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叶蓁蓁过得很安静……
静到简直让人觉得无聊。
而在静养的这三个月里,她除了在嬷嬷们的陪伴下、在将军湾里走了走之外……真真儿连将军湾的半山都没下过!
快被憋坏了好嘛!
在这三个月里,她的身材还是有点儿变化的。
因叶蓁蓁怀的是头一胎,嬷嬷们都怪紧张的,精心按着她的喜好、准备好了一天五顿的膳食,还外加两顿小点心;但每一顿饭的份量都是极少的,且每食一顿,便会有当值的嬷嬷陪着她在庭院里散一会儿步……
这么做,是希望叶蓁蓁每天的营养是足够的,但也不能发胖。
要知道,要是肚里的娃娃被养得太胖太大,对初产妇来说、可是要命的!
所以三个月过去,叶蓁蓁看起来并不胖,但小腹处微微向前挺起,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过了正月底,叶蓁蓁的孕期已满了三个月。
于是嬷嬷们又亲手做了一批糖莲子、糖枣儿,用油纸包了,再放进提前订定好的精巧小食盒里,然后拿了叶蓁蓁命侍女们誊抄的帖子、捱家捱户口的去送喜。
当然,叶蓁蓁也不是完全关门闭户……
三不五时的,她还是会下个帖子请了李氏过来说说话、或请了邻居王夫人过来聊聊天什么的。
而此时,京中也频频有消息儿传来!
便让叶蓁蓁感到最最最精采的,却是表姐冯曼娘所亲历的那场戏:
冯曼娘在回京的路上,就找了个机会、先私下以重金策反了奉婆子,还打赏了一埕美酒,等到奉婆子躲在角落里把美酒给喝完了,才佯装把奉婆子喊到跟前来问话。吃醉了酒的奉婆子才告诉冯曼娘,顾秋莹花了钱、教她盯着冯曼娘一日三顿的吃药,要是落下了一顿没吃、那么顾秋莹便断了每月交与奉婆子的五两银子!
冯曼娘使了个心眼儿——当奉婆子告诉冯曼娘这些的时候,戴三郎就呆在驿站的内室之中,当然听到了。
不过,冯曼娘打发走奉婆子以后,转身笑对戴三郎说道:“秋莹妹妹如此惦记着我的身子,还花了钱教奉嬷嬷盯着我一日三顿的吃!哎,我真是过意不去!在太平府的时候、为秋莹妹妹准备的礼物……如今想想、竟寒酸得很!郎君,不如明儿咱们耽搁一天、去市集上再买些什么捎回去给秋莹妹妹吧!”
戴三郎看着妻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于少年时、曾暗恋过顾秋莹。
但正因为喜欢过、了解过,对她的情意也渐渐幻灭……
直到后来母亲为他聘娶了冯曼娘,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温柔美好的女子!人间最美的幸事,莫过于他与妻子互相深爱!
戴三郎疼爱冯曼娘,但曼娘也有些小孩儿心性,总疑心他和秋莹有什么……苦于秋莹的身份敏感,他不敢和曼娘说真话,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解释、他和秋莹真的没什么。
说多了、也就烦了。
如今他陪着曼娘来了一趟岭南,大约是有了佛祖的的保佑、又远离了那环境,曼娘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儿,甚至也体会到了他母亲与秋莹的好……
戴三郎原本是很高兴的。
直到这会子,他亲耳听到了奉婆子说的话。
奉婆子本是府里的粗使婆子,仗着服侍戴夫人久了、资历才慢慢升了上去,一个月的月银是八百钱。顾秋莹居然每个月给奉婆子五两银子、只教奉婆子盯着冯曼娘一日三顿的服药?
顾秋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自个儿尚要依仗他母亲的救济,哪儿来的钱、还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雇佣奉婆子?
戴三郎又不蠢……
在这两年里,母亲和顾秋莹话里话外的、都希望他能真正把顾秋莹收了房去!只因在他婚前,戴母曾经答应过冯家、非无子而不纳妾,所以戴母更希望冯曼娘能主动开这个口,才好让顾秋莹过了明路。
既然顾秋莹存着这样的心思,她还能真为了曼娘好?
想到这儿,戴三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毕竟与顾秋莹一会儿长大,完全不敢相信顾秋莹会害曼娘……
于是,他把这事儿放在心底。
冯曼娘得了叶蓁蓁的提点,也不急于解决此事。反正,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以后就会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夫妻俩继续北上,终于抵达了临州,然后按着叶蓁蓁的交代,前去拜访孝庆长公主。
果然就像叶蓁蓁所说的那样,孝庆长公主虽然身份高贵、却十分和气慈爱。冯曼娘的娘家远在蜀地,独自一人远嫁京都,戴府人又刻意不允她回娘家、甚至连清河郡的外祖母家、同在京城的表妹叶蓁蓁家也不让去……
这会子呆在孝庆长公主跟前,老人又那样亲切和气……
冯曼娘忍不住就把长公主当成了长辈,背着戴三郎和长公主说了几回话、还忍不住哭了。
长公主一早儿得了叶蓁蓁的托付,这会子又知道了冯曼娘的难处,当场就交给冯曼娘一盒胭脂,说这种是宫制的,遇水也洗不掉,除非用油来擦、才能去除掉。
长公主教冯曼娘用这种胭脂涂在身上,尤其要往胳膊内肘、膝盖后弯处、并脖子上的嫩肉都抹上一些……跟着就请了事先已经串通好的董阿大御医来看。
白胡子的老御医一看,惊呼说这是出风疹,会过人的!
当下,冯曼娘连京都都没去,直接被长公主紧急送到了冯曼娘位于京郊的庄子上去!
冯曼娘苦劝戴三郎回戴府,可戴三郎才和妻子蜜里调油一般,哪里舍得!于是就骑了快马、回府禀报了一声,说他与曼娘已经回来了,只是曼娘突发风疹、会过人,所以今年过年就不在府里过年了,他陪着曼娘在庄子上过。
戴府中人听说冯曼娘得了风疹,连戴三郎都不想留,急急地答应了,又催着戴三郎赶快去庄子上陪着冯曼娘过年就好。
戴三郎回到自己家,连杯水都没喝上、甚至连屁股都没来得及捱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就被自个儿的亲娘给赶了出来。
他愣了半晌,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庄子上。
不料,刚到庄子上,董阿大老太医已经呆在庄子里了,还一脸惭愧的告诉戴三郎,说他诊错了冯曼娘的病。冯曼娘患的不是风疹,就是寻常的癣。
戴三郎呆住。
冯曼娘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现在就回府?
戴三郎想到了方才亲娘对他的嫌弃……
“今年咱俩就在庄子上过罢!”他一锤定音。
冯曼娘喜不自禁!
这一招,是孝庆长公主教她的!
接下来,冯曼娘就和戴三郎在庄子上你侬我侬的过起了小日子。当然,小两口来到了庄子上,戴母也打发人来送了好些吃食给他们。只俱都是些羊肉、鱼、公鸡、鹅、豆腐、韭菜、各种豆类什么的……
冯曼娘只当作不知,命厨下利用那边府上送来的食材、顿顿做给戴三郎吃。还使了人、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说些食物相克的道理……
也亏得这庄子是冯曼娘的,庄子里的人也都愿意听从冯曼娘的安排。于是,戴三郎吃了好几天的豆腐、鱼以后,也终于省悟过来——他并没告诉府里、曼娘的风疹是误诊。
所以?
府里知道曼娘“得了风疹”,还特意送这些发物来?
他宁愿相信是底下做事的婆子不懂这些,才胡乱配的。
可转念一想,母亲于钱财方面一向看管得紧,连两位嫂子也不信任,根本不可能假手于人!
猜到这个,戴三郎是几天都睡不好!
幸好有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妻子相伴,否则他就要忍不住了!
到了除夕夜、小夫妻俩刚用过年夜饭,冯曼娘突然觉得恶心反胃、将刚吃下去的食物全呕吐了出来……然后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子摇晃几下,就晕了过去。
可把戴三郎给吓坏了!
他把妻子安顿好,立刻命人去请郎中。
但除夕夜,附近的几位药铺全关了门、郎中也几乎全回乡下过年去了。
戴三郎没法子,只好策马出去求助。他本无处可去,本想回府求救的……最后再三犹豫,他调转马头、去了孝庆长公主府。
反正长公主也是独居,听说冯曼娘不好了,急得不得了,带着戴三郎直接闯去了董府……孝庆长公主也不敢劳动董太医——毕竟老太医都七十多了,可经不起折腾。于是就请了老太医的儿子儿媳二人(也都是杏林高手),跟了戴三郎去。
结果诊出——
冯曼娘居然有喜了???
这可叫戴三郎喜出望外!
他傻笑着,脑子都不会思考了。
接下来,让戴三郎感到尴尬的,就是……他身无分文!想拿点儿谢礼给董氏夫妇、居然也不能!冯曼娘又昏睡了过去,他只好笨拙地去翻开妻子的妆奁,想找些银两出来。一翻之下,却只有两锭二十两的银锭?
戴三郎沉默许久,将那两锭二十两的银子都拿了,交与戴氏夫妇充作谢礼,这才送走了他们。
其实早在戴三郎翻箱倒柜的找银子的时候,冯曼娘就已经醒了。
但她硬是闭着眼睛装睡……
直到戴三郎回到屋里呆坐了半晌,她才“适时”醒来,关切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戴三郎掩去满面愁容,含笑告诉她说,她已经怀上娃娃了!
冯曼娘当然知道。
两天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虽然使了小心机、才教他知道了她怀孕的事儿,但冯曼娘是真的很高兴!
不料戴三郎却突然抱着她、大哭了起来。
他说他对不起冯曼娘,教她受了这许多委屈……如今他和她、住在她的庄子上,可庄子里的出产已经被戴母全部拿走!府里送来的那些发物吃食、若她真患了风疹的,根本就是一样也吃不得的!且家里也没送银子来,更是连问候冯曼娘一句无也!这是把他和曼娘当成一家人的意思?
在这一刻,冯曼娘知道,郎君的心儿已经全部都偏向了这一边。
但是……
她仍然按着叶蓁蓁的指点,温婉柔弱地劝说戴三郎,说可能是家里因为过年的事儿、太忙了,所以忽视了,没有关系的。只要她和他是好好的、两个人长相厮守就好……何况现在她还有了娃娃,以后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
孝庆长公主已经把这喜讯报给了宁乡伯府。
大年初一这日,自诩是寡妇、孀居于家中绝不踏出府门一步的崔氏,不管不顾地从宁乡伯府里跑了来,进门就先逮着戴三郎大骂一顿,然后又抱着冯曼娘大哭一场,责问冯曼娘、受了委屈为何不寻她?
冯曼娘这才抱着姨母大哭了一场。
跟着,崔氏连忙从她的庄子上调度了一应吃穿用度过来,又连忙派人递信儿去了清河郡……
惠氏听说儿媳的表姐寄居在乡下的庄子上、缺衣少食的?她苦于手头事儿多、走不开,就让四郎带着六娘过来探视,还大手一挥,让人拉了不少吃食过来。
武家一向是暴发户作派,惠氏让人拉来的东西,冯曼娘栖身的这个小小农庄根本就放不下,可这会子她怀着孕在,依本地风俗、家里是不可以起屋造屋的。
没法子,冯曼娘只好让人先搭了个简易棚子,用油毡布把堆积如山的各种东西先遮一遮……
思前想后,冯曼娘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夺回自己嫁妆的好时机。于是就交代了戴三郎几句话,便是当初叶蓁蓁教给冯曼娘的。
家里囊中羞涩,妻子怀了孕、吃穿用度还得靠亲朋好友来接济……
已令戴三郎羞愧不已。
替妻子要回嫁妆的事儿,当然义不容辞。
除此之外,戴三郎这些淘换古玩、也替家里挣了不少钱。他于婚前寄放在母亲那里的体己与几件好物件,折价也有万余两银子。
这一次,他也想一块儿拿出来。
于是初三这一日,戴三郎自个儿回了府,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说出:
——前儿曼娘得了风疹、乃是误诊,其实曼娘无事。
——如今曼娘已诊出有孕,这是千真万确的。因孕妇不好挪动,所以曼娘就在庄子养胎了。
——还请母亲归还曼娘的嫁妆田产,另外他寄存在母亲那儿的八千两现银,要先取出五千两来,供曼娘花用……
戴母一听,气急败坏!
因戴父于官途上无甚建树、可戴家又是个大家族……
戴家一大家子里,唯有三郎夫妇争气些,男的会赚钱、女的嫁妆丰富。而落在戴母手里的银物,早就已经贴补家用、给花得七七八八了!
戴母一口回绝,又说:
——既然曼娘无事,为何不早说?恶意欺瞒、这是她做为儿媳的本分?真是不孝!
——既然曼娘有孕,自然就应该回到府里来,由她这个做婆婆的亲自服侍才对!为什么还要躲在外头?这是对婆婆不满吗?
——嫁妆是曼娘自个儿交给她的,又不是她夺来的,且她为了帮曼娘打点田产,费了不少心血与精神。如今一声想收回就收回、有这么敬老的吗?想都别想!
戴三郎简直惊呆了。
直到今天,他才见识到母亲蛮横不讲理的一面!可生性温柔沉默的他,又秉承着“子不言母之过”的古训……
最终,他只得灰溜溜的去前院见了父亲,将妻子传授的那几句话、说与父亲听。
这回就轮到戴父发愣了。
戴母与顾秋莹追来了前院,一个跳着脚的逼他、要他马上把冯曼娘接回府里来;一个含情脉脉、柔情蜜意地说表哥我好惦记你……
戴三郎真是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只得脚底抹油,逃了。
回到了庄子里,戴三郎羞愧地将他在府里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与冯曼娘听。
冯曼娘听了,依旧温柔贴心的劝他,说不要和家里人闹得太僵,还说其实婆母是好心、怕她和三郎在外边儿吃苦头,才会吵着嚷着要她们回去的。
一边是强势蛮横、霸人财务的亲娘;一边是善解人意、柔弱无依的妻子……
戴三郎的心、自然而然地偏向了妻子这一边儿。
但其实,冯曼娘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依着婆母的霸道性子,明儿一定会气势汹汹的冲到庄子这儿来为难她的。
而姨母(崔氏)在初一那日,已递了信儿去清河郡;如今冯曼娘的亲娘和亲哥哥正在清河郡给外祖母拜年呢!初二娘家人收到了消息、想必初三就会出发……按着脚程来算,他们最快今儿傍晚到、最迟也是年初四的一大早到……
所以冯曼娘一点儿也不担心明天婆母会来。
果然,天黑了以后,有人匆匆跑来急报,“亲家母在几位舅爷的陪伴下赶到了!”
冯曼娘顿时松了口气!
她一边哭,一边吩咐下人收拾屋子、准备吃食……
戴三郎则站在门口等着。
一刻钟以后,一支队伍打着火把与灯笼,终于匆匆地赶到。
冯曼娘的大兄与二哥率先冲了过来,一见戴三郎,冯二郎便怒不可遏的一脚将他踹倒,大骂,“我好好的妹子,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都怕她化了……你倒好,娶了她过门就是为了虐待她的?”
冯姨母则被儿媳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眼睛已经肿成了大桃子……
一见女儿瘦削憔悴的模样儿,更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抱住女儿就大哭了起来,“我的儿……既然把日子过成了这样,怎么也不和亲娘说一声?”
冯曼娘的亲嫂子也在一旁抹眼泪,说道:“自打昨儿晚上得了叶家姨母寄来的信儿,家里人都哭了,连太夫人也说要来,只身子不好,大舅母不让来……”
冯曼娘被母亲搂在怀里,看到娘舅家里除了外祖母和大舅母、并几个小娃娃没来之外……两位娘舅、一位舅母,四个表哥、四位表嫂,并自家的两个哥哥、一个嫂子……全都整整齐齐的站在她面前……
冯曼娘的情绪过于激动,竟晕了过去。
戴三郎狠捱了舅兄几脚以后,拼死跑过来抱住妻子,哭着对冯姨母说道:“……外母容禀,曼娘已怀有身孕,不可过于嗔怒,还请外母原谅则个!”
冯姨母骂道:“如今你倒还会心疼她了!我好好的闺女嫁给你的时候,白胖水灵着哪,你瞅瞅、瞅瞅……”
戴三郎也是一下子昏了头,哭泣道:“如今她已强了许多,前一阵子更瘦呢……”
冯姨母一呆,急怒攻心,也晕了过去。
这下子可是鸡飞狗跳!
管家的人是冯曼娘,可冯曼娘晕了……
冯大嫂只好出面,指挥一应下人婆子们,先把晕倒了的冯姨母和冯曼娘抬到床上歇着,又安排戴三郎陪着舅爷表哥们去外院吃饭,又拿了随身的药油出来给冯姨母揉太阳穴、又请表嫂们拿了热帕子替冯曼娘擦把脸……
众人这才安顿了下来。
冯氏母女也悠悠醒转。
冯曼娘挣扎着命人送了已准备好的饭食进来,请女眷们用饭,她则捏着块帕子,将自己出嫁以后的景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女眷们一听,气得差点儿连碗都摔了!
冯姨母尤其生气、还心疼,“……你真是不要命了你!年初才小产了,这会子又怀上一个!你、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冯曼娘抹着眼泪不吭声。
冯姨母又骂:“……你还把嫁妆上交给你婆母!你、你!你怎么这样蠢!”
冯曼娘大哭了起来。
女眷们纷纷劝道——
“好了好了,不管怎么说,娃娃来了,这就是缘分!难道还能不要?”
“对啊姑母不必太焦虑,把表妹的身子调理好了,以后生产的时候不会有事儿的!”
“姑母,当务之急是要帮着表妹把嫁妆夺回来才是啊。”
“还有那个通房!简直欠收拾!”
“不如明儿咱们就上京都去、好好问一问戴家,到底想怎样!”
说了这么一通,女眷们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冯曼娘犹豫了一番,将戴母明天很有可能会过来一事说了。
女眷们一听,顿时又恼了,便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明天的应付办法。
一直说到夜深……
冯曼娘叫来了婆子,让分别引着众人去歇息了。
冯姨母毫不客气地把戴三郎给赶去书房,自个儿和女儿上床歇了,悄悄问女儿:“你究竟想怎样?要是过不下去了……索性就回家去?以后你若想再嫁,娘保证给你再找个好的,孩子么,就寄名在你兄嫂名下、我帮你养大就是。要是以后不想再嫁了,也有个孩子傍身不是?”
冯曼娘的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淌,“三弟还没说亲呢,且伯父叔父家里还有几个堂姊妹没说亲,且大嫂子膝下还有个小侄女儿呢!这厢我和离得痛快,旁人会怎么看待这些姐姐娃娃们!”
“你啊!”冯姨母叹道,“……是我不好,我生了三个儿子、只得你这一个娇女,因此爱在你面前说多了家务事,你才和我似的,不是顾着这个、就顾着那个的,反倒把自个儿的名利得失给抛到了一旁……”
顿了一顿,冯姨母又压低了声悄悄地问道:“我还有个最最紧要的问题想问你——究竟你和他……怎样呢?若是你也想和他过下去的,我自然再不劝你了。”
冯曼娘垂了头,低声说道:“他虽没什么本事,可无论我婆母怎样、他也都是护着我的。”
冯姨母明白了,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半晌,冯姨母斩钉截铁地说道:“乖囡你放心,这回我必要好好教训你那婆母,叫她晓得我们冯家的厉害!要让她晓得,我们曼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冯曼娘在母亲的抚慰下,安心睡去。
第二日,大伙儿全都早早起来、吃过了午饭……然后冯姨母就吩咐着众人,让仆人们把停放在农庄门口的马车全给拉到了佃户家里存放。
然后崔家的表嫂们看到了堆放在农庄旁、被个油毡布盖住的东西,就问冯曼娘、这是什么。
冯曼娘如实回答:“是表妹蓁娘的婆母送来的,她家一向大手笔,直堆得我这儿都没地儿放了,只好先将就着拿块油毡布给遮一遮……”
作为叶家的姻亲,表嫂们当然知道武家如同暴发户一般的作风!当下,表嫂们眼珠子一转,商量了几句,便命人将油毡布取了。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果然——
那油毡布下便是堆成了小山一般的……七八筐新鲜的瓜果蔬菜、十几笼鸡鸭鹅、五六只被牵着绳索的羊、狍子,以及成捆的药材、各式山珍海味的干货,甚至还有十几匹布、几袋棉花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崔氏、孝庆长公主等人送来的一些东西,也都堆在一块儿。
表嫂们指挥着婆子们将这些东西稍微往外头挪一挪,以显得更加丰盛。
安排好这一切,亲友们这才齐齐回到了正屋里。
戴三郎有些不安。
外家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且个个都面色不善,他已经猜想到……今天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但为什么大伙儿都坐着不动呢?
难道不是要齐齐冲去京都戴家么?
很快,戴三郎就明白了。
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与冯曼娘听,“启禀娘子!京都府里的夫人、与大少夫人、二少夫人,还有顾姑娘一块儿来了!”
众人一听,顿时开始磨拳擦拳!
当下,男人们向左、女眷们往右,全都自顾自的进了厢房里去。
戴三郎看看左右,又看了看冯曼娘,很是不安。
冯曼娘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郎君,我只想拿回我的嫁妆,然后呆在这小小庄子里,与郎君朝起闻鸡鸣、午食粗茶饭、夜宿眠星夜……这就足够了。”
闻言,戴三郎心里大恸!
——这要求过分吗?根本不过分呀!那些嫁妆、本就是曼娘的!且他也本来就是曼娘的夫君,曼娘想和他在一起,这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再看看妻子憔悴的容颜与红肿的妙目、他不禁心疼万分,怔怔的点点头。
“哟,你俩还挺大牌的,”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妻俩转头一看,看到戴母领着两个儿媳、并顾秋莹一块儿踏进了堂屋。
戴三郎带着妻子上前向母亲行礼——
“儿见过母亲。”
“儿媳见过婆母。”
顾秋莹吃惊地打量着冯曼娘,惊觉她较离京之前更漂亮了些,且肌肤白皙娇嫩,全然不是先前那番黄脸婆的样子……
难道说,这冯曼娘真的怀孕了?
但想一想……
不大可能罢!冯曼娘吃的可是避子药呢,而且还是一天三粒的吃,人还没吃死、算她运气好;怎么可能还越吃越漂亮好看、然后怀孕了?
哼,是为了勾引男人,才故意擦了粉、上了妆的罢?
顾秋莹恨恨地瞪着冯曼娘。
冯曼娘只作不知,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戴母冷哼,“可不敢当!”然后又问,“外头堆着的那些……都是什么?”
冯曼娘答道:“回婆母的话,几位长辈怜惜我与三郎在此居住、缺衣少食的,故此送了些吃用之物过来……”
戴母偏过头对儿媳们说道:“你们先清点数目,呆会子就去借了马车来,把东西都拉回府里去。”
俩儿媳对视一眼,满面喜色、应了一声“是”便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戴三郎急了,“娘!您这是何故?这里可是曼娘的庄子啊,那些礼物,也是曼娘的亲长们送来的,您要拿曼娘的东西,怎么也不问一句?再说了,我们住在这儿……原来庄子里的出产已经被娘全部都征去府里了,这回再拿走这些、难道竟要我们忍饥捱饿不成?”
戴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是你的亲娘,怎会不顾你们死活?”
说着,她拿眼斜睨了冯曼娘一眼,冷笑道:“我的儿媳妇怀了孕,我这个当婆婆的……自然是要小心服侍她的!”
一旁的顾秋莹忍不住说道:“三郎,你莫要被她诓了……她怕是用怀孕来当借口,骗你怜惜她的。”
戴三郎不敢反驳母亲,却容不得顾秋莹侮蔑爱妻,说道:“曼娘是我的妻,我怜惜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她犯得着用怀孕来骗我?”
顾秋莹一时语塞。
戴母却冷笑道:“好啦,别啰嗦了,你们到底要不要收拾东西?不想收拾也成,反正家里什么都有!这就走罢!”
冯曼娘垂了头,声音虽不大、却一字一句地说道:“启禀婆母,儿媳已有身孕,依着风俗……是不好再移动了。所以儿媳就呆在这庄子上养胎,还请婆母赐还儿媳的一应嫁妆田产,从今儿起,儿媳也该学着自个儿打理了。”
戴母上下打量了冯曼娘一番,冷笑道:“所以……你这是把我当成了奴仆来使唤?高兴的时候就把我当成亲娘,还央求我帮你打理田产商铺,不高兴的时候就把我撇在一旁?”
“哼!都说父母在、不分家。我和你公爹还没死哪!你就撺掇着你男人分家?合着你这意思……是想要我们早吃?你这毒妇!究竟安得什么心?”
戴母越说越生气,上前就高高举起了巴掌,想要掌掴冯曼娘。
冯曼娘呆住。
以往全靠她的委屈忍让、才换得婆媳间的和睦。大约戴母在对着她的时候、也一直端着官夫人的架子,所以她从未见识过戴母可以这样泼辣蛮横!
眼看着戴母的巴掌就在落下来了——
冯曼娘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啪!!!”
戴母突然惊慌失措的喊了声,“三郎,你作甚?”
冯曼娘睁眼,看到了惊讶了戴母与顾秋莹,以及面上顶着个大红五指山巴掌印的戴三郎?
戴三郎怔怔地看着母亲,好像从来也不认识她似的!
戴母一向以拿捏得住三儿夫妇俩而自豪,毕竟一大家子、全靠三儿夫妇的钱财渡日……
这会子她看到了儿子眼里陌生的情愫,不由得慌了,急道:“我的儿……快让娘看看!可打坏了没有哇……哎,娘可不是要打你啊,实在是她挑拨离间……”
“娘!”戴三郎使尽了全身力气,冲着母亲怒吼,“曼娘她怀着身孕!她肚里怀着的、是我的孩子……你还想这么用力的打她?你、你安的什么心?”
戴母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声音也不自觉大了,“我看你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是吧?我是她的长辈!她不服管教的,我教训教训她、又有什么不对?”
顾秋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三郎,你别被她骗了……她不可能怀孕的!”
冯曼娘听了,朝顾秋莹微微一笑,徐徐说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秋莹姑娘呢!若不是秋莹姑娘花大价钱替我配了养身的药丸,如今我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还顺利怀上了孩子……”说着,她还抚上了自个儿的脸。
——呵呵,事实却是,她在岭南太平府的时候,表妹蓁娘费了多少滋补的名贵药材,才养好了她的身子的!就是她从那儿回来,蓁娘还给了她十斤燕窝,让每日炖一盅来吃!而她的肌肤这样好,也是蓁娘教给她护肤的法子,那些雪肤膏都是十几两银子一盒的!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恢复的这样好。
顾秋莹的面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冯曼娘心中大恨!
但此时,她偏要装出无限感激的模样儿,拉着顾秋莹的手,由衷的说道:“秋莹姑娘,我一定要多谢你!本来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的……可惜我和三郎在这儿耽搁久了,实在没什么吃的,就把那几样海味给自个儿吃了。你等等,我这就去取一百两银子来,充作谢礼罢!”
而那一边,戴母正与戴三郎扯个不清
一个伶牙俐齿的诬陷,一个笨嘴笨舌的辩别……
直到戴母猛然听到了一百两银子什么的,顿时大喜,什么也顾不得了,喊道:“那一百两银子也要充入公中!我来作主!”
突然有人笑道:“哦,是吗?”
戴母没想到这屋里还有别人……
不由得一愣。
等看清楚了,脸儿就是一白。
——这个人……
是冯曼娘的母亲冯崔氏?
戴母下意识的就陪笑了两声,“亲家母,你也在?”
顿了一顿,明白过来,“你躲在里头作甚?”
冯崔氏冷笑,“若非躲在里头听了半日,还不晓得戴夫人是这样教训儿媳的。嚯,还真是……威风凛凛呢!”
说着,冯崔氏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戴三郎的面上。
“啪!!!”
清脆的掌掴声音响起——
戴母闭了闭眼。
感同身受。
戴三郎生受了这一记掌掴。
“给我跪下!”冯崔氏怒喝。
戴三郎“卟嗵”一声就跪下了。
冯崔氏骂道:“当初要求娶我家女儿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啊?我问你、你是怎么说的!你这人面禽心的畜生!”
戴母有些忍不得了。
——当着她的面、打她的儿子?呸!贱人!这会子还骂她儿子是畜生?那岂不就是影射她也是畜生?
“崔氏,你够了!”戴母怒气冲冲地说道,“虽你是我儿媳的亲娘,可她入了我的门、就是我家的人,我打得、骂得,与你何干?”
“既然如此,那便和离!”冯崔氏毫不退让。
戴三郎急道:“外母只管打骂我,我甘之若饴,只不能带走曼娘……她怀了我的孩子。”
顾秋莹道:“三郎,她诓你的,她没怀孕……”
“啪!!!”
又是一记掌掴声音响起。
冯崔氏狠狠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顾秋莹被打得身形微晃,然后捂着麻木发烫的脸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冯崔氏,“你打我?”
“打得就是你!”冯崔氏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女儿跟前的一条狗!小小一个通房,还当自个儿是人?我告诉你,就是把你卖进窑子里去,那也是给你的体面!”
顾秋莹被气得失去理智,朝着冯崔氏就冲了过去!
崔家的女眷并冯家大嫂闻声冲了出来,六七个女眷围住了顾秋莹,逮着就一顿毒打……
顾秋莹大哭,“姨母救命!表哥救命!”
见对方人多,戴母蔫了,“亲家母,你有话好好讲。”
“没什么好讲的!快把我女儿的嫁妆田产归还,然后带着他俩去官府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冯崔氏冷冷地说道。
因见屋里人多,戴三郎唯恐妻子被人伤害,已经第一时间冲到了妻子身边、牢牢将她护在身后。又听外母口口声声要他和妻子和离,不由得慌乱万分,急道:“不和离!不和离!”
戴母本来还想拿捏冯曼娘肚里的孩儿的,可儿子那副不争气的模样儿却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于是态度也很不好,说道:“曼娘怀着三郎的孩子呢,岂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冯崔氏冷笑,又指着已经被女眷们胖捧得鼻青脸肿的顾秋莹,说道:“戴夫人养的这条狗、不是一直在说曼娘没怀孕么?既然认为曼娘没怀孕的,又何必拿捏这个?”
“不过呢,我又觉得挺奇怪——戴夫人,为何这低贱之人会喊您为姨母?又叫三郎做表哥?啊,我想起来了……戴夫人的同胞妹妹好像嫁去了姑苏顾家,且她的名字又叫做秋莹,莫非她就是鼎鼎大名的女钦犯顾倾?”
崔家的几个表嫂窃窃私语——
“她就是顾倾?不会吧!”
“就是!据说顾倾是个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儿,怎么长成了这样一副猪头样儿?”
“哼哼,不就是为了让自个儿有分量攀个高枝儿,故意花钱请些落第才子为她谱了歌词大街小巷的传唱么!”
“所以才弄巧成拙,被抄了家以后、因久负盛名,就成了教坊司治下的女支院头牌?”
“嘻嘻,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她为什么要化名为秋莹啊,难道想像蚯蚓一样,从此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么?”
“啊?蚯蚓,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蚯蚓……”
顾秋莹被众人讥笑的……两眼一翻白,喃喃喊了声“姨母救我”,便瘫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戴母与戴三郎的额头上也泌出了涔涔冷汗。
冯崔氏轻松地说道:“其实呢,我也不认得这通房丫头究竟是不是大美人儿顾倾,不如还是请了官府的人过来辨认一二?”
“不不不!不用了……不过是个通房,亲家母何必与这样的奴婢一般见识!”戴母陪笑说道。
冯崔氏道:“也罢,你把曼娘的嫁妆还给曼娘,再教他二人去官府印盖和离……顾姑娘的事儿,我保证不说!”
“这……”
戴母万分舍不得退还儿媳的嫁妆。
原因无它。
——早就已经被花用了一半儿啦!
见此情景,冯崔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道说,戴夫人竟然已经将曼娘的嫁妆花用了不成?”冯崔氏斜睨着戴夫人,冷冷地问道。
戴夫人讪讪的,嘴上死不认错,“曼娘嫁进了我们戴家,就是戴家的人了,她的嫁妆……我们怎么就花用不得?”
冯崔氏被气得不轻。
戴三郎则被臊得满面通红,央求冯崔氏,“外母莫恼!外母莫恼……我娘花用了曼娘多少,我全部双倍奉还……”
一讲到钱,戴夫人顿时睁圆了眼睛,“三郎,你挣到的钱、也是府里的!”
“闭嘴!”有人怒吼了一声。
戴夫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众人齐齐转头一看,却是戴家家主戴盛林赶了来。
戴夫人急急上前恶人先告状,“夫君,她们撺掇着要让曼娘和三郎和离呢……”
看着这个蠢妇,戴盛林怒极,先是“啪”的一记耳光扇了过去,骂了声“闭嘴”,这才赔着笑脸,对冯崔氏说道:“亲家母!让您看笑话啦!不过呢……都是自家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哪儿有不磕磕绊绊的!您说、是也不是?”
冯崔氏冷笑,“戴大人,我也不多说别的……请戴夫人将我们曼娘的嫁妆分文不少的退还,然后咱们一块儿去官府、给他俩办了和离,从此咱们谁也不欠谁的,这个贱人是不是钦犯顾倾,我也会闭口不谈!要不然……”
戴盛林摸了摸胡子,说道:“亲家母,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再说了,亲家公还不知道这事儿吧?哎呀,这妇人呢、心疼闺女……有时候就……顾不上大局了,哎亲家母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和离不和离的,要不咱们还是等亲家公来拿个主意?”
冯崔氏看着这一家子,恨得不行!当初她是什么眼光啊,怎么就为女儿挑中了这样儿的人家!她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突然有人从东屋走了过来,朗声说道:“戴大人,您也别欺侮妇孺。俗话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如今我这个亲娘舅来为外甥女儿做个主,您看……可还合适啊?”
说话之人便是崔大舅。
其实冯崔氏是崔太夫人抱养的族中孤女,只因感恩、又与娘家人关系好,所以一直走动着,也与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了。
崔二舅也说道:“若是一个娘舅的份量还不够,再加一个娘舅如何?”
戴夫人傻了眼。
戴盛林吃惊地看着从东屋缓缓走出来的七八个男子,心想这回坏了!
他只好装糊涂,“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冯家的两个儿郎已经被气得半死,恨不得把戴家人全撕了,哪儿还有什功夫慢悠悠的说事儿!
于是崔大舅就教崔四郎把刚才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戴盛林被臊得无地自容。
今儿他来、其实并不知道妻子也在。他来、是为了昨天三郎和他说的那几句话。
?——在那几句话里,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要是运用得好了,他戴盛林以后就飞黄腾达了!
所以戴盛林昨天没能反应过来,夜里想了一宿,直到天亮时分……终于有些眉目了。
——年前三儿夫妇受了安国候世子夫人武叶氏的邀请,去了一趟岭南。一回来,三郎就告诉他那几句话?那明显就是武家授意的嘛!乖乖,武家这是要将一场大富贵、拱手送给他呀!
戴盛林越想越激动,立刻策马来到了农庄,本意想好好问一问儿子的……
不料人刚到,就看了这么一场戏?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妻子强占了三儿媳的嫁妆田产,但他也觉得、儿媳都是戴家人了,戴家花用她的嫁妆又怎么?那不是天经地义么!再说了,三儿媳那样软弱的样子……也根本不足为惧!
没想到——
亲家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想着将来与武家的对接还得依仗三儿媳……
戴盛林立刻说道:“这是鄙人治家无方!亲家舅、亲家母莫恼!这样……三日之内,定当将儿媳的嫁妆如数退还!儿媳怀着孩子在,她愿意挪回府里去、那就回去,我们不得亏待她。她要是不想挪回去,留在这儿也好,三郎会陪着她……”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冯崔氏,“亲家母意下如何?”
冯崔氏冷冷地瞄了瘫倒在地上的顾秋莹一眼,“那这位顾倾、顾大娘子呢?”
戴夫人顿时心疼了,紧张地冲着戴盛林说了声,“夫君——”
戴盛林毫不犹豫的答道:“还请亲家母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得安排好了,才能送她去见官……”
一直躺在地上的顾秋莹尖叫了一声,“姨丈!不要啊……”
戴夫人也哭了,“夫君,你为何如何薄情!”
戴盛林怒视着妻子,“她始终是个钦犯!留她在家,就是置我戴家上下一百三十口人于危险境地!你若想为了她去死,我先成全你!”
戴夫人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吭声,悲悲戚戚的哭了。
冯崔氏看向了女儿。
冯曼娘低声说道:“多谢娘为我做主。”
冯崔氏叹气,对戴盛林说道:“看在曼娘的份上,就这办……可我们只能给大人两天的时间。若是两天之内办不成的,那我就带着曼娘回蜀地了。”
戴三郎含泪低泣,“曼娘在哪儿我在哪儿……”
戴盛林当然不会让儿媳离开京都。
——真放她离开?那还怎么和武家攀上关系呢!
于是便说道:“使得!使得……亲家母只看我的。”遂喊了长媳次媳进来,把鼻青脸肿的顾倾给拖走了,又瞪了戴夫人一眼。戴夫人也只抹着眼泪走了。
跟着,戴盛林又向冯、崔家的人连连告罪,这才急急离去。
两天以后,戴盛林带着戴夫人过来,将冯曼娘的嫁妆全部如数奉上,又告诉众人,顾倾已经被送回教坊司去了。
崔大舅自然是要派人去打听顾倾的下落的。
传回来的消息儿是:
大约是戴盛林害怕顾倾乱说,祸及戴家,因此逼着戴夫人亲手给顾倾灌了哑药、又挑断了右手的手筋,才命心腹找了个关系人、扮成路人把顾倾送去了官府……
顾倾是逃犯,回到教坊司以后不会再接客、而是蹲大牢。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也确实无法再对戴家有什么实质性的指认。
得知了这一切,众人终于放下了心。
于是冯、崔、戴家又握手言和。戴盛林请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以后……冯家、崔家各自离开。当然临行前,冯崔氏又留给女儿一笔钱、又指派了几个得力的婆子仆妇好生服侍女儿。
从此,冯曼娘和戴三郎便在庄子上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后来冯曼娘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写在信笺上,命人送去了武家、请惠氏在方便的时候帮着送去岭南……
叶蓁蓁也才得知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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