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看向了武霸图,认真说道:“二郎哥哥,我还是想得太天真了!其实这一路上,我、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
武霸图没说话。
叶蓁蓁叹气:“原我打算着,无论如何也要好好锻炼……就算不能出类拔萃的,至少也不能拖大伙儿的后腿……”
说着,她又看向他,有些失落:“虽然还没参加秋训呢,我已经知道了,大约这一辈子……我也是要拖大伙儿的后腿的。”
武霸图失笑,揉了揉她,安慰道:“能被蓁蓁拖累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叶蓁蓁瞪大了眼睛。
他才又笑着揉了揉她的脸,笑话她:“那日在爹娘面前还说了以后会扬长避短的,体能本来就不是你的强项、又何必强求?”
“不必担心太多,”他低声说道,“这次秋训我也会去,有我看着你,不会出错的。”说着,他牵住她的手、走出了帐篷。
营地里的武家人大约有百余人左右,男女老少都有。但武家男子十之八九都会从军,族里的春秋二训都以训练妇女为主,所以现场也以妇人女子居多。
年纪最长的,看着已有四五十岁年纪、最小的看着也有七八岁左右。看得出来,他们在这儿呆了一阵子了,人人身上都穿着褴褛的衣裳,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污迹。
但每个人的精神都很好,笑嘻嘻的、眼睛炯炯有神。
营地里燃着熊熊篝火,火上架着三只已烤到肥得滴油的烤羊,另外席地放着几个箩筐里装着都是厚实又个儿大的馕饼。
武霸图把叶蓁蓁引到了主位之上,二人坐下。
其余众人便排好了队,一一过来见礼。
为首的几名年纪稍大些的男子,除去两个是武霸图的叔辈之外,其余都和武霸图同辈份。
武霸图一一向叶蓁蓁介绍这些人的名字、辈份、在族里担任什么事务等等……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介绍完了男人们以后……
便有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的妇女上前自我介绍:“娘子,我男人武霸铜和少主同辈分,在北玄门里排行最长,他是使铜锤的,大伙儿就叫他一声武二锤。”
她知道,因武氏宗族过于庞大,前前任家主远驰公便将家族一分为五,除去京都总祠堂之外,另外还在外地分设了东西南北四个分祠。各分祠之下再设“龙狮虎豹”四旗,每一“旗”的人口,大约控制在二百至三百人左右……
而二十余年前、三宗老之一的武成鹤叛族,给武家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为了不让武成鹤继续掌握武家的情况,惠氏紧急修改族谱、还让众亲迁居等,来了一系列的改革与乾坤大挪移。
原各分祠之下的“龙狮虎豹”四旗,被改为“青苍朱白玄”五个门,原来力量最最精锐、排行也在第一的“龙旗”;被改成了居末的“玄门”,又从原各旗中抽调力量、加多了一门,这才有了如今的五堂五门。
但是,玄门虽在分祠之中排行居末、可实力未变,仍然是每座分祠里最精锐的力量!
这二锤嫂子的男人在北玄门里居长……可见得位居北宗分祠里的宗老之下,也是武氏精英之一了。
武霸图介绍道:“二锤是参将,没来秋训,二锤嫂子带着她儿媳和女儿来的。”
“二锤嫂子辛苦了,”叶蓁蓁含笑打招呼,“不知婶娘可好些了?前儿从京都捎来的川贝吃着可还好?”
二锤嫂子的婆婆一到冬天就咳得简直停不下来。前几年惠氏张罗着把她接到南宗去过冬了。南方的冬天温暖而又湿润,老人的身体是恢复得不错、可架不住对家园和儿孙的挂念,总嚷着要回去……
这两年、老人自觉年纪大了,更恋家也更不愿意再出远门,惠氏怎么劝、老人也不愿离家。没法子,惠氏只好搜罗些药材药方、棉衣棉鞋的派人送来。
二锤嫂子见叶蓁蓁秀雅美丽、与宗族里泼辣的女性完全不一样,心里就有些打鼓,害怕这位新少夫人不是好相处的。
此刻听到叶蓁蓁温柔和气地问候着她婆婆,心里顿时舒坦极了!
“蒙您惦记、也多亏夫人的厚爱。按着夫人给的药方、我们也一直熬着川贝膏,教我家婆母饮用,今年冬天也略嗽过几声,但瞧着像是比往年强了许多……”
叶蓁蓁含笑点头。
现场少说也有百余人,全是从北宗五门召集来的妇女,也有些是半大的男童、跟过来秋训的。
叶蓁蓁不可能一下子认识所有的人,但好歹记下了年长的人们、也算是认识了。
既然见过面,那就要开吃了。
叶蓁蓁看着篝火上架着的那三头烤羊……心里直打鼓!
在京都的时候,武氏父子仨就能吃掉一头烤羊……
可这儿足有百余人口呢,若人人都那么大胃口的,怎么够吃呢?
二锤嫂子开始分配食物了。
男人们是每人约摸二斤烤羊肉、馕饼随意;女人们是每人一斤烤羊肉、馕饼随意。另外还有一两大锅的羊杂汤……
二锤嫂子拿了个包袱过来,递给叶蓁蓁,笑道:“娘子从京都来,肯定不大习惯我们这儿只吃肉和饼子的,这是从北宗捎带过来的几个果子,娘子留着慢慢吃。”
叶蓁蓁看那小小的包袱、估摸着大约也就装着四五个拳头大小般的果子?
她让寅姐儿收下,又谢过了二锤嫂子,然后开始吃饭。
不得不说,相较于京都安国候府的厨子那精湛的手艺……
眼前这羊肉也做得太糙了吧!
基本没有任何调味、腌制,只将羊肉直接烤熟了、分食的时候被切成片……然后每人面前放了块像石块儿一样脏兮兮又油乎乎的东西?
武霸图将一片烤肉在那“石块”上擦了擦、递给她,解释道:“这是盐砖,出门在外的时候只能这样,吃吧。”
叶蓁蓁犹豫了一会儿……
她面前连个碗、筷子也没有……
把心一横,她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烤肉,用两只细小的爪子捧着烤肉慢慢的吃。
嗯……
其实味道还可以。
不过,抹过盐砖的烤肉,一面比较咸、另一边儿却没有味道,所以有点儿食不下咽。她索性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比她的巴掌还大的烤肉、将另外一面也在盐砖上擦了擦,慢慢的吃了起来。
武霸图确实有些担心她会不习惯……
但见她还是比较主动的吃东西,他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叶蓁蓁吃完了一片烤肉,居然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自个儿拿过一片烤肉,在那油乎乎的盐砖上擦了擦,就又吃了起来。
根本就是别有一番滋味嘛!
只是,两大片烤肉吃下肚,她就被腻着了。把桌上还剩下的两片烤肉往武霸图面前推推,无论他怎么劝、她也坚决不再吃了。
寅姐儿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个木碗、盛了一碗羊杂汤过来,还拿了几个看起来表皮比较干净的馕饼。可羊杂汤……就是纯粹的羊杂加水随便煮一煮就成的汤啊,又腥又苦、还隐约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骚臭……
不行不行!
叶蓁蓁是真的的吃不下。
武霸图失笑,将那碗汤拿了过来,蘸着撕碎了的馕饼、面不改色地吃了。
寅姐儿担心自家小主子没吃的,见叶蓁蓁不肯碰那碗羊杂汤,便又跑开了,没一会儿拿了块烤羊肝和一碗酸奶过来。
其实羊肝也有点儿腥,应该是从羊杂汤里捞现出来的。寅姐儿请人把那块煮过汤(好吧,也算是焯过水了)的羊肝又放在篝火上烤了烤、还淋了些烈酒上去……
烤得略焦脆、又带着酒香气的羊肝意外的鲜嫩。
叶蓁蓁一口气吃了大半块,剩下的让寅姐儿吃了,然后她就捧着那碗酸奶,又让武霸图撕了块巴掌大的馕饼下来,慢慢的吃了。
吃完这一顿,她被撑得不行,把自个儿的十根手指上的油星子舔得干干净净以后,这才喊了灵雀儿过来,让扶着她、围着营地慢慢走,消消食。
其实营地里所有的武氏宗族的人们都被少夫人的胃口给吓着了!
——怎么就吃这么一点?那不和喂猫似的???
二锤嫂子想劝叶蓁蓁多吃些……
灵雀儿笑道:“二锤嫂子快别劝了,往日娘子在家里从没吃过这么多,今儿算是不错了!”
叶蓁蓁也有些尴尬:“嫂子别劝我,实是撑得连路都走不动……灵雀儿你陪着我多走几步再回去吃罢!”
二锤嫂子这才知道,叶蓁蓁真不是和她客气……
于是她索性赶灵雀儿:“要不你先过去吃,我陪娘子散散步,反正我也是吃饱了的!”
“那你去罢!”叶蓁蓁交代道。
灵雀儿便跑去吃饭去了。
二锤嫂子就陪着叶蓁蓁散步,两人闲聊了起来。
叶蓁蓁这才知道,原来北宗安排的秋训,有点儿像是生存考验。
她们扎寨的这个营地,方圆三十里地、寸草不生滴水未有……所谓的秋训,就是通过抽签的方式组队,然后前往荒漠中心的绿洲取水、取粮,再扛回营地来。
每天都有一支队伍从营地出发,也每天都会有一支队伍从背了水、粮等,回到营地。
但每支队伍从出发、到回归,至少要经历五天。在这五天里,除去从营地出发时候、每人发三个馕饼和一个水囊之外,什么也没有。
从绿洲里取回来的水和粮,却一丁点儿也不允许吃!(这大约是为了训诫“军令如山”?)
叶蓁蓁顿时有些担忧——五天只给三个馕饼和一个水囊?那确实挺苦的!但相对于四郎所说的什么也不给……似乎又强些。
二锤嫂子又告诉叶蓁蓁,除去生存的困难和体力上的透支以外,队伍还要面临着武力上的挑战!
介于武氏宗族里的大多数男儿都在军营,武家将领们会以“巡视”边境的名义、充当“敌军”,来袭击队伍。而北宗那边还组织了一批青壮,扮成“悍匪”来夺“人”、“夺水”和“夺粮”!
所以每支队伍至少会遇袭四五次……
如果妇女们输了、粮和水真被夺走了,就只能有两个法子:一是抢夺自家其他队伍的水和粮、一是回头再去绿洲领一次水和粮!
叶蓁蓁听了,忙问:“那咱们是不是明天就走?什么时候抽签呢?”
二锤嫂子笑道:“是明儿一早走,不过这回不抽签了,因为咱们就是最后一趟,只剩我们几个老家伙啦!明儿跟着一块儿凑堆胡混罢!”
叶蓁蓁腼腆地说道:“明儿……怕是我会拖累大家了!”
二锤嫂子笑道:“也别说是谁拖累谁!大伙儿都差不多……不过,不瞒您说,每一季的训练到了这个时候啊,都是最激烈的!几十年前咱家东迁的事儿、娘子是听过的吧?”
叶蓁蓁点点头。
——据说当年万余人东迁,遭到了北寮和陇西的两面夹击。武氏族内的九成青壮全部战死,最后活着回到大梁的,只剩不到五百妇孺……
实在是太惨烈!
二锤嫂子说道:“这最后一场模仿的就是当年的东迁!所有参加集训的人都会加入作战!他们凭抽签、扮成劫匪,追杀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也有扮成援军的……”
“这么做呢,也是为了让族人永远牢记当年的血海深仇!毕竟如今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富裕了,家主怕咱们乐不思蜀呢!可毕竟咱们的老家、祖坟、祠堂……可都在那边儿啊!”二锤嫂子解释道。
叶蓁蓁连连点头。
她开始有些期待这趟既凶险、又激奋的秋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