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急急地奔到了陶夭夭的房间。
陶夭夭躺在床上,双腿撑起，面容还算镇定；几个婆子跪在床边，有人给她号脉、有人掀起了她的裙裾查看出血情况……
萧仙娘急得在一旁团团转。
见叶蓁蓁来了,萧仙娘“哇”的一声就哭了,上前拉住叶蓁蓁的手,急急地说道：“本来还好好的、都说想歇着了，去了一趟净房……突然就说流血了，嬷嬷们说、这可不是见红啊！怎么办，蓁娘怎么办？”
叶蓁蓁喝道：“慌什么慌！”
萧仙娘一愣。
“你若是慌了,她们也跟着慌。”叶蓁蓁小小声提点了萧仙娘一句，便急急地奔到陶夭夭床边，问道：“姐姐,可还好。”
陶夭夭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却努力朝着叶蓁蓁笑了笑，轻声答道：“好像……不大好。”
咬牙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有、有点儿疼……”
叶蓁蓁见她额头上都已经飙出了冷汗,便知道肯定不是她说的“有点儿疼”，定然是痛得受不住了。
叶蓁蓁问嬷嬷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嬷嬷们都挺紧张的,面面相觑。
叶蓁蓁明白了，“我们去外间说话。”
说罢,她准备领着嬷嬷们去外头……
“不！你们就在这儿说！我、我的事儿……我要自个儿知道！别，别瞒着我”陶夭夭大声说道。
嬷嬷们连忙劝说——
“王妃不可动怒！”
“您别大声嚷嚷当心又流血。”
“请王妃惜福养气。”
“王妃莫要着急……”
叶蓁蓁咬住了嘴辰。
她忍不住就想起了新逝的表姊崔瑶娘……
太可怜了！
但叶蓁蓁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想起表姊。
再看看这些嬷嬷——她们都是极富经验之人，可如今她们个个都面露难色、欲语还休的,那定然是情况不太好的了。
想了想，叶蓁蓁先坐到了陶夭夭身边，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冷冰冰、又汗津津的。
叶蓁蓁温柔地说道：“姐姐，其实娃娃已经足月了，只差最后一步、让娃娃出来了……咱们都是当了娘的，娃娃想出来见一见这大千世界，难道我们还不许？姐姐你说、是不是？”
陶夭夭点点头。
叶蓁蓁又道：“今儿这事儿虽来得突然，但不比以往，姐姐是要在晃晃悠悠的船上生娃娃。如今姐姐在宫里、且还有董太医、这些嬷嬷们在。她们都是极有经验的人，只要姐姐肯听他们的意见，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陶夭夭又点头，哑着嗓子说道：“……你放心。”
见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打住，叶蓁蓁便知道，她定是痛苦得很了。
这时，外头陆续有人赶了过来，庄皇后、皇贵妃，以及太医院的董太医、陈太医、刘太医也领着医女、医僮匆匆赶了来。
庄皇后被吓得一张脸儿惨白惨白的，颤声问道：“怎、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夭娘，你要不要紧？”
陶夭夭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不妨事。”
皇贵妃把庄皇后给扶住了一旁，“姐姐，你别碍着董太医给夭娘诊脉。”
董太医上前、给陶夭夭诊脉。
嬷嬷们就和另外几位太医和医女们说了下陶夭夭的情况。
董太医为陶夭夭诊完脉以后，又换了陈太医、刘太医给她诊脉……
跟着，几位老太医依惯例准备避去外间讨论陶夭夭的情况。
叶蓁蓁叫住了他们：“几位大大，有什么话，还请就在这儿……说罢。”
陶夭夭噙着眼泪看向叶蓁蓁，满心感激。
几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些为难。
庄皇后一生也没养过孩子，对生孩子只有恐惧，此时见人人神色凝重，心知情况定然不好，早已六神无主、只会哭了，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几位太医见庄皇后这般模样儿，便齐齐看向了皇贵妃。
——安亲王妃更是皇贵妃的亲儿妇。
皇贵妃连死都经验过，还有什么好怕的？她一边握住庄皇后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一边看向躺在床上的陶夭夭，沉声说道——
“夭娘，你前头已经生了两个娃娃了，知道分娩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也莫要惊慌、也莫要害怕，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儿，可明白了？”
陶夭夭深呼吸，认真点头，“……若有万一，还求娘……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此言一出，屋里所有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庄皇后两眼无神、摇摇欲坠，却被皇贵妃一把扶住。
陶夭夭却忍不住看向了萧仙娘，还微微地笑了笑。
——除去刚回宫时与云霸先争吵、无意间被叶蓁蓁武霸图与阿嘉听到了以后，后来陶夭夭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她的打算。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萧仙娘已经知道了……
而萧仙娘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陶夭夭面色惨白的模样儿，还偏生朝她露出了那样亲切温柔的笑容……她再受不得了，用手掩着嘴儿急急转身奔了出去，细细碎碎地哭了起来。
皇贵妃定定地看着陶夭夭，沉默片刻，说道：“好，我答应你。”
陶夭夭神色一松。
庄皇后顿时泪流满面。
跟着，皇贵妃又朝太医们说道：“你们就在这儿说吧。”
为陶夭夭诊过脉的太医们、为陶夭夭察看过耻处的医女们，以及一般陪伴在陶夭夭身边的嬷嬷开始讨论了起来……
最后大家得出了结论：
陶夭夭腹中的娃娃还没准备好，但不知是什么具体的情况、便宫胞裂开了。有可能是上净房的时候用力过猛、或是下蹲时没注意……
但寻找原因已经没有必要了，目前最最重要的，就是先让娃娃出世，然后再慢慢调理陶夭夭的身体。
当下最最最重要的，就是太医们要为陶夭夭施针、以阻止流血太快；产婆们要尽快让陶夭夭生下孩子；医女们要在娃娃出世以后的第一时间内，用最快的时间来为陶夭夭清宫、清於、整理宫胞等等……
也就是说，万事都要图一个“快”字。
皇贵妃素手一挥，“那还愣着干什么！快，马上开始！”
众人领命，开始各司其职。
皇贵妃又吩咐吴嬷嬷，“你亲自去一趟慈安宫，把这边儿的事儿和太后说上一声，再传我的话，就说夭娘也是她的孙子媳妇儿、请她将那珍藏的白参拿出来罢！”
吴嬷嬷领命，急急地去了。
皇贵妃又深深地看了叶蓁蓁一眼，说道：“蓁娘去外头传个话，就说我的话，让御膳房做些宵夜来让大伙儿吃……尤其是给夭娘做点儿鸡肉鸡汤。”
说罢，皇贵妃还给叶蓁蓁使了个眼色。
叶蓁蓁会意。
她咬着唇儿走到了外头，看到萧仙娘站在庭院里、背对着她，肩头一耸一耸的，似乎还在哭泣？
但在这一刻，叶蓁蓁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做，只是任由寒冷的夜风吹拂着自己，以让头脑尽快冷静下来。
——使唤御膳房、是萧仙娘的活计。姑母却让叶蓁蓁去传话，明显只是给她一个外出的机会、让叶蓁蓁布置一二。
姑母的意思，是针对夭娘所说的那句“若有万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儿”……
叶蓁蓁心情沉重。
萧仙娘转过身，看到叶蓁蓁，连忙拭尽眼泪，问道：“蓁娘，里头怎样了？”
叶蓁蓁走上前去，将姑母的命令说了。
萧仙娘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御膳房亲自守着他们做吃食，反正我就是进了产房、也帮不上夭娘什么，还不如做点儿能做的。”说着，她眼泪又淌了下来，连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匆匆地去了。
叶蓁蓁看着她的背影，叹气，然后让宫人进去、喊了个婆子出来。
——这婆子是武家仆妇，先服侍皇贵妃生下三皇子，然后又去南疆照顾叶蓁蓁生元郎和晟郎的，因为经验丰富，才又被选入宫中来照顾陶夭夭。
婆子朝叶蓁蓁行礼。
叶蓁蓁也不废话，毕竟嬷嬷们在里头也正忙着呢！
她低声说道：“嬷嬷，皇贵妃娘娘的意思，今儿务必要保住安亲王妃……若是大小都能平安无事的，皇贵妃娘娘有重赏。”
婆子顿时明白了。
——这是把安亲王妃的安危、排在娃娃的前头的意思。
婆子点头。
叶蓁蓁教她回去，但让她悄悄的再喊一个人出来。
婆子会意，匆匆进了屋。没一会儿，又换了个婆子出来……
叶蓁蓁耐心又细致地让所有的太医、医女和婆子们全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屋里去呢，突然看到远处有人提着灯笼匆匆朝这边走来？
再听那脚步声，分明就是急促而又有力。
叶蓁蓁站定，心想莫不是大伯哥来了？
果然，那队人一走近……
“蓁蓁！”
“弟妹，夭夭怎样了？”
“小五……”
叶蓁蓁便听到了武霸图、云霸先与阿嘉的声音。
云霸先一马当先地冲进院子，满面惊惶地问叶蓁蓁，“弟妹，晚饭时候夭夭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如今夭夭怎样了？”
叶蓁蓁想了想，将方才太医和产婆们说的话、如实转达。
云霸先倒抽一口凉气。
阿嘉急了，不管不顾地想往里头冲，“我去看看夭娘……”
叶蓁蓁死命地拦住他，“别去！阿嘉你别去……你是男人，怎么可以闯入产房啊！”
阿嘉急道：“我、我……那个，我……我是不打紧的呀！”
叶蓁蓁瞪圆了眼睛，“你是男人！你就不能进！”
阿嘉呆住。
叶蓁蓁又缓了声音，说道：“分娩是女子一生之中最最最丑陋、也是最无力的时候。阿嘉，我知道你心疼夭夭姐姐，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让你看到她最最狼狈的时候？”
“而你要在这个时候冲进去，又能帮到她什么呢？倘若不能的，那就给夭夭姐留几分体面罢。”叶蓁蓁继续说道。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云霸先听的。
果然，云霸先本来也准备冲进去看看妻子的……
听了叶蓁蓁的话，他陷入怔忡，然后松开了攥紧着的拳头。
武霸图立时对叶蓁蓁说道：“蓁蓁进去和阿嫂说上一声，就说大兄会一直守在外头，让她别怕，若有什么话想和大兄说的、请你带话出来罢。”
叶蓁蓁点头，松开了阿嘉的手，转身进了偏殿。
陶夭夭听说郎君来了，惨白的面上露出了笑容，弱弱地说道：“你告诉他……我、我好着哪，我会……乖乖听话的，让、让娃娃平平安安的出世……让他别担心我。”
叶蓁蓁点头，出来如实转达。
云霸先的眼圈红了，“我要她也好好的。”
叶蓁蓁垂首，低声说道：“是，皇贵妃娘娘已经吩咐下去了……”
云霸先愣住，稍微放下心来，又道：“劳烦弟妹再进去问一问，看看夭娘要我做些什么。”
叶蓁蓁便又进去传话。
陶夭夭强笑道：“在这个时候、我能要他做什么！让他记着……我跟着他在外头飘了这几年，他答应地过我，一回来就给我买果木烤鸭吃……可回来以后、身子不争气也一起没吃上……让、让我好了以后，给我买、买两只烤鸭回来罢……”
叶蓁蓁便又出去传话。
云霸先虎目蕴泪，咬牙点头。
这时，萧仙娘也急急地赶了过来，身后还领着一众提了食盒的宫人们。
阿嘉拦住了萧仙娘。
萧仙娘便和叶蓁蓁打了个招呼，让她领着宫人们进去送吃的。
阿嘉对萧仙娘说道：“……呆会子你进去了，看看夭娘要怎样、你多帮她。”
萧仙娘愁道：“我就怕我帮不上忙。”
阿嘉道：“我小时候病着，浑身无力的时候，额上淌了汗下来、也没力气擦一把，可难受了。另外就是，人不舒服的时候容易口干……所以就你帮她擦把汗，若是她口干，给喂一丁点的温水、够她润一润就好。再就是若她身上出了汗的、也帮着擦一擦。”
萧仙娘顿时找到了方向，忙不迭的点头，急急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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