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吃惊地看着这间不大的小木屋里的陈列……
事实上,不仅仅是她大吃一惊,就连跟在她身后的叶四娘、崔瑾娘也被吓一跳!
——木屋并不大,里头乱七八糟的。衣物随处乱扔、地上随意堆放着钗环、九连环、摊开的书本、点心盘子、点心碎屑等等!
站在门口的婆子呆若木鸡……
从里屋传来了一把愤怒的尖叫声音,“你们是谁?快出去!出去——”
叶蓁蓁定了定神,说道:“梅三娘子,义庆公主请我们过来传话……”
屋里的女子发出了愤怒的狂吼:“滚!快出去……我不想听!也不想见你们!快滚……”
那婆子吞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想把叶蓁蓁等人赶出去。
可她刚才张开双臂,还没说话呢……
灵雀儿与灵鹂儿就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
想想自己这边只有一个人,对方却足足有七八个!
婆子蔫巴了,“你、你们快出去罢!我们小娘子是义庆公主的外孙女儿,你们轻易得罪不起……就是这白衣庵、也不是你们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叶蓁蓁笑道:“我们好心来看梅三娘子,又怎会是撒野?”
“我不见客!我要清修!我为了替外祖母积福才来这儿清修的,你、你敢扰了我的清修、将来我外祖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承担得起这责任么?”屋里的女子怒吼道。
这时,灵雀儿与灵鹂儿已经把那婆子逼至墙根处,再也无人阻挠,叶蓁蓁便朝着内室走去,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佛慈悲、看在梅三娘子一片孝心的份上,万万没有如此诅咒徒的,梅三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话音未落,她已行至内室门口。
灵雀儿留在原地看守那婆子,灵鹂儿则疾行了过来、护卫在叶蓁蓁身边。
而叶四娘与崔瑾娘因为好奇,也跟了过来。
众人便看到——
内室中也是一片狼藉,鞋袜、衣裳、零碎小物件儿、盘子碗碟子、各类吃食、书本……全都随意散放在地上,使人完全没法子落脚!
而先前在说话的那女子此刻就躲在床上、用棉被把她自个儿从头到尾包了起来。
“梅三娘子?”叶蓁蓁又喊了一声。
“快滚!”由于对方是躲被子里的,所以声音闷闷的。
叶蓁蓁故意说道:“呀,梅三娘子……你的声音好像有点儿不对?”
床上的那团被子猛的一抽、静止了。
“你不是梅三娘子!”叶蓁蓁斩钉截铁地说道。
——去年叶蓁蓁出嫁前,梅雪娘有跟着其他的小娘子们一块儿来府上给叶蓁蓁添妆;叶蓁蓁出嫁以后举办了秋千宴,那会子也邀请了梅雪娘前来参加过……
虽说叶蓁蓁与梅雪娘并不曾深交、却还是认识的。
这女子的声音、分明就不是梅雪娘!
且不光止叶蓁蓁认得梅雪娘、叶四娘也认得。
叶四娘便疑惑地说道:“梅三娘子又和气又温柔,断不会是这样一副粗鄙不堪的泼妇骂街模样儿!且梅三娘子是义庆公主教养出来的,怎会把屋子弄得这样乱?这人肯定不是梅三娘子……”
说着,叶四娘又冲着床上之人喝问:“喂,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冒充梅三娘子?梅三娘子如今又何在?”
“你们胡说!”躲在被子里的那人尖叫,“我就是梅雪娘!来人……快来人呀!有人打劫、有人谋财害命!”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
叶蓁蓁微微一笑,吩咐灵鹂儿,“快去请了义庆公主进来……”
灵鹂儿不愿意离开主子身边,便冲着外头大喊,“快传话——速请义庆公主!”
“不要——”
躲在被子里的女子尖叫了起来。
可是,在外间堵住了那婆子的灵雀儿已经把话给传了出去……
这小木屋不大,所以叶蓁蓁带来的婆子仆妇们都等在门口。听了灵雀儿的传话,有人应喏了一声,匆匆朝着庵堂门口走去。
躲在被子里的女子顿时惨叫了起来,“救命!救命——有人谋财害命!啊啊啊啊!我要死了……有人想害死我啊!”
叶蓁蓁笑道:“梅家小娘子不必担心,等义庆公主到了,定会为你做主的……也不会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我不见她!不见她!她要是敢来……我就、我就去死!”那人疯魔一般狂叫了起来。
这时,守在庵堂门口的义庆公主得了信儿,急忙往这边赶。她身边的两个婆子却着急得不得了,一直在劝她——
“公主殿下,可要看在三娘子一片孝心的份上,不可乱闯呀!”
“是啊公主,您这么闯了进去,万一三娘子她……她会不会轻生呀?”
“公主止步,可莫要逼急了三娘子……”
“公主,快不要勉强三娘子了吧……”
可义庆公主已经急红了眼!
她不顾那两个婆子的阻拦,拼命地朝庵堂里闯——
守门的比丘尼是提前得了命令的,所以完全不阻止。
那两个婆子急了,一个一边跪在义庆公主的身边、还一人抱住了义庆公主的一条腿!
“公主,您以往最最疼爱三娘子,今儿怎么不顾她死活了?”
“公主,您这是要逼死三娘子么?”
“求求公主了,咱们回去吧,等三娘子想通了,自会回来的……”
“是呀公主,求您成全三娘子的一片孝心吧!”
义庆公主呆住。
她低下头,看向这两人陪伴了她数十年之久的婆子……
“那里头都闹成了什么样子!”说着,义庆公主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
那俩婆子对视一眼,又仰起头看向了义庆公主,说道——
“奴婢不敢!可求求公主了,奴婢也是看着三娘子长大的……奴婢对三娘子的爱,也不输于公主啊,还求公主……多多怜惜三娘子罢!”
“奴婢不敢……求公主多为三娘子想一想罢!”
义庆公主活了快七十岁,若再想不透、看不穿这其中定有猫腻……那这辈子也就白活了。
“你们,给我滚——”老人恨恨地说道,“不论接下来,我会看到什么、知道什么……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只要以后、永远也别叫我见到你们、找到你们……”
“我就不计较你们欺瞒我这许久的罪,就当是……我念在你们也服侍了我快四十年、给你们留的最后一份体面。”顿了一顿,义庆公主怒吼,“滚!还不快滚?”
至此,那两个婆子便知——已东窗事发了。
她二人对视了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选择了——
“求公主速速回府去!”
“公主,我们也是为了您好!我等服侍公主已经快四十年了,公主还不相信我们么?”
“公主,求求您了,快回去罢!”
“求公主速速回府罢……”
俩婆子继续抱住了义庆公主的双腿,死活不撒手。
义庆公主被气得两眼发黑。
这时,丹萱郡主已经品出了不对味儿,带着侍女上前、喝问那两个婆子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快放开公主?”
见那俩婆子仍紧紧抱着义庆公主的腿儿不撒手,且义庆公主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还哆哆嗦嗦的浑身发抖……
丹萱郡主大怒,“尔等刁奴、竟敢犯上?来人,给我掌嘴!”
她的侍女应声而出,老大几个耳括子就朝那俩婆子扇去——
只那俩婆子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魔,生受了那几记掌掴、却仍紧紧地抱住了义庆公主的腿儿不愿意撒手!
丹萱郡主怒极,上前就是一脚朝其中一个婆子踢去……
于是,门口处也热闹了起来。
那两个婆子似乎是铁了心、不教义庆公主进入白衣庵。
丹萱郡主带着俩侍女、死命地想要把那俩婆子给拉扯开……
这时,有人喝问——
“这是在作甚?”
丹萱郡主转头一看,来人却是叶仲台与叶二郎?
原来,小汪氏在上边儿的静安寺里听完法师讲经以后……才发现除了米氏与崔少夫人之外,其他人都不见了?再一打听,原来她们都去了白衣庵?
小汪氏想了想,带着“撮合”的心思,命叶仲台与叶二郎前来白衣庵走一趟……
叶仲台不愿违逆母命,只得过来了。
没想过来一看,白衣庵门口竟闹成了一团?
他连忙出声询问。
丹萱郡主急忙说道:“二爷!二爷快来帮手……这两个刁奴犯上、快快将她们打开了!”
不料、她刚这么一说,便有个婆子一挥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丹萱郡主站立不稳,整个人被推开几步远、一脚踩在石子上,不由得下意识移了一步,然而却左脚踩住了右脚——
一时间,她左脚崴了、右脚的鞋子也被踩脱了,不由得“哎哟”的惊呼了一声,就面朝下的往地上扑去。
叶仲台情急之下,冲上前去伸出了胳膊、拦在丹萱郡主的腰间,这才堪堪的“捞”住了她;跟着,他用那条并没有受过伤的腿,冲着其中一个婆子狠踹了一脚!
那婆子“啊”的惨叫了一声,飞出几步远、倒在了地上,面如金纸。
叶二郎也上前,双手揪住那婆子的衣裳,先是一腿踹中婆子的背心处、再双手一提溜……就把那婆子给扔到了一旁!
这么一来,义庆公主倒是重获自由了。
可她已经被气得站立不稳,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幸好丹萱郡主的侍女上前扶住了她。
义庆公主微喘了两口气,弱弱地说道:“快,快扶了我进去看看——”
那两个侍女看向了丹萱郡主。
“快让我进去看看!”义庆公主急得肝胆寸断。
丹萱郡主连忙吩咐那两个侍女,“……还不扶着公主进去看看!”
那二位侍女得令,连忙一边一个的架起了大哭不止的义庆公主,疾行进入了白衣庵。
而那两个被叶仲台与叶二郎踹翻了的婆子则飞快地朝着义庆公主离开的方向爬去、亦大哭着“公主莫去”、“公主回来”之类,却又被追上前去的叶二郎给一人一脚的踹倒在地!
这时,扶住丹萱郡主的叶仲台突然意识到、他扶住的竟然是丹萱郡主的纤腰?
且女人的手还紧紧地抓住了他坚硬如铁的胳膊?
两人隔得实在太近,他甚至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迷人的微暖幽香……
叶仲台被吓住,立时松开手。
丹萱郡主崴了一只脚、正痛得不行,另一只脚又光着……这会子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叶仲台支持,而她正趁着裙摆的掩护、伸出了只穿着绫袜的足儿、四处去探寻那只被踩脱的鞋,不料叶仲台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收了手???
“哎哟——”
丹萱郡主惊呼了一声,再次朝着面朝下、往地上栽去!
叶仲台又被吓一跳,连忙伸手再去捞她!
晚了。
他没能捞住!
情急之下,他扑了过去,双手由后向前一捞……
啊,总算捞住了丹萱郡主!
叶仲台刚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愣住。
——为何入手处、却是两团富含弹性的棉软?
“快放手!”丹萱郡主面红耳赤的低喝。
可叶仲台一放手,她又往地上栽……
他只好再一次“捞”住了她……
丹萱郡主又羞又气,“你这登徒子!”
叶仲台无话可说……
他的双手依旧捧住了那两团棉软。
最后,他实在没法子了,只得一狠心,抱起了她、走到了白衣庵门口,又轻轻地将她放在台阶处,让她坐在台阶上。
丹萱郡主被羞得……面红得像快要滴出血来似的!
她赶快整理好裙摆……
直到这时,叶仲台这才发现茵茵绿草地上竟然有一只鹅黄色绣了连枝叶、还钉了珍珠鞋面的软缎绣鞋?
再转头看看丹萱郡主……
她坐在台阶上、低着头,面红红的、眼圈儿也红红,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叶仲台被吓得不轻,急忙过去拾起她的鞋,匆匆走过来,躬腰行礼、又奉上她的鞋,哭丧着脸说道:“在下唐突了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丹萱郡主咬着唇儿把头扭到了一旁,不愿意看他。
叶仲台转头四望——
他本想寻个比丘尼过来照顾一下丹萱郡主的,可除了叶二郎之外、方才还守在门口的两个比丘尼竟然已经没了踪影?
而叶二郎也假装完全没看到这边,只将双手别在身后、头还扭到了一边去。
“二郎过来、帮着照看一下郡主!”叶仲台交代了一声,匆匆离开。
叶二郎心下好笑。
方才的一幕、确实旖旎,且还被他尽收眼底……
但他不敢令丹萱郡主感到难堪,便默不作声、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的站在一旁,还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而叶仲台一口气跑回静安寺、寻到了小汪氏,“卟嗵”一声跪在小汪氏跟前,沮丧地说道:“娘,儿子不肖,可闯下大祸了……”
小汪氏被吓了一跳,急问,“怎么了?这、这是怎么了?”
“儿子、儿子……非礼了丹萱郡主,”叶仲台急道,“娘啊,怎么办,怎么办啊……”
小汪氏呆若木鸡。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快说来……”
叶仲台急忙解释了几句。
小汪氏心下稍安,连忙朝着外头急行而去——
叶仲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跟着追了出去。
母子俩疾行至白衣庵门口时,丹萱郡主已穿好了鞋、这会子正坐在台阶上,拿着帕子擦拭着眼眶,还抽抽噎噎地哭……
见了叶仲台,丹萱俏面绯红,重重的“哼”了一声,就把头扭到了一旁。
叶仲台急得不行,冲着小汪氏喊了一声“娘”……
小汪氏心里又急又怕,急忙朝着丹萱郡主行了一礼,说道:“郡主……都是犬子不好,冒犯了郡主,郡主……”
说到这儿,小汪氏心里突然灵光一闪,说道:“……等明儿回了京,妾身这就入宫去,向皇后娘娘请旨保媒……郡主您看、这样可好?”
叶仲台愣住。
丹萱微微抬头、飞快地看了叶仲台一眼,又红着脸儿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他虽无建树、却心地善良,又很看重家庭。且她已经私下问过阿嘉,知道叶仲台与他的两个儿子都是老实人、秉性不坏。叶璎珞为了抛开以前的不堪、宁愿假死,改头换面……也是个想好好过日子的。唯有冥顽不化的叶明珠有点儿麻烦,但丹萱是皇室宗亲,怕叶明珠做什么!
再加上方才他的体贴……
以及宁乡伯府里俱都是善良亲切的人……
丹萱心里已经肯了,只不知要如何开口才好。
既然小汪氏提起,那就……
丹萱郡主面红红的“嗯”了一声。
叶仲台却呆住。
半晌,他才急急地解释道:“不是,娘啊……郡主,我、我刚才真是无心的,我、我……”
小汪氏看着木头疙瘩一般不开窍的儿子,忍不住怒从中来。
她从袖筒里抽出了手帕子、就狠狠地往他头上、身上胡乱抽打,还大骂道:“你爹爹是怎么生养出你这不成器的儿子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和你爹替你操心你的家务事……你知不知礼仪廉耻?啊,我问你,你知不知礼仪廉耻?”
轻飘飘的手帕子抽在身上,并不疼。
可娘骂的……
却话中有话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不应该要向丹萱郡主赔罪?怎么又扯到他的家务事上来了?
等等——
家务事???家务事不是妇人操持的吗?
叶仲台突然愣住。
他终于明白了。
看着垂头坐在一旁娇羞美丽的丹萱,他的两只手……不由自由的就虚抓了一把。
刚才好像有——
那么大?而且还软绵绵的、挺有弹性……
这念头一出,叶仲台被自己的龌蹉念头给羞得无地自容!
——叶仲台啊叶仲台,你、你真不是个君子啊!
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正凝神细听白衣庵里动静的叶二郎突然说了声——
“里头好像打起来了!”
众人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