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望。
她咬着唇儿,策马向前狂奔而去。
当然——
她也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的。
——还好,宋巧慧已经跟了上来。
啊……
妮妮应该也跟了来。
叶蓁蓁心下大定,继续策马狂奔!
也不知她逃了多久……
总之,虽然身后的宋巧慧已经跟了上来,但妮妮却因为奔跑的速度远比战马慢,早就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叶蓁蓁心急如焚,却突然看到前方远处似乎也有黄沙扬起???
她呆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倘若前头来的人、也是寮兵呢?
这么一想,叶蓁蓁下意识地就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东歌飞得极高,想来也看得极远。
要相信东歌。
既然它并没有让她改变方向……
也就是说,前边儿来的人,应该是自己人?
一时间,叶蓁蓁心里十分煎熬,提心吊胆的继续往前冲。
近了……
近了近了!
叶蓁蓁瞪圆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那一队人马。
越靠近、她就心越安。
对方……好像人数不多?大约也就三五十人的样子。
那就算是敌人,也总好过数以万计的大军当前。
再近了些……
啊,叶蓁蓁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儿,不由得大喜!
——只见对方为首的几人,赫然就是自家郎君手下的四大侍卫呀!
一时间,叶蓁蓁简直喜极而泣。
她愈发策马、朝前疾驰而去,然后又慢慢停下。
梁任跳下马,拉住了她的马儿络头,这才向她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娘子!”
众人亦向她行礼。
叶蓁蓁没有看到武霸图,便急问:“梁任,此处究竟是何处?郎君何在?”
梁任答道:“回娘子的话,大约是象王带着娘子跑偏了方向——此处再往前去、就是边城,边城之外就是寮境了。”
叶蓁蓁大吃一惊!
边城就是俗称的“长城”,千百年来都是抵御外族入侵的。自汉地失了十九州之后,边城就成了摆设。
原来妮妮已经带着她误入敌后了?
难怪了……
刚才遇上了那么多的寮兵!
叶蓁蓁连忙将方才她们一众遇上了数以万计的寮军一事,说与梁任听。
梁任点头说道:“是的,前头咱们郎君歼灭了整二十万寮军,寮王暴跳如雷,誓要扳回一局,便又带了十万大军压境而来。郎君要去迎敌,此刻是脱不开身了,因此命我等过来护卫娘子。他要先去前线杀敌……随后才能过来和咱们汇合,娘子莫惊。”
顿了一顿,他又有些后怕,说道:“娘子见到的那些寮兵,应该不是冲着娘子来的。他们是要去燕州征战,无意之中遇到了娘子,故此前来察看的。”
叶蓁蓁想了想,又问,“既然咱们已经在敌后了,要如何突围出去呢?”
梁任犹豫了一会儿,低声答道:“娘子,咱们逃不出去了。”
叶蓁蓁再次大吃一惊,连忙追问这是为何。
“不光是娘子身后有追兵,我们身后……也有追兵。郎君的意思,咱们先找地方躲起来,只要等这场仗打完,郎君自然能过来接咱们回去。”梁任说道。
叶蓁蓁点点头。
这时,宋巧慧也策着马儿匆匆赶到。
梁任等人见了她,齐齐惊住。
叶蓁蓁三言两语的说了下她和宋巧慧是怎么遇上的,才又催梁任道:“咱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梁任点头,又道:“烦娘子先下马,咱们要为娘子易容。”
叶蓁蓁一听,立刻跃下马来。
——这次梁任他们跟着武霸图深入栖霞国,本就是为了营救叶蓁蓁的。易容用的面具带了不少。此刻拿了几副出来,对照了一下叶蓁蓁的肌肤颜色,最后选了一副看起来有些惨白的,说道,“就这个罢!”
叶蓁蓁无所谓,一切都听梁任的。
只这面具并不是完全一整张,鼻子、眼睛与嘴的部位是中空的,且面具上还有着粗糙的皮肤纹理,让人觉得……逼真得有些可怕。
叶蓁蓁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梁任道:“回娘子的话,这是用新鲜剥下来的猪皮制成,再用药水儿泡过的,面具不透气,粘在面上可能不舒服、但请娘子将就些,完事之前不能取下,无论多少天,且尽可能不要沾水。娘子要记牢了。”
叶蓁蓁点头。
因事态紧急,梁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亲自在叶蓁蓁面上涂了粘料,再小心翼翼地将皮质的面具粘在叶蓁蓁的面上。
接下来,梁任又拿着匕首,在叶蓁蓁的面上稍微“修饰”了一下……
叶蓁蓁变成了一个满面病容,皮肤惨白,五官中庸的中年男子。
然后梁任又为宋巧慧也粘了一副面具。
接下来,梁任拿出了两副披风、几身男装递给了叶蓁蓁,又命所有的侍卫们将叶蓁蓁与宋巧慧团团围住,又齐齐面朝外。
叶蓁蓁带着宋巧慧,将两副披风的系绳对接、绑好,松松地套在两人的脖子上,然后两人就躲在披风里、飞快地换上了男装。
只叶蓁蓁知道自己体态婀娜妩媚,汝儿又大,穿着男装也会被一眼看穿,索性将其中一身衣裳叠好,垫在汝下与腹部,再用另外一件衣物捆紧了,这才重新穿上了外衣。
这么一来,她就变成了一个体态肥胖、个头不高的中年人。
宋巧慧有样学样。
等到二女收拾好了,梁任他们回头一看……不自觉点了点头。
“好了那咱们赶紧走吧!”叶蓁蓁说道。
她一开口说话……
梁任他们便又苦笑了起来。
——叶蓁蓁说的是纯正的京都官话,还略带着苏州吴侬软音,听起来娇娇媚媚的。
想了想,梁任掏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叶蓁蓁,说道:“娘子,这荷包里的,是西域行脚商人最爱嚼的玉槟果。味道极冲,用来提醒的。您拿在身边,要万一遇上了外人,就取一粒嚼两口。没吃过玉槟果的人,初食时会觉得咽喉厚肿……万一必须要和外人说话的,您就趁着喉咙肿胀,把嗓子压低一些再说话。”
叶蓁蓁点点头,打开荷包一看,里头大约装着二十来颗像枣核一样的东西?
她取出两粒,一粒自己含住,另外一粒给了宋巧慧。
梁任正待要劝住,却见叶蓁蓁已经含着玉槟果、皱起了眉头。
“啊——”叶蓁蓁顿时被嘴里的玉槟果给呛得满面通红,还猛烈地咳起嗽来。
宋巧慧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也是抚住了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咳嗽。
只叶蓁蓁趁着喉咙的不舒服,连忙压低了嗓子练习说话:“这玩意儿……吃一粒能、能抵多长时间?”
果然——
虽她拼命地压低嗓子说话,但相较男人而言,她的声音还是显得有些高亢,但比先前好了不知多少倍。
宋巧慧也学着叶蓁蓁的模样儿,压低嗓子问道:“我们……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嘴里含着这个……不打紧嘛?咳咳、别人会不会……怀疑我们啊?”
宋巧慧的声音远比叶蓁蓁的更像男人些。
梁任先是向叶蓁蓁要来了她和宋巧慧原本穿在身上的女装,递给了梁重他们,然后才对叶蓁蓁解释道:“娘子,咱们是奉西的行脚商人,属下就是商人总领。切记,咱们昨晚上在栖霞城里参加宴会,不料遇到了刺客,咱们在仓皇之中逃出了栖霞城……又在夜里迷了乱,才流浪至此。现在咱们想要回到栖霞城去,拿回我们的货物。”
叶蓁蓁连连点头。
好极,这样的解释……刚刚好。
梁任才对宋巧慧说道:“关外之人酷爱这玉槟果,就如同我们汉人喜欢茶叶一样。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嚼这东西,所以不必惊慌。嚼一粒玉槟果,大约能保一小时左右。”
宋巧慧点点头,觉得嗓子实在不舒服,就又咳嗽了两声……
这时,她突然眼睛一瞟,看到了什么,不由得尖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原来——
梁重他们突然从马背上扛了两具女尸下来,这会子正把先前叶蓁蓁与宋巧慧的衣裳往那两具死尸的身上套???
叶蓁蓁一看,也被吓了一跳!
梁任连忙解释道:“娘子莫怕,这两具尸体是……昨儿樊文昭他们在栖霞城里闹事儿,完事儿以后,少主让我们在城里捡的尸体,大约她们是冤死在樊文昭手下的寮兵手里的。”
叶蓁蓁这才问起了梁任、昨天后来的事儿。
梁任告诉她,昨天妮妮驮着她跑了以后,郎君就带着他们、安心与寮兵对决。
若是双方都在马上,那么敌众我寡,武家人便不是对手。所以武霸图领着众人杀敌,梁任就去吓唬寮兵们的马。果然,寮兵的马被吓得四处逃蹿……
寮兵根本没机会上马。
那么,穿着沉重铠甲、手里拿着长兵器的寮兵站在地面上与武家人对决?
那他们当然不是武家人的对手啦!
三百寮兵,被武霸图一众砍死了二百多人……
剩下的寮兵拼死过去挪开了堵住城门的平板车,又寻回了战马、这才急急地护着樊文昭离开了。
当然,郎君他们并没有去追樊文昭。
原因有两个:一是郎君他们一早就已经在寮兵们的马儿身上动了手脚,以至于这些寮兵骑在马上……大约奔走两刻钟的时间,马鞍绳子就会断成几截。骑兵没了马鞍、也不是不能骑马,但会很累很不舒服、速度也没那么快。所以武霸图笃定、樊文昭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叶蓁蓁。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军情急报了——武霸图也是刚刚收到的急报,得知寮王亲征、还带了十万大军前来!
所以武霸图不敢耽误,只得安排梁任他们匆匆赶来,他则只身匹马的赶回燕州去,准备率军迎敌。
听梁任这么一说,叶蓁蓁又有些担心了。
——郎君把所有的侍卫们都留了下来?他一个人去燕州?天哪!要万一半路上遇到了寮军可怎么办?!
梁任安慰她道:“娘子莫要惊慌,少主也是易了容的,且少主精通寮语和波斯语,不会露馅的。”
叶蓁蓁又愣了一下。
——郎君会说寮语,这个她是知道的。但他还会说波斯语?天哪,都这么忙了,他哪儿来的时间学说波斯语?又是谁教他的?
这问题刚一冒出,她就暗骂自己笨。
还能是谁教郎君的?
公爹呀!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真是……
哎,丧气的话就不说了。
唯今之计,她必须要好好保全自己,才能不让他分心。
那一边,梁重他们已将两具女尸搬上了马儿,让尸体俯在马背上……又唤了东歌下来,让东歌驱赶着那两匹马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这一边,叶蓁蓁则在梁任的催促下,与宋巧慧一块儿上了马,众人急急离开。
叶蓁蓁频频回头望。
——妮妮呢?它怎么还没赶到?
妮妮行动迟缓,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落入北寮人手里。
那可怎么办?
梁任似看懂了她的担忧,策马过来劝道:“主子莫要担心,妮妮就是落在寮人手里,也绝无性命之忧,等郎君打败了寮人,咱们再想法子把妮妮带回来就是了。”
他已改口喊她主子,也是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
叶蓁蓁当然知道——北寮人得了妮妮以后,只会把它当成稀罕来看、当然不会杀害它。
可是……
想着妮妮的那一身伤,叶蓁蓁难过得眼泪哗啦啦地淌。
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继续呆在这儿,让她自己和同伴们涉险了。
叶蓁蓁强忍着心头的悲伤,跟着众人疾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