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武霸图自然是早已离开。
好好歇过一夜,叶蓁蓁神清气爽,便先跑去看了看樊宜玉。
结果她不在屋子里???
叶蓁蓁大为诧异!
唤了侍女过来问,侍女说不知道、但很肯定樊宜玉绝对没有踏出房间一步!
于是叶蓁蓁便带着侍女们在屋里四处寻找。
还真找着了!
——躲在大衣橱里呢!
衣橱的门一被拉开,樊宜玉便惨烈的嚎叫了起来:“不要!不打不打!救命!救命……”
众人齐齐呆住。
叶蓁蓁上前劝了半日……
但稀里糊涂的,樊宜玉似乎又没能认出叶蓁蓁。叶蓁蓁劝了许久,她才呆呆地问了句:“你、你的声音……好耳熟啊,你、你是……你是……叶蓁娘?”
叶蓁蓁叹气。
又是好一顿抚慰,樊宜玉才放下了戒心,被叶蓁蓁从衣橱里拉了出来。
陶夭夭使了人过来,说大伙儿都起了,请叶蓁蓁带着樊宜玉一块儿去花厅用早饭……
叶蓁蓁便带着樊宜玉去了花厅。
不曾想,樊宜玉一看到云霸先、便惊恐地又狂喊狂叫,想要极尽一切可能、将手边能扔能砸的东西都朝着云霸先砸去!
众人都呆住……
倒是昨儿被叶蓁蓁训斥过的几个女暗卫反应警醒,迅速拦下了樊宜玉。
叶蓁蓁又拉着樊宜玉、指着云霸先和阿嘉解释了很久。
因有叶蓁蓁的陪伴与耐心的解释,且云霸先与阿嘉也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恶意,过了好久……樊宜玉才平静了下来。
这时,她突然发现桌上摆放着的各种丰盛的食物???
樊宜玉顿时眼冒绿光,“嗷”的一声扑了过去,用手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
叶蓁蓁与陶夭夭对视了一眼。
陶夭夭立刻上前、添了碗米汤过去,柔声对樊宜玉说道:“玉娘慢些吃,用些米汤润一润、莫要噎着了。”
叶蓁蓁则挥手,命侍女们再送一席早饭过来——樊宜玉教养尽失,将一桌子的早饭糟蹋得淋漓乱洒,其他人是吃不得的了。
侍女领命而去。
不多时,樊宜玉吃到撑了……
侍女们也另送了一席早饭过来。
叶蓁蓁才与陶夭夭、云霸先和阿嘉一块儿用早饭。
樊宜玉非要搬个凳子紧紧地捱在叶蓁蓁身后坐着,紧张又戒备的不时看看云霸先、又看看阿嘉……
阿嘉也盯着樊宜玉看。
——这人好丑啊!瘦得像鬼、头发也像被狗啃似的,只剩下了短短一寸长。要不是刚才有开口尖叫、听出了女子嗓音,否则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是男是女好嘛!
“哎,昨儿个在山上的时候,你做甚么要用石块砸我?”阿嘉不高兴的问道。
樊宜玉戒备的看着阿嘉,没说话。
“小五,她是傻子吗?”阿嘉拿着个胡麻饼,一边咬饼子、一边问叶蓁蓁。
叶蓁蓁道:“玉娘不是傻子,她……被坏人陷害,服下对身子有害处的药,脑子有些不清醒。等醒了药、兴许将来就好了。”
阿嘉“哦”了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吃药吃坏脑子的。”
然后咬了两口饼子,盯着樊宜玉,可惜地说道:“我原来也要吃汤药,吃好多好多……吃到呕出来、然后母妃再逼我重新喝进去,我不喝、就打小顺子。后来……”
说到这儿,阿嘉突然顿住——
叶蓁蓁与云霸先都有些不明所以。
陶夭夭却是知道的。
——小顺子是阿嘉的贴身宫人,才三四岁大就净身入宫,成为阿嘉的玩伴,一直陪着阿嘉长到了十一二岁,吃住都在一起。后来阿嘉的病情慢慢加重,朱贵妃却恨宫人侍候不周,迁怒于小顺子。找借口毒打了几顿,小顺子没能挺过来,就……
就被活活打死了。
陶夭夭害怕阿嘉伤感,急中生智转移话题:“阿嘉你看,玉娘一直盯着你手里的饼子呢,怕是想吃,你拿一个给她,问她吃不吃……”
阿嘉听了,果然回过头、准备从桌上再拿一个胡麻饼给樊宜玉。
可最后一个胡麻饼已经被云霸先拿去、而且已经咬了一口……
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愣住。
云霸先拿着手里已经被咬了一口的饼子、吃也不是还也不是……
叶蓁蓁急命侍女再拿一筐胡麻饼过来!
阿嘉想了想,将自个儿手里已吃了两口的胡麻饼认真分为两半儿,被咬过的自己留着,又将没吃过的那半个胡麻饼递去给樊宜玉。
樊宜玉紧紧地盯着阿嘉递过来的那半个饼,然后又看了看阿嘉清澈纯净的眼眸……
最后,樊宜玉又渴望的看向了叶蓁蓁。
叶蓁蓁像哄孩子似的,笑道:“阿嘉给你吃,你想吃、便拿着,只是要对阿嘉说声‘多谢’。”
她声音温柔、语调亲切……樊宜玉不再抗拒阿嘉,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半个饼子,还懦懦的说了声:“多谢。”
阿嘉笑了:“小傻子,原来你还记得怎么说话呀!”
樊宜玉急了:“你、你你才是小傻子呢!”
阿嘉呆住:“胡说!我是阿嘉,我是宁亲王!你昨儿用石头砸中了我的头,你、你还骂我小傻子!”
“你是傻子!”樊宜玉一边咬着饼子、一边回嘴。
陶夭夭啼笑皆非:“阿嘉、你做什么要欺负玉娘?明明是你先喊她……那个的。”
叶蓁蓁也转身教导樊宜玉:“昨儿玉娘不慎伤了阿嘉,你瞧瞧他头上包着的布巾……昨儿流了好多血呢,今儿玉娘也该给阿嘉赔个不是。”
“我、我打他了?”樊宜玉有些不相信,“没有,没有打他……”
阿嘉恼了:“还说没有!你掉进陷井了,我们的人把你从陷井里拉出来……你拿了块石头就狠狠地往我头上砸,可疼了!”
樊宜玉张大了嘴,呆呆地想了半日,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好像是跌进一个大坑里,然后有好多……好多好多男人,我、我怕……捡石头打他们……”
陶夭夭低声对阿嘉说道:“阿嘉莫要怪玉娘了,她受了伤,所以害怕成年男子。你看,她都不敢看你哥哥。”
阿嘉有些不相信:“我也是男子汉。”
陶夭夭耐心地说道:“阿嘉自然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你看起来比你哥哥和气!你瞧……你哥哥眼里有杀气呢!”
闻言,云霸先瞪了陶夭夭一眼。
陶夭夭则用袖子遮住嘴,红着脸儿偷偷地笑了。
不料,落在阿嘉眼里,果然觉得哥哥眼里有杀气!!!
阿嘉连忙说道:“对对对,我和哥哥不一样,我很和气的!”然后又对樊宜玉说道,“好罢,那本王就饶恕你了!”
云霸先是成年男子,表情又比较严肃,樊宜玉很怕他。
阿嘉也已及冠,却是纯真孩童心性,品性天真、眼神单纯干净……
相较而言,樊宜玉比较能接受阿嘉。
外头又下起了雨……
且陶夭夭的腿根处受了伤、阿嘉头上受伤、还有个痴痴傻傻的樊宜玉……
今儿可真不是个出去游玩的好日子。
于是大伙儿便都呆在花厅里玩。
叶蓁蓁怕大伙儿无聊,便命人搬了琴、棋、书、投壶等物过来,又让人搬了盆炭火,还拿了好些婆婆果过来,给大伙儿消遣。
她则坐在花厅的一角,开始处理起温泉庄子上的事儿。
——先前这庄子是武四郎在管着,今年这庄子的地契被惠氏给了叶蓁蓁以后,这庄子就成为叶蓁蓁的私产。
叶蓁蓁自然是要过问庄子的收成如何,也要和庄子里的庄头、管事们见上一见,好好敲打一番……
等到她忙完了以后,再回头一看——
云霸先与陶夭夭正对坐在炕床上下棋,两人都是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儿,似乎已博弈到了紧要关头。
阿嘉与樊宜玉守蹲在炭盆边上,阿嘉拿着火钳正扒拉着炭盆里的婆婆果,还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樊宜玉聊天。
叶蓁蓁凝神细听,只听到阿嘉与樊宜玉说道——
“真没想到,你这么会投壶呀!”
“我会的可不只这个!我娘专让我学绣花、学厨艺!可我统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对了你会骑马么?我告诉你,我骑马骑得可好啦!”
“骑马呀?没有……也没机会骑呢,骑马是怎么样的呀?”
“我哥哥教我骑的!要用两条腿儿夹紧马腹,双手套着缰绳。用腿儿告诉马儿、你要它快还是慢,手里的缰绳告诉它、你想让它去哪儿……”
“啊,我也想骑马。”
“好,我教你骑马!不过,咱俩现在不能骑……”
“为什么呀?”
“我脑袋伤着呢!你不也要吃汤药?”
“啊,对哦,你的头……还是被我打伤的呢,阿娇,我对不起你!”
“我是阿嘉!不是阿娇!”
“呀,对不起呀阿嘉……”
“好吧我不恼你了,只你别再忘记我的名字了,不然我就恼你。”
“可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
“没关系,我会时常提醒你、你叫玉娘的。”
“多谢阿娇了……”
“阿嘉!”
“啊?呃,阿嘉……”
叶蓁蓁暗笑,心想这两人还真像小孩子。
但转念一想……
其实阿嘉和玉娘都是被家人宠惯了的孩子。
阿嘉生了病、但本性善良,所以魏太后、庄皇后和陶夭夭都极爱护他;樊宜玉也是个被家人娇宠惯了的孩子,所以不谙世事、极容易被外人蛊惑。但她若是喜欢谁的、也和阿嘉一样,愿意把自己最最最好的东西赠予、分享给对方……
这样的两个人能成为好友,像是风牛马不相及,可细想之下、又觉得理所应当。
这一日,众人便坐在庄子里听了一日的雨声。
樊宜玉的脑子还是不大好使。
叶蓁蓁猜想她是从东南郡一路流浪过来的,受了不少苦、捱了不少的饿,所以对于吃食、她有种无法泯灭的执着。一看到有吃的、她就要吃,而且完全停不下来……一定要吃到撑得再也吃不下,可一停下来,她就犯困。等睡着了再醒过来,先前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一点点回忆再次消失。又是一场大吵大闹过后、才勉强安静下来,然后又重新开始认人……
她如此三番四次的折腾,大约只有阿嘉能受得了。
阿嘉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的名字,又说哥哥是谁、姐姐(叶蓁蓁)是谁,夭娘是谁……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二日。
——因为头一天晚上武霸图回来的时候,带回了无安道长给樊宜玉配的解药。
从此,叶蓁蓁按着武霸图转述的、无安道长的嘱咐,天天按时准点地盯着樊宜玉服药……
在庄子上养了半个月,樊宜玉终于慢慢好了起来。虽然对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她仍然没有任何记忆,但好歹认识人了,也能回忆起忠毅伯府里的人们的基本情况。
与此同时,阿嘉头上的伤也已经大好。头顶的伤口处结了痂、又掉了痂,露出了粉红的新皮,只是伤口处秃着……
陶夭夭的腿伤更是已经全愈……
叶蓁蓁隐约觉得,大约也到了该回京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