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王茂的家、距离叶蓁蓁家不远。
两家都在一条长巷里,相距不过百十步。
于是叶蓁蓁与李氏步行出了门……
呃,才出了门,果然就听到了一阵极喧嚣的吵闹声!
且王家的院子门口、还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叶蓁蓁一过去,自有武家的媳妇子们向她问好、又让开了路。
走近一看……
几个婆子们正威风凛凛地擒住了严氏、而严氏则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正哀嚎大哭。严氏身边、还乱七八糟散落着一地的各种物件,如衣物、镜梳、钗环、鞋袜等。
“我也是大人的妻,你们竟敢这样对我!”严氏大哭。
婆子们大骂——
“你吃了狗|屎,嘴儿这样臭?我们大人的正室夫人都已经到了、你居然还敢说你是妻?哪个做的媒?文书在哪?王家的族谱上可有你的名儿?”
“就是!真是臭不要脸!明明是个外室,连妾也算不上,还妄称自己是妻?”
“……这货也不知道打着我们夫人的旗号、在外头收敛了多少钱财!平白无故败坏了大人和夫人的名声,真是十恶不赦!”
“少废话!夫人的吩咐,立即将此人赶走!再不走,那就要报官了!”
严氏大哭,“……大人说了,莫氏嫉妒失德,一过完上元节、他就休了莫氏!再扶我为继室!你们要不信,自去问大人!”
有人冷笑道:“是么?好极!那就去请了大人来吧!与严娘子对个质!”
叶蓁蓁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面有菜色、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台阶之上的圈椅那儿,神色冷漠。
叶蓁蓁与李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一位,想必就是王茂的正室莫氏了。
不过,今儿也才正月十二。莫氏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到?当初叶蓁蓁从京都赶到太平城、算是脚程十分顺利了,那也在路上走了十八天才到!
王茂的父母还健在。莫氏作为儿媳,侍奉公婆、直到过完年才来,也是天经地义。所以莫氏应该是年初二或年初三才动的身。
路上只走了十天啊……
那难怪莫氏形容憔悴苍老、面有菜色呢!
不大一会儿,有人扶了病怏怏的王茂出来。
新年伊始。叶蓁蓁今年还是头一回看到王茂。印象中圆圆胖胖、白面无须的王茂,此刻竟然面黄肌瘦、胡子杂乱、头发也是毛燥凌乱的!且他还穿着质地极差、皱巴巴又脏兮兮的一件袍子!
王茂一出来……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家院子门口、正被众武氏媳妇子簇拥在正中的叶蓁蓁。
见叶蓁蓁生得明媚动人、体态窈窕,王茂的眼睛顿时直了,还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叶蓁蓁大怒!
——这人怎么死不悔改!
虽然生气,但也不好发作;所幸站在叶蓁蓁身边的媳妇子们也觉察到,人人都盯着王茂、个个横眉冷对!更有几个伶俐的、高个儿的媳妇子凑了过来,把叶蓁蓁给挡在了身后。
这时,莫氏已经冷冷地开了口,“大人,严娘子说,您要休弃了我,扶她为继室,可有此事?”
王茂愣住。
——都是床第间的玩笑话,怎么严氏还当真了?
但凡有点儿见识、有点儿脸面的人都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是最基本的礼教;“停妻再娶”、“以妾为妻”更显得品行有亏,他要真这么做,那前程、官途也就玩完了!
严氏坐在地上,着急大哭,“大人!大人……求大人为我作主啊!”
王茂打量着严氏。
严氏今年二十五岁,生得肌肤微黑、五官清秀。她肯定比王茂的糟糠之妻莫氏更年轻、更漂亮。但严氏吝啬成性,四处搜刮来钱财、也舍不得好好打理自己……这会子她也只是穿着半旧的衣裳,发髻里簪着几支漆画木钗、银钗,并两朵鲜花而已!
看起来,严氏和莫氏身边的几个婆子的打扮……并没有什么两样!
王茂忍不住又朝着叶蓁蓁所站立的方向看去……
唉,可惜。
小美人儿被人给遮住了大半身形。
饶是如此,他却依旧能看到叶蓁蓁穿着杏黄色滚着天蓝色细边的衫子、外头罩着桃红色绣连枝玉兰的褙子;以及发髻上簪着的华丽金钗……那凤衔珠的钗头上垂着精致的流苏,正随着主人的行动而微微的颤着,再被阳光一照,简直熠熠生辉!
美人儿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再看看毫无形像坐倒在地、正如丧考妣一般嚎啕大哭的严氏……
王茂心中十分憎恶,转头对发妻说道:“夫人是我的结发妻,嫁我多年,又为我生儿育女、侍奉双亲,还能不了解我王茂?我岂是无情无义之人!这等无稽之谈再不要说了!”
莫氏微微一笑。
王茂又道:“这严氏,也是为夫到了此处以后,身边无人、才纳的妾侍。只夫人一直在京都,也不曾有机会请夫人主持……如今夫人来了……呃,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先歇上几日,等夫人得了闲,再给严氏开脸罢!”
“妾身谨遵大人之命。”莫氏答道。
严氏尖叫了一声,“大人!不、不是这样儿的!明明就答应过我……”
王茂怕她再胡言乱语,当众出丑,便怒道:“贱人!以往是夫人不在,我也不好管教你!如今夫人来了,你还嘴犟什么?”
说着,他又对莫氏说道:“夫人,要是她不听你的管教,就打发出去了吧!”
严氏一听,顿时惨叫了一声,瘫倒在地!
莫氏淡淡地扫了严氏一眼。
这时,跟在叶蓁蓁身边的李氏却有些着急,便朝着叶蓁蓁使了个眼色。
叶蓁蓁知道她的意思,只得用眼神召了个武氏媳妇子过来,和那媳妇子低语了几句。
那媳妇子会意,大声叫喊,“敢问这位夫人,可是王大人家的正室夫人?”
莫氏朝着院子门口扫了一眼,朝着身边的一个婆子点点头。
那婆子大声说道:“我家夫人正是王大人家的结发妻子,不知您是哪一位?”
媳妇子答道:“我乃南疆牙将武长河之妻刘氏,既然王家正经的正室夫人到了,那还请为我们做个主罢!事情是这样儿的,你家严娘子去年借了我家二十两银子、到如今还没还呢,这笔账、王夫人认是不认?”
莫氏愣住。
而那媳妇子开了这么一个头,围观的众女眷们纷纷嚷嚷了起来——
“妾身武何氏,你家严娘子借了我家的十三两银子,也是一直没还!”
“我是武李氏,你家严娘子借走了我的金钗,这都四个多月了,还没还给我呢!”
“武金氏见过王夫人,你家严娘子拿过我家两只鸡、一筐鸡蛋和一副青花碗盘子,并我家孩儿的一套新衣!王夫人,您可要替严娘子还给我呢!”
“秦刘氏见过王夫人,去年年节下的,严娘子拿走了我的一匹上等的绢,差不多也值八两银子呢!您要想打发了严娘子的,我可不管,但那匹绢要还我!若是已经用了、那就折成银子给我罢!”
严氏垂下了头。
莫氏呆住,先是瞪了严氏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王茂。
王茂无地自容,并且急忙澄清,“夫人,我真不知道啊!哎哟、我我我腰疼!来人,快扶了大人我回去休息……”
莫氏怒极。
可她毕竟是当家主母,王茂也已经很清楚地说了她是妻、严氏是妾。如今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她也不好朝着严氏或者王茂发火,便只好示意了婆子们。
婆子们这才又扶着王茂进去了。
王茂一走,再也无人用那样放肆又不怀好意的眼光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这才松了口气。
李氏悄声问叶蓁蓁,“这位王夫人看着像是有些面善。”
叶蓁蓁点头,“淳王妃的姨表妹也姓莫……王夫人应该是那一边的堂姊妹。”京都权贵家谱族谱,她可全都背过。
李氏想了想,“难怪总觉得有些面善,应该往年也曾一块儿吃过酒,只我长年跟着我家周大人放外任,久不在京中了。”
莫氏被众媳妇子们闹了这么一出,正觉尴尬万分、不好下台……
突然看到人群中的李氏与叶蓁蓁二人穿着绫罗、气度不凡的模样儿?且还隐约看着有些脸熟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请问那二位是……请恕我眼拙,竟认不出来!”
叶蓁蓁与李氏出列,冲着莫氏颌首微笑。
有媳妇子们上前介绍道:“这一位,是安国候世子夫人、南疆军副将武霸图之妻;这一位是我们太平府长官、太守周仕柯大人之妻。”
莫氏愣住。
——原来太平府最最位高权重的两位官夫人也在现场?
其实在来太平府的路上,莫氏已经琢磨过太平府众大员们的出身、他们的妻室人脉关系等等……
但她没有料到,叶李二人居然就在这儿!那她们岂不是已将这最最不堪的一幕给看了个透?
一时间,莫氏又羞又臊,连忙站起身,走到叶李二人身前,强笑道:“啊,原来是自己人……唉,还真是!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叶蓁蓁睁大了眼。
——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