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一大早的,萧仙娘就带着樊宜玉来安国候府串门子了。
只叶蓁蓁和萧伊娘还不得闲,就让六娘子先陪着萧仙娘吃茶、说话。
妯娌俩忙完了家务、叶蓁蓁又手把手的教萧伊娘打理族务,处理田庄上的事儿……直到一切都忙好了,这才匆匆收了尾,妯娌二人齐齐去了西院。
萧伊娘一进屋,就笑着奔过去、抱住了长姊,撒娇道:“阿姊,是不是等久了?你可别恼我……我们府上的厨娘,手艺可好了,呆会子我请你吃好吃的!”
——萧仙娘心里十分高兴。不为别的,她和妹子在娘家都没学会管家……好吧,她是因为散漫、又能正大光明的指使侧妃魏三娘,所以才不愿意被琐碎的家务事儿给绊着了!可妹妹在娘家的时候却被小崔氏与魏元娘捧杀、根本没机会学管家!到了婆家以后,婆母妯娌都这样倾力扶持妹妹,这是多好的事儿啊!她要是没来、也见不着这场面不是?
所以萧仙娘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儿。
她嘻嘻笑道:“这算什么久?我和六娘子下棋、三局两胜这还没下完呢!快来帮我瞧瞧,这都走到死胡同了……竟已经无路可走!哎哟,要怎样才能把你小姑给打个落花流水?我这都输了一局了!”
武幸姝连忙哀求,“三嫂子,求你也疼一疼我,仙娘姐姐忒厉害了,我也已经输了一局了呢!”
萧伊娘看看娘家姐姐、又看看婆家妹妹,好生为难。
叶蓁蓁却一眼就看出了棋盘上的玄机,笑道:“这个好办,喊个不懂棋的人过来,黑子白子随意撤去一个,岂不就能盘活了这一局?”
萧仙娘与武幸姝都不是十分争强好胜之人,下这棋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这会子叶蓁蓁和萧伊娘都已经过来了,她们根本无所谓谁赢谁输,于是便都点了点头。
叶蓁蓁唤了个才留了的头的小丫鬟进来,命她从棋盘上随意取去黑白各一子。
小丫鬟不明所以,果然随意拿了一个。
叶蓁蓁又暗中朝着小姑使了个眼色。
武幸姝会意。
——萧仙娘年长些,又是亲王妃,且来者是客。她一个主人家、年纪又小,认个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武幸姝斟酌着落了一子……
萧仙娘顿时喜上眉梢,也落下一子。
二人再战几个来回,武幸姝认输,笑道:“是我输了!”
萧仙娘大笑:“是你个小机灵鬼儿让着我呢!”
“仙娘姐姐的棋艺盖世无双!”武幸姝掩着嘴儿笑。
萧仙娘前两局与六娘博弈时、分明就被对方步步紧逼;到最后六娘却输得随随便便?
真当她不知道、这是六娘在放水么!
萧仙娘指着六娘笑道:“这个情我领啦!回头给你介绍个好郎君!”
臊得六娘满面通红!
萧仙娘又问自家妹子:“咦,方才不是说,你们府上有好吃的?是什么好吃的?我和你说、可别拿些红豆糕、芸豆糕的来哄我!我可是行家!今儿你们要是不让我吃满意了,我可就不走啦!”
叶蓁蓁笑道:“哎哟,这样看不起我们家的红豆糕和芸豆糕呀?那你可别后悔!”
萧仙娘顿时瞪圆了眼睛,“哎,别介啊!那啥,虽然红豆糕和芸豆糕也不是啥稀罕物,可是……试试也是好的呀!”
众人都笑了。
萧伊娘就命人去厨下、取起现成的点心过来。
不多时,侍女们果然送了点心上来。
红豆糕和芸豆糕都有,另外还有一道燕窝鸡蛋羹、五仁酥和蛇胆杏仁。
萧仙娘先试了试红豆糕和芸豆糕。
红豆糕十分细腻,且口感丰富。上层、下层都是被研磨得细腻无渣的红豆泥,中间一层却是果粒分明、却得炖得烂烂的红豆。以至于一块红豆糕含在嘴里……它自动就化了,但又能吃到中间的红豆粒儿,只要用舌尖轻轻一碾,那一粒粒圆滚肥胖的红豆就破了皮儿,香甜软糯,十分好吃!
芸豆糕本来就比红豆更甜腻些,所以中间夹杂了一层很有嚼头的东西。
萧仙娘仔细品了品,问道:“里头这层是花胶罢?”
叶蓁蓁笑着点头。
“好!好极,这么吃,一点儿也不腻!要不是还想试试别的,就这个芸豆糕啊,我能吃三块儿!”萧仙娘说道。
武幸姝拿了一盅燕窝鸡蛋羹、放在叶蓁蓁跟前。
萧伊娘则将蛇胆杏仁给拿到了远处、不教叶蓁蓁拿得到,又对长姊说道:“阿姊试试这个,这是用蛇胆和甘草浸过的杏仁,蒸熟了以后再慢慢焙干的……如今天气冷,家里顿顿吃锅子,嘴儿容易长疮,吃一把这个、去火又滋补,只不能吃多了,会拉肚子的。”
萧仙娘奇道:“蛇胆还能拿来做点心?你们哄我的吧!”说着,她果然抓了一把杏仁,先拈了一粒吃了。
她顿住,品了品,说道:“哟,这个苦甜苦甜的……可别说,味道还不错!这个能去火么?那我得多吃一点儿……最近确实天天吃锅子,害得我喉咙疼,罗汉果泡水儿喝到痾肚、可喉咙还不见好!”
“哎,这味道真不错,要是有得多,给我捎些回去吧,让阿嘉和三娘也试试。就是不知道阿嘉能不能吃,怕和他现吃的那些药犯冲!”
然后又劝身边人,“玉娘,蓁娘,你们也吃啊!”
樊宜玉暗中扁了扁嘴,只面上装作好奇的样子,也抓了一把杏仁……
叶蓁蓁则盯着那蛇胆杏仁看,并不伸手去拿。
萧伊娘笑道:“阿姊,你别馋我嫂子了,她如今吃不得这个。”
萧仙娘又吃了一粒蛇胆杏仁,才说道:“是吗?蓁娘不爱吃锅子?”
武幸姝和萧伊娘都笑了。
叶蓁蓁则有些不好意思。
萧仙娘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萧伊娘道:“昨儿你没收到我们家送去的糖莲子和蜜枣吗?”
萧仙娘想了想,“好想是听三娘说了声……”
她突然顿住,呆了一呆,大喜,“哎哟这些天我都忙昏头了!竟没想到这一茬儿!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武幸姝笑眯眯地替代嫂子答道:“前天。”
萧伊娘托腮,期待地说道:“不瞒各位,我也想送糖莲子给大伙儿吃……”
萧仙娘笑骂,“去去去!你慌什么呢!这才多久!”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萧伊娘拉着叶蓁蓁的手儿摇来摇去,“好嫂子,你再过点儿好运气给我吧!”
武幸姝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面上刮了刮,羞羞萧伊娘。萧伊娘也不甘示弱地伸出手指,去戳武幸姝腰间的软肉……
女眷们嘻嘻哈哈的闹成了一团!
樊宜玉讪讪地坐在一旁,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种浓浓的无力感……
明明就已经……很努力想要融入了。
可是,她连她们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赔着笑脸假装自己和别人一样、什么都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直到她听到萧仙娘亲亲热热地对叶蓁蓁说道:“蓁娘这回生个小女郎罢!你和二郎都生得好,看你家元郎就知道!若是这一胎是个小女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倾国倾城貌!”
叶蓁蓁含羞带怯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说道:“我倒也想要个小女郎……只恐怕没这个福分。毕竟他们家里的媳妇子们都是生儿郎的多。”
萧仙娘出主意道:“去庙里拜一拜呢?”
萧伊娘连忙说道:“不成不成!自己生的娃娃、儿郎女郎都好!这样的事儿……还去庙里拜拜?万一男生女相、又或是儿郎生出个女郎的别扭性子……那就不好了!”
萧仙娘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儿,然后又急急地说道:“蓁娘,你可千万要当作没听见啊!”
叶蓁蓁笑了,“不妨事。”
樊宜玉呆若木鸡。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叶蓁蓁……
——叶蓁蓁又怀孕了?
樊宜玉暗暗地绞起了手帕子。
她既羡慕、又嫉妒!
凭什么啊……
凭什么叶蓁蓁的命就这么好!嫁了个好夫君不说,十四岁就成为全京都最最最年轻的贵夫人!虽是和武二郎过了两年才圆的房,可她才生了个儿子、还没一岁就又怀上了一个?这岂不就是仨年抱俩的节奏???
再看看她樊宜玉……
嫁个男人……虽他是亲王,却不能人道,这辈子永远也不能让她怀上孩子、成为人母!
她不想要孩子吗?
“玉娘,你怎么了?”坐在樊宜玉对面的武幸姝看到了她面上不妥的表情,忍不住开口询问。
樊宜玉如梦初醒,“啊……”
见众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在她身上,她急忙强笑道:“我,我正为蓁娘感到高兴呢!”然后转头看向叶蓁蓁,诚恳地说道:“蓁娘,恭喜你了……”
叶蓁蓁客气而又疏离地笑道:“多谢玉娘。”
其实萧仙娘和樊宜玉一样,这辈子是不可能体会到为人母是什么感觉了。且她更惨,额头上被点了一粒守宫砂,真真儿成为她一辈子的笑柄。
不过,萧仙娘比樊宜玉还是要豁达一些。
她对叶蓁蓁的肚子很感兴趣,一直在问东问西……
问了一大通,萧仙娘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咦,对了!我怎么没见着元郎呢?”
说起元郎,叶蓁蓁摇头苦笑,“被他爹爹带出去了!”
“这么冷的天,带个奶娃娃出去作甚?”萧仙娘不高兴地说道,“明知道我要来,就该把元郎留下来……让我和他玩一玩的!阿嘉也爱孩子,呆会子他要来了,肯定也要问起元郎的!”
叶蓁蓁叹气,“我家这个郎君哪,是个想揠苗助长的!元郎还没断奶呢,郎君就想把他带去军营磨炼去!”
萧仙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天,你家郎君也太心急了吧!带个奶娃娃去军营做甚?谁给喂奶啊?”
叶蓁蓁面含忧色,小小声说道:“我说不同意吧……他还未必听我的。仙娘,回头你和阿嘉说说,让阿嘉帮着劝一劝罢!”
萧仙娘认真点头,“这个是要说的……”
女眷们说说笑笑的,时间也容易打发。
阿嘉下了朝、果然径直来了武家,武三郎带着阿嘉出去找武霸图去了……几个男的一直玩到晚饭时分,才匆匆赶了过来。
看得出来,阿嘉玩得很高兴。他很喜欢元郎,一直不停的和元郎说话;元郎也喜欢他,总是“啊呜啊呜”的和阿嘉说着只有小人儿自己才懂得的话。
冬季天黑得早,阿嘉不敢多耽搁,在武家随便吃了点饭菜,与武家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萧仙娘、樊宜玉急急忙忙的往宁亲王府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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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宜玉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里。
半晌,她才缓缓地环顾四周。
这屋子被布置得富丽堂皇,每一个物件都精致珍贵,全是她张罗、淘换回来的。
没法子……
她实在是太寂寞了,只好把时间都荒废在这些毫无意义的身外之物上。
以前还好,阿嘉没当差的时候,他也很闲,可以天天陪着她。她只要一睡醒、就跑去找他。他永远都好脾气的宠着她、惯着她,她想怎样都可以。
后来皇上教阿嘉出仕,协理朝政……
这本是好事。
但是……就没人再像阿嘉一样,天天陪着她了。
萧仙娘生□□热闹。她一天到晚都在赴宴、要不就是在宴客。又或者一会儿进宫、一会儿走亲戚的,简直比阿嘉还忙!魏三娘天生沉默贞静、不善言辞。樊宜玉曾经试过和她呆在一起玩儿……可魏三娘除了打理家务之外、是真的可以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的!
樊宜玉受不了。
她受不了这样的寂寞。
直到昨天晚上……
一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儿,樊宜玉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脸儿也红了!
她不由自主地就站起身,走向了门口、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寒风,激得樊宜玉愣打了个寒颤。
她冷静下来。
呆了半晌,她颓然地关上了门,又慢吞吞地走回到床边,坐下。
——天一黑,宁王府的四个门就关闭了。出入府的令牌在魏三娘的手里,除非萧仙娘首肯,否则无人能随意进出王府。
樊宜玉呆坐了半晌,最后躺到了床上,又翻了个身。
她的床……很宽,又柔软。
可是——
却是冷冰冰的。
想起昨夜的那场销魂滋味……
樊宜玉的脸儿红了又红。
最终,她用力夹住了一个枕头。
几经翻滚之后,樊宜玉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她面上泛起了异样的红晕,一双眼睛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