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崔氏与惠氏从京城联袂而来以后……
这些天,叶蓁蓁过得小心翼翼的。
但好在似乎也没出什么大事儿。
本来这七位嬷嬷与叶蓁蓁相处挺好的。叶蓁蓁性格温柔亲善，嬷嬷们见多识广、言语诙谐……有时候因为叶蓁蓁不懂得习俗与作派而固执的想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时，也多被嬷嬷们说着笑着给劝住了。
不得不说,大伙儿说说笑笑的,相处得很融洽。
叶蓁蓁在整个孕期里、得到了嬷嬷们的悉心照顾,她是实实在在得到了好处的，所以出手大方，让嬷嬷们的吃喝穿用、全都舒舒服服的。
如今孩子顺利生了出来，叶蓁蓁更是感念嬷嬷们的鼎力相助。
她还想着,这些嬷嬷们虽都是家奴、但本职工作就是产婆。如今她都已经产下了孩子，大约嬷嬷们最多也就只能再陪她个把两个月的，就被会派往其他地方去、照顾武家其他怀孕的女眷了……
所以她才加倍的对这些嬷嬷们好。
可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两位当家夫人同时前来镇场子的缘故,本来叶蓁蓁和嬷嬷们相处得还很轻松和谐的；如今嬷嬷们越来越拘谨，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和叶蓁蓁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礼貌、客气……
叶蓁蓁和自家娘亲相依为命了十几年,怎会不知道……定是她娘在私底下狠狠地敲打过这几位嬷嬷,训了不少世家贵族门第间应有的规矩礼仪什么的！
她有些着急。
甚至在暗暗想着，不论是谁,只要能流露出一丁点子的意思,她也好借故把这事儿给挑开，解开她娘和嬷嬷们之间的心绪。
但问题就是——
竟无一人向她透露过半个字！
崔氏倒是每日都春风满面、风风火火的,直把一众嬷嬷们给指挥得团团转！嬷嬷们呢，虽然拘谨了许多，但手脚勤快,很听崔氏的指挥……
就这样，只能躺在床上的叶蓁蓁也实在没有法子。
这日趁旁人都不在，叶蓁蓁和看护她的嬷嬷说，让把寅姐儿给召过来。
不大一会儿，寅姐儿悄悄过来了，小丫鬟捱在门边儿，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左右，这才像作贼似的小小声说道：“娘子？娘子……奴听娘子的吩咐！”
“快进来！”叶蓁蓁说道。
“奴可不敢！”寅姐儿嘟嚷道。
——依着大梁的习俗，未婚女是不能进产房的。因为未婚女无夫无子，进了产房以后恐会妨害新出生的孩儿。前些日子叶蓁蓁还和嬷嬷们讨论过这件……听起来很没道理的风俗，嬷嬷们告诉她，说这种风俗其实是无稽之谈，但之所以会留存至今，主要还是因为太多娃娃夭折了……
这会子听了寅姐儿的话，叶蓁蓁面色一沉，“不听话就把你卖了！”
寅姐儿只得委委屈屈地进来了。
想了想，小丫鬟跪在床前三丈远的地上，再不肯靠前，只是不住瞅着主子枕头边的小小襁褓……
哎呀，好想看看小儿郎呀！
叶蓁蓁也不含糊，直接问道：“我娘作妖了？”
“……可不是呢！大少夫人可是天天都在那边儿院子里骂人呢……”说到这儿，寅姐儿突然意识到自个儿说错了话，立刻用手儿掩住了嘴儿，像只小鹌鹑似的缩成了一团。
叶蓁蓁急道：“那也没个人和我说一声！”
寅姐儿垂了头，犹豫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回娘子的话……我娘和嬷嬷们都说，前头几个月跟着娘子已经享用过荣华富贵……这一辈子都值得啦！这会子被主子骂上几句又怎么了！倒是娘子……只差四五天就要出月子了，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无论什么事，能忍就忍了罢！”
叶蓁蓁深呼吸——
这时，先前那个嬷嬷突然急急地探了个头进屋，小小声说道：“寅姐儿快出来！”
叶蓁蓁还没反应过来呢……
寅姐儿已经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向了门口。
不过两息、三息的时间，崔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无人应答。
“说啊！”崔氏的声音大了些。
寅姐儿的声音弱弱地响了起来，“回、回大少夫人的话……”
躺在床上的叶蓁蓁立刻喊了一声，“寅姐儿？”
寅姐儿顿时应道：“是，奴听娘子的吩咐。”
叶蓁蓁扬声说道：“……方才我交代的那几句话，都记着了？回头郎君要再穿那两件旧衣、且又被我见着了的，我便唯你是问！”
寅姐儿连忙应了一声是。
叶蓁蓁又道：“还有郎君的靴子！这都几月了，怎么还不给换上布靴？前儿我就交代过一次、怎么又忘了……这会子就去都收拾了、再来回我！”
寅姐儿又应了一声是。
“快去！”叶蓁蓁催道。
寅姐儿匆匆跑了。
没一会儿，崔氏进来了，走到床前疑惑地问女儿，“那小蹄子刚才进来了？”
“没有的事儿！我找她来问话，她便站在门口回话……娘！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有嬷嬷守着在呢，怎么了娘？”叶蓁蓁装傻道。
崔氏皱眉道：“看她喘成了那样儿！别是从这屋里跑去门口的罢？我跟你说啊蓁蓁，别总说娘迂腐……娘是为了你好！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会有错的……寅姐儿和另外几个小丫鬟就是不能进这屋！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元郎好！”
“知道了娘！”叶蓁蓁笑盈盈地说着，又问，“……外头可有什么新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躺在床上的还是与自个儿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的女儿……
崔氏这才笑了，嗔怪道：“一天到晚惦记着外头！以前也不见你这样！还是什么水土就养什么人！在家万般好，嫁去他家了……也变得和你婆母似的！”
叶蓁蓁只得陪笑。
“外头什么事儿也没有！”崔氏说道，“你就安安心心的养好这最后几天罢！等出了月子，你想做什么不成？”
叶蓁蓁也只得又笑了笑。
正好这时，睡在叶蓁蓁身边的元郎醒了，伸出小手儿摇晃着，还“啊呜啊呜”的呢喃起来。
叶蓁蓁与儿子相处了快一个月，已经有点儿默契了，便急忙对母亲说道：“娘，快让嬷嬷们过来帮忙，元郎似乎要拉臭臭。”
崔氏连忙唤了人进来，嬷嬷们连忙过来招呼好了元郎，还给他洗了屁股、换了衣裳……
崔氏就说让抱出去、叫奶娘喂奶。
叶蓁蓁道：“我觉着好像有点儿涨，让我喂罢！”
崔氏道：“你的留着夜里睡前给吃他，这会子让奶娘喂！”说着便不由分说的让嬷嬷抱了元郎出去。
没一会儿，吃饱喝足、还被拍出了奶嗝儿的元郎就被送了回来，依旧被放在叶蓁蓁身边。
叶蓁蓁和儿子玩了一会子，娘儿俩就都睡着了。
只是在睡梦中，叶蓁蓁突然闻到了一股子的酸臭气？
她迷迷糊糊醒来，还以为是武霸图从军营回来、没有沐浴更衣就过来了呢！
可屋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她和元郎之外、一个人也无？
嗯，门口处倒是隐约传来了嬷嬷们小小声说话的声音……
那……
哪儿传来的臭气？
“呃哦——”
元郎突然不安的扭动了起来。
叶蓁蓁连忙哄了哄……
守在门外的嬷嬷们听到了动静，赶了进来，问道：“娘子，怎么了？”
“嬷嬷快给看一看，元郎这是怎么了？他想怎样？以前也从没这样过……”叶蓁蓁焦急地说道。
嬷嬷们解开了元郎的襁褓。
浓烈的酸臭气顿时薰满了整间屋子！
一个嬷嬷惊呼道：“哎哟拉稀了！难怪臭臭的！”
另一个嬷嬷也说道：“这大便的颜色也不对，怎么绿汪汪的？”
叶蓁蓁顿时紧张了起来。
——嬷嬷们告诉过她，奶娃娃因为只吃奶水，所以拉的臭臭其实都不臭，味儿也不大；且颜色也几乎全是金黄色或浅黄色的。
元郎前些天还好好的，今儿怎么突然这样？
“啊啊——”
元郎突然哭了起来！
这下子，叶蓁蓁可着急了！
元郎这孩子一向不爱哭，除非被武霸图逗哭……这会子主动哭了，定是哪儿不妥当！
这边儿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崔氏。
崔氏带着其他的嬷嬷们匆忙赶到。
崔氏到底刚刚才生养了小五郎，算是很有经验的，且嬷嬷们的经验就更丰富了！众人冲着元郎的大便看了半晌，又观察了元郎好半天——
“像是吃坏了肚子吧？”
“就是吃坏了肚子！”
“怎么会呢？”
“赶紧想想……”
“娘子无事呀，快去问问那两个奶娘！别是吃错了什么、又过奶过给了元郎！”
“赶紧先收拾罢，莫让元郎冷着了！”
当下，众人就七手八脚的各司其职了！
给元郎换屎片的、倒温水洗屁股的、准备干净衣裳的、拿了香包来薰屋子的，还有去找奶娘问话的……
元郎被洗干净了，重新被送到叶蓁蓁的身边。
可小家伙一直在哭闹，嗓子都哑了……
叶蓁蓁心如刀割，陪在屋里的嬷嬷也急得不得了，出主意道：“不若娘子喂元郎吃几口？”
另一个嬷嬷说道：“别瞎出主意，元郎这会子正在哭呢，还喂他吃奶，当心呛着！”
先前那嬷嬷争辩道：“没准儿刚拉了、这会子又饿了呢？”
另一个嬷嬷愣住。
叶蓁蓁听了，连声说道：“快去拿了湿帕子来给我！”
嬷嬷急急的去了，拧了块浸过热水的干净帕子。
叶蓁蓁解了衣，擦拭了一番，这才凑到了儿子嘴边。
元郎一直闭着眼，一嗅到了母亲的气味，顿时不闹了，抽抽噎噎了一会子，平静下来，张嘴咬住，然后大口大口的吞咽了起来。
“看看，就是饿了！”嬷嬷小小声说道。
另一个嬷嬷上前，小心翼翼地替元郎掖好了小包被，又小小声说道：“娃娃怕是受了惊，娘子多用手儿摸一摸他，他晓得亲娘在、兴许就不害怕了。”
叶蓁蓁点点头。
没一会儿、元郎就不吃了，可眼睛还闭着、看起来是睡着了。
嬷嬷想上前抱起拍奶嗝儿……
可一碰到元郎、小小的人儿就是浑身一颤，然后再次放声大哭了起来！
嬷嬷被吓住，连忙松了手。
叶蓁蓁连忙又重新喂元郎吃奶，还用手轻轻地抚着儿子暖暖的头顶，一边哼起了小曲儿、一边朝嬷嬷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这回别拍奶嗝了，能安心睡着就行。
嬷嬷会意，与另一个嬷嬷悄悄退出了屋子。
只是——
刚刚才安静下来，外头就有人哭了起来：“……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