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皇上到了……
庄皇后急命陶夭夭回避,又教叶蓁蓁留下。
叶蓁蓁乖巧地立在一旁，想了想，她将堵在鼻孔处的纱布一扯……
一股热流立时又从鼻腔里涌了出来！
吓得她赶紧又把染了血的纱布给塞了回去……
正手忙脚乱的时候,皇上皱着眉头,带着云霸先、武王擎、宁乡伯等人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叶蓁蓁看了看……
——二郎哥哥不在？
这时,庄皇后已经迎上前去：“臣妾见过皇上！”
叶蓁蓁也跟着行礼：“臣妇叩请皇上金安！”
“免免免！”皇上急道，“朕听说阿嘉和夭夭出了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如今他们人在何处？”
叶蓁蓁没敢吱声儿。
是啊，大伙儿都被陶夭夭的事儿给吓着了，没人顾得上宁王。
那么宁王呢？
云霸先道：“启禀皇上……”
皇上随即冷冷瞪了他一眼。
云霸先只得改口：“启禀父皇……”
皇上脸色稍霁。
云霸先继续说道：“二郎会趁乱把阿嘉接出魏府,因是夜里，怕人看清了他会不好，会先寻个地儿把他藏起来,等到天亮以后他醒了，再把他接回宫里来。”
顿了一顿，云霸先又道：“其实……依儿臣的意思,不如趁机把阿嘉接到外头的行宫住上几日,让散散心也是好的。”
皇上陷入了沉思。
宁乡伯犹疑道：“二郎是把宁王从魏府里偷偷接出来的吗？魏府不知道？若他们以为弄丢了宁王，那可就是欺君之……”
说到这儿,宁乡伯顿住。
众人的眼光不由得齐齐聚到了皇上的面上。
皇上冷笑：“那便让阿嘉去外头玩上几日……只别去行宫,教行踪隐秘些。”
云霸先应了一声是。
知道儿子无恙，皇上这才问道：“那夭夭呢？她怎么了？”
庄皇后看了叶蓁蓁一眼,拿着帕子抹起了眼泪。
叶蓁蓁出列：“启禀皇上，夭娘姐姐已回了宫，正在内殿休养,因先前臣妇也听夭娘姐姐说了几句，因此代为转述，还请皇上见谅。”
“讲。”皇上说道。
叶蓁蓁便斟酌着将先前的话儿又转述了一遍。
当她说到陶夭夭被推入魏振光屋里的时候……
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
君臣几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看着陶夭夭长大，早把她当成女儿看待、疼她不比阿嘉少；宁乡伯年纪大了，先前已经听武霸图粗略说了一回、这回又听到了细节，便知是真事，早已义愤填膺！而武王擎自己是强者，他最最看不起的，就是凭借武力欺侮弱小妇孺的人……
其中当属皇上最气愤！
正好他身边摆着个铜制的灯架，当下就一巴掌挥了过去，“咣当”一声，那灯架重重摔在了地上，断成了几截！
天子震怒，众臣便齐齐跪下了。
叶蓁蓁也跟着跪下，且随着祖翁公爹一块儿叩首、口称：“……皇上息怒！”
皇上怒道：“都欺负到朕的头上了！还息个屁的怒！一会子大郎给朕拟道旨！就说前儿魏振光办差办得好，朕给他指一门好婚事！他原配乔氏不是已经没了吗？便令乔氏四娘为魏振光继妻、封世子夫人，再封他的侧室乔氏二娘为三品淑人！”
顿了一顿，皇上又怒道：“再给他二弟魏振宗封官，任平西巡抚使，即日出发、前往栖霞视察！再让他想法子招安了奄孜国！什么时候奄孜国归顺了、他就什么时候回来！”
渐渐的，皇上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想了半日、又看向了云霸先，意味深长的说道：“给魏三也派个活计，让他在你手底下当差……你就带着他一块儿出海罢！”
云霸先道：“儿臣遵命。”
皇上这才说道：“都起吧！”
叶蓁蓁跟着众人一块儿起了身，心里怕怕的——皇上看着特别温文儒雅、特别和气。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厉害！
他一连下了几道旨意，从面上看、魏家真是圣眷甚浓！
——为世子魏振光指婚？魏振光的原配是乔大娘子，当初乔大娘子的嫡妹乔二娘子是为媵妾、跟着长姊一块儿嫁过来的！如今乔大娘子殁了，按说就应该扶正乔二娘才对。
可皇上居然指了乔家庶女乔四娘为魏振光的继妻、领从四品的世子夫人诰命；嫡女乔二娘反为侧室、领了正三品的淑人诰命……
这岂不是嫡庶乱了套！
——又把魏振光的二弟魏振宗调到西北去……讲得好听、是叫他去开拓疆土的，但魏振宗有这实力吗？奄孜国可是比栖霞更加靠近北寮，没那么容易归顺大梁，那魏振宗还想不想回来？
——再来，皇上还要把魏振光的三弟魏振耀指派到云霸先的手下？
这个安排就耐人寻味了。
要按着叶蓁蓁的理解，皇上的意思便是：儿啊，这魏三我可就交给你了。你们可是要在外头飘上好几年的，他要是上道呢、你就收他当小弟、将来为你所用，就当是在魏家埋下了一颗钉子；他要是不上道呢，你就推他落海！反正海上浪大风大的，死个把人没事儿！
再联合起来看……
从表面上看，魏家是真好啊！皇上竟然如此照顾三个嫡子、还这样重用他们！
但往深里想……
除去魏大，皇上这是把魏家其他的嫡子们都给调走了，唯独剩下了一个庶子魏四！
对于魏四来说，两位嫡兄都不在府里，魏大又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因为后院妻妾之争而焦头烂额……魏国公魏元胡手里无人，势必会重用魏四，这就是魏四的出头之日啊！
过上几年……
将来就算魏二魏三活着回来了，势力已经坐大的魏四也肯定不愿再把到手的权利再分配出去！
这么一来，有兄弟内斗、后院还有妾大压妻的纷争……长此以往、魏家将势必式微。
只不知魏元胡会如何接招罢了。
叶蓁蓁正琢磨着皇上的这一系列安排呢……
云霸先突然出列，跪在了皇上跟前，“皇上……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日后再议。”
叶蓁蓁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看皇上、又看看云霸先，有些不明所以。
虽说皇上拒绝了云霸先的要求，但云霸先却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半晌，皇上才无奈地说道：“儿啊，你还年轻……”
云霸先缓缓说道：“父皇，儿已及冠，不是小孩子了。且这些年来，儿做过乞丐要过饭、当过农夫劈过柴种过田、做过贩鸡宰牛的小贩、甚至还在典当行和妓院当过账房先生……儿已见识过人生百态、体会过人情冷暖……”
说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可直到如今，儿子也只遇到了一个陶夭夭而已！”
众人皆尽惊呆！
只是——
皇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皇后却拿着手帕子又微微地啜泣了起来。
“儿斗胆求父皇、母、母后……答应，让儿娶陶夭夭为妻！”说着，云霸先拜倒在地。
半晌，皇上闭了闭眼，说道：“夭夭她……朕会再补偿她，可是儿啊，夭夭她已经……而你却……”
说到这儿，皇上长叹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俩不合适！”
“那儿便终身不娶！”云霸先大声说道。
皇上顿时勃然变色，“你终身不娶？”
云霸先大声说道：“儿非娶陶夭夭为妻不可！若非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儿宁愿不娶！”
“放肆！”皇上气坏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祖宗！还有没有江山社稷！如今家国面临内忧外患，王公分权、强敌环饲！你、你……你置天下百姓于何地！你是不是想气死朕……”
“那您就当作当年儿子没能活过来吧！”云霸先说道，“反正您还算康健，再抱养一个儿子回来好生教养也是使得的！”
众人都被惊呆了。
皇上更被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
庄皇后轻喝：“大郎不可胡说。”
云霸先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儿子遵命。”才又重新拜伏在地上。
庄皇后看看皇上、又看看云霸先，父子俩都是一般的犟、谁也不服谁的样子……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大郎，夭夭当不得你的厚爱。且你也是亲眼看到的，夭夭她已经……”说到这儿，庄后微微啜泣了几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叶蓁蓁低着头、没敢吭声。
云霸先已经趴在地上、浑身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半晌，他才带着哭腔说道：“是我不好，一直瞒着她……怕她看够了这宫里的作派，又嫌我是皇子、恐日后会三妻四妾的……会为了这个不愿意接受我。因此我只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告诉她，我不纳妾！绝不纳妾！”
“在外头见识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儿……那些有妾有庶子女的人家，就是表面再怎么和气、内里也是沆瀣一气、各为其利！而那些无妾无庶子女的人家、就算不快活、再怎么闹，到了关键时间……他们还是会变成五个指头朝里抱团、攥成一只拳头一致向外的一家子！”
“所以儿子也暗中打定了主意，想要说服父皇一件事。那就是——儿子绝不封妃纳妾！若定要儿子封妃的，儿子宁愿不要这九五之尊！阿嘉还活着、他当太子也没什么不好。儿子娶了夭夭、将来生下孩子再过继给阿嘉……也同样都是父皇的血脉！”
“只我还没来得及和父皇说这个……这一拖再拖的，竟拖出了大事！”
说到这儿，云霸先追悔莫及！
“夭夭受了委屈，我心里比谁都疼……但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来得及。要我说，其实夭夭遇险，也可说是否极泰来的事儿，要不我也不晓得……原来夭夭在我心里，竟胜过了江山社稷去！”
说着，他又乞求庄皇后：“母后，我想单独见一见夭夭……”
“朕不同意！”皇上沉声说道。
云霸先缓缓转过头，看向了皇上。
皇上痛心疾首地说道：“夭夭自幼在朕的跟前长大，在阿嘉、夭夭和你之间，可以说……她陪伴朕最久、也是朕最心爱的小闺女！她受人欺负、朕不痛心？”
“如今出了这事儿……你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魏府里劫走了衣衫不整的夭夭，如何瞒得住天下人！且她已非完璧之身，将来又如何母仪天下、成为天下贤妇的表率？”
云霸先久久没有说话。
他冷冷地看着皇上……
半晌，他轻声问道：“依皇上之见呢？此事如何解决？”
皇上也十分为难。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想了想，皇上说道：“索性便不立正妃了，封夭夭为侧室。朕还活着，自会为你扛下。待朕百年之后……你也该有法子自个儿护住了她罢！”
云霸先冷笑：“若是魏太后不依呢？”
皇上愣住。
“若是魏太后又用孝道来压制皇上、压制我？”说着，云霸先突然激动了起来，愤怒地说道，“难道就像当年一样、再次旧事重演？”
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叶蓁蓁尤其。
——当年什么旧事啊？
云霸先突然指向了立于一旁的叶蓁蓁，却冲着皇上说道：“如今蓁娘是已嫁给了二郎的！那倘若不是二郎力争呢？蓁娘年纪这样小、就算和二郎定了亲、他二人也不会马上成亲！所以你们……你们就能暗杀了二郎，再逼我娶蓁娘为正妻？”
“又因为蓁娘与夭娘是好姐妹，虽我与夭娘是真心相爱、但夭娘看在蓁娘可怜的份上、也自愿甘居妾位？只要我一答应……从此你们就可以正大光明、接二连三的随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全往我床上扔？”云霸先怒吼了起来。
叶蓁蓁呆住。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知道害怕！
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怎么大伯哥突然拉她出来当箭靶？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要知道，她和这位大伯哥可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啊！
她战战兢兢的偷偷看向皇上、庄皇后、祖翁与公爹……
殊不知，根本无人在意她！
相反，在场的人们都是一副恍然大悟、却又震惊到不敢相信的模样！
庄皇后更是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只见她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问道：“皇、皇上！大郎说的……可都是真的？当、当年……靖郎就是因为这样……才、才惨死的吗？”
皇上亦面如死灰。
他急促地喘着粗气，又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不、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她到底是我亲娘！她、她不可能这么做！”
叶蓁蓁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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