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萧伊娘呆在西厢,正捧着大肚子、在嫂子的陪伴之下焦灼不安的走来走去。
“嫂子，这小祖宗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她带着哭腔问道。
叶蓁蓁好脾气地安慰她道：“莫急、莫急，你这是头一胎,哪有这么快！我生元郎的时候,那才叫折腾呢！你呀,莫要着急，乖乖听嬷嬷们的话，再走动一会子，吃点东西,然后再让嬷嬷们替你看一看……”
萧伊娘就快要哭出来，“娃娃那么久都不肯出来，会不会憋坏了？”
“不会不会！”跟着,叶蓁蓁又安慰了萧伊娘一通。
萧伊娘最大的优点，就是性格柔顺、信任婆母和嫂子。既然嫂子说没事儿、那就应该无事。只肚子一直连绵不绝的疼、虽不至于痛到要生要死，但这持续不断的中度疼痛却折磨得人特别焦躁！
她数度想哭,又总被叶蓁蓁劝住。最后还在嫂子的劝说之下,她吃了碗连肉带汤的参须炖鸡，又走动了一会儿,然后就被嫂子安顿着上了床,请了产婆子来看。
两个产婆子轮流看过，喜道：“快了快了,已开了六指啦！”
她们都是护理过叶蓁蓁、照顾她生下元郎的，当下就笑道：“看这景况呀，三少夫人还是比当初二少夫人要早些……当初二少夫人可是折腾了四天五夜才生下元郎的,瞧三少夫人吧，我估计呀，再有一天就有动静了！”
萧伊娘惊呼，“还得捱一天！”
这时——
外头突然响起了喧哗声……
屋里的众人齐齐一愣。
隐约听到有人喊着“三郎”什么的？
萧伊娘一呆，“三郎回来了？”
叶蓁蓁喜道：“……三郎可总算是赶回来了！”
萧伊娘扁着嘴儿说道：“他回来做什么！他要看我这副丑样子？”
叶蓁蓁一噎，斥责道：“伊娘！你胡说什么哪，三郎惦记着你、知道你正受苦呢……巴巴的赶回来，你怎能这样？他……”
一语未了——
“砰！”
一声巨响，有人踹开门、直闯了进来！
“伊娘？伊娘你要不要紧？”破门而入的武三郎慌慌张张地大吼道。
萧伊娘一呆，然后“啊”的尖叫了一声，飞快地拉过了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遮住。
不要不要！他为什么要闯进来呀？她现在可丑得紧！面上生了浅褐色的斑块、瓜子脸儿变成了鹅蛋脸，原先引以为傲的柳枝腰、现在肿得比枕头还大！而且全身上下都有严重的水肿……
他安的什么心！
武三郎急了，“伊娘！伊娘你有没有事？”
叶蓁蓁又好气、又好笑，“三郎！你闯进产房来做甚！要等也去外头等……快出去！”
武三郎急道：“嫂子，伊娘她……她怎么样？快让我看一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叶蓁蓁还能不知道萧伊娘的那点儿小心思？
嗯，其实这样的心思，她在生元郎和晟郎的时候也曾有过。
——她生元郎的时候身边没有长辈，只有几个嬷嬷在，那心里确实有些紧张；后来武霸图赶了回来，在她窗子外头站了一天一夜……她才稍稍心安。
——这次生晟郎的时候，虽然武霸图没能赶回来，但因为有婆母坐阵……叶蓁蓁很是心安，就算武霸图没能赶回来，她也不惧怕。
事实就是嘛！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依仗富有经验的产婆和长辈，远远胜过男人在场。说到底，男人在场的，最多也就是让女人的心里觉得好受些罢了。
且女人生孩子的场面真心不好看。平日里再美貌、再端庄……在经历这个的时候，人人都是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而且还喊得声嘶力竭、场面也是狼狈不堪、血淋淋的！
当然也有人说，让丈夫参与妻子的分娩过程，能让当丈夫的更体恤妻子的辛苦。
但叶蓁蓁的教养与骄傲，使她不能认可这样的说法——想要让丈夫理解妻子……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将妻子最最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示出来。
伊娘也是贵女。
她的想法应该和叶蓁蓁差不多。
可是——
听了嫂子的话，武三郎却不乐意了，“嫂子！是我的媳妇儿为我生娃娃！我看一眼怎么啦！”然后绕开了叶蓁蓁，急急奔到床前，半跪了下来，轻轻抽去被子，喊了声，“伊娘？”
萧伊娘哪儿斗过过他？
他都没用力，真就是轻轻地揭开了被子……
可她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挽留那张棉被，结果连扯都扯不住！
然后她整个人就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了！
伊娘羞愤欲死地哭了起来，弱弱地埋怨他，“你来干什么！我、我讨厌你……你快出去！”
武三郎愣住。
——上一回他偷偷溜回京都来看她的时候，她的模样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也就是稍微胖了点，面上生了些斑块儿。但她应该抹了粉，看不太出来。
但现在……
她面色腊黄、还浮肿的厉害，原本那双明媚动人的猫儿眼如今又红又肿的、眼下还挂着重重的於青，嘴唇又是白白的，头发也已经被汗水浸湿成一络一络的、胡乱贴在她的面颊旁。
记忆中，每天都要把自己打扮收拾得精致漂亮的伊娘……
怎么是如此这般的一副病容！
武三郎急道：“伊娘，你……”
萧伊娘已经急得哭了起来，她拼命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哭，“你来干什么！你出去、快出去！”
武三郎却以为她是在怨他这会子才赶到，急忙解释，“我已经拼命往家赶了……”
萧伊娘急着让他出去，压根不听他的解释，只是一昧地要赶他走——
现在场一片混乱。
站在一边儿的叶蓁蓁看不下去，喝斥道：“三郎！你就出去吧！给伊娘留几分体面……在外头等也是一样。”
武三郎是被兄长给惯的、确实挺任性。
但这些年也被时光给打磨的……
有了些眼力介。
在嫂子的提点之下，他突然明白了伊娘的抗拒，柔声说道：“伊娘，我这就出去……只要你睁开眼、看看我，我这就走。”
萧伊娘正用双手遮住了脸儿。
听了这话，她裂开了指缝，从指缝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武三郎咧嘴一笑，“为了赶路，我三天没合过眼、没换过衣、也没洗过澡了……你闻一闻，我臭是不臭？”
伊娘愣住。
仔细闻了闻……
嗯，好像是有股子酸臭的汗味儿隐隐传来？
“你臭死了！”她抽抽噎噎地说道。
武三郎笑道：“你嫌弃我吗？”
萧伊娘扁着嘴儿不答。
也是有点儿嫌的……
就是不敢说。
“那你……快去东屋洗头洗澡更衣罢！”伊娘说道。
武三郎点头，“好。”
哼，他嘴上应得好好的、但就是不走？
萧伊娘忍不住了，催他，“那你还不走？”
“我听了伊娘的，那伊娘也要听我的。”武三郎一本正经地说道。
萧伊娘弱弱地问，“什么？”
他认真答道：“要是真疼，就别忍着，骂人也可、打砸东西也可，只别憋坏了自个儿、伤着了自个儿。”
萧伊娘啐了他一口。
——嬷嬷们和婆母嫂嫂都说，在真正发作之前千万别乱喊，都得忍着。万一把力气使尽了，到了娃娃要出世的时候没了力气……那才是自作孽呢！
“你又不懂生孩子，瞎出什么馊主意！”
虽是嗔怪，可她也怂到没胆子，只敢小小声嘟嚷。
武三郎笑了，“那我听伊娘的话，乖乖过去了。”
说着，他却伸出大手，在她浑圆而又结实的小腹处轻轻地揉了揉，沉声说道：“小子！快些出来，你要是再折腾你娘亲的，看出来以后我怎么收拾你！”
萧伊娘不乐意了，“那万一是个小女郎呢！”
武三郎语结。
这时，惠氏得了信儿，匆匆跑了来，一进屋就三郎，“这都立秋了，一天冷过一天的！你一回来就澡也不洗、衣裳也不换的，冲进产房去……把外头的寒气过给了伊娘可怎么好？妇人生娃娃是你想得这么简单的？要是伊娘为此落下了一丁点的病根，我也要和你过不去的！快快出去！”
武三郎被骂得……
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萧伊娘，依依不舍的走了。
伊娘这才抽抽噎噎地拿开了遮住脸儿的手，紧张地问叶蓁蓁，“嫂子，我、我丑不丑呀？”
然后又委屈巴巴地说道：“他做什么要冲进来？肯定看到我脸上的斑了……嘤嘤我胖了那么多、还全身浮肿，头发也没梳……像样儿点的的衣裳也没穿，呜呜。”
叶蓁蓁掩着嘴儿笑了。
这对冤家哟！
三郎也真是的，明明就把伊娘爱进了骨子里，可他究竟要拖拉到什么时候才肯明明白白告诉伊娘、他的心思呢？
他大约是拉不下脸来？所以就只是默默的做、可能觉得用行动来表达他对伊娘的情感就够了？
可他一直不说，又不解释……伊娘就一直不敢交心，没有自信的女人、做什么都是畏手畏脚的！
唉，真替他们着急呀！
叶蓁蓁摇了摇头。
折腾了一整天……
第二天傍晚时分，萧伊娘平安顺遂的产下了一个足月的男婴，六斤六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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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萧伊娘怀的头一胎，叶蓁蓁放心不下，三天来一直呆在产房里陪着伊娘。直到伊娘平安产下了娃娃，她这才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东院。
结果刚进东院，就看到武霸图穿着出远门才穿的黑衣骑装，抱着晟郎站在院子里等她。
元郎站在爹爹身边，小小的人儿还没武霸图的大腿高……
但小家伙拽住了爹爹的袍角，正仰着头、满眼随孺慕地看着爹爹。
叶蓁蓁心知不好，急急走了过来，问道：“郎君，怎么了？”
武霸图柔声说道：“蓁蓁莫急，刚刚才收到的消息儿——四姨姐出了事！毕竟是亲戚，又是在咱们的保护之下……被人掳去的，所以我得赶过看一看。”
叶蓁蓁大吃一惊，“四姐被人掳走了？”
武霸图安慰道：“蓁蓁莫慌，对方来了好几个人……虽四姨姐失了行踪，但侍卫也捉住了对方的人。大约四姨姐也会吃些亏，但一定不会有什么大事。”
叶蓁蓁心乱如麻，接过了他递来的晟郎、抱住。
他说道：“我这就赶过去看看……先别告诉那边府上，免得长辈们担心。要是那边问起我去了哪儿，蓁蓁只说我回了南疆就是。”
叶蓁蓁默默地点了点头。
武霸图又对元郎说道：“我不在的日子，元郎要好好看顾弟弟，听你娘亲的话，嗯？”
元郎认真点头，“等爹爹回来，就将那一对儿的靴子给元郎！”
武霸图微微一笑，点头。
元郎拍笑嘻笑，“好诶好诶！元郎定不辱命！”
武霸图张开双臂，将抱着晟郎的叶蓁蓁拥入怀中、又紧了紧双臂，松开……
他又摸了摸元郎的头顶，这才匆忙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钢铁直男武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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