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寮王宫。
为庆祝火把节,群臣尽兴饮醉,于宴客厅中丑态百出。
有学狗叫、满地爬的;有假扮成南地女子扭扭捏捏唱戏、还要调戏其他大臣的;更有甚者、直接除了裤子随地大小|便的……
萧王后忿然拂袖而去。
——这其实也是一早就已经约好了的。
安葛西被擒,各怀心思的萧王后与王爷胡昌、六王子阮宋被迫站到了同一战线;但王庭的三十万大军已被南梁尽歼,阮宋要称王,手里无兵、就是只软杮子。
唯今之计,只能忍辱负重的先扶宇文寿为王,才能利用宇文寿的兵力,来抵抗即将率大军抵达盛京的大王子缪石。
这个计谋,由武霸图提出、萧王后牵线、胡昌王爷认可并实施。
至于大汗王宇文寿么……他当然是乐见其成、不止于远的。
宇文寿又不蠢,怎会不知,六王子阮宋之所以愿意向他臣服,是因为王庭已经没有了兵力,又受到缪石的欺压、才不得已而为之的。阮宋与胡昌的如意算盘,就是想趁他和缪石两败俱伤之后,再搞点儿其他的小动作,比如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宇文寿评估以后认为:一,阮宋与胡昌都不足为惧。二,白衣丞相的臣服远比阮宋、胡昌更重要。三,缪石的威胁是最大的,毕竟胜者为王嘛。
所以宇文寿是把阮宋和胡昌当成笑话的。
但他不能不给萧王后面子。
一来,南梁的使臣尚在场,他对萧王后不敬、就是对南梁不敬;二来,他敬重萧王后、也是为了拉拢她,毕竟日后与南梁谈判、还需萧王后从中斡旋。
所以几方人马私底下议论过,萧王后“忿然”离席之时,就是起事的信号。
果然——
萧王后一走,宇文寿的几个家臣就开始在殿中闹事了。
他们先是疯疯颠颠的命人关了大门,然后开始斗酒、发酒疯……简直就是丑态百出!到了后来,见家臣们闹得实在不像样子,“醉酒”的宇文寿出面管教了。
家臣们收敛了些,个个都拍着胸脯冲着宇文寿大哭,骂大王安葛西无用,怎么就让南梁给捉了去,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吧啦吧啦……
说到口干、说到累、说到殿上所有人都厌烦了,家臣们这才扶着宇文寿,踉踉跄跄地坐到了空着的王座之上。
“醉薰薰”的宇文寿似乎已经不省人事,被按在王座上坐着、也不知反抗。
这时,家臣们拿出王冠大氅,披戴在宇文寿身上——
家臣们开始冲着宇文寿跪拜,大喊,“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大王即位,诏令天下……带领我们抵抗反贼缪石,迎回老王安葛西……大王万岁,宇文寿万岁!”
殿上众臣皆尽惊呆!
这时,有人冲出来说这是万万不可的——
然后话还没说完、就被气势汹汹的家臣们一刀劈死!
剩下的大臣们惊呆了。
直到这时,大臣们才意识到,殿上大门已经被锁死,整座宴客厅里全是宇文寿的家臣!且这些家臣们,个个都拿着刀剑等物?
再看看先前站出来喊“不可”的那个大臣……他已经身首异处了?
再无一人敢应答。
宇文寿的长子宇文汤吉当即命人拿来了传国金玺,现场拟诏、盖上了金印,命人诏告天下……
但直到此时,宇文寿依旧“醉酒不醒”。
接下来,宇文汤吉阴沉着脸、逼迫殿上所有的大臣们、全都朝着王座的方向跪下。不愿意跪下的、全都砍了!
嗯,只除了南梁使团之外……
白衣丞相也除外。
诸权贵设计这一切的时候,是避开了樊文昭的。
但樊文昭聪明绝顶、亦是一早就已经猜到了。
于是他坐在席间,也不理人,只是一杯又一杯的灌酒……
大约全场也只有他,是真正饮醉了、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清场之后,殿中活着的,只剩下了跪在地上的群臣,与被请到偏殿暂避的南梁使团。
众臣皆跪在血流成河的大殿之上,朝着坐在王座之上的宇文寿叩首,口称,“我等见过大王,大王万岁……”
宇文寿适时醒来,见了这一幕,嘴巴笑到合不拢,却又死命地收住笑容,还惺惺作态的推辞,“哎呀这怎么行!大王还在南梁京都呢,我怎能……”
然而群臣为了活命,不得不在宇文家的家臣们的刀剑相逼之下,频频朝着宇文寿叩首,连连求他即位为王。
最终,宇文寿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王冠,意气风发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当不负众望,竭尽全力而为之,方不负诸位的厚爱……”
到此,北寮政变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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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巧慧献完舞,刚退出大殿,就被宫女碧铃拦下,笑道:“听说姑娘来自南地,我家王后也出身南地大族,故请姑娘前去一述。”
宋巧慧连忙朝着碧铃行了个蹲礼,急急地跟着走了。
直到进了萧佩娘的寝宫,宋巧慧这才松了口气。
碧铃待她很是和气,给她端了热茶和点心;宋巧慧郑重谢过,饮下一杯热茶,吃了两块点心,才终于缓了过来。
她四处打量着这间寝宫。
北寮王宫、永不如南梁皇宫大气。萧佩娘虽为王后,但这间屋子……最多也只能称得上宽敞、透亮,并不大,更称不上宫殿。
宋巧慧歇息片刻,画着浓浓煞墨妆的萧佩娘便赶到了。
宋巧慧忐忑不安地站起身,迎上前,下意识就朝萧佩娘行了个传统的福礼。
萧佩娘打量着已经摘下面纱的宋巧慧,见是个清秀佳人,疲惫的表情顿时一松,笑着安抚她:“好了,来了我这儿就没事了,你安心些。”
宋巧慧点点头,犹豫片刻,按着先前叶蓁蓁教导的、说了句稀奇古怪的话,给萧佩娘听。
萧佩娘先是一愣,打量宋巧慧一番,再细细一品?
——这分明就蓁娘与她约定的暗语,意思是“保护她”的意思!
“你究竟是谁?”萧佩娘奇道。
宋巧慧将自己的身份说出。
萧佩娘倒是知道宋巧慧此人。
那日她与叶蓁蓁相见,叶蓁蓁曾经说了几句宋巧慧的事儿。
于是萧佩娘一呆,骂道:“武二也忒腹黑心狠了,怎么连你都派出来了?”
宋巧慧解释道:“大约也是非我不可的。”
萧佩娘冷笑,有心想告诉宋巧慧实情——武霸图原本的计划就是要让南方美人淫|乱宫庭的,只不知为何突然中止了这个计划。既要中止原定计划,就必定要有补救的手段。所以武霸图又去设计、陷害娇媚的南方美人“惨死”于另外一个汗王蒙而达之手,以至于向来青睐南方美人的宇文寿大怒,提前把蒙而达给砍了……
这么一来,倒又惹出无数事端,只与眼前事无关,暂不必细说。
而今献舞的这个美人,是以蒙而达的儿子的名义献上。
只仓促之间、再也找不到可与先前那个“已经惨死在蒙而达手里的”那个美人相媲美的,于是众臣对今儿献舞的宋巧慧才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与期盼。
萧佩娘在刚收到这个消息时,还觉得十分奇怪——都已经到了距离夜宴还剩下一天不到的时候,还要临时改变计划,岂不是给自己添乱?
直到宋巧慧表露身份……
萧佩娘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大约是武二早早算计着要让宋巧慧献身,只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拗不过蓁娘,所以不敢伤害宋巧慧。
这宋巧慧也是南梁贵女,这个武霸图怎么就这样无情狠心?真真儿浪费了他那副好皮囊!想当年,萧佩娘还被他俊美的容貌所迷惑、甚至还向他表白过呢!如今想来,她真是瞎了眼!要是真惹恼了此人、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佩娘又突然想到——自己并非皇室宗亲,却无缘无故被封为公主、和亲番邦。这其中,会有武霸图的的手笔吗?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不不!依着蓁娘的作派……蓁娘连宋巧慧都会保护,又岂会允许武霸图陷害她当了这和亲公主?
一定不会的!
萧佩娘咬住了唇儿。
她心想,若不是伴在武霸图身边的蓁娘足够宅心仁厚的,这个武二简直就……腹黑冷血、心狠手辣到让人觉得可怕!
不过,萧佩娘也没打算在宋巧慧面前说些什么。
一来是她与宋巧慧也不熟,二来呢、既然蓁娘拜托她照顾宋巧慧了,想必宋巧慧与蓁娘之间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她何必拿着武二、来挑拨离间宋巧慧与蓁娘的感情呢?
之前是因为萧佩娘不知道宋巧慧的真实身份,只因为武霸图让人传话、说让她照顾这个舞姬……这让萧佩娘感到好奇。毕竟能让武霸图改变计划的,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所以她才让碧铃直接把人领到了自己的寝宫里。
这会子知道宋巧慧也是蓁娘的朋友……
萧佩娘也就没把宋巧慧当成外人。
她当着宋巧慧的面,让碧铃打了水过来,卸妆净面、又换了衣裳。
宋巧慧则乖乖坐在桌旁,双手捧着自己的面颊,目不转睛的看着萧佩娘。
——方才还苍白得像个恶魔女鬼一般的萧王后,渐渐变成了容貌清丽可爱的南方少女……感觉真的好神奇呀!
宋巧慧的眼神亮晶晶的。
“看什么呢?”萧佩娘含笑问她。
宋巧慧腼腆地笑了笑,小小声问道:“我可以喊你佩娘么?”她好歹也在淳王府沉浸了几年,见习惯了权贵与排场,所以并不惧怕萧佩娘。
“为什么不可以?人的名字不就是拿来喊的么?”萧佩娘笑道。她久居北寮,平时也没个能和她正经聊天的,见这宋巧慧看着率真可爱,不由得也想和她聊聊天。
“佩娘姐姐!”宋巧慧甜甜地喊了萧佩娘一声,见四下无人,又小小声问道,“……你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逃走呀?”
萧佩娘呆住。
宋巧慧又解释道:“蓁娘自来到盛京起、就一直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的。那日我还和她说了几句……大约能猜出来,她是为了你的处境而担忧。”
“佩娘姐姐,我是个弱女子,不懂得国家大事。我只想说,和亲公主、敌国质子这样的事……难道不该是男人们考虑的么?从前我们南梁国力弱小,才不得不……委屈了姐姐、换来万千百姓的几年安康……这是南梁百姓、是朝庭上下欠姐姐的!”
“如今我们南梁已经强盛了,将士们也打了胜仗,甚至连北寮王都给擒获了!我不懂……为什么不可以再把姐姐接回去?”宋巧慧问道。
萧佩娘闭了闭眼,两行清泪缓缓淌下。
宋巧慧又大着胆子问了句,“倘若他们不让姐姐走的,我们想别的法子呢?比如说、偷偷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