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战神的美娇妻

作者:慕夏衣

虽外头已经传来了喧哗声,但叶蓁蓁并不言语。

她从容地抱着小女婴,直到娃娃吃饱了、睡着了,不自觉松了口……

叶蓁蓁尽可能将娃娃竖抱起来,温柔的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娃娃的后背,直接娃娃“呃”的打了个奶嗝儿,她才抱着娃娃站起身,又吩咐许明韵,“大娘子,快去抱了被褥来,让三娘子歇下。”

许明韵果然又跑进内室,抱了被褥枕头出来。

只她个子太小,跑了好几趟、才搬完了。

叶蓁蓁将奶娃娃放在炕床上,又交代许明韵,“大娘子,你带着二娘子在这儿守着娃娃,我没叫你们出去,你们就别出去,明白?”

许明韵扁着嘴儿点点头。

叶蓁蓁起身、正要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又站定,解下了随身荷包,将之递给许明韵,“大娘子,这荷包里有些肉脯,你和二娘子分着吃。”

许明韵接过,怯怯地说了声,“多谢孃孃。”

叶蓁蓁抚了抚大娘子的头,也摩搓了一番二娘子面颊,这才出了门。

门一打开,外头顿时响起了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哭骂声——

“……哼,说得可好听了!呜呜说来我们家吊唁的!我们家的少夫人都死了……来吊唁,一个子儿也没给,还随便乱闯别人家的屋子!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我们大少夫人家里可显贵啦!屋里堆着金山银山的,你就这么大大喇喇的冲进去……可把我家大少夫人的金银财宝全给搬空了啊……”

叶蓁蓁冷冷地看着正赖地撒泼的许夫人。

只见武霸图站一旁看着,侍卫梁任也站在一旁,手里正拿着根马鞭、虎视眈眈地盯着许夫人……

本来许夫人正在干嚎。

见叶蓁蓁从屋里出来了,顿时两眼放光,垂了头、将她那缀了满头珠翠的脑袋对准了叶蓁蓁,就张牙舞爪的要扑过来……

结果梁任一挥马鞭!

“噗”一声!

马鞭抽在雪地上,激起了无数碎雪碎冰,再一次把许夫人给吓了一跳。

她顿住。

却又因为身躯肥胖,根本收不住。腿儿是站住了,身体却依旧前倾,最后控制不住自己,“砰”的一声面朝下、给摔雪地里了。

这隆冬腊月的,松雪覆地至少也有三尺厚。

人跌倒在雪地里是不疼的,就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叶蓁蓁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许夫人却五体投体地趴在她面前……怎么看都有点儿不像样子。

闲散站在一旁的侍卫们“嘿嘿”、“哈哈”的笑了起来:

“明儿才是除夕、这么快就给我家少夫人拜年了?定想讨个大红包!”

“她好圆哪、瘫在地上像个饼子。”

“不,她像个橘子!”

“你们看,她整个人都陷进雪地里了!”

“贼喊捉贼喽!”

许夫人气狠了,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就想往叶蓁蓁身边冲。

叶蓁蓁看向了武霸图,“郎君替我看顾着些。”

——这三个月以来她都在宫里呆着,除去当差照顾陶夭夭之外,在剩下的大多数休息时间里、她都在努力锻炼身体。

平时武霸图回来与她和孩子们一块儿用晚饭的时候,也会稍微指导一下她。

但叶蓁蓁还没有机会与人过招呢!

今天,趁着心里憋着一口气在,她想试试。

听了妻子的话,武霸图瞄了许夫人一眼,估计了一下这个肥胖妇人的体重……嗯,大约在一百五六十斤左右?

蓁蓁最多也就九十斤多一点儿。

她二人的体型不对等,看着蓁蓁会吃亏。

但练一练也好,蓁蓁以后可是要跟着他去战场上的。他虽不会让她身犯险境,可她有点儿真本事在、总是好的。

于是武霸图微微颌首。

许夫人朝着叶蓁蓁冲了过来。

叶蓁蓁一动也不动,但就在许夫人朝她冲过来的一刹那……她飞快地一闪身!

许夫人扑了个空,惯性迫使她朝前继续冲去,但脑子已经反应过来——她大约是要扑空了?!于是便急忙伸出手、想要捉住叶蓁蓁,就算不能把她带倒,也要借力让自己别摔倒。

叶蓁蓁头一回对敌,心下有些小紧张,盯紧了许夫人的手,就在许夫人马上就要捉住她的一瞬间……

叶蓁蓁突然出手、捉住了许夫人的手腕儿,用尽力气将许夫人顺势一推,然后转身、踢腿,一脚踹在许夫人的腿弯里!

一时间,许夫人非但没有站稳,反而加速朝前冲去,然后“砰”的一声,先是重重地撞上了正屋紧闭着的门儿,又因为体胖,重重地往回弹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叶蓁蓁也懒得理她,径自问武霸图,“郎君,可有通知我那外家的表哥们?”

武霸图点头,“算起来,就算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来,也大约会比咱们晚上一个时辰左右。”

叶蓁蓁又问,“那许家大郎为何不见?”

武霸图简短的答道:“回来了的。”

就前些天,他还在兵部见到了许大郎,那时还问候过崔瑶娘的。只不知为何,今日闹成了这样,也不见许大郎出面。

所以能肯定,许大郎定然不在家中。

这时,许府里有几个仆妇婆子畏畏缩缩地聚拢来——

叶蓁蓁认出了其中几个有些面熟的,便问道:“你们是——”

那几个婆子哭了起来,朝着叶蓁蓁跪下了,纷纷答道:“表姨奶奶,我们是跟着大少夫人从崔家过来的……求表姨奶奶替我们大少夫人做主啊!”

叶蓁蓁深呼吸——

她开始发号施令:

“来人,先去厨下备好热汤饭,再把你们大少夫人屋里的炕床烧起来,先服侍小娘子们吃点儿热食。”

“奴听表姨奶奶的吩咐!”

“来人,速去请了许氏族里的长老们过来,连着府上的二郎君与少二夫人也请了来,本地里地、县官乡邻都去请……要是县衙与里正不愿来的,就报出我家郎君的名号来。”

“奴听表姨奶奶的吩咐!”

“来人,将府门大开,家里有多少炭盆子、全都烧起来;热水也多烧几壶、呆会子要请人吃茶!另外,你家……大少夫人的灵堂旁边若是有空屋,收拾出来,若是没有,就去正院,好教咱们有个地儿议事!”

“奴听表姨奶奶的吩咐!”

“来人,回话!平时是谁跟在你家大少夫人身边的?”

“启禀表姨奶奶,平日里是秀兰跟在大少夫人身边的,可昨儿夫人寻了秀兰的错儿,狠打了她一顿,正关柴房里呢!这会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秀兰?

是了,秀兰正是昔日崔瑶娘身边的贴身侍女。

便如同寄姐儿、寅姐儿于叶蓁蓁一样,都是从小就跟着主子身边的。

叶蓁蓁自然认得秀兰。

听了这话,她倒抽一口凉气,急忙说道:“快去看看!”

婆子飞快地跑了。

这时,许夫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闯进别人家里,使唤别人家的奴!还要花用别人家的财物!呜呜呜让把所有的炭盆子都生起火来?烧那么多炭、炭不是钱?茶叶不是钱……”

没一会儿,婆子就架了个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的妇人过来。

那妇人正是秀兰。

她被关在柴房里一天一夜,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隔着柴房她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只万万不敢相信……

这会子从这婆子的嘴里听到了确确实实的消息儿,不由得如遭雷劈,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秀兰被架到了叶蓁蓁跟前,仍是浑浑噩噩的。许久,她才抬头看向了叶蓁蓁,“五娘子,我、我家娘子真的已经、已经……”

秀兰呆了半晌,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叶蓁蓁叹气,从荷包里拿出一枚清心玉露丸,交给婆子,“嬷嬷喂秀兰含住。”

那婆子接过,让秀兰含住。

没一会儿,秀兰果然幽幽醒转,看了一眼跌坐在一旁、两眼乱转的许夫人,目露恨意,然后转头看向了叶蓁蓁,“求五娘子为我家娘子做主!”

叶蓁蓁问道:“你家娘子的嫁妆、如今何在?”

“还有什么嫁妆啊!”秀兰泣道,“……除去动不了的田庄和铺子,其他的钱物皆花用尽了!一小半儿的银钱都拿去让郎君打点人情往来了,一大半儿被夫人半哄半骗的夺去……”

“剩下的呢?田产、铺子的地契,你们这些陪房的身契如今在哪儿?”叶蓁蓁问道。

秀兰听了,顿时有些迟疑。

叶蓁蓁说道:“你不必忧虑……”说着,便将崔瑶娘说与大娘子的话、说与秀兰听。

秀兰一呆,继而伏地大哭!

许夫人则愣住了,尖叫:“呸!她崔瑶娘已经是我许家妇,死也是我许家的鬼!还想把嫁妆和娃娃带走?没门儿!”

秀兰抬起头,满面泪痕的对叶蓁蓁说道:“回五娘子的话,因我家娘子就快要生产了,也怕出事,就把田产、铺子的地契,还有我们这样家奴的身契都给收在……”

“打住!”叶蓁蓁喝道,“……好了,既然你知道下落的,那就好了。等到表哥们到了以后再说。”

跟着,叶蓁蓁冷冷地扫了许夫人一眼,冲着扶住秀兰的那婆子说道:“你扶住你家夫人,随我们一道去灵堂!”

然后又对秀兰说道:“……我已命人过来烧炕床、煮些热食来。呆会子我们走了,你就进去看顾三位小娘子,你自个儿也歇歇,洗把脸、收拾收拾。若非我的吩咐、与咱们自己人的传话,你别离开这屋子一步,明白了?”

秀兰含泪点头。

那婆子朝许夫人走了过去。

许夫人怒道:“滚开!”然后冲着秀兰大骂,“你这背主的奴才!原来瑶娘的嫁妆都收在你手里!说,你到底昧了多少钱?”

她犹有余威,那婆子被她吓住,一时间不敢上前。

叶蓁蓁怒骂:“……你究竟是谁的奴才!到底听谁的?你家主子已被她逼死了,里头还有三个小的,是不是也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三个小的也被逼死?”

那婆子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是崔家仆、又不是许家奴!再想想棺材躺着的主子、屋里那三个幼失怙亲的小小主子,忍不住心生怜悯又怒从中来,上前一挥手,就是“啪”的一声、狠狠扇了许夫人一记耳光!

许夫人惊呆了。

——这婆子虽是崔瑶娘的陪房,但一向在府里做些洒扫、浆洗的活计。平时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如今却下这般狠手?

一时间,许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那婆子掌掴了许夫人以后,终于找到了状态,上前捉住了许夫人,连拖带拽的拖着许夫人、朝着灵堂的方向走去。

许夫人一路哀嚎着……

却没什么办法。

叶蓁蓁则有些艳羡那个拖走了许夫人的婆子。

——许夫人这么胖,一定很重!

那个婆子的力气中真大呀!

秀兰哭着说了句,“求五娘子为我等做主了。”

叶蓁蓁这才回过神,点点头,又扬声说道:“大娘子,请你开开门。”

“吱呀”一声,正屋的门儿果然开了。

小小的大娘子站在门口、满面泪痕,见到秀兰那副模样儿,小人儿更是吃惊,“秀兰……”

秀兰呜呜地哭着,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问大娘子,“大娘子,我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隐约听人说、娘子又生了个小女郎?”

大娘子点点头,“小妹妹正在屋里睡着……”

秀兰回头看了叶蓁蓁一眼。

叶蓁蓁道:“你进屋里去守着小娘子们,没我的吩咐、不是咱们自己人来传话,别开门。”

秀兰点点头,带着大娘子进了屋,又栓上了门。

叶蓁蓁才看向了武霸图,“郎君,我们也去前头。”

武霸图点头,让梁远带着两个侍卫守住了正屋,这才与叶蓁蓁、带着一众侍卫缓缓朝外头走去。

叶蓁蓁低声问道:“郎君是如何知道许家出了事儿的?我表姐出了事,许夫人居然不报丧,这是何缘故?”

这话刚说出口,叶蓁蓁就愣住了,失声惊呼,“——许吕氏秘不发丧,是想混过去?直接抬了表姊上山?日后等我们这边儿的娘家亲眷得了信儿、赶了来……表姊已经入土为安了,不忍让她不安、所以不会……验尸?”

武霸图点点头,说道:“也是阴差阳错,我手下的暗卫今儿休憩,本是过来访友的、路经许家大门时听到仆人议论,觉察出不对,就请他的亲友找了个借口上许家来探访,结果发现府里正在搭灵堂……再略问了几句,觉得事情大了,这才连忙递了话过来。”

顿了一顿,他又赞许地说道:“蓁蓁如今真是越来越聪慧了。但验尸这话、咱们不能提。要知道……妇人怀孕,尤其是到了快要生产的时候,本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许吕氏想要谋害表姨姐的,气死她就好、根本毋须动手。所以这一点、蓁蓁要冷静些。”

叶蓁蓁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她低声说道:“表姊一向温柔善良,且对许大郎情深意重……临终前却对女儿留下了那样的遗言,竟要将女儿与嫁妆统统送回崔家去,可见得、她一定是对许家深恶痛绝,也完全不信任许大郎了!”

武霸图道:“依着这么个破落户的门第儿,那三个女娃娃还是送回崔家去受教养的好。”

叶蓁蓁点头。

夫妻俩正缓缓地且说且徐行——

前头灵堂那儿突然响起了喧哗的声音?

叶蓁蓁疾步走了过去。

“你们不要拉着我、让我看看大嫂子!哎呀……大嫂子?大嫂子!天哪,天哪……”

一个女子的声音哀哀哭泣了起来,“大嫂子!大嫂子……前儿我走的时候,还和你约好了,过完年初三我就回来,也好看顾着你生娃娃……原本还好好的!郎中也来替你请过脉、说你在这一个月内都不会发动的呀,怎么突然就……”

这女子大哭了起来。

叶蓁蓁还不曾走近前去,便听到许吕氏大骂,“你这不会下蛋的鸡!瞎说什么?你这意思……是我逼死崔瑶娘的?呸!你生过娃娃吗?你怎么晓得孕妇生孩子还挑日子的?娃娃她愿意昨天出来、你把她塞回去?”

“婆母、我、我没有……”那女子悲悲戚戚地说道。

叶蓁蓁便知道,这女子定是崔瑶娘的妯娌周氏了。她走上前去,便有崔瑶娘的陪嫁婆子替二人引见。

周氏与崔瑶娘之间的关系还算好,自然也知道叶蓁蓁其人,急忙拭去眼泪、上前与叶蓁蓁相见。

叶蓁蓁打量周氏,见其虽然双眼含泪、但容貌清丽,肌肤苍白,言行举止也算娴雅,便与她见礼。

周氏泣道:“……我是真没料到大嫂子会突然发作,若我当时是在府里的,大娘子身边好歹也有个人陪着……”然后左顾右盼,“听说大嫂子又生了个小女郎?”

叶蓁蓁道:“是,如今娃娃正在那边屋里歇着,秀兰陪着孩子在。”

周氏并不知道秀兰也被许吕氏给打了个半死,只是觉着秀兰是个妥当人,有她在,照顾一下孩子们也应该无事,这才放下了心。

叶蓁蓁问道:“二少夫人,府上的两位郎君怎么不见?”

周氏说道:“妾不知大伯行踪,但几日前离家时,大伯确在府中。拙夫在琼州任上做官、已有三年不曾回来了。”

叶蓁蓁听了,不由得看了许吕氏一眼。

——许吕氏的次子许二郎三年都没回过家,她居然还有脸嫌弃次媳周氏没有生育?

不过,琼州确实远极了,许二郎三年不归也在情理之中;但周氏是应该跟着丈夫去任上的。她既然没去,要么就是丈夫不允、要么就是婆母许吕氏不允了。

但这是周氏的家事,与崔瑶娘无关。

叶蓁蓁不好过问。

正说话间……

有好些或者穿着体面、或朴素的老人们陆续赶了过来。

叶蓁蓁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许家的宗老们。她原本想让周氏出面去招呼这些人,可周氏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儿、而且还时不时地看着许吕氏,且还流露出惧怕的神情?

叶蓁蓁只得自个儿上前,忍着悲伤向那些老人们做自我介绍。又命仆妇引了众人去一旁的屋里坐下烤火、又奉上热茶。

不多时,本地里正与县官、县官夫人,几位县丞等人也匆匆赶到;他们之中、还有人穿着官服在,但都很恭敬的向武霸图行礼问安。

本来许家宗老们对叶蓁蓁喧宾夺主的作派不那么高兴的……

但一来,大伙儿都被崔瑶娘猝死一事给吓住;二来又见本地的县官老爷都对叶蓁蓁的丈夫很是恭敬,连着对叶蓁蓁也是十分客气的喊“世子夫人”,便又将这些不满给统统吞回了腹中。

本地的县官与县丞们听闻了崔瑶娘的死讯以后,迅速在心里厘清了许家、崔家、叶家、武家的关系之后,很快就明白了武霸图请了他们来的用意——大约是要请他们作见证、分家来着。

而许家的宗老们在初时的不痛快过后,很快就被许吕氏“秘不发丧”的作法给激怒了!

“许吕氏,你大儿媳是被你弄死的?所以你不敢声张?”

“就是啊前天我还看到瑶娘出门子了,人还精精神神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瑶娘的娃娃平安生下来了吗?”

“许吕氏你也太过分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一句话也没有?”

“喂,许吕氏你是不是做贼心虚啊?”

许吕氏简直百口莫辩、有口难言。

突然——

外头传来了马匹咴咴的嘶吼声、男人们的怒斥声、仆人们的哭声、以及皮靴子踢踏青石台阶的声音?

叶蓁蓁转头望去——

大约有十几个男子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疾行而来。

叶蓁蓁眼尖,看到打头的一个,正是她的大表哥、崔大郎!崔二郎、崔三郎也是满面忧色地跟在后头,更有一众行色匆匆的侍卫仆从们。

“大表哥!”看到了亲人,叶蓁蓁急急迎了上去,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崔大郎见了她,问道:“……蓁娘,瑶娘她?”

叶蓁蓁掩面痛哭,另一只手儿指了指灵堂的方向。

崔大郎只看了一眼,心儿便顿时跌到了谷底!

他失魂落魄的盯着那简陋又寒酸的灵堂,根本不敢相信。

武霸图过来,扶住了妻子的肩膀,与几位表舅哥打招呼:“大表兄、二表兄、三表兄!”

崔家几个人铁青着脸儿点点头,急急奔到了灵堂,崔瑶娘的几个陪房一见了他们,都哭着跪了下来,“大郎快替我们娘子做主吧!”

崔大郎恍若不觉,瞪大了两眼、怔怔地盯着那棺木……半晌,眼神滑到了棺中人儿的身上。

他瞳孔一缩。

——在收到武霸图的海东青捎去的信时,崔大郎根本就不敢相信!

妹妹瑶娘怎么没了???

她送来的年礼刚刚才到家,太夫人得了一块虎皮褥子,喜欢得不得了,天天在家里念叨着瑶娘,说这孩子太孝顺、自己挺着大肚子还这样细心;娘为了哄祖母高兴、面上虽未表露,却和他媳妇儿说了好几回,说怕瑶娘的婆母重男轻女,因此等过完年、就催着他媳妇儿赶去定州给瑶娘做脸……就连他的一双儿子,瑶娘也给准备了妥当的礼物!

这么好的妹妹……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可是——

那静卧在棺木之中、紧闭着双目的年轻女子,不是他的胞妹又是谁?

崔大郎张大了嘴。

良久,他才喃喃说道:“阿妹,这下着大雪的天气,怎么躺在外头、还睡着了?”

——崔家共有两房人,崔大郎、崔二郎与崔瑶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仨,出自长房。崔瑶娘算是崔大舅母的老来女,她出生的时候、崔大郎都已经十二三岁了。所以崔瑶娘从出生、到呀呀学语、再到蹒跚学步……她于豆蔻年华初议亲、及笄之年羞待嫁,然后欢欢喜喜出嫁。

妹妹的一生,他都有参与。

谁料想,她竟殒于最最最美的花信之年!

崔大郎除下披在身上的披风,将之轻轻盖在崔瑶娘的身上,又唤道:“阿妹?瑶娘!快些起来了,莫要在这风雪之中睡着,当心受了风寒。”

叶蓁蓁背过脸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武霸图替她顺了顺背。

崔家的儿郎们人人都红了眼圈儿。

崔三郎怒视着缩在一旁的许吕氏,问道:“亲家夫人,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崔家人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

“不是说、我家阿妹的预产期是在二月?怎么提前发作了?”

“我阿妹新生的娃娃呢?”

“瑶娘生娃娃、许大郎为何不在?”

“瑶娘发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去我们府上报信?”

“瑶娘什么时候出的事?为何也不见你们去报信儿?”

许吕氏哑口无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崔大郎盯着许吕氏,缓缓说道,“难道是你想谋害我家阿妹?”

许吕氏大叫,“没有的事儿!”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崔大郎怒吼道。

许吕氏张了张嘴,看到自家府里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一半儿是武霸图带来的、杀气腾腾的肃冷侍卫;另一半儿是崔家人带来的、虎视眈眈的强壮男仆……

她有点儿心虚,缩了缩脖子,垂下了头。

“说啊!!!”崔大郎又怒吼了一声。

他这般凶神恶煞的,许吕氏被吓得“哇”的一声嚎哭了起来,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我就说了几句要是再生个女郎的话……”

“你他娘的不是女人?你有啥脸面嫌弃和你一样的女子?”崔大郎怒吼,“……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你祖母怎么没把你溺死在马桶里?留着你到现在来害人?”

许吕氏被他骂的、连哭都不敢哭了,便小小声啜泣道:“我、我们许家还无后咧……”

正在这时,院子里又响起了喧哗声。

众人转头一看……

竟是许大郎匆匆赶了过来?!

许吕氏顿时找到了主心骨,飞快地跑了过去,“大郎!大郎!可不得了啦……他们、他们要逼死你娘啊!”

不料许大郎匆匆赶到,一见那灵堂就急了,捉住了许吕氏的胳膊、急急地问道:“娘,咱家谁死了?”

许吕氏一呆,不由得看向了叶蓁蓁与武霸图的方向,然后又看向了站在一旁、面色铁青的崔家人……

许大郎愣住。

他目光呆滞,缓缓地扫视过叶蓁蓁、武霸图、与崔家人……

许大郎突然反应过来,颤声问道:“娘,娘!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许吕氏还没答——

许大郎已经推开了许吕氏,拔足狂奔到了灵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棺木中的妻子。

半晌……

“啊啊啊啊啊!!!”

许大郎惨叫一声,“瑶娘!瑶娘……瑶娘!!!”

他想从棺木之中扶起崔瑶娘的尸身,却被陪房婆子们死死抱住了腿儿,“……我家娘子已经仙逝,还求郎君看在她过门以后为郎君生育孩儿、操持家务的份上,再莫惊扰娘子了!”

“什、什么!”

许大郎又惊又怒,“怎么会?怎么会……我离家那日还好好的!郎中也说,最近都不会有动静的……怎么、怎么……瑶娘,瑶娘!好好的,你在此处做甚!快起来、起来啊!”

许吕氏过来,一脚一个踹开了抱住许大郎腿的两个婆子,抱住儿子,大喊,“大郎!瑶娘已经死了,如今首要之事就是要办好瑶娘的丧事、赶紧打发他们走!大郎、他们……他们是冲着瑶娘的嫁妆来的!他们还污蔑我,说是我害死瑶娘的!大郎……”

许吕氏想要恶人先告状。

许大郎却不肯被糊弄,“瑶娘的什么嫁妆?娘!瑶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什么时候出的事?娃娃呢?”

叶蓁蓁冷冷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对证吧!趁着这么多人都在,咱们锣是锣、鼓是鼓的当面说清楚。”

许大郎转过头,惊诧地问道:“表姨妹所言为何?”

他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叶蓁蓁理也不理许大郎,只命人去把秀兰和三个孩子都带来。

不多时,侍女秀兰便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饶是秀兰已经收拾过自个儿了,可许大郎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面上被毒打的青於紫痕、不得由愣住。跟着,他的目光又转移到被秀兰抱在怀里的瘦弱秀气的小女婴身上。

许大郎瞪大了眼睛,颤声问道:“这、这是……”

叶蓁蓁朝着许明韵招了招手。

小女郎含着眼泪、扁着嘴儿过来了,“孃孃。”

叶蓁蓁弯下腰,柔声对小女郎说道:“大娘子,你娘生娃娃的时候,是不是你在一旁照顾着的?”

小女郎点点头。

叶蓁蓁又道:“好,那你就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儿全都说给大伙儿听。”

许吕氏急切地说道:“她才四岁大,懂得屁啊!大娘子过来嫫嫫这边!你娘没了,以后嫫嫫疼你!”说着,就想过来动手拉住小女郎。

小女郎下意识地就哆嗦了一下。

叶蓁蓁握住了小女郎的手、示意小女郎别怕,然后又冷冷地扫了一眼许吕氏,还朝身边的两个陪房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俩婆子会意,急忙上前拉住了许吕氏。

叶蓁蓁说道:“请许夫人入座,秀兰抱着娃娃在,也坐。”

许吕氏是被婆子们“摁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秀兰先朝叶蓁蓁应了一声是,然后抱着新出生的奶娃娃,走到了崔大郎跟前,“大郎君,这是我们娘子拼死生下的小三娘!”

崔大郎只看了一眼那襁褓之中纤瘦弱小的奶娃娃,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铁打的汉子顿时失声痛哭了起来。

许大郎也忍不得了,急急走了过来,问道:“瑶娘生的又是小女郎?”然后看向了襁褓之中的小婴孩……

秀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竟不顾主仆尊卑、自顾自地抱着奶娃娃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许大郎呆住。

叶蓁蓁弯下腰,对小女郎说道:“大娘子,老话也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如今你三位娘舅都在这儿,你就大声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一个字儿也别隐瞒!”

崔大郎痛失亲妹、又见阿妹拼死生下的小女婴才那么一点子大,还不够他一个巴掌的,已经恸到说不出话来……

崔三郎便安慰小女郎,“韵娘莫怕,舅舅必会为你做主的。”

小女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现场顿时陷入了寂静。

半晌,小女郎止住哭声,将先前告诉叶蓁蓁的那一番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昨儿上午,许吕氏先是把秀兰叫住,揪了个错儿掌她的嘴五十下、让关进柴房里饿饭去了。然后许吕氏又去了崔瑶娘的房间、还把大娘子许明韵和二娘子许明素给赶了出去。

也不知道许吕氏和崔瑶娘说了些什么……许吕氏走后、崔瑶娘就一直哭。到了中午,崔瑶娘说肚子疼,让大娘子赶紧去找人。可大娘子找了一圈儿,偌大的府第……平时也有十几个仆妇的,却无一人在。

没法子,大娘子只好回去禀报母亲。

崔瑶娘哭得更凶了,教大娘子用小炭炉烧开水、煮沸了剪子,又备下了白布。挣扎了几个时辰,崔瑶娘自儿在屋里生下了小三娘子,给娃娃剪去了脐带、又挣扎着给娃娃洗了澡,换上了衣裳。

接下来,许吕氏出现了,还拎着一罐鸡汤,看了一眼小三娘,听说又是个女娃娃,就再次把大娘子和二娘子赶了出去……

大娘子不知道许吕氏与母亲说了些什么。

但许吕氏走了以后,母亲崔瑶娘就躺在床上,看起来面色灰败,出气多、入气少了。

她把大娘子唤到身边,逼着大娘子背下了一段话——

“……我崔瑶娘死后不入许家祖坟,让火化了、送进庵堂里去供俸。我的三个女儿、都送回到崔家去,改生也可,求我大兄收养。我所有的嫁妆全都带回去,日后均分给我的三个女儿。”

跟着,崔瑶娘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大娘子许多事:如春天到了、天气暖了,衣裳不能一下子脱完,要慢慢的脱,以防倒春寒。日后去了舅家讨生活,不能给舅舅舅母添乱,要孝敬崔家的长辈。另外要用心学功课、学礼仪规矩,以后或会有人拿着“丧母长女不可娶”的话来为难大娘子,叫大娘子要放宽心怀、不要与无谓之人多计较,好好照顾两个妹妹云云。

最后又说起了崔家从上到下每一个人的脾性,要教大娘子仔细孝顺他们……

大娘子今年才只四岁,因为家境的原因,十分早慧。

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叶蓁蓁交代她、要一五一十地说完娘亲交代的事;大娘子便老老实实的、将崔瑶娘临终之前的话细细地说了出来。

说到崔瑶娘最后是如何咽气的时候,大娘子已经哭得不像话。

而崔家人无论男女、都哭成不像样子了。

叶蓁蓁也伏倒在武霸图怀里……心如刀绞。

唯有许大郎喃喃说道:“瑶娘没有说起我么?”他满怀希冀地看着女儿,盼望着是因为女儿太小了、一时之间不记得了?

早慧的大娘子虽哭成了泪人儿,却倔犟又愤怒地看她爹爹,摇了摇头。

许大郎呆住。

倒是坐在一边旁观的宗老们忍不住了,追问许吕氏——

“吕氏,这样看来,瑶娘的早产……还真和你有关哪!”

“我也这么觉得!你们想啊,瑶娘已经生养了两个娃娃了,她是个有经验的。什么时候生娃娃她心里没数?怎么就那么巧,吕氏你一和她说话、她就发作了,孩子就立刻生了下来?然后你又跟她说了一番话,她就死……她就去了?”

“吕氏你说,你究竟和瑶娘说了些什么?”

“对,你一共找瑶娘说了两回话,都说了些什么?”

“还有那罐鸡汤!你可有下毒?”

吕氏恼羞成怒,“喂!你们没有证据的,可不要乱说啊!”

因见许大郎一副呆呆愣愣地的模样儿,吕氏急了,“大郎!你还愣着作甚,我也是为了你的前程哪!如今我就快被人逼死了,你还不开口为我说句话?莫要怕他们什么是世子!难道只许他们来欺负咱家?”

跟着,吕氏站起身,用手指着那些叽叽呱呱的宗老,大骂道:“你们敢这样对我,就不怕惹恼了湘敏县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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