡、月饼和胡麻饼等物,笑道:“今儿各位都做得很好!这些,你们就分了罢!就当是今儿为他们在外头忙碌的人加班儿赶工的小奖赏!”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欢笑声!
——娘子年纪不大,要求却很高。能被她称赞上一句……真不枉费了今儿忙乎了一整天!
且府里本来就发放了中秋节的福利。
这会子,起码每人还能再分到半只烧鸡、四只月饼、至少八只胡麻饼!
带回家和家里人一块儿吃夜饭,菜式都丰盛了不少!
当下,众人便千恩万谢地领赏谢恩,这才离去。
叶蓁蓁又去了正院。
此时早已入夜,一轮又圆又大的朗月静悬于半空中……
惠氏已经忙完了,这会子正叫人搬了张软榻放在院子里,正躺着赏月呢!
叶蓁蓁过去了,坐在婆母的软榻旁。
“你妹妹们还没到?”惠氏问道。
叶蓁蓁笑道:“已派人去庄子上接了……凭她们几时到呢,总之有我陪着您就是了!”
说着,她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娘,那个白玉扳指……真的很重要嘛?”
惠氏叹气,想从软榻上坐直身子……
叶蓁蓁看到软榻上放着个细细长长的腰枕,便将那腰枕塞在婆母身后、又把婆母按回去继续躺着,说道:“您就好好歇会儿!好回几都看到您扶着腰……定是没能休息够。再说了,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太讲究了。”
惠氏本来觉得有点儿不像样子……
但这么半躺着、腰后还放着个腰枕,实在是舒服极了!
于是她也就顺势舒舒服服的躺着,答道:“那白玉扳指,其实并不是值钱的物件儿,却是咱家远驰公用过的旧物。你祖父成烈公幼时习武、据说这白玉扳指从未离过身……我初嫁进武家时,也曾见他戴过的。”
“后来他无故失踪……”说起往事,惠氏突然哽咽了。
叶蓁蓁十分诧异。
过了好一会儿,惠氏才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蓁娘,你还不知道咱们成烈公是怎么死的吧?”
惠氏看了儿媳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死无全尸啊!”
叶蓁蓁咬着嘴唇、摒住了呼吸。
——她只听武霸图说过,魏无计向先帝献谗言、污蔑武成烈谋逆。先帝赐下毒酒、才暗杀了武成烈的……
惠氏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半躺在榻上、眼泪哗啦啦地流!
“那会儿我还是个新媳妇儿呢,公婆把我当成自家的小闺女儿一样疼爱!蓁蓁啊,不瞒你说,以往我在娘家,是真的从来也没享过那样的福!所以你嫁进咱家以后啊,我也是一样……把你当成了从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样的疼!都是我的好孩子们!”
说着,惠氏突然小小声哽咽了起来。
看着婆母悲伤的样子,叶蓁蓁愈发的害怕……
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武霸图总是不大愿意和她说太多太多武家的事儿了。
这个家族……
实在太惨烈了!
惠氏哭了一阵子,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满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平静。
“哼,那个魏无计也知道害怕,白天不敢来,便半夜三更的带了御林军来,将咱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是来抄家的……不但送回了我公爹的头颅、还带来了先帝的圣旨、甚至还要逼我婆母为夫殉葬!”
叶蓁蓁愣住。
惠氏继续说道:“那一日、正好我婆母犯了腰疾,我整夜都在婆母房里服侍。魏无计带人闯进府里来的时候……我婆母已知大事不妙!她当即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说到这儿,惠氏命身边人尽数退下。
直到院子里只剩下了婆媳二人,惠氏这才俯耳、轻声告诉叶蓁蓁:“前朝事、你也该知道,我朝的太|祖皇帝、本是前朝的抚州总兵,而魏家的先祖魏文庭既是太|祖的拜把子兄弟、又是太|祖的军师……”
听婆母娓娓道来,叶蓁蓁这才知道——
前朝时,武家也是一方总兵。有一日他领了圣旨、让去围剿抚州总兵?理由是、抚州总兵意欲谋逆、证据确凿!尽管武远驰满心疑虑,但朝庭派了监军过来,他不得不领兵去了抚州。
太|祖知道自己不是武远驰的对手,准备引颈待戮。武远驰仔细盘问、知道对方并无谋逆之心,于是便放了水、只让手下兵士在城外摇旌呐喊,却暗中将太|祖的一家子老小、连同太|祖、太|祖的心腹全部放走……
然后才开始装模作样的攻打城门。
结果,大多数人都跟着太|祖跑了,唯有魏文庭死抗到底?
无论武远驰明里劝、暗中劝的……
魏文庭就是不罢休!
他非要认真打?
那武远驰还能不接招?!
要知道武将在外、身边可是有监军哪!
虽然这魏文庭拼死浴血奋战、但武远驰都不想上场。就随便点了自家几个初出茅庐的家将、上前与之交锋,意思就是打不过就算了……赶紧让魏文庭跑路了也就算了。
结果魏文庭太菜,被武家小将两三个回合就……
他摔下了马,最终是被自个儿的战马给活活踩死的!
此时抚州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武远驰便陪着监军大摇大摆地进入抚州总兵府、搜查太|祖谋逆的证据,当然一无所获……
但最终却在魏文庭的府第中,在暗室里发现了龙袍、已起草好的檄文,伪造的太|祖私章,并满库房富可敌国的巨额财富等等!
监军寻到了这如山铁证,当然高兴得要命!
武远驰也能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从那檄文来看,魏文庭根本就是要借太|祖之“死”惹怒天下,然后揭竿起义、自立为王……
很有可能是魏文庭想要暗杀太|祖,然后再嫁祸朝庭的!
武远驰连忙向监军解释……
但监军却认为、虽然这些龙袍、檄文是在魏府发现的、但魏文庭是抚州总兵的拜把子兄弟!也有可能是抚州总兵给指使的啊!
见这监军不上道,武远驰毫不含糊的就是一刀劈了过去,把监军给“咔擦”成两段,又交代下去,说那监军“忠心报国”、结果死于反贼魏文庭之手!
再后来,武远驰归顺大梁以后,也曾提醒过太|祖,但太|祖并不相信。
久而久之的,武远驰也觉得,魏文庭已死、且死时他的儿子也还没长大,不太可能继承他父亲的“遗愿”……
对于武家来说,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对魏家来说,这很有可能是道过不去的坎儿!
——因为当年魏家积攒下来的巨额财富,后来也统统落入了武家之手!
惠氏还悄悄儿的告诉叶蓁蓁:“那些个金银财宝,十之八|九都被远驰公给藏了起来,都在北寮人的治下。十之一二藏在咱们这边儿呢,要不然……光是二郎手下的暗部就有几千人,怎么养活!”
说到这儿,惠氏又道:“魏家人这些年一直想把咱家赶尽杀绝……依我看,也是冲着那些值钱的东西来的!只可惜,当日我婆母只来得及和我说上这些……”
“后来她就让我换上侍女的衣裳,让同样扮成侍女的暗卫们保护我,我和侍女们被送进了教坊司,后来又秘密离开,这才恢复了身份。”
“蓁娘,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婆母饮下毒酒后身亡的!这血海深仇……是永永远远也是解不开的呀!”说到这儿,惠氏再次泣不成声!
听了婆母的话,叶蓁蓁呆若木鸡!
原来是这样。
看起来,武魏两家恐怕还真是……不死不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