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皇后听说了叶仲台与丹萱郡主的好事儿以后,当即下了懿旨赐婚。
按着义庆公主的心愿,也因为义庆公主的病情……也是越来越凶险,且公主也竭力要求、她就是要亲眼看着丹萱出嫁,于是庄皇后只好命礼部加急准备叶仲台与丹萱郡主的婚事。
也因为这二人都不是头婚、且丹萱郡主婚后是要住进宁乡伯府去,一切都是现成的,所以礼部要准备的,也就是嫁妆婚宴之类。所以虽然慌乱、却也还算妥当。
只礼部、内务府的诸官员被忙得跑断了腿儿,但当事人叶仲台和丹萱却和没事儿人一样。
于是——
叶仲台也因为要娶皇室宗亲女,被皇上依例加封为云都卫、领了个虚衔;只要升了官、无谓是不是荫恩,总是要大办筵席的。出乎他意料的是,竟有许多人赶来庆贺他?!
而丹萱郡主也在她家里大开筵席、宴请八方来客,并且还请来皇族中几位得高望重的老人儿做见证,正式收养梅雪娘为养女……
想对于当事人叶仲台和丹萱郡主的悠闲,宁乡伯府里的小汪氏、米氏简直快要被忙疯了!叶蓁蓁害怕祖母累病,便责无旁贷的一天跑三趟娘家,帮着理事儿。
首先呢,就是要收拾叶仲台与丹萱郡主以后要住的屋子了。
毕竟二房已经被分了出去,再搬回府里来住、当然是不太合适的。但先前二房住的西院空了下来,距离伯府也就一门之隔,倒是最大程度的与伯府相依相存、却又保持了绝佳的私密性。
只是,叶仲台带着俩儿子、丹萱郡主带着梅雪娘,一家五口住在西院……还是挺拥挤的。
于是小汪氏做了主,先让三郎四郎搬进伯府前院、与二郎同住;然后又出高价格买下了西院后头的两套民宅,将地契交给了丹萱郡主,让她将来自个儿想办法再扩建。
如今西院只住三人,当然是极宽敞的。
住的地方解决了,就要想法子解决屋里的家具摆设。丹萱是郡主、皇后娘娘自会安排她的嫁妆,其中就包括三大件儿:床、大衣橱与梳妆台。
但屋子里其他的如矮榻、屏风、多宝阁;及各种摆件、装饰等……小汪氏想着叶蓁蓁的眼光好些,就批了三千两银子给她,教她负责采买这些。
这一日,叶蓁蓁坐了马车去朱雀大街逛铺子、采买,还隔得老远呢、眼神儿好的灵雀儿看到了丹萱郡主的马车,就跑过来告诉了叶蓁蓁。
叶蓁蓁急忙让人去前头拦下了丹萱郡主的马车。
两人一见面……
丹萱还有些不好意思——虽她年纪不小了,但规矩礼仪就是:待嫁女是不能随意出门的。可是,她父王早殁了七八年了、母妃又是父王后头续娶的。如今她是三嫁之身,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对她是不冷不热的,所以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也只能自己想法子采买。不想却在这儿遇上了未来婆家的人!
叶蓁蓁却很高兴,拉着丹萱就让上她的马车,说要带着丹萱去西院看一看。
丹萱大羞,哪里肯!
叶蓁蓁有些着急,说道:“今儿求婶子就当是陪着我去串串门儿罢!实话不瞒您说,那边的屋里安放了内务府送来的拔步床以后,倒把我给为难住了。既是香樟木的床厢,这屏风理应也做香樟木的,可颜色却配不上呀!哎……这两日我连临州都跑了一圈儿,硬是没找着合适的……要实在不行,我请祖母去求皇后娘娘、再赐个香樟木的屏风?”
丹萱一听、便肯了,“那我跟着你去看看……只我到了那儿以后,一应人等都不许在屋里。尤其是……他。”她还是有些担心会遇上叶仲台,因此十分羞涩。
“婶子放心,如今我祖母吩咐了人、日夜加紧时间收拾那边屋子,二叔暂住在伯府里的前院,咱们从侧门进去,和二叔碰不上面的。”叶蓁蓁安慰道。
丹萱放了心,跟着叶蓁蓁去了伯府的西院。
既然日后的女主人到了,叶蓁蓁赶紧把西院的仆妇们召集起来,听了一回丹萱的要求。
众人又讨论了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丹萱也说要回去,叶蓁蓁就去送。
结果二人走到侧门处,见马车还没过来,就站在那儿说话,等着。
不曾想——
远远的就看到叶仲台与一个灰衣妇人并排走了过来。
叶蓁蓁有些诧异,丹萱郡主也十分惊讶。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都以为走在叶仲台身边的那个妇人、可能是个婆子之类的。但仆妇怎有资格与主人家并排而行?
再仔细一看……
叶蓁蓁张大了嘴儿。
——那个灰衣婆子竟然是、是罗氏?
丹萱注意到叶蓁蓁的表情,连忙小小声询问。
叶蓁蓁犹豫了一会儿,如实回答。
丹萱的神情便有些凝重。
但叶仲台与罗氏并没有注意到叶蓁蓁与丹萱……
所以他带着罗氏走到了西院的墙根之下、停住了。这个位置,使他二人面对着长巷外头的街口,来往路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但绝对听不到他们的说话。
丹萱郡主想了想,拉着叶蓁蓁走到了西院内墙处。
就这样,叶仲台与罗氏、丹萱郡主与叶蓁蓁……四人仅一墙之隔,皆尽默立。
半晌,叶仲台开口说话了。
“你来寻我做甚?”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仅一墙之隔的叶蓁蓁与丹萱郡主的耳里。
——原来,当罗氏听闻叶仲台要另娶、且娶的还是皇家郡主时,便疯魔了,不管不顾地从朱家跑了出来,准备阻挠。
事实上,她也已经冲到了宁乡伯府……
叶仲台已有一年多没见着罗氏、此番得见,惊觉她像是老了十岁似的,且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脏兮兮皱巴巴的,比伯府的粗使婆子还不如!
他知道,父母极度不喜罗氏,真让罗氏进了府……说不定会把父母给气坏。于是他就领着罗氏来到了巷子口,心想这儿地处通透、来往的路人都能看到,也就不能说、他私下见了罗氏。
而罗氏自打见了叶仲台以后,就一直回不过神来。
两人尚未和离时,叶仲台领着儿子们去市井处租了民宅住着,那会子看着就是贫困潦倒的穷酸样儿,去岁又被她给砍伤了腿,孤身只影的寄居在寺庙里,真真儿又老又穷又丑……
所以后来叶伯爷强令他出妻的时候,罗氏也没怎么在乎。
——那样既没出息又穷酸的男人,当谁稀罕么!
听说后来,小汪氏又命人把叶仲台给接回府中好生调养身体?
如今再见,叶仲台的腿脚早好了,除去头发是雪白的之外,他身材秀挺高挑、肤色红润,不能说十分俊美吧,但样貌周正、气质特别儒雅温和,一看就知道是个教养良好的世家贵公子!
这会子她呆呆地看着叶仲台,心里既悔、又怪恨!
再想想自己卯足了劲儿想要攀高枝儿的,简直削尖了脑袋才跟着明珠去了华恩侯府;原以为只要明珠当上了世子夫人,将来熬死了老华恩侯、等到朱正羽袭了爵,就能扬眉吐气了……
却不曾想,华恩侯府的后院根本就被老姑娘白莲心给把控住!明珠这世子夫人的名号,在华恩侯府的后院……就成了个笑话!
再看看叶家其他的人——叶蓁蓁嫁的也是侯府世子;叶三娘婚配司马二郎、那也是个很有出息的青年郎君;叶二郎未来的儿媳是清河崔家的嫡系嫡女、也是个颇有贤名的……
就是从罗氏手里逃出去的次女璎珞,如今也早已嫁了人、又怀上了孩子,且她的夫君蒋大郎也争气。璎珞才嫁过去时,他还是个什夫长,凭着敢拼敢杀的劲头,这会子已经升上了百夫长,官拜九品。再熬上几年挣点儿资历出来,就能升从八品啦!照这样儿的晋升速度,将来璎珞的孩儿大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穿着诰命夫人的衣裳、笑盈盈地看着儿女成亲呢!
一时间,罗氏心里又酸又苦。
叶仲台却道:“我就快要成亲啦,再与你见面已经不合适,本来今儿也不该再见你……但也还是想着,亲口和你说一声——以后再也别来寻我了。”
“郎君好狠的心哪!”罗氏心中难过,眼圈儿也红了,“我为郎君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到头来却遭郎君的厌弃,郎君……”
叶仲台,“也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
“若我知道错了,从此改了呢?”罗氏泪眼婆娑的问道。
叶仲台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已不是黄口小儿,并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合适。是非对错、你心里都知道。可你所希望的,只是想让别人拼死拼活、挣来荣华富贵供你炫耀挥霍罢了……”
“丹萱却不一样,她是郡主、身份尊贵,却并不嫌弃我是布衣……说白了,她想要个家而已。我呢,什么也给不了她,唯一能给她的,也只一个家……从今往后,我就要和丹萱好好过日子了,我不希望你出现在我面前、影响我和丹萱……”
罗氏的眼泪滚滚而下,“我不信郎君对我完全无情,毕竟我们还生养了四个孩子!”
叶仲台坦然地看着她,说道:“你一定很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了,所以你不知道这会子你自个儿是什么模样儿……不过,就不说现在了,放在以前,我对你也只是……敬重你曾经是我的妻室罢了。”
罗氏惊呆了。
“郎君,我、我可是对你全心全意啊!你这意思却是……你、你从来也没把我放在心上过?”她喃喃问道。
叶仲台忍不住就想起了他和丹萱相识的经过。
一开始,两人还只是相看。
但对于叶仲台来说,那会儿他对丹萱是真没什么想法。毕竟人家是宗亲贵女,他却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对于丹萱,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她长得太美了、她太高贵了,他和她是不可能的。
第二次在白衣庵门前时,他……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当时他觉得天都塌了!欺辱宗亲贵女可是杀头的大罪,他刚刚才在心里起誓、要孝敬照顾父母一辈子,没想这会子招下了大祸,说不定还要连累父母家人!
没想到,丹萱居然没有怪罪他、甚至还当场同意了小汪氏的求亲???
叶仲台惊呆了。
也是打那儿以后,他开始留心打听起丹萱郡主的事儿。越打听,他就越不安!那样美好的女人,怎么就看上了他呢?明明他就是个废物啊!
陌生而又特殊的情愫在心底疯长。
不知为何,后来叶仲台愈发感觉到日子过得忒艰难了——当着人还好,一背着人、尤其是躺在床上要入睡时,真是睁眼也想起丹萱、闭眼也想起丹萱……
特别是在白衣庵门口的那一幕——她的羞涩、她应允下嫁的那声“嗯”、她的柔软、她身上的香气……始终萦绕在他的眼里、耳里和心里。
叶仲台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有一回、他在街上遇到了侄女儿蓁娘的公爹武王擎,两人就相邀着喝酒去了。
酒后吐真言。
武王擎听说了叶仲台的苦恼,顿时笑了,“兄弟你是不知道哇,皇室宗亲家的贵女,才是最最最难找女婿的!谁娶了她们、就一辈子与仕途无缘故!纵使她们美若天仙、父兄不是皇上就是王爷的,可只要是心里有点儿梦想的男人,谁愿意娶她们!”
“再说了,丹萱这个小姑娘(习惯用语)的为人是可以,可她却已二嫁之身了,能找着你……那也是万里挑一的!兄弟啊,自信点儿吧!有的男人呢,志在四海;但有的男人呢,他就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人各有志!这姻缘呢,最最难得的、就是夫妻二人志同道合啊!”
“你跟前头的那个罗氏不合适,罗氏野心勃勃、你却是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所以你俩的日子过不下去!可你和丹萱是同一类人,以后你俩会过得好好的……”
真真儿一语惊醒梦中人!
叶仲台如醍醐灌顶。
再回顾他和罗氏的婚姻?
其实罗氏刚一嫁过来,叶仲台就开始讨厌她——她既不像长嫂崔氏那样孝顺公婆、友爱弟妹;也不像弟妹米氏那样怯懦可亲。罗氏什么都要争、唯恐自己吃了亏。又眼高于顶,什么人都看不顺眼。
但叶仲台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样的关系……
想着他的父母(叶伯爷与小汪氏)也是这样冷冰冰的,明明是夫妻、却分地而居;一人长期住在外院的书房里、另一个长期吃斋念佛甚至常歇在小佛堂里。
且父母的关系、还是自他小时候懂事起、就这样维系下来的,家里不一样也和和气气的么!
所以叶仲台也认了命,再讨厌罗氏,也依旧与她生养了四个儿女……直到后来经历了种种,二人终于分道扬镳。
再回想起当年要娶罗氏时、那如丧考妣的心情;到如今他马上就要迎娶丹萱时……那截然相反的欢喜雀跃?
——自从白衣庵一别,他已有十来天没见着丹萱了,甚是想念、恨不得立刻就到了成婚那一日!这迫切、这思念,大约就是……
喜欢么?
罗氏失神地看着叶仲台。
他……在笑?
他居然在笑!!!
以往她天天对着他、也从不曾见过,他朝她露出过这样满含爱意的眼神!
虽他表情温柔、嘴角含笑,眼神却有些飘忽。很显然……于此时,他眼里根本没有她!他应该在思念其他的女人!
他想起了贵女丹萱郡主?那个即将成为他新妻子的女人?
罗氏顿时心灰意冷。
叶仲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面目可憎的妇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三郎四郎你就不用管了,三郎已上了太学,四郎还年轻,我再管教着他就是。日后两个儿郎的婚事,自有丹萱为他们操持……另外,二娘子如今也过得极好,用不着你担心了。你一向偏爱大娘子的,既然当初为了她、连亲生的二娘子也算计,那就一条路走到底……以后只傍着大娘子过活罢!”
说罢,他又道:“你走罢!以后再也不要来见我了,丹萱要知道了,定会不快活的。”顿了一顿,又道:“以后丹萱就是我的妻,我不想让她不快活。”
罗氏像不认识他一般,失神地看着他。
叶仲台去转身离开,丝毫也无留恋之意。
半晌,罗氏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蓁蓁陪着丹萱郡主听墙根听到这儿,已觉得有些好笑。
丹萱则面红红的绞着手帕子,看了叶蓁蓁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原她还以为,善良温和的他、很有可能会被罗氏以儿女们的名义给挟持住。如今一看,他却看得很清楚。真是谢天谢地,她害怕的事儿一件也没发生!
从今往后,两人就好好过日子罢。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丹萱郡主与叶仲台成亲的大喜日子。
其实京都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失踪已久的梅雪娘被义庆公主从魏府救出),皇上又一直闷不作声,京都大小官员、包括百姓们都是十分惶恐不安的
但也出于对弱者的同情……
所以无论是丹萱郡主收养梅雪娘、还是丹萱郡主下嫁叶仲台,京都各大世家几乎全都出面庆贺了、且送的全是厚礼!
这也是一向低调的宁乡伯府自打去岁叶蓁蓁出嫁之后,再一次沦为京都聚焦点。
到了婚嫁这一日,叶仲台穿着喜服、在儿子侄儿们并几个族兄族侄的簇拥下,前往郡主府迎亲。庄皇后念及丹萱在第二段婚姻内恪守妇道、尊老敬老,且又在二老去世以后再嫁……为了鼓励天下妇人都能像丹萱这样敬老、且也鼓励寡妇再嫁的,因此大手笔的赐下了十里红妆,由禁卫军护送,浩浩荡荡又慢悠悠的从郡主府出发、往宁乡伯府去。
最后送嫁的队伍直走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歇止了。
这场婚礼,多年后仍被世人所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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