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武霸图直到夜深才回来。
叶蓁蓁今天也忙了一整天……
——核账如今是她最最要紧的事儿，但她想要提高审核速度，尽可能多腾点儿时间出来,下半个月要走亲戚串门子。另外,她要开始帮着打点今年安国候府送往各老亲、世交家里的年礼单子；及辅佐宁乡伯府今年的新妇丹萱渡过这第一年的伯府人情往来打点。
所以一到饭时、见武霸图还没回来,她便当机立断的自个儿先用了些饭菜，然后继续集中精力理事儿……
直至二更时分，武霸图才回来了。
叶蓁蓁快快收好了自己的事儿，一迭声地吩咐厨下热了饭菜送来。
“你也还没吃？”武霸图一边扣官服、一边皱眉问道。
叶蓁蓁上前帮着他除了衣,笑道：“对不住你的很，我已用了些……晓得你一进宫，皇上就不会轻易让你出来的……”
然后又问,“在宫里可用了些？”
他笑道：“是用了，可宫里的吃食……还是没半分长进！对了，若吃食还有多的,送去客院给英叔用些,他年纪大了、也跟着折腾！”
“有现成的，已经吩咐了客院管事,英叔一回来就送过去。”顿了一顿,叶蓁蓁又说道，“只想着英叔年纪大了,肠胃不好，给他备下的是鸡汤面条……”
武霸图除了衣，去角房随便擦洗了一番,换了家常衣裳才又出来了。
外头的炕床上已摆好了饭菜。
不过，也挺简单的。
一整只烧鸡、一锅鸡汤面条、一盘子蒸白菘、两碟子腌菜罢了。
叶蓁蓁已经坐在炕床上，面前摆着一碗杏仁羊乳。
“这会子也太晚了，将就着吃些罢，到时候吃多了又积了食。”她笑道。
武霸图“嗯”了一声，坐下来，开始大口吃面。
“皇上今儿说什么了吗？”叶蓁蓁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羊乳，一边问道。
他答道：“说了！他担心的事儿可多了，先问了巨象骑兵的事儿，又问了西疆重骑兵的事儿……明儿还得去，估计还要问远舰水师的事儿！”
说着，又想起一事，不由得笑道：“从明儿起，你若是能抽得出时间的，隔几日就进宫去看看姑母罢！”
叶蓁蓁奇道：“作甚？”
顿了一顿，她解释道：“我逢一逢五都进宫去请安，原魏太后还没回宫的时候，姑母倒是恨不得天天叫我去……后来魏太后回来了，除去每月初一进宫、她不拦着的，其他无论什么时候去、姑母也不见我……说是没空儿呢！”
武霸图突然低笑了起来，连面也不吃了。
叶蓁蓁更加好奇，“怎么突然又叫我进宫去了？”
他笑了一阵子……
“是皇上亲自交代的，原话就是‘教你媳妇儿没事就进宫里来、和你姑母说说话’，我也挺纳闷儿，后来从皇上那儿出来了，去了爹当职的皇城司走了一遭，才晓得原委——”
说到这儿，他看着妻子，含笑说道：“外母已经四十岁了罢？”
叶蓁蓁愣愣地点了点头。
“外母都四十了、还生了个小舅哥，大的身子好、小的也康健……丹萱郡主也是，已是三十六七的人了，一嫁过去、第二个月就传出了喜讯……”
叶蓁蓁恍然大悟！
武霸图笑道：“现在外头的人都说叶府是积善之家，福重运旺……故此妇人易孕，儿郎高中……”
叶蓁蓁呆了半晌，“卟哧”一声笑了，“这都传的是些啥？”
不过，想想也对。
她母亲今年生了个小阿弟；过年的时候杜端娘也查出有孕了、产期就是这几天；跟着丹萱郡主也是一进门就有了喜！然后前年是三叔和二哥中举、今年是三哥中举……
可妇人有孕么，只要身子强健、心情畅快且男人也没毛病的，就容易怀上；男人中举就更加好笑了，叔叔哥哥们哪个不是数载寒窗？
可是可是——
皇上居然也听信了这些？还叫她常进宫去？
所以……
皇上希望姑母也怀个孩子？
叶蓁蓁本来还觉着挺好笑的，但渐渐的，她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武霸图很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担忧，问道：“怎么了？”
无论叶蓁蓁有任何心事、也不会瞒着他的，便咬唇答道：“姑母服着避子药在呢……”
武霸图一愣，停止了吃面。
“这是为何？”他轻声问道。
叶蓁蓁摇了摇头。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但总体来，皇贵妃避孕的理由，无外乎几种理由：一是她年纪大了，害怕生养孩子怕对她的身子不好，毕竟年轻的时候吃过假死药，在病榻上躺了几年才缓过来。二是她想要专心致志与魏太后斗，所以不愿意有个孩子来拖累自个儿……
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皇上的意见。
看起来，皇上是想要孩子的。
叶蓁蓁犹豫再三，说道：“郎君，姑母的景况……又和我娘、丹萱郡主不一样。毕竟我娘和丹萱郡主呆在家里，家里人也只有希望她们好的。可宫里却有个魏太后……昔日姑母生大伯哥的时候已经吃尽了苦头……”
“若是姑母再怀孕，魏太后能容得下这个孩子？且姑母先前为着那假死药，真真儿连命都去了半条，如今还能承受得起怀孕生子？”
武霸图却道：“先撇开姑母的身子是否康健、适不适合养孩子不说，昔日姑母与大兄双双出事儿，是皇上一生的恨事……若姑母再度怀孕的，你说说看、皇上还能让她出事儿？”
“咱们再说回姑母的身子是不是康健吧，这些年，全是无安道长替她调养身体，是、她的身子骨儿，一到冬天就有些不妥当，可前头几年、她还去北疆参加了秋训呢！说起来，姑母的身子比外母可强多了，她要真怀了孩子，不光咱们、就是皇上……也不敢怠慢。”
“最后咱们再看看，姑母再养个孩子的话，到底好、还是不好……”说到这儿，武霸图一顿，又含笑说道，“蓁蓁想一想。”
说着，武霸图抓过烧鸡，撕开了、照常撕了条鸡腿给她……
叶蓁蓁摇头表示不吃。
武霸图知道，自己的小妻子于饮食方面一向很有自控力，这会子夜深了，她愿意吃碗羊乳羹已是最大限度的纵容，无论如何也不会吃肉食的。
于是他便拿回了鸡腿，自个儿吃了。
叶蓁蓁斟酌着说道：“原我只是从姑母的角度想事儿，并没有考虑皇上的感受。要从皇上的角度出发么……嗯，他应该也不是没有生养孩子的能力、只是伤心当年姑母的离开，眼里再也没了其他的女人了，明知道阿嘉不适合当继承人，宁愿抱养孩子也不肯和让别的女人再生一个亲生的……”
“如今姑母已经回到了皇上身边，而如今的皇上、已不再是当年势孤力单的太子，纵使他的亲娘不乐意看到咱们姑母再为他生孩子，但他保护姑母的心、保护姑母的能力……还是有的。”
说到这儿，她看向了武霸图。
武霸图点点头。
叶蓁蓁抿嘴儿一笑，继续说道：“出于咱们武家的考量呢，姑母要能再多生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极好的！但是魏家就会被气死！毕竟咱家和魏家是宿敌，可那一边魏元胡触犯圣怒被罢了相，这一边咱家的姑母就怀个孩子惹得皇上龙颜大悦……”
顿了一顿，叶蓁蓁又担忧地说道：“可我还是担心魏太后，她太蛮横、太不讲道理了。”
武霸图引导着她继续往深处想，“蓁蓁再站在魏太后的角度想一想……”
刚说完这一句，他又笑了，“蓁蓁宅心仁厚，决计也猜不出老妖婆的心思。但可以肯定的是，若咱们姑母真怀上了孩子，魏太后定然不会让咱们姑母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对吧？最好就是……让咱们姑母再一次折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毕竟她也不是头一回算计咱们姑母……”
叶蓁蓁连连点头。
武霸图沉吟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倘若魏太后在陷害咱家姑母的时候，被皇上看了个一清二楚呢？”
叶蓁蓁呆住。
“姑母头一回载在魏太后手里，还能把责任都往朱莲瑞的身上推。如今后宫中只剩下姑母、庄皇后和魏太后……其他的那些低阶妃子，根本不足为奇！随便找个理由赦免了她们就是！这么一来……后宫里一只有这么几个人，谁要真敢下手的、真当皇上是个死的？”
“……这反倒是个牵制魏家的最好办法！”武霸图说道，“只要魏太后一倒，还有谁来护着魏家？”
叶蓁蓁咬唇，“可也不能拿姑母的安危来钓鱼呀！”
武霸图点头赞许，“蓁蓁所言是极！所以咱们必须从长计议……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全都推演一遍，再帮着姑母将后宫肃清，然后才能考虑此事！”
说着，他又看向了叶蓁蓁，“蓁蓁，明儿你就进宫一趟……嗯，把我那小舅子也带去给姑母看一看，若是有机会、私下和姑母说说这事儿罢！”
叶蓁蓁仍是不放心，“可得顾着姑母的身子和安危呀！”
武霸图微微笑，“蓁蓁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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