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曼娘的精彩经历,令叶蓁蓁一连好几天都冲着武霸图津津乐道。
没法子，最近她也没有什么出门的机会。所以只好逮着谁、就和谁说话……
武霸图当然很乐意和妻子亲近。
见她对冯曼娘的事儿这么感兴趣，他便索性也将与之有关的、朝堂上发生的事儿给说了。
——先前宋淮夫妇回京都过年之前,叶蓁蓁有请钟氏带了几件冯曼娘的旧物回去。
戴盛林又不是傻子。先有冯曼娘夫妇带回去的那番话,后来岭南属官宋淮的老婆钟氏又上门拜访……
很快,戴盛林就和宋淮接洽上了。
两人一密谋，自然就把魏党一派的周仕柯囤积茶引之事儿给摸得一清二楚！刚出正月，任两淮盐司经历一职的戴盛林就开始暗中调查此事，并且在宋淮的有心放水之下,收集了不少资料！
跟着，戴盛林就将此事捅与台谏院大夫查进。
嫉恶如仇的查进一听……
这还了得？
不过，查进也并非听风就是雨的人,当下他就派出他的长子查万良、并他的副手，隐姓埋名的来到了太平府，目的就是暗中调查此事。
说到这儿,武霸图又告诉叶蓁蓁,“……如今查大爷已进了咱们太平城啦，趁着你怀孩子,我也用这借口、除了来回军营、哪儿也不去了。”
叶蓁蓁听了,恍然大悟，“难怪前儿我请李夫人过来吃茶,她也婉拒了。要放平时、她倒也是勤快的……”
顿了一顿，她又担忧地问道：“这回查大爷来调查茶引一事，恐怕是冲着周仕柯来的吧？周家会不会有事儿啊？”
武霸图笑道：“那就要看他怎么选了,咱们在年前就已经警示过他们，这都两个多月了，该布置的、应嫁祸的，也应该早就已经成了事……”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有婆子来报，“郎君，梁任求见。”
武霸图当即说道：“蓁蓁好生歇着，我出去看看。”
叶蓁蓁只得点了点头。
可没一会儿，婆子就过来传话了，“启禀娘子，传郎君的话——今儿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留几个胡麻饼和一碗汤就成。”
叶蓁蓁挥退了婆子，心想究竟什么事儿呢？
但她也不是很担心会有什么事儿是郎君不能解决的……
于是，她索性出了门，去隔壁的院子里找嬷嬷们聊天。
嬷嬷们却正忙着呢！
——过年的时候，宁乡伯府与安国候送了无穷尽的好东西过来，其中就包括上百匹的好料子。且无一例外、全是极柔和细密的料子。
这会子嬷嬷们正在分布，讨论着哪些布料拿来给叶蓁蓁做衣裳，哪些布料给即将出来的小娃娃做衣裳和小抱被。
这些质地柔软细密的布料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颜色很是清淡，不鲜艳。本身就是用来做中衣、或贴身衣物的。
正好叶蓁蓁在，嬷嬷们就让她自个儿挑。
叶蓁蓁便选了几身颜色略暗沉些的，让做成中衣给她穿、以及后坐月子的时候穿；颜色稍微清雅些的，让做两身外头穿的衣裳。至于给娃娃做的么……她选了湖绿、碧蓝和竹青这三色，其他的教嬷嬷们决定。
这下子，嬷嬷们面面相觑。
叶蓁蓁敏锐地感觉到了，便问：“……怎么了？”
是她选的这几种颜色的料子不大对？可是给小娃娃准备贴身衣物，不是柔软就够了吗？
庞嬷嬷笑道：“也没什么，主要是……娘子怎么就选了适合男娃娃的颜色呢？”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叶蓁蓁这才惊讶的又看了看那几样布：湖绿、碧蓝和竹青？
呀！还真是呢！
然后她又拣了拣，挑出了鹅黄、樱桃这两种颜色。
众人又笑了。
叶蓁蓁也觉得自个儿有些欲盖弥彰的，便也笑了。
庞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边儿的武家人多，我已经问了好几户……但凡武氏家族的，都是生儿郎的多，大约十个娃娃里能有三个女娃娃、那就不错了！大多数人家一连生上四五都是小子呢！还就是主家，似乎每一代都能出一个小娘子，还算是不错了……也不知到了娘子和郎君的这一辈儿，小女郎是落在咱们这一房呢、还是以后落在三郎那一房。”
被崔氏派来的一位嬷嬷也说道，“可不是嘛！要我说，武家的妇人怀孕生子，真是别家的妇人不一样！前儿我去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俩挺着大肚子的妇人、也是他们武家妇，看那肚子，大约也有七八个月了，像是快要临盆似的……好嘛，那俩还挑着担子卖鸡鸭！每只笼子里少说也有七八只鸡鸭，再加上担子的分量，那不得有四五十来斤重！人还走得飞快，我想追上去拦着、买几只活鸭都没赶上，还是旁人见我赶路辛苦、帮着叫停的……”
众人都笑了。
武家的嬷嬷也笑了，说道：“我们族里的妇人怀孩子都这样！”
叶家的嬷嬷却道：“可你们族里的妇人，也全都是从外头聘来的呀！人分三六九等、体质各有不同……”
武家嬷嬷说道：“哎哟那我们就说不清喽！就拿我们几个来说吧，我们娘家也都不姓武啊，也都是从外头嫁进武家的，但当年咱们怀孩子的时候确实不辛苦……且我一连生了三个、也没福气养个女儿……”
另一个武家嬷嬷说道：“是呀在我们族里，唉，得生个小女郎、才能挺直了腰杆子。要是生了儿郎啊……哎哟从养儿子的那一日起、就开始发愁要怎样才能给说个儿媳妇回来呢！且一般人家少说也要生三四个……”
“这万一生了三四个还全是儿子的，那就真惨喽！一是儿郎大了吃得多，二是真不知上哪儿给他们找媳妇儿去……”
叶家的嬷嬷都笑了，“别的人家是恨不得全生儿子，偏你们族里……”
说到这儿，众人的视线又集中在叶蓁蓁身上。
叶蓁蓁看看众人，也忍不住抚不抚自己的微微鼓起的小腹之上。
呃，其实她也有种预感……她肚里的这个，很有可能是个男娃娃。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想，可能男娃娃比较精力旺盛？连着她也从早到晚的不想睡觉，还特别想凑热闹。有时候看到将军湾里的小崽子们拿着木棍儿的分派、各领一阵，操演两军对仗……然后左右先锋开路、大军出征、粮草押送，还像模样像儿的。
就这么幼稚无聊的事儿，叶蓁蓁也能津津有味的看上一个时辰！
再一个，就是她的脑子远比以前更好使了，记性也更好了。
——因武霸图和嬷嬷们都不要她看书，所以她就找了许多话本子来，教侍女们分角诵读给她听。只要听过一次，她便全盘复述、一字不差！
再就是，无论是猜字谜儿、物件谜儿什么的，一猜一个准！
武霸图听说了，索性专门安排了两个小僮儿，天天拿着兵书念给她听。
兵书晦涩难懂、还弯弯绕绕的，需要读一则便停顿下来思索半日、方能领悟。本来叶蓁蓁毫无兴趣，但被武霸图给引导着读通了前面的小半本，到了后来，她就有心思钻研了。
可读兵书很费脑子……
于是叶蓁蓁又教侍女们抚琴、弹琵琶、和吹笛子吹洞箫。读兵书读累了、就听侍女们吹拉弹唱的，这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嘛！
后来她身边的人都笑，说陪着娘子怀了个娃娃，结果人人都练就了一身的本事。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天夜里，武霸图果然很晚才回来。
叶蓁蓁本来已经被嬷嬷们催着去睡了，但又惦记着武霸图新得的那本鬼怪神话志，便装睡骗过了嬷嬷侍女们以后，又披着衣裳悄悄下床，将两盏起夜用的没灯儿挪到了床边、撤去了灯罩，再赤足跑到书案前、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新书，又匆匆跑回床上，拥着被子开始看书。
这一看，就入了迷……
直到“吱呀”一声，门轴轻转——
叶蓁蓁顿时瞪大了眼睛。
夜归的武霸图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她。
叶蓁蓁一怔，忙不迭的把书塞进枕头底下，然后飞快地躺下、还把自个儿卷进了被子里，一双杏眼骨碌骨碌转。
武霸图又好气又好笑，径直走到床前、坐下，轻轻的一巴掌拍在她臀部位置，佯骂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又想受罚？”
“我已睡着了。”她躲在被子里闷闷地答道。
他伸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她的手臂，“手臂是凉的，嗯？”
“这儿热乎就行了。”叶蓁蓁反拉住了他的手儿，娇滴滴地说道。
武霸图无奈的笑了。
他的手极大，一只手就能盖住小腹，能感觉到不大的半球型，且皮儿薄薄的，皮下的宫胞有些发硬……
他又何尝不知，其实她这么做，就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好放过她半夜不睡？
武霸图掀开被子，把她从被子里捞了起来，然后伸手扯过她随手搭在一旁的披帛，为她披在肩上，这才抱起了她，带她去了外间，“既然还没睡，陪着我吃一点。”
正好寅姐儿拎了食盒进来，见了叶蓁蓁、瞪大了眼睛，“娘子？”
武霸图没好声气地说道：“你家娘子诓过你们去，然后偷偷躲里屋看杂书呢。”
“娘子！”小丫鬟急了。
叶蓁蓁垂下了头，“明儿不看了。”
武霸图道：“去让厨下给娘子蒸碗鸡蛋羹罢！”
小丫鬟只得去了。
叶蓁蓁抬起头，抢着问道：“郎君上哪儿去、做什么了？”
他焉会不知她又在转移注意力？
但是——
“……是周仕柯请吃酒，”武霸图答道，“……查万良这会子就在太平城呢，周仕柯还有胆子请我吃酒？我想这事儿可能不简单，就去了。”
叶蓁蓁顿时有些紧张，连忙问道：“怎么说？”
“周仕柯的意思是，他准备把宋鄂和史皋推出去……宋鄂当烟雾弹、专管迷惑查万良。但宋鄂后头站着淳王呢，查万良是扳不倒的！所以史皋不就成了现成的替罪羊么……周仕柯是害怕我和宋家、史家摘不清楚，怕连累到我，所以事先打个招呼。”武霸图解释道。
叶蓁蓁这才放下了心，又问：“宋鄂都已经去了京城了，还能赖他头上么？”
武霸图笑道：“所以这就是周仕柯的高明之处了！想想看，宋巧慧是怎么攀上淳王的？无缘无故的，一个官家小姐怎用自甘为妾？这事儿根本就不用费功夫，只需要找几个有心人，扮成路人去查万良跟前说几句诸如‘宋鄂卖女求茶引’或‘茶引事发、宋鄂不得不献女求恕’此类的……宋家就已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叶蓁蓁又问：“那宋鄂究竟有没有经手过茶引一事？”
“当然有！周仕柯之所以要挑起宋鄂、史皋之间的矛盾，就因为茶引释权以前是在宋鄂的手上！周仕柯怕被架空、才教史皋盯着宋鄂……”武霸图答道。
这时，小丫鬟送了蒸蛋羹过来。
被蒸得嫩滑的鸡蛋羹，上头淋着些葱油……
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叶蓁蓁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儿，拿过瓷匙舀了一勺蒸蛋，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呼，真鲜！
武霸图守着满桌子的宵夜，一直都没有动作。
直到她的宵夜也到了，这才开动。
不过，吃之前先挟了块清炖羊肉，在麻油姜丝的蘸酱碟里蘸了蘸，又放进她的碗里，这才撕下了胡麻饼，在羊肉汤里蘸了蘸，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叶蓁蓁也有些饿了。
怀孕以后她，饭量也增大了不少。虽吃得比以前多多了，但体型么……除去肚子很突兀的尖尖微隆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若说有，就可能是浑身上下的肉都结实了许多。
所以她一口气吃完了蒸蛋羹，又吃完他挟给她的清炖羊，仍觉有些不够，就夺去了他手里拿着的半张胡麻饼。
一面撕着胡麻饼慢慢吃，叶蓁蓁就一边问武霸图，“郎君……宋淮明知道是他爹负责茶引发放的，却为何还要告发周仕柯？难道他不知道，事儿查出来，他爹也摘不清么？难道他脑袋被门夹了？”
武霸图哈哈大笑，“你当他真蠢？不过他也是真蠢……他也自以为是的把他妹子当成了挡箭牌！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周仕柯的控制，也和他爹似的、不管是明升暗降还是暗升明降反正只要离开太平就好……殊不知，他这样做，可是令到宋巧慧举步维艰哪！”
“且周仕柯也不蠢，已经斥重金买了两个美貌的僮儿送进淳王府去……”说到这儿，武霸图的话便戛然而止了。
叶蓁蓁却瞪大了眼睛，“什……什么僮儿？”
她听得懂郎君的意思——无外乎就是周仕柯送了花钱买了两个人、送进淳王府，应该是送去与宋巧慧争宠的。
可是，淳王是个男的呀，周仕柯送的僮儿、不也是男的么？
这……
这是几个意思？
她待要再细问时，武霸图却岔开了话题，“……我听说，娃娃在娘胎里就会翻身？咱们的娃娃有动静么？”
叶蓁蓁摸了摸肚子，摇摇头。
他皱眉，“这家伙怎么这样懒？”
叶蓁蓁忍不住替娃娃分辩，“嬷嬷们说，大约要等到五六个月的样子才会在胎里略动一动。如今四个月还差两天呢！大约还要再等一等，这会子还太小。”
武霸图道：“那定是你吃少了，娃娃才会没力气的……”说着，他又递给她半张胡麻饼。
叶蓁蓁本来不想吃的……
被他劝了几句，她还是拿着胡麻饼慢慢的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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