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乡伯府这边还没传晚饭呢,突然有婆子来报，说杜婆婆一家到了！
众人又惊又喜！
小汪氏连忙吩咐厨下加饭加菜、沽酒做汤。
果然……
没一会儿，端娘就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五妹妹回来了！”
叶蓁蓁一看到她、顿时眼前一亮！
大半个月不见,原来虚胖得像个大白球的端娘已经清瘦了好些。虽然还是胖、但看着好像正常些了……因是新媳妇儿,身上穿着大红的裙袄、外头罩着夹棉的比甲，脑后挽着髻子、还簪了坠了碎珍珠粒儿的流苏钗。
真真儿好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家碧玉！
“大半个月不见，姐姐可还好？”叶蓁蓁笑眯眯地问道。
端娘正要说话——
杜婆婆领着蒋三娘进来了。
端娘吐了吐舌头，站到了杜婆婆身后去,带着小姑先和家里的长辈们见过礼，这才又重新拉住了叶蓁蓁的手：“谢妹妹惦记，我挺好的……”说着,又为叶蓁蓁引见她的小姑蒋三娘。
蒋三娘是个样貌清秀的干练小娘子，说起话来语速很快，略带着几分市井匪气、感觉像个急性子。
叶蓁蓁和蒋三娘聊了几句话,听到她句句不离“我家阿婆”、“我家大嫂子”的,且颇有维护之意……看起来，像是比较能接受杜婆婆和端娘的。
蒋三娘才和叶蓁蓁说了几句话,就被米氏叫去聊天了……
叶蓁蓁这才和端娘聊起了天。
端娘告诉叶蓁蓁,说明儿是军营轮换，杜端娘的丈夫蒋大郎、小叔蒋二郎一回来就告诉她、说武霸图和叶蓁蓁回来了……端娘这才火急火燎的和丈夫、小叔,并她小姑、杜婆婆一家子齐齐整整地赶到了宁乡伯府！
端娘怨叶蓁蓁，“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叶蓁蓁掩着嘴儿笑，“原想先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儿、再亲去府上看看的,没想到你先来了！”然后又避过了人、小小声问道，“姐姐过得可还好？”
端娘害羞地点了点头。
“我、我……成亲前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端娘说道，“告诉他、我已不清白了，且还生养过一个孩子……也不指望配上他那样儿的！他若嫌弃我的，那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结果他问了我三个问题……”
“哪三个？”叶蓁蓁好奇地问道。
端娘道，“第一个，他问我、成了亲以后，想怎么过日子。我说，我都这样儿了，还奢望什么呢？他不是从军么？我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一直过到告老，家里最好能有几亩地、就是自个儿不种、佃给旁人去种也可……”
“第二个，他又问我，可会善待他的弟妹。我想着……我就是在亲姊手里栽了跟头的，却也是被姐妹们扶持着、才逃出了火坑！只要都是心存善意的，兄弟姊妹就是助力啊！他弟弟妹妹都还没说亲，主要是因为家里穷……”
“老实讲，他和他弟弟都勤快，三娘也是个懂事儿的，以前是因为他们父母去得早。无人扶持……可我不相信，这样儿的人家会一直穷下去。我就告诉他，我也穷，可我觉得着我们不该穷……以后两个家凑一块儿了、大家齐心协力，总会过上好日子的，到时候再给他弟妹说门好婚事罢！”
“最后他还问我，若是他上了战场、或死了残了，或没有子嗣的，我当如何？我说、我嫁他之前……都已经这样儿了，就是他死了残了，我也不改嫁了！他死了、我给他守寡！他残了我就照顾着他呗……若没有子嗣的，以后他弟弟妹妹总要成家，过继一个过来不就好了？再不济、去善养堂抱一个回来就是……”
说到这儿，端娘面红红的，说道：“他听了，当场就、就……就向我求亲了。”
叶蓁蓁拉着端娘的手儿，笑道：“这样儿的小娘子谁不爱呀！”
端娘眼含泪花，道：“我……我真是、真是命太好了！如此说不出口的丑陋遭遇、亲娘和亲姊又那样设计我……幸得长辈慈爱、还有你们这些姐妹掏心挖肺的为我！如今我才嫁给他几日……不光他待我如珠似宝的，就是他的弟弟妹妹，也是一口一句‘大嫂子’的，什么好的都给我，全没把我当外人……”
端娘哽咽着说道，“五妹妹，不瞒你说……刚成亲那会儿，夜里有他陪着，我还能睡个囫囵觉。后来他去军营了，我呆在家里……整夜整夜都睡不着！总疑心这一切是假的！”
“我明明就……怎么丈夫对我这样好，阿婆又那样疼我，小姑是个干家务活的好手，里里外外都由她打点！五妹妹你快告诉我，我、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呀！”
叶蓁蓁赶快安慰她：“真的真的！都是真的……既然人家几个都付出一片真心给你，你也该真心为了他们……还有阿婆！”
端娘点头，又悄声说道：“我着急着来见你，是想向你讨教！如今家里人都对我这样好，可我呢、就像个废物似的！什么也不会做、家务活儿我也干不好……我现在是真想报答他们，可又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闻言，叶蓁蓁笑了。
端娘急道：“你还笑呢！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姐妹之间、也只有你是嫁了人的……这些话，我不来找你商量，和谁说呢！”
叶蓁蓁笑道：“老话说‘妻贤惠三代’，姐姐好歹也是伯府千金，虽先前走过弯路的，但见识还在。要我说，如今最最重要的、就是如何稳住这个家！姐姐想一想，你这个家啊、是为了谁……大伙儿才凑在一块儿过日子的？”
端娘陷入了沉思。
叶蓁蓁又道：“不是非要你做了家务、才是为了这个家好。姐夫他幼失双怙，还拖着一双弟妹！他家为什么穷？定是因为他自个儿年纪不大、还要养活弟妹的原故……”
“可你看，像他这样一穷二白的出身，从军短短几年就当上了什夫长！以后定有大出息！这才是姐姐的福气！如今他在最最艰难的日子里遇上了你，只要你真心实意的待他、牢牢地抓住他的心、永远与他同进退……以后他再也离不得你！”
端娘连连点头。
可犹豫了一会儿，端娘又愁道：“可我也不懂得、要如何与他同进退呀！”
叶蓁蓁含笑指点，“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吧？他的同袍、上峰……这人情往来如何打点，往日姐姐在家时，也跟着管过家，这些应该不难……”
端娘听了，叹气道：“难是不难，可确实家里穷……”
叶蓁蓁笑了，“没让你用伯府的身家、去当什夫长的家！他的同袍、上峰……其实身家也都和他差不多，你多和人家往来……只有熟悉了，知道人家最需要什么……姐姐，这锦上添花可不如雪中送炭呀！”
端娘呆住。
思考了好一会儿，她才连连点头，又道：“妹妹说的是！我们成亲那会儿，来了不少他军营里的兄弟呢！也有好些是成了亲、有家眷的……是该多走动！”
“啊，对了，和你这么一说啊，我果然觉得还有好多事儿得做！他们兄弟姊仨，就他小时候念过几年私塾，二郎和三娘大字不识一个！这是麻烦事儿，少不得由我教他们识几个字儿……还有，呆会子还要去救祖翁赏几本兵书、回去多看看、没准儿对他有用……”
说到这儿，端娘又压低了声音，对叶蓁蓁说道：“还有啊，你觉不觉得，我这小姑太厉害了一点儿？其实也不是……她告诉我，是因为自幼没了爹娘，不把自个儿扮得很厉害、人家就要欺负她……久而久之的，就学来了满口的匪话！哎，这个我也得好好教她……”
叶蓁蓁掩着嘴儿笑。
端娘顿时觉得自个儿找对了方向，不由得一扫先前心中的惶恐不安，整个人都散发出自信的光晕来……
一大家子在伯府里用了顿筵席，直到夜深才散席。
可叶蓁蓁心里还藏着件事儿呢！
回到了安国候府，叶蓁蓁便问武霸图，“听说姑母大肆封妃，已召了近百位世家贵女、与民女入宫为妃？”
武霸图点头。
叶蓁蓁奇道：“这是为了什么？”
武霸图道：“你明儿不是要入宫？自去向陶大娘子打听便是！”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先告诉我！”她撅着嘴儿、不依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武霸图想了想，说着：“大约是魏元胡去撺掇的魏太后，魏太后提出来的，说阿嘉都有正妃、侧妃和如夫人了……大哥也是亲王、必须要和阿嘉一样！”
叶蓁蓁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以姑妈就先下手为强，把魏家所有旁支家和姻亲家的适婚小娘子、并萧家所有旁支家和姻亲家的适婚小娘子，甚至连朱家的……全都召入宫中、封了妃！”武霸图又道。
叶蓁蓁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这也太、太霸道了罢？”叶蓁蓁不可思议地说道，“皇上肯？魏太后肯？”
武霸图笑道：“别说皇上本就亏欠着姑母、所以对她啊，那叫一个千依百顺！就是为了抗衡魏家、无论咱们姑母怎么闹，皇上也都会听她的……至于魏太后么，她也没反对，可能是觉着这些人入了宫、就能联合起来抗衡咱们姑母了罢！”
说着，他又冷笑，“这么个老太太、脑袋像是被门夹了似的。也不想想、宫斗宅斗什么的，全是男人花心、才叫别有用心的女子钻了空子，闹了个家宅不宁的！像皇上那样、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让别人怎么斗？凭什么斗？斗得过么？”
叶蓁蓁小小声说道：“可是……那么多的适龄女子入宫，也确实拆散了人家的姻缘呀。”
武霸图笑道：“能被拆散的，也不是什么天赐良缘。别忘了宫里还有个望春园！再说了，皇上为了姑母、守身如玉二十年，如今姑母都已经回了宫，你还怕他还守不住？”
叶蓁蓁呆住。
——也对，望春园里的宫妃，三年无宠就会被打发出宫，且还是赐婚或宫配。
说到这儿，武霸图又道：“那些能被拆散的，也多数都是墙头草！这有变故呢、就有造化！连萧伊娘都被召入宫中为妃了！她原来的未婚夫家里、如今也在急吼吼的找新媳妇儿……”
他在伯府里吃了几杯酒，呼吸间带着淡淡酒气，正伸出了手儿想要解开颈下的衣领扣子，可抠了好几下也抠不开。
叶蓁蓁连忙动手、替他解开了……
武霸图又道：“等明儿办完了宫里的事儿，你回来赶紧去找娘要名单……娘让人整了一份名单出来，全是如今四处托人相看的勋贵人家！你去誊抄一份回来，给三姨姐和四姨姐各挑一个好人家！对了，也给二姨姐的小姑子相一个家世差不离的罢！”
叶蓁蓁犹豫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媳妇儿的人家……大约都是墙头草罢！”
武霸图哈哈大笑，“那就要看几位姨姐治家治男人的本事了！也叫她们别怕，有咱们武家这个姻亲做靠山的，婆家也不敢对她们怎么样……”
说着，又笑：“等到三四年以后，被关在宫里的那百把个贵女们被放出来……嗯，看看有没有一半儿能再续前缘的？就算有半数的人能续前缘的，至少还剩下一半儿没人要、变成了老女！”
武霸图喜滋滋地说道，“到那时候啊，咱家旁支的儿郎们也站稳了脚跟！不说别的，咱们武家的儿郎们个个都有副好皮囊，再加上三年的历练、要他们再混不出个人样儿来、我都要拿大棍子抽他们了！那会子他们出息了，又有现成的贵女老婆从天而降！哈哈哈哈——真是一举多得！这帮兔崽子们以后别总和我嚷嚷着找不到老婆了！”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是呀，如果不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儿……眼前的变故、还真不一定就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