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叶蓁蓁又去宁亲王府探望阿嘉。
再过七天便是安亲王云霸先迎娶陶夭夭的大喜日子，又隔一天、就是阿嘉迎娶萧仙娘的日子……
按着先前内务府公布的流程，阿嘉的一妻二妾,最早过门的是如夫人樊宜玉。她会在阿嘉大婚前三天、先过门。这样,当正妻萧仙娘过门时、才有如夫人跪迎正妻,行奉箸妾礼的礼节。而侧妃魏三娘则会在萧仙娘过门七天以后、才会被迎入王府。
因为樊宜玉要备嫁，前几天已经被忠毅伯府的人接了回去。
如今只有阿嘉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府里。
昨儿叶蓁蓁去宫里看望陶夭夭了，武霸图便过来找阿嘉踢了一天的蹴鞠……
到了今天，阿嘉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见了叶蓁蓁,他很是高兴。
“小五，北疆好玩吗？”阿嘉高兴地问道。
叶蓁蓁掩着嘴儿笑，“一点儿也不好玩！那里气候干燥得很、又比咱们这边儿冷、还很缺水、总是刮大风！而且一起风就漫天黄沙的,庄稼很不好种，人们大多以养牛马羊为生……嗯，他们顿顿都吃肉,但要想吃点果子什么的,就有点难。”
阿嘉陷入了沉思，问道：“为什么会缺水呢？”
“他们那儿、西边就是沙漠了,风儿一吹、就把干燥的黄沙吹了过来,沙子覆盖在土壤上，又不下雨,一年一年的，把好好的、能种出庄稼的土壤都给废掉了……”叶蓁蓁说道。
阿嘉道：“也不下雨吗？那他们怎么吃水呢？”
叶蓁蓁答道：“他们做了很多很多年的工、才去很远的地方开凿了一条河道过来，将那河流蓄成了一个湖……但那个湖、也是不够本地人吃用的,还有很多人就自己打井，挖到地下很深的地方……”
阿嘉“啊”了一声，说道：“他们做了很多年的工吗？”
叶蓁蓁点头。
阿嘉道：“那一定很辛苦！我和玉娘挖了好久的荷塘……到现在也还没有全部挖完呢！”说着，他指了指庭院的一角。
叶蓁蓁看到了被挖成了一片烂糊糊的黄泥地。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换了个话题，说道：“阿嘉，我带了风干的马肉过来，这就按着北疆的做法，做个地道的水煮马肉给你吃，好不好？”
阿嘉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叶蓁蓁去了厨下，阿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小五，要是北疆总不下雨、又冷，为什么老百姓非要在那儿呆呢？”
“那里是他们的家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那，就没有适合在沙地里种植的庄稼吗？”
“还真没有……他们不是有个湖吗？基本整个县城里所有的庄稼都种在那个湖的周围。老百姓们把庄稼看得可重啦！就跟护着自个儿的眼珠子似的！”
“我不信！”
“不信什么？”
“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在沙地里种植的庄稼！小五，我要去书房找书去！”
“哎——”
叶蓁蓁看着阿嘉急匆匆跑远的背影，直摇头。
不过，让他找点儿事做也好。
刚到厨下，阿嘉身边的小太监小豆子悄悄过来找她，“五娘子，借一步说话！”
“什么？”叶蓁蓁有些诧异。
小豆子已经匆匆地跑到了厨房外头。
叶蓁蓁想了想，跟了过去。
小豆子也没走远，就站在厨房门口的一处通透处。
叶蓁蓁一过去，小豆子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五娘子，自从我家王爷出宫以来，也就是头一天晚上发了狂，后来……嗯，后来有玉娘子在，他二人白天挖地、还做好多好多事儿……王爷晚上都不闹了！真的，虽然被关在笼子里，但真就呼呼大睡一晚上！”
叶蓁蓁睁大了眼睛。
小豆子继续说道：“可自打大前天，玉娘子被人接了回去……从前天晚上开始，王爷又开始闹腾了！我们几个真是一宿没歇，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是，昨儿世子（武霸图）过来和王爷玩了一整天，上午打马球、下午玩蹴鞠的，夜里王爷又是一觉睡到大天光！在这以前，是没有的事！”
叶蓁蓁看向了小豆子。
小豆子犹犹豫豫地说道：“奴才就想着，是不是白天太累了，到了夜里、王爷实在没了力气、才睡得香喷喷、不闹腾的？”
叶蓁蓁呆了半晌。
——这倒是有可能！
原来阿嘉住在宫里的时候，因他是皇上唯一的血脉，又身患怪病……白天他正常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怕他被碰着磕着了，所以什么事也不让他做，到了夜里才有精力发狂？
小豆子又道：“原来在宫里的时候，好歹也有皇后娘娘管着王爷，可如今宫里……唉，这些事儿、奴才也不知道说给谁好。”
叶蓁蓁连忙说道：“这事儿你告诉了我、就是极好的。我自会想法子让皇后娘娘知道，日后等陶大娘子出了阁、又与阿嘉成了邻居，这些事儿你说给陶大娘子听就是。”
小豆子点头，又道：“奴才还要去王爷跟前听用、先告辞了。”
叶蓁蓁颌首。
接下来，叶蓁蓁吩咐着厨娘们如何处理那风干马肉……
但其实她也有些心神不宁的。
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暂时先把一些想法抛开，指点着厨娘处理好了马肉，这才急急地赶去了书房。
书房已经被阿嘉给糟蹋得一团乱！
各种各样的书籍被乱七八糟的乱扔了一地？
阿嘉见了她，喜道：“小五快来帮忙！我记有本书、叫做什么‘十谷记’的，就是一本农经！里头写了好多好多可吃的、不可吃的庄稼和树木……”
叶蓁蓁无奈地说道：“是《莳谷记》吧？”
阿嘉愣住。
“对对对！就是莳谷记！”说着，他又一脸的失望，“原来小五看过了啊？那书上……有说在沙地上种庄稼么？”
“在沙地上种庄稼、和在荒漠里种庄稼，是完全不一样的。”叶蓁蓁答道。
说着，她弯下腰，一本一本地拾起了先前被阿嘉扔在地上的书本，然后分类放好。
阿嘉一看，也学着她的样子，开始按类分放书籍。
看着阿嘉那样认真拾书、分类归放的模样儿，叶蓁蓁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不过，还不能轻易和阿嘉说。因为阿嘉是个急性子、她还得先去和祖翁、武霸图他们商量商量……
于是她按捺着性子陪着阿嘉聊天、又吃过了一顿用咸奶酪拌水煮马肉的风味北疆饭菜，这才告辞了。
叶蓁蓁直接回了娘家，去见祖翁，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祖翁是知道阿嘉的病情的。
听了叶蓁蓁的话，祖翁沉吟许久，说道：“让我给宁亲王布置些功课？你这想法挺好的……就怕宁亲王不爱和我这无趣又啰嗦的老头子凑成一堆罢！”
叶蓁蓁笑道：“您也就是这身气度！把人吓得退避三尺开外！实际上，我家祖翁最最最好了！才富五车是不用说的，还自己个撰写了《水注农经》、《七星宿新历》……”
祖翁愣住，失声惊呼：“你怎么知道？”
叶蓁蓁笑道：“也不看看这一两年来，都是我替您收拾的书房！您写的那些手稿啊，我都给您好好的收着哪！”
祖翁有些赧然，“也没几个人看！”
叶蓁蓁笑道：“主要是太深奥了，我看着吃力！要不然，也确实挺有趣儿的！”
顿了一顿，她言归正传道：“祖翁，那本《七星宿新历》，我就不拿给阿嘉看了，他夜里……嗯，和常人不大一样。所以我先把《水注农经》给他看，如何？您不是在这本书上、写了瓜果的嫁接法和秧苗的移植法？”
“……再求祖翁设些奇巧的难题和功课，我负责转达给阿嘉……横竖我还能在京都呆到年底，等到年底我走了，就把这事儿交给夭娘。夭娘会呆到明年开春……这么一算，也过了大半年了，相信阿嘉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真正的世外高人啦！”
祖翁沉吟不语。
叶蓁蓁又赶紧劝道：“祖翁，可不是我吹牛，实在是阿嘉的聪明劲儿……可能比我家郎君还甚！呃，也主要是，我家郎君还需要分心去管其他的事务啦！但是阿嘉不一样，他想做一件事，就会拼尽所有的心思、时间和精力！可惜人人都担心他的身体、他的病……从来也没人管过他的功课。要是祖翁管一管他，说不定能为我们大梁王朝培养出新的大文豪、最最最厉害的大匠人出来！”
祖翁顿时怦然心动，“那……试试？”
他生平教过无数学生，也不乏有十分聪慧的，比如说武霸图、比如说樊文昭……但这些孩子们呢，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了，也没谁能完全静下心来做学问的！
如果宁亲王真像蓁蓁说的那样聪明、肯钻研……
祖翁想试试。
反正他年纪大了，闲着也是闲着。
叶蓁蓁高兴得直点头，“试试！试试！祖翁，那我可就说好了，今就就只给您一晚上的时间出题，明儿我就过来拿试题？不拘是哪一方面的难题，但最好是和老百姓过日子有关的，才能引起阿嘉的兴趣……”
祖翁不耐烦的挥手，“走走走！别杵这儿烦我，我得好好想一想……”
叶蓁蓁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祖翁的书房，去了后院祖母那儿。
三娘子和四娘子已经从外家回来了，得见叶蓁蓁，姐妹几个快活极了，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会儿的天。叶蓁蓁又说了一回北疆那边儿风土人情、三房的姐妹俩也说了一回舅舅家里嫁表姐的事儿……
叶蓁蓁想了想，便提议去忠毅伯府看一看樊宜玉。
三娘子与四娘子面面相觑。
樊宜玉即将出阁。
按说，忠毅伯府也该为她举行添妆宴才对。可是，樊宜玉受了莫大的刺激、以前的记忆已经丢失得差不多了，连亲娘兄长都不记得……再加上清敏县主月前在宫里出了大丑、闹得京都尽人皆知、亦令忠毅伯府面上无光……
所以忠毅伯府压根儿就没准备办这场添妆宴。
但小汪氏却很赞成叶蓁蓁的提议。
“到底是跟咱家一脉相承的，他们攀附权贵的时候，咱们不想去锦上添花，这是咱们的骨气！如今是他们不好的时候，咱们去走动走动、虽不至于雪中送炭了，可你们几个小姐妹也是一块儿长大的，以后嫁了出去，都要以各自的婆家为主，在外行走的，总是广迎八方客、四面树敌的！去吧……”
崔氏与米氏听了，也对视了一眼。
米氏道：“娘，那我先回屋去，收拾收拾再过来……”言外之意：我得去准备给玉娘添妆的东西。
小汪氏含笑点头。
崔氏也道：“往日蓁蓁得了唐家姐姐不少照顾，曜郎娶媳妇儿那会儿，两家正闹生分呢，咱们都只随了份子、人没去……这回、要不咱们也随了礼过去罢？”
小汪氏点头，又道：“这回咱们老的也别去、毕竟曜郎娶媳妇儿咱们都没露面……就叫她们小姐妹去，把咱们随的份子一块儿带去就是。”
崔氏连连点头，“反正最近喜酒吃多了，手里随礼的东西都备着哪！我这就回去拿！”
叶蓁蓁见母亲的肚子愈发有些硕大，便道：“我和娘一块儿去！”母女俩遂亲亲热热地手挽着手儿，准备离开。
三娘子与四娘子听了，便也说道：“既是这样，那我们也回屋去、换身见客的衣裳。”
“都去罢！准备好了就都过来我这儿，我再给你们把把关！啊，对了，你们也要快些，别耽搁太久了，蓁蓁晚上还要回去呢！”小汪氏说道，“我先让人过那边府上说一声……”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