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跟着武霸图走了。
初冬季节,天气还是挺凉快的。
可天上有一轮明晃晃的大太阳照着,走多几步、叶蓁蓁就热出了一身的汗。
嗯,能在这样的季节里出汗……
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一路上,叶蓁蓁看着路边的野花野草,觉得有些似曾相似。
——他早上应该就是来过这儿了,所以才给她带回去一束花儿的罢?
她抿着嘴儿笑。
也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
狗狗突然兴奋了起来,一边狂吠着、一边朝远方跑去!
叶蓁蓁下意识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东歌也正盘旋在天空中?
定是它们又发现了什么猎物!
“二郎哥哥,咱们要过去看看么?”叶蓁蓁问道。
武霸图道:“不必了,这儿不比树林里,不会有大型的猛兽出没……让它们自个儿找食去罢,咱们走咱们的。”
叶蓁蓁点点头。
才走了没几步,她就发现东歌已收住了翅膀、正疾劲地冲向了地面!
叶蓁蓁一边跟着武霸图朝河边走去、一边观察着东歌和狗狗们……没一会儿,东歌就再次冲上了天空!
可是——
叶蓁蓁指着东歌,对武霸图说道:“二郎哥哥你看,东歌是不是抓住了什么?”
武霸图侧头看了看,笑道:“太远了看不清是什么……所以我就说,草地里的猎物都不会太大。”
“东歌做什么要带那个上天?”叶蓁蓁好奇地问道。
武霸图笑道:“这是它惯会的一招,将猎物带到半空中、再松开了,摔死了猎物便能享用,好了……咱们到了!”
随着武霸图的指点,叶蓁蓁朝前方看去,不由得愣住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景致。
——从此处延绵向远方,几座山头全是一望无垠的金黄色的枯草,一条蜿蜒的碧绿小河九曲十八弯地由西向东流淌着。
这景致,看起来十分简单,不过也就是蓝的天、白的云、金黄色的大地和碧绿清浅的河水……可每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就是这样的纯粹与素净!
“二郎哥哥,这里好美!”叶蓁蓁惊叹道,“等以后咱们告了老、就上这儿来养老,好不好?”
武霸图哈哈笑,“好是好,可我就怕……日后你看到了别处的景色,想法又和现在不大一样了。”
叶蓁蓁抿着嘴儿笑,“那以后等咱们告了老,就天南海北的哪儿都去!好不好?”
他认真点头,“这倒是可以……”
一言未了——
“砰!!!”
一声巨响陡然响起!
叶蓁蓁被吓一跳!
看到她面上的惊恐,武霸图立刻牵住了她的手,含笑抚慰道:“蓁蓁莫怕,大约是东歌想把猎物送给你,才会把东西扔在咱们附近的……走,咱们过去看看,到底它得了什么好东西。”
叶蓁蓁愣住。
——东歌想把猎物送给她?
这话怎么说?
武霸图已经领着她、走到了东歌扔弃猎物的地方。
那是一只……
呃,她以前没有亲眼见过这动物、但从画本上看过,也听庄子上的农人佃户们说过,这种背上长满了刺的东西,叫做豪猪。
豪猪虽然不大,但也不小,也只略比猎狗小了一号。可能是为了过冬的缘故,它吃得胖胖的,身体也是圆滚滚的。
“是豪猪,”武霸图说道,“这玩意儿不好吃,腥得很……给东歌和狗子们当零嘴儿吧,咱们走。”
叶蓁蓁回头看了豪猪一眼,又问:“东歌想把这个送给我?”
武霸图笑了,“你昨儿不是给它吃杮子了?”
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可是东歌都不爱吃杮子……”
武霸图道:“那是它对你有好感,所以你喂它吃果子的时候,它还愿意给点儿脸、试一试……要换个人敢对它那样,早就一喙下去、将人的脑袋啄出个空心洞来!”
叶蓁蓁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以说,这就是缘分了。当初为了驯养它、它刚一破壳,我和大哥就日夜无休的照顾了它几个月,还无数次险些被它伤着了。可你看、要是它猎到了猎物,若非我强求、它也不会主动留给我吃的。”
她疑惑地说道:“可昨儿的野猪肉,咱们后来也确实拿了回来呀!”
武霸图笑道:“它就是没看见你吃那野猪肉,所以才着急啊,可能以为你不爱吃……所以这会子弄到了豪猪,也想给你……”顿了一顿,他又笑道:“等到今晚上它看到我们吃大餐了,它就能放心了。”
叶蓁蓁的眼睛亮晶晶的,抿嘴笑道:“难得东歌这样喜欢我,呆会子熬好了鱼汤、我也请它尝一点子!”
他连忙阻止,“不能给东歌吃人吃的食物,它虽通灵、但毕竟是禽鸟,万一吃坏了肚子、我们也没有治本治标的法子医它。”
叶蓁蓁连连点头,“那要是呆会子捕到了鲜鱼,送一条给东歌……玩。”
武霸图失笑。
二人舍弃了那头豪猪,来到了河边。
武霸图先蹲在河边观察了一下河水、以及附近的地势。
最后,他又带着她往上游走了百十步,终于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儿。
武霸图除了鞋袜,甚至脱了裤子、只穿了亵裤,然后背着叶蓁蓁、蹚水渡了河,去了河对岸。
——这儿有块大石,大石的背面正好背阳、临水。
他又往返了一趟,把锅碗瓢盆也搬了过来。
接下来,他又搬来几块石头、垒了个“灶”、生了火,叫叶蓁蓁先煮一锅开水、再收拾收拾行李……
叶蓁蓁照办了。
武霸图便拿着鱼叉蹲在了河里的浅滩处。
河里还是有鱼儿的。
而且因为此处人迹稀少,鱼儿还挺肥美。
就是鱼儿们都太警觉了……
武霸图蹲了半天,下了好几次鱼叉,三次落空,两次虽然叉到了,但叉上来的鱼儿挺小的。
东歌飞了过来。
它先是落在岸边,然后低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叶蓁蓁笑眯眯地和它打招呼,“东歌,要过来坐坐么?”
——好想摸摸它的羽毛嗷!
可东歌冷漠而又高傲的扬起了下巴,一副完全不想理睬她的样子。
只见它慢条斯理地梳理好了羽毛,这才笨拙的提起了爪子,一步一步、蹒跚地踱进了小河里。
叶蓁蓁瞪大了眼睛看向它……
可东歌就像雕像一样,完全一动也不动的。
倒是武霸图那边叉到了一尾极大的肥鱼!
叶蓁蓁高兴坏了!急忙拍手,“二郎哥哥好样儿的,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武霸图跑了回来,笑道:“今儿有口福了!居然在这儿逮着一条这样大的鲥鱼!”
“是鲥鱼?”叶蓁蓁眼睛一亮!
她赶过去一看,哟!还真是条鲥鱼!且看这个头,至少也有二斤重!
武霸图笑道:“我先杀鱼……咱们把这条鱼吃了,再弄其他的!但是鲥鱼熬汤就有些暴殄天物了,蓁蓁可有什么烹饪的好法子?”
叶蓁蓁想了想,答道:“我带了一块野猪肉的肥肉过来,用那肥肉熬些油脂,再把这鱼煎得香香的、放一点子水煮一煮,应该好吃的!”
“那就这么办!”武霸图笑道。
说着,他找出了匕首、提着鱼叉去河边杀鱼去了。
叶蓁蓁用布巾包住了砂钵的边缘,先将煮沸了的水倒进了碗里,这才取出了那块肥猪肉,跑去武霸图那儿,让他帮着片了一片薄如纸、但大如巴掌的一块肥肉,这才匆匆回到了灶前。
这时,一直站在水里、一动也不动的东歌突然飞快地低下头去、跟着就是“哗啦啦”的水花拨动的声音——
一个不明物体朝着叶蓁蓁飞了过来,在阳光的照耀下还发出了银白的光!
叶蓁蓁被吓一跳!
然后那东西就“吧嗒”一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定睛一看,是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这下子,她终于相信了武霸图所说的、东歌是真的想送东西给她的话……是真的了。
武霸图蹲在河边,回过头看着叶蓁蓁这边的动静,也是一脸的惊诧。
叶蓁蓁高兴上前,一把捉住那条肥鱼!奈何鱼身滑腻腻的、鱼儿又蹦跶得厉害,她捉住了、又失手;再捉住、再失手……
她高兴得又笑又叫!
等到终于捉住了那条肥鱼,叶蓁蓁才笑眯眯地对东歌说道:“谢谢你啊东歌,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东歌看也不看她、把头转到了一旁去,一副睥睨天下的冷漠模样儿,好像在说“也就你吃这玩意儿、我都看不上,哼”……
武霸图在一旁骂道:“东歌你过分了吧,咋没见你送过礼物给我?”
东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最后高昂着下巴,一步一步、笨拙但慢吞吞地又蹚下了小河。
最终,东歌也给了武霸图一条极肥的鲫鱼……
当然东歌也对人类的食物产生了兴趣,第三条鱼捕上来以后,它自己吃了。但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索性带着狗子们捕猎去了。
武霸图说,河鱼还是有点儿腥、且肉少骨多,东歌明显更喜欢野猪、狍子獐子这样肉多的,逮着一只就能吃饱的猎物。
叶蓁蓁开始专心的煎鲥鱼。
因为怕煎糊了,她特意把柴火抽去几根,弄成了小火。但砂钵比铁锅厚实多了,转成了小火以后、砂钵底很久都烧不热……最后只好又加了柴火弄成大火,等到锅底烧热了、这才又抽去了柴火转成小火,先是把那片肥猪肉放进锅里、滋出油来,再将已晾到干的鲥鱼小心翼翼地放进油锅……
全程都用小火慢焙,所以这鲥鱼被煎得两面金黄、又焦又脆,再将灶火转大、加入少许清水焖煮,调了味以后,再用布巾隔着手,将砂钵从灶上端了下来。
处理完了煎鲥鱼,叶蓁蓁又煲煮了一锅鲫鱼汤。
鲫鱼汤的做法相对简单,也是先用肥猪肉煸出油星,再把鲫鱼煎一煎、加水焖煮就好。
把鱼汤架在灶上,再抽减柴火、使之转为小火,任锅里的鱼汤咕哝咕哝的翻滚着,武霸图与叶蓁蓁一人捧着一个碗,端着汤煎鲥鱼、去河边坐下了。
叶蓁蓁除了鞋袜、卷起了裤腿儿,将一双脚儿踩进了清澈冰凉的河水里。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正午的太阳晒在身上、面上,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但河水哗哗地轻轻流淌,浸过她的足、又将太阳带来的臊热完全化解掉!
再捧着碗儿吃着汤煮煎鲥鱼……
啊!鲥鱼鲜嫩无比、且刺还少!不但表皮酥脆、而且肉质入口即化,还有浓稠的汤汁伴着……
一条两斤多重的鲥鱼,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小夫妻俩就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汁也一口不剩!
吃完了这条鱼,两人又踢着水儿嬉戏、玩到累了,武霸图这才招呼着叶蓁蓁回到了草地上。他找了个好位置,仰面躺在草地上、让岸边巨石的阴影正好替他遮去阳光的直射,然后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还将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白云。
“蓁蓁过来看云……”他低声说道,“很美呢!”
闻言,叶蓁蓁也抬眼看向了天空。
云……很美?
可她这么看着,也并不觉得那云特别美。
难道说、躺着看,会特别美好?
她犹豫了一会儿,也抚着自己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捱在他身边、也躺下了。
啊……
一躺下来,叶蓁蓁就觉得,天上的云、美不美已经不重要了!
“二郎哥哥,原来躺在草地上这样舒服啊……又干燥、又软和!”说着,她快活地在草地上翻了个身,还滚来滚去……
武霸图在一旁看着他的小娇娇。
脸儿红扑扑的、头顶上还沾着根草儿……娇俏而又可爱,健康而又美丽。
他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儿挪了挪。
“如果这是床的话……那这床可真大呀!”叶蓁蓁又惬意地滚了回来……
——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滚进了他的怀里???
这怎么可能呢?她都量好了的!滚过去一个半圈儿,滚回来也是一个半圈儿啊,难道她多滚了半圈……
或者就是他故意捱了过来的,所以她就……正好滚进了他的怀里!
叶蓁蓁使劲儿用手撑住他那越捱越近的胸膛,看着他越来越放大的俊脸……
她连忙抗议!
“二郎哥哥……唔!”
可惜,叶蓁蓁已经没有机会抗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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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蓁与武霸图在山上住了三天。
说实话,两人成亲也有好几个月了。
但对叶蓁蓁来说,她也就只在三天里,感觉到……他谁也不是、就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而她,也是他全心全意的妻子。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们只拥有彼此。
她为他做尽一切力所能及的事儿,洗衣做饭、缝补洒扫……且是满怀欢欣愉悦的、心甘情愿的去做。
武霸图也一样。
他也毫不吝啬的为她付出……
所以叶蓁蓁见识到了……与人前完全不一样的郎君。
——他是个很好的猎人、农夫。打猎、种田什么的,种种常识他都懂,真要做起来、初时可能有些笨拙,但很快就能适应。
最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有“君子远庖厨”(字面意识)的想法。
他从不认为有什么事儿是只能让女子做、男子不能做的;只有女子做得更好、或男子做得更好之分。
所以,两人在山上住了三天,一切的粗活都由他来做,甚至连洗两人的衣裳鞋袜……也都由他来洗;而叶蓁蓁做饭比较好吃,他就不和她争夺这个。
另外就是,叶蓁蓁比较讲究干净。总疑心他洗不干净碗,那他也不和她争这个,乖乖把洗碗的活计留给她,但心疼她洗碗、会手冷,每顿饭吃完,都会主动烧些热水给她洗碗。
当然了,还有些事儿,是她不太喜欢他做、但他又特别喜欢的……
就比如说——
他喜欢侍候她洗脚。
尤其喜欢抚弄她那双幼细单薄、如莲瓣一般的雪白玉足。
叶蓁蓁也曾激烈的反抗过。
但在一开始,她用错了方法。
——在这一方向,武霸图待她一向都是服软不服硬的。
她越反抗、他便越亢奋!
虽然十分之反对、可最终还是被他给按着……只能乖乖地让他侍候洗脚。
到后来她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法子,改为用温驯柔顺的法子去反抗时,却已经晚了!
他已经养成了这个爱好!
后来每天夜里临睡前,他总是孜孜不倦的要侍候她洗脚……这习惯竟然坚持了一辈子之久!也是令叶蓁蓁啼笑皆非。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在山上住了几天以后,也就到了要下山的时候了。
两人带着东歌、猎狗刚回到山下的庄子里,便有惠氏派遣来的侍卫来找,说家里出了事儿、让少主和少夫人赶紧回去!
武霸图与叶蓁蓁不敢怠慢,立刻骑了快马回去。
也幸好平庄距离京城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小夫妻俩便回到了府里。
一进府,便见府里人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模样儿……
小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妙。
急匆匆进了后院,又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管家娘子面上泪痕未消、且面颊处还顶着个肿得红红高高的巴掌印?
叶蓁蓁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武氏共有三位管家,都是奴籍、且全是世袭制,他们娶的媳妇儿也都是家主指的婚,生下的长子打小儿就被培养成为管家继承人,随时都跟在家主、少主身边听用的。
管家娘子们更是主母的左臂右膀、极受器重,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族里,都十分体面。
就连叶蓁蓁也不能在面上得罪她们。
敢对管家娘子动手的人、除了家主与主母之外,怕也没谁了。
但这会儿,武王擎应该还没下朝。
所以?
这、这……
是婆母打的?
惠氏那样好脾气的人,会打下人?
叶蓁蓁不相信。
“福全婶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叶蓁蓁按下心中的不安,和气地问道。
福全娘子哭得不成人样儿,掩着自己的嘴儿呜呜的哭。听了叶蓁蓁的问话、却只是摇头。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少主和少夫人快去劝劝夫人吧!可不得了啦……”说着,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武霸图不耐烦这管家娘子这副扭扭捏捏的作派,已大步流星地朝着惠氏居住的正院走去。
叶蓁蓁也只好拎着裙摆一溜小跑的跟了过去。
只是夫妻俩刚赶到惠氏的院子里,便看到好些仆妇、管事娘子均垂手肃立在院子里,人人面上都十分惶恐不安。
伴之而来的,是惠氏在屋里摔瓷器、哭闹着骂人的声音——
“……原先家里不好的时候、全指望着他能争点儿气!替家里人分忧,可惜就是个主意大的、谁的话也不听!好话不听、坏话不听……简直油盐不进!我被他气得半死不说、家里因为他、哪个没受过委屈?”
“如今家里才好了一点,盼着他能懂事一点儿……结果他就这么作天作地的!这是仗着他爹活着回来了、咱家日子过太好了,他不快活,所以寻思着要把他爹气得再死一回才是……是不是、是不是?”
叶蓁蓁站在武霸图身后,不敢吭声。
武霸图却听不下去了,示意仆妇通报。
仆妇战战兢兢地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惠氏在屋里大哭了起来:“蓁蓁我的儿啊……哎哟老天爷这回是要来收了我去啦!”
叶蓁蓁被点了名,急忙掀了帘子进了屋。
惠氏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炕床上、趴在炕桌上嚎啕大哭……
地上全是碎了一地的各种瓷器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