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仙娘拉着叶蓁蓁,走到了庭院一旁的假山上的小亭子那儿去。
那里地势高,附近藏不了人,而且无论谁走过来都能提前看到。
二人上了小亭子、坐下,萧仙娘才把她在外头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与叶蓁蓁听:
原来是华恩候府出了事!
世子夫人叶明珠偶尔在华恩候府里发现了一块金锭,金锭的底座上还烙着印、及几行字?叶明珠一看就崩溃了!这小金锭、她是认得的啊——那便是她娘家宁乡伯府失去的那一千两御赐黄金!
叶明珠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千两御赐黄金,一共有五百锭、每锭二两重,底上烙着小小的“亨熙赦造”,因是专赐给第一任宁乡伯的,就还烙了个“赐一等宁乡伯”的小篆。
当年罗氏在宁乡伯府当掌家少夫人的时候,她的两个兄弟十分巴结她,直把她捧上了天、又处处在她们面前说自己能干。只要罗氏拿了银钱给他们、他们就能帮着她打理生意,将一两银子变成二两银子、再利滚利变成十两银子,甚至二十两银子!
罗氏也不蠢,但她嫌弃丈夫没本事,又被娘家兄弟的话给打动,便半信半疑地拿出一笔钱交与他们……没多久,她兄弟果然还给她两倍的数目!
这可让罗氏喜出望外,于是就开始陆续拿出银子给他们,要他们帮着她钱生钱、利滚利。
也不知从何时起……
罗氏从府里拿出去的银钱、越来越难得收回。渐渐的,叶府的生活越来越捉襟见肘。罗氏也曾气急败坏地跑回娘家去闹,但被告知——只有把叶府供奉了百年之久的那一千两御赐黄金偷送出来、交到罗氏兄弟手上,她原来投进去的钱才能拿到手!且这一千两黄金会暴涨二十倍,变成二万两黄金!
走投无路、但也幻想着万一这次真能把钱弄回来的罗氏一咬牙、将那一千两黄金偷运到了娘家。在送走黄金之前,娘儿仨还在灯下观看抚摩了这些小金锭许久许久。
叶明珠怎会不认得呢?
再想想,这华恩候府的里里外外都是那恬不知耻的老妾白莲心当家。府里的一应该钱财都是白莲心打理,除了她,还有谁会拥有小金锭?
叶明珠心里又怒又喜。怒的是,这小金锭出现在朱家、想必就与白莲心有关!当初若不是失了这笔钱财的,她娘罗氏也不会被逐出叶家!喜的是,报复白莲心的时机终于到了!
叶明珠激动万分。
她本想拿着这锭黄金冲回娘家去、请祖翁做主。可转念一想——她设计二妹叶璎珞失身于朱正羽、甚至还让二妹生下了朱正羽的儿子!这么大的事儿,最终叶府居然与朱家和解了???
那今儿这一千两黄金的事儿要是再闹到祖翁跟前,想必祖翁也是可以愿意与朱家和解的?
如是这样的话,那她叶明珠又能捞到什么好!
思来想去,叶明珠也没什么好办法。倒是一个与她相伴了好几年的李婆子猜出了她的心事,然后为她出谋划策。
——可以去找台谏院御史大夫查进啊!
听说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几年前就花楼事件与茶引事件,就生生地将权势滔天的魏国公魏元胡给拉下了马。
若是她将这锭黄金交与查大人?
依着查大人锲而不舍的性子,想必一定会把这事儿给查清楚。
至于会不会连累华恩候府?
那当然不会啦!白莲心又不是朱正羽名媒正娶的妾,且当初白父去世时,白母(乃华恩候的庶妹)卷走了白家万千家产、惹得白氏宗族震怒,是将她母女二人除了族的。
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婆家都不认她们、又关娘家什么事儿?
李婆子与叶明珠这么细细一分析……
叶明珠高兴坏了!
她选了个休沐日、拿着那锭黄金出了门,去了查家。
查进得知了这个消息,又拿着这金锭细细的看……
最终,查大夫睁大了眼睛看向叶明珠,然后站起身,正了正冠帽、又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叶明珠行礼鞠躬——
“世子夫人真不愧是女中丈夫,深得叶翁真授啊!”
叶明珠被他夸赞得莫名其妙,但据说这查大夫是个十分严肃古板的人。能得到他的褒奖,日后也好替自己抹金,增几分面子。
于是叶明珠便也扮出了一副贤良模样,“还请查大夫主持公道,莫辜负了天下百姓对查大夫的景仰。”
查进刚直起腰,一听这话、再看看摆在桌上那重逾千斤的小金锭,忍不住朝着叶明珠再次拱手行礼,还满面惭愧,“世子夫人实在是高风亮节!查某惭愧、惭愧啊!”
虽然叶明珠觉得这个查进有点儿怪怪的,但想着白莲心马上就要滚蛋了、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动了御赐的东西而丢掉性命……叶明珠的心里可真快活啊,也就没考虑那么多,欢欢喜喜地回了华恩候府。
不料——
几天以后,突然有一队御林军匆匆来到了华恩候府?
为首的将军二话不说,便将侯府里所有的人……上至华恩侯、候夫人,到府里的娃娃们,再到府里所有的仆人、婆子、侍女们……全都被拘了起来?
叶明珠也不例外!
一时间,叶明珠又惊又怒,先问那将军、可是查大人让他来华恩侯府拿人的?又让那将军只拿了白莲心去就好,其他人可都是无辜的啊!然后又强调,她叶明珠可是有功之人……更加责问那将军,怎么对她如此无礼?
要知道,就连查大夫、也对她赞誉有加呢?
那位壮实的中年将军鄙夷地看着叶明珠、冷冷地说道:“某奉大执事之命前来拿人,可不认得查大夫、还是查郎中的,夫人若有疑问,待日后再向提刑官诉说便是,请罢!”
顿了一顿,又道:“若夫人想要体面些,某便送些体面给夫人;若是不要脸面的、夫人也可试试!”
说着,那将军朝着兵卒们呶了呶嘴。
叶明珠又惊又怒,隐藏在骨子里的泼辣劲儿爆发出来,就开始赖地撒泼!
岂料那些兵卒压根儿就不理会她的蛮横,几个人一块儿、拿了长戟就同时朝着她重重的戳来……
叶明珠被吓坏了!
平时只要她这么一赖地,无论是叶府里的人、还是朱府里的人,都拿她没法子。
可今天这些人……这是要草菅人命???
她惨叫了起来,待要躲开,奈何这些兵卒已用长戟交叉着将她架了起来、再奋力举高,叶明珠就被架到到半空中?
她的裙子被撩起,露出了打满补丁的破裤子……
兵卒们哈哈大笑了起来!
叶明珠羞愤欲死,华恩侯府里被拘着的众人此刻也是又惊又怒,百味杂陈!
——方才叶明珠那副作派,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今儿华恩侯府被抄、众人被拿……就是叶明珠去告了密,且还不知道她告的是什么。
但是,今儿来捉拿华恩侯府中人的,竟是御林军?!
也就是说……
这事儿是皇上同意了的?!
天哪,这要怎么办!
朱贵妃已经被皇上勒令出家了,宁亲王阿嘉又因为朱弱儿出轨、再也不愿与华恩侯府来往……
一时间,朱家的人又急又怒,大骂起叶明珠来。
“叶明珠你这贱人!你究竟做了什么?”
“贱人,我们可要被你害死了!”
“叶明珠你这歹毒之人……”
“军爷,可与我们无关,我们都是良民,只有这叶明珠是坏人啊!”
“啧啧你们看,堂堂华恩侯世子夫人,旧裙袄之下居然穿了条那么破的裤子、都露腚了!”
叶明珠只觉得又羞又恼、却又无计可施,只得一边死命地踢着腿儿挣扎、连鞋也掉了,露出破烂不堪的粗布袜子,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华恩侯府满门一百七十余人皆被御林军带走……
尤其是世子夫人叶明珠还是以这样的丑态被带走的,当时好多老百姓都沸腾了,纷纷尾随着御林军的队伍,一直到了大理寺!
当下,整个京都被轰动!
萧仙娘当然也听说了此事——华恩侯府是她丈夫宁亲王阿嘉的外家,若有心去查的话,还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
不过萧仙娘并不担心华恩侯府会连累到阿嘉什么,毕竟皇上一向把阿嘉和华恩侯府分得很清。
但是萧仙娘有点儿担心,叶明珠这个搅事精会不会连累到宁乡伯府,于是便急急地进了宫,将此事告知叶蓁蓁。
叶蓁蓁却放下了心。
——无论叶明珠连累了谁、她都担心,只除了华恩侯府之外。
再说了,那一千两黄金的下落,一早就在武霸图的掌握之内。如今才在即将北伐的这个点儿上爆出来?那定然是这件事、在这个时机爆发、对武家才是最有利的!
等今儿晚上他过来管教元郎功课的时候、问一问他就知道了。
叶蓁蓁拉住了萧仙娘的手,笑道:“不怕,影响不到我娘家的,谁造的孽、谁就来还!”
萧仙娘犹豫地问道:“真无事?”
“放心,无事。”叶蓁蓁笑答。
萧仙娘这才松了口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