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候府。
几个暗卫正在向武霸图汇报——
“……启禀郎君,樊氏玉娘于巳时一刻抵达铜勺胡同萧七郎的居所里，在里头呆了两个时辰以后，于未时三刻才启程回了宁亲王府的。”
“启禀郎君,宫里传来的消息,宁亲王吐了血、吓坏了三皇子。宁亲王拒了太医诊治、执意要回王府；三皇子受了惊、啼哭不止,皇贵妃哄不住、只好召了乳母方氏入宫……”
“启禀郎君，咱们已经循着宁乡伯府的四娘子最近三个月以来的出门子的次数，找出了一个关键人，便是马车夫。这马车夫是新从庄子里调上来的,他婆娘突然戴起了金钏儿、且这马车夫还在外头养了个粉头当外室……只咱们虽疑心此人收受了萧七郎的钱财，但还没确凿的证据。”
“启禀郎君，咱们的暗卫已经扮成了外地客商,昨儿已经‘慕名’与萧七郎搭上了干系，约好今天傍晚去他那儿取阳造丸。又托了莺莺楼的老鸨去找萧七郎买助兴用的红鸾丹和堕胎用的乌衣丸。红鸾丹与乌衣丸已到手、送去给无安道长了。等晚上拿到了阳造丸以后、也会交付给无安道长……”
“启禀郎君，咱们的暗卫已经招安了樊氏玉娘身边的那个嬷嬷,得等到嬷嬷不当值、离了王府时,咱们才好问话。”
武霸图听完了暗卫的汇报，挥挥手、让其退下。
他静坐在书案前,修长而又布满了粗茧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扣着花梨木的桌面,眯着眼、狭长的眼缝中流露出锐利的眼神。
半晌，他轻声嗤笑,“不作不死！”
事件看似杂乱，其实也就关键人物一共只有四人。
萧七郎和樊宜玉该死，完全不需要顾忌。
但蓁蓁的堂姐叶四娘和阿嘉却不被伤着半分！
——阿嘉还好,他和樊宜玉之间不见得有男女之情。所以要处置樊宜玉，就得在表面上给她安排个“更好”的去处，阿嘉放了心、自然会撒手，从此不再惦记。
——叶四娘就有点儿麻烦了。前几年被叶明珠给害的，名声坏了大半儿；幸得长辈们维护庇佑，且姐妹们都嫁得好、她也才好了些。如今又摊上这么件事儿……要是这事儿没捂牢、再传了出去的，她就毫无闺誉可言了。
所以得想个法子，把樊宜玉给解决掉！
武霸图站起身，回了后院。
叶蓁蓁正和庞嬷嬷说话呢，见他回来了，就打发庞嬷嬷出去了，又关切地问道：“郎君，宫里的三皇子怎么了？”
武霸图一滞，反问：“怎么了？”
叶蓁蓁便将她派了庞嬷嬷回娘家去问四娘子的消息儿，于回程的路上、遇上了被皇贵妃匆匆召入宫中的方氏一事说了，又道：“若不是三皇子有事儿，姑母能调动用御林军？怕是连皇上也着急了吧？”
武霸图心中感慨妻子的聪慧、与对当下局势的敏感……
可她正坐着胎，且这回看着，这次怀孕又不像怀元郎似的那么康健与安稳，所以阿嘉在宫里吐了血的事儿，还得瞒着。要不然依着她和阿嘉之间的亲厚，肯定要闹着过去看阿嘉。但看了又能怎样？她心里难受、于阿嘉的病情也没有半点好处。
于是武霸图便打圆场，“等爹回来，问一问就知道了。你也别担心，姑母和三皇子呆在宫里、在皇上身边，咱们能帮扶的，她全都不愁。”
叶蓁蓁摇头，“我看未必，魏太后回来了……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顿了一顿，又问，“魏元胡该复仕了吧？”
武霸图苦笑，“什么也瞒不过蓁蓁去。”
叶蓁蓁一笑，“他这都闲赋一年多了，这会子可着劲儿的四处兴风作浪，既造谣裴镇亭要娶双妻，又说郎君和方娘子的闲话……魏太后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为了在皇上跟前吹风是为了什么！”
说着，见他沉默不语，她又问道：“所以郎君啊……既然魏元胡要复仕的，是不是就该轮到咱家吃亏了？难道这就是北伐延期的原因么？”
武霸图愣住。
——蓁蓁竟连这个也能想到！
一时间，他既欣慰、又心疼。
高兴的是，她嫁他四年了，眼界渐宽，终于成长到……有些了当家主母的风范。难过的是，在这四年里，蓁蓁跟着他兢兢业业勤工、呕心沥血理事，从不敢有一日怠倦，才终于从一个懵懂单纯的天真小娘子，变成一个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的聪慧女子。
然而——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尤其是压在他肩头上的，还不仅仅只是家族复兴的重任，更有收复故土、一统江山同的艰辛。
她是他的妻，所以她必须与他共同承担！
武霸图叹气，将妻子搂进怀里，“蓁蓁，就不说揣摩上意什么的了……拿咱家来说罢，是不是有时候也被三郎给气死，恨不得痛打他一顿？”
叶蓁蓁想起了那个嘴里叫嚣着讨厌伊娘、最后却把伊娘捧在手心里娇宠着的犟小子，又好气又好笑。
武霸图又道：“魏元胡是皇上的亲娘舅，除非魏元胡大逆不道……否则皇上对他、也就像咱家对待自己人一样，也会恨铁不成钢、但绝不会往死里逼。”
叶蓁蓁颌首沉默。
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蓁蓁啊，虽咱家和魏家不共戴天，但这那世仇……”说到这儿，武霸图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被他紧紧抱住的叶蓁蓁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心念神动——
叶蓁蓁突然明白了。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武魏两家的世仇……都是宜解不宜结的。
如果从北伐的角度来看，如武家魏家不团结的，连自己国人都没法子拧成一股绳、又怎么一致对外？就不说与北寮交战了，在朝内而言，
可是，真要与魏家和解？
那武家的远驰公与成烈公的大仇……那样的奇耻大辱、就这么一笔勾销？
武家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且被魏家压制了这么多年，直接或间接死在魏家人手里的，少说也超过了千余人口！
叶蓁蓁忍不住开口说道：“郎君——”
如果他真要做出这样的决定，谁受得了？
武霸图闭了闭眼。
他低声说道：“或许我会是武家的千古罪人……”
长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我思前想后，只有这样……咱家和魏家才不会有后顾之忧。我不必把心思花费在怎么防着他们身上，他们也不必为了钱财犯奸作科——只要能北伐、他拿了寮北人多少钱，我全都睁只眼、闭只眼……他知道自个儿有进项的，就不会再搞花楼、茶引这起子荼毒百姓的事儿了。”
“可是郎君——”
武霸图定定地看着她，低声说道：“蓁蓁可一定要……好好劝我。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理由……全都拿出来，打动我，让我不要这么做。”
叶蓁蓁呆住。
一肚子的话儿突然再也说不出口。
半晌，她轻声说道：“此事……想必郎君已经考虑许久了。”
武霸图不答话。
叶蓁蓁窝在他怀里，觉得真是舒服——他体格健壮，浑身散发着让她感到十分舒适的热度，且口鼻处还萦绕着属于他的熟悉气息。
她惬意地舒了口气，懒洋洋地说道：“好罢！既然郎君已经决定了，我……是郎君的妻，自然也是要同意的。只郎君不可拿捏六娘的婚事……否则我是不应的。”
武霸图愣住。
他无声地苦笑了起来，叹道：“蓁蓁是我的命根子啊！”
——怎么连他动了心思想把六娘嫁去魏家的事儿也想到了？
叶蓁蓁说道：“先前郎君拿捏三郎的婚事时，我并不曾反对过……虽那时、伊娘的名声也不大好，可毕竟是个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再说了，伊娘本性不坏，有我和婆母看着她，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可六娘却不同，但凡魏家有一个靠谱的儿郎，我也不说什么了。可郎君你看看啊，魏家的哪个儿郎、配得上她？且魏家就和火坑似的，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武霸图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温香暖玉的妻子抱满怀……
这种感觉真好。
他都有些舍不得撒手了。
但是，该布置的还得再布置。
他抱着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再有几天就过年了，蓁蓁可想出去逛一逛？”
叶蓁蓁斜睨着他，一脸的不高兴，“我能出门子？现在无论是谁、都恨不得把我困在这屋里哪儿也不去！我能上哪儿啊！”
武霸图一笑，“蓁蓁想出门逛逛，也不是不行，提前打点好了就成……只是，别去太远，金华寺可好？”
——金华寺就在京都城内，坐马车一刻钟就能到。且武家在金华寺附近有个酒庄，可以在那儿玩玩。
叶蓁蓁侧头、看了他一眼，高兴得直点头。
武霸图在她粉嫩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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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宜玉坐着马车回了宁亲王府。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
阿嘉和萧仙娘、魏三娘已经回来了？
樊宜玉有些忐忑不安。
据说阿嘉在屋里……
所以她先去见了萧仙娘与魏三娘。
“姐姐，我、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所以我、我在娘家歇了个午觉才回来的。”樊宜玉讪讪地说道。
萧仙娘精得像人精似的，虽心知有异、但知道这事儿在没把握之前是万万不可声张的，否则皇家的脸面可就被打肿了！
她拿出了看家本家——演戏。
萧仙娘亲切地握着樊宜玉的手，关心地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对了，这些天我也没空问你，以前也不见你这样热络地回娘家，这些天倒是回得勤快……可是那边有什么事儿啊？若有事儿，可别和你三娘姐姐似的，咱们是姐妹，以后要一辈子在一块儿的！有困难你就说，千万别把自个儿当外人！”
樊宜玉有些受宠若惊，“没，没什么……”
魏三娘还担心着阿嘉的身体，便道：“玉娘，你……”突然想起了阿嘉的嘱咐，说不能让樊宜玉知道他身子不好，只得换了个说法，“阿嘉念叨了你好几回了，他在屋里呢，你要不要去找他？”
樊宜玉一愣。
想起今早上她喂他喝的那盅汤……
她甜甜一笑，“好！我这就去看看阿嘉！”说罢就急匆匆地走了。
萧仙娘瞪了魏三娘一眼，“就你着急，我还没……”
魏三娘却焦急地不得了，打断了她的话，“姐姐，阿嘉说了，等他见过了玉娘以后，就同意让太医给看看。就劳烦姐姐……马上去一趟陈府？先前陈太医被阿嘉给气着了，咱们不礼遇些，只怕他以后都不尽心了。”
“等他来了给他赔个不是就成了，这下着大雪的天气还叫我出门……”萧仙娘老大不乐意的。
魏三娘急道：“那我去一趟吧……”说着，她便站起身、朝外头走去。
萧仙娘一想——
她出个门、办了事儿回来就啥事儿也没了；可要是呆在家里呢，没准儿还要处理家务事！
“算了算了还是我去罢！”萧仙娘不高兴地站起身、出了门。
而樊宜玉轻快的一路小跑着，顶着满头的雪花奔到了阿嘉的院子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
不过，阿嘉一向喜欢清静。据说原来在宫里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个小太监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但开府另居之后，阿嘉就让那小太监在府里管事儿了、不再呆在他身边。
如今阿嘉院子里只留了两个粗使婆子、只让做院子里的活计，屋里的活都是他自个儿做，比如说收拾屋子、洒扫、洗漱什么的。当然有时候樊宜玉也会过来帮他收拾一下……
樊宜玉走进了院子。
她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她和叶蓁蓁很要好的时候、也曾经讨论过高高在上的皇上皇后、或者亲王宗室里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嗯，一定是锦衣玉食、肥马轻裘的。等到她真正嫁给阿嘉了，才知道……其实皇室中人过得的日子也与常人无异。
——皇上就常常穿旧衣，连龙袍也是半旧的。庄皇后就不用说了、已经跟出家没啥区别了。也就是皇贵妃的享用要精致些……
而阿嘉在宁亲王府里过的日子，其实也就和外头的小富之家差不多。
虽然这种生活挺接地气的。
但樊宜玉觉得不太真实。
皇家、不就应该要有皇家的排场么？
胡思乱想着，樊宜玉走进院子，又来到了正屋前。她看了看左右……空无一人，忍不住笑了。进了屋，她把正屋的门关上，落了栓，然后朝着东厢走去。
“吱呀——”
她推开了门，轻唤了一声“阿嘉”……
无人应答。
樊宜玉反手关上了内室的门，也落了栓。
屋里静悄悄的。
樊宜玉朝着拔步床走了过去……
阿嘉静静躺在床上，呼吸沉重、似乎睡得正香。
樊宜玉站定，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阿嘉。
阿嘉身体孱弱，幼时被庄皇后爱护得不行，所以他天生皮肤细腻白皙，个子不高、还挺瘦弱的。他不如皇上和安亲王俊美，但自有一股清俊赢弱的风流俊俏，此时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翘楚的睫毛微微颤动……
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爱怜。
“阿嘉？”樊宜玉轻唤了他一声。
阿嘉没有反应。
樊宜玉咬住了唇儿。
——阿嘉已经服下了阳造丸，这是可以肯定的事儿。
只要一次！
一次……
能让她怀个孩子就好。
樊宜玉深呼吸——
她缓行至阿嘉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阿嘉？”
阿嘉兀自沉睡。
樊宜玉再次深呼吸，然后大着胆子掀开他的被子，轻手轻脚地替他解了衣……
她突然愣住。
盯着那一处看了半日……
樊宜玉震惊而又失望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样小……
天哪，难道说、阳造丸对阿嘉也不起作用的吗？
可是——
樊宜玉又有些不服气。
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也许，她能让那个变大？
这时，阿嘉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沉重。
樊宜玉有点儿慌……
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办时，阿嘉猛烈地咳嗽，“咳咳——咳咳咳——”
他坐起身，然后错愕地看到了樊宜玉？
“玉娘？”
樊宜玉知道坏了，赶快上前抱住阿嘉，“阿嘉！阿嘉……”
阿嘉只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他身上的衣裳全被解开了？
他呆住。
樊宜玉急忙解释，“阿嘉，我、我只是想试试……看看你能不能好起来，阿嘉，你不要生玉娘的气，好不好？”
阿嘉的面色由红转青、既而又由青转白……
他震惊地看着樊宜玉，眼神愤怒、神情羞愧，浑身都在微微的发抖。
“滚——”
他拼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樊宜玉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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