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带着小姑武幸姝去了花厅。
关母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她脚边还放着个旧旧的竹背篓。
见叶蓁蓁来了,关母连忙站起身,向叶蓁蓁行礼:“少夫人……”
“婶子今儿可早!”叶蓁蓁赶紧扶住了关母、不愿意受她的礼,还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l因见关母身穿半旧布衣、发髻处还罩着巾帼,像是要出门劳作似的,又问,“……婶子这是要出远门吗?”
关母道:“不、不早了!麟郎叫我送几味药材过来、说应该合适五娘子用……我也并不是要出远门去,是送了这些药材以后,我还要去做工哪!”
说着,关母弯腰从背篓里将还带着泥土的草药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辞,“少夫人你看,这是溪黄草、七叶莲……这是蛇灭门,这是铁皮石斛,这是黄精草……”
关母一边说,叶蓁蓁就瞪大了眼睛看。
大多数草药她都不认得、但都听过名字,有些确实是难得一见的……
再仔细一看,这些草药都是十分新鲜的,根部还带着泥?
难道说,是关明麟亲自采摘回来的?
“这些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寻常地方根本见不着!麟郎是去了深山老林里才采到的罢?”叶蓁蓁问道。
关母避不过,期期艾艾地搪了一句,“他一向性子野,惯会在山里过夜的,不妨事。”
叶蓁蓁默了一默,劝道:“哎哟婶子,真不必费这心。我家婆母惯常心疼儿女的,平时让人制了不少丸药、教我们随身带着。五妹妹虽然昨天不好了、但吃了丸药以后便无事了。今儿早起时、她觉着精神还不错……”
关母一听,连忙说道:“五娘子已经醒了么?可容我去探视一番?”
叶蓁蓁笑了笑,“……这会子又睡下了。”
关母“啊”了一声,有些失望。
跟着,她又弯下腰,从背篓里拿出了一个不大的包袱,与一个小竹筐,也放在了草药的一旁,说道:“少夫人,这里是我为五娘子做的一双鞋,这一筐是家养的母鸡生的鸡蛋……唉,不瞒您说,我儿闯下了这大祸,我们本有心赔偿……可是、哎……终究是有心无力!”
叶蓁蓁见关母有些难过、连眼圈都红了,连忙笑道:“哎哟怎么这样巧!我们五娘子早起还和我说、想吃嫩嫩的鸡蛋羹呢!婶子今儿来得好,可不用我出去给她买鸡蛋了!”
关母听了,果然转悲为喜,又问:“不知五娘子还想吃些什么?”
叶蓁蓁笑道:“她倒是什么都想吃!就是郎中不允、说她正服药呢,这几日只能清清淡淡的吃点子稀粥!”
关母点头,“等养好了身子,以后想吃什么都行!”说着,她整理好了背篓,又道,“少夫人,那我就不叨扰您啦,我呀、还要做工去!”
叶蓁蓁笑道:“麟郎都大了,会找吃的了,婶子还这样拼命做什么,快别走,今儿中午和我们一块儿用饭、说说话聊聊天嘛!”
关母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了……为了退那门亲事,我们家的房子都卖了!哎,这事儿都怪我、目光太短浅!如今我们家是真正的家徒四壁!所以我才想着、趁着这会子还做得动,就多做些活计,好歹挣点儿钱起个屋子,以后也好为麟郎说个媳妇儿!”
“是这么个理儿!”叶蓁蓁点头,“那我就不留婶子了……什么时候婶子有空,可千万过来和我说说话。”
关母点头。
两人含笑寒暄了几句,关母这才告辞而去。
武幸姝就看着叶蓁蓁笑。
“姝娘笑什么?”叶蓁蓁问道。
武幸姝道:“娘总说、让我和嫂子多学一学!以前我就觉得纳闷儿了,嫂子嫁给我哥哥以前,明明就和我也要好,难道我还不知道嫂子是什么人?为何还要我向嫂子多学一学?”
说到这儿,武幸姝抿站着嘴儿笑,“今儿我才真正知道……娘的意思!”
叶蓁蓁奇道:“什么?”
武幸姝道:“就拿今儿关家婶子来说罢……嫂子担心关麟郎去深山采药、出了意外,才把咱们极难得的解毒丸药说成仁丹那样便宜货的,轻描淡写的说五姐已好多了,不需要药了……”
“关婶子家贫、想来探视五姐却又没有好东西,就送了些鸡蛋。嫂子怕关婶子难堪,就说五姐正好想吃鸡蛋……关婶子说想看看五姐,嫂子知道五姐正心里不痛快呢,就说五姐歇下了……嫂子还真是,每一句话都能说到人的心坎里去!无论对方是贫穷还是富贵!”
说着,武幸姝又叹道:“可昨儿在西城门那儿的时候,嫂子分明就把史皋气得快要吐血!”
叶蓁蓁掩着嘴儿笑,“是不是想笑话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武幸姝也笑了,又问:“只我想问嫂子,既知道关婶子家境不好,咱们为何不照拂她?”
叶蓁蓁听了,认真教导小姑——
“你哥哥有心想和关麟郎结交,这个好人就让他去当罢!我和关婶子都是妇道人家,就算我有心照拂她——”
“她们母子也是有风骨的人!我平白无故的送几两十两银子给他们,反而看轻了他们!再说了,我再怎么帮扶关婶子,也比不上你哥哥带给关麟郎的好处!等到以后你哥哥帮着他立起来了,他才能堂堂正正的养活他老娘不是?”
武幸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叹道:“明明我也只比嫂子小一岁,可这些为人处世的弯弯绕绕……我就看不明白!”
“慢慢来罢!”叶蓁蓁笑道,“以前我也不大懂,好在你哥哥耐心,一点一点教会我的。”
“你就好了,嫁了个好夫君!以后我……”说到这儿,武幸姝惊觉自个儿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叶蓁蓁笑得前俯后仰,“姝娘看中了哪家郎君?说来听听,你哥哥必定为你做主!”
武幸姝涨红了脸,“没有!”
叶蓁蓁故意逗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本也是……”
天经地义四个字还没说完,便有婆子匆匆来报,“启禀娘子,知府夫人求见!”
正在开玩笑的姑嫂俩顿时收住了笑声。
叶蓁蓁看了武幸姝一眼,点头说道:“她也该来了……”
然后对婆子说道,“快请!”
婆子匆匆去了。
叶蓁蓁站起身对武幸姝说道:“咱们去迎一迎罢!”
武幸姝点头,又小小声问,“嫂子,为什么刚才说‘她也该来了’?”
叶蓁蓁啼笑皆非,“你说呢?”因见小姑懵懵懂懂的样子,便又提点,“我和宋夫人并不是多么熟悉的人,可我却将史皋的欠条给了她!她是正在气头上,为了报复史皋才收下的。这会子她回过神来了……你说,她会怎么做?”
武幸姝,“把欠条还给我们?”
“那她手里岂不就没有对付史皋的法宝了?”叶蓁蓁反问。
武幸姝皱眉,“……难道是来套近乎的?”
“对啦!”叶蓁蓁笑眯眯地说道。
远远地果然看到宋夫人来了,叶蓁蓁捏了捏小姑的手。
武幸姝会意,再不提这事儿了。
叶蓁蓁带着武幸姝上前迎住宋夫人,宾主之间寒暄了几句。
这还在正月里呢,叶蓁蓁和武幸姝身上穿着的衣裳、较平时要更华丽些。
叶蓁蓁穿着一身正红的裙袄、外罩一件袖口衣角处都滚了老虎毛的长褙子,发髻上簪着缀了流苏的珠钗,胸前戴着长短款的珍珠项链。武幸姝的胸前则挂着个一指粗的金项圈,还坠了块水色极好、碧幽幽的美玉!
宋夫人便开玩笑地说了句,“穿着这样好看,是要出门吗?”
叶蓁蓁立刻说道:“……不瞒婶子说,幸好婶子来早一步,不然我真出去了!”
宋夫人奇道:“你要上哪儿去?”说着,她就开始打量武家这院子。
呃?昨儿不是说,史皋的老婆女儿把武家给砸了个稀巴烂吗?
不会啊,武家这不是好好的?
叶蓁蓁也不说话,只扮出了为难的神色。
宋夫人愣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叶蓁蓁犹豫再三,终是愁眉苦脸地说道:“不瞒婶子说,昨儿家里成了那样儿,总不能不管吧!只好先让人修理了……可到如今,工钱还没结给匠人呢!”
“我、我这正想出门找个价格公道些的当铺……那个,我还有几身没穿过的新衣裳……要不就先抵押了出去,筹点儿钱周转罢!这还在正月里呢,不好欠那些匠人们的工钱的!”叶蓁蓁羞愧地说道。
站在叶蓁蓁身后的武幸姝愣住——
这样也可以?
这时,叶蓁蓁压低了声,难为情地说:“婶子这会子来得正好……能不能请婶子帮个忙,介绍个当铺给我?一定要悄悄儿的、千万别让人知道!”
宋夫人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这……”
哎呀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把她已事先打好的稿腹给全盘推翻了!
武幸姝心里更是好奇,心想嫂子到底会怎么主导这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