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日,陕西,黑水城

刘霄寒?

抱着画册钻研到两点才睡的虞白露哈欠连天,忽然顿住,“不是宋俊彦吗?”

昨晚宾主尽欢,席间宋俊彦自告奋勇带领初来乍到的三人游览,保证吃好玩好,虞白露自然应了。

居然换了人?

杜娟拿出一张便签,“助理六点就送过来了,说刘老大八点到,开车接我们,晚上回来。嘿嘿,我老公也去。”

正面写着时间地点,落款是“刘霄寒拜上”,背面则是苍劲有力的“黑水城”三字。

这么复古?像武侠小说似的。想想也无奈,网络微信废了,固话也打不通,只有上门通知了,虞白露感慨。

既来之则安之,虞白露决定顺其自然。

既然观光,穿得简单些好了,长衣长裤、平底鞋,站在阳台有点冷,虞白露带件薄外套。

刘霄寒很准时,开一辆加固过的纯黑悍马H2,看着挺气派。

他戴着墨镜,三人坐稳便发动引擎,友好地说:“先在城里转转。再围城墙转转,想出城吗?”

想到花豹野猪,虞白露本能摇头,杜娟两人也不会反对,悍马便一溜烟驶离酒店。

顺着蜿蜒红墙行驶几分钟,刘霄寒便指着道路右侧说,“我平常上班的地方。”

那是一座挂着“黑水城”的五层办公大楼,看着普普通通,大门两侧立着的警卫被两只黑背映衬的非常渺小,进出行人不断。

再往前开是F院,只是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却庄严肃穆,挂着徽章,刚好有两位穿着制服的法官抱着卷宗走出来,犹如和平年代。

随后的公安院落非常宽敞,中央停着一排警车,几只庞大黑背正绕着院子撒欢,一位中年人骑在为首那只背上,远远望去,像是昨天见过的老李。

果然刘霄寒指着那边:“老李以前就是干这行的,兽医也懂,城里四只腿的都归他管;天上飞的归小李,信鸽鹞子什么的。”

虞白露忍不住憧憬,信鸽比老鹰还大吧....

刘霄寒笑道:“下午可以去一趟。”

由数栋小楼组成的医院虞白露熟得不能再熟,一辆救护车停在急诊楼门口,白大褂正把担架抬下来。

建设部、教育局、财务局、民政局、供电供水局....令虞白露目不暇接。虽然简陋了些,却各负其责,维持几十万人的大城市运转显然并不容易。

红墙转了个弯,悍马也随之改变方向。此处显然是黑水城中心区,道路宽阔,戒备森严,树木随处可见,高达两、三米的黑背昂首挺胸,跟着全副武装的守卫巡逻。

昨晚聚会的餐厅和虞白露三人居住的酒店并不远,显然是黑水城招待贵客的地方,那只大大的黑白花猫也在,伏在墙头晒太阳。

行驶几分钟,刘霄寒指着道路右侧说,“我住这里。”

二十余栋红墙黑瓦的三层小楼静静矗立,低调朴实,墙面爬满藤蔓,远远望去湮没在绿树里。

没过多久,悍马便在一个院落门前停了下来,刘霄寒解安全带:“到了。”

灰褐围墙足有四米高,朝两侧延伸出去,院门光秃秃并没挂招牌,偶然路过,会以为是个大杂院之类。两侧立着便装守卫,训斥被铁链锁在门柱的黑背“坐下!”

好香啊,空气中弥漫草木夹杂无数种古怪味道,熟悉而陌生,虞白露不由自主闻嗅着,露在外面的肌肤毛孔都长开了。

两只黑背过于亢奋,高高人立而起,很是吓人,杜娟陆程躲远远的,虞白露也下意识溜到刘霄寒身后。

后者纹丝不动,抬起右手叫着“黑896!黑1102!坐下!”

两只大狗果然乖乖坐下,不停吐着舌头。仔细一瞧,颈圈下方悬着铜牌,上面数字就是它们的编号了。

怪吓人的。

走入大门,虞白露发现院落大的出奇,三面望不到尽头,一座座蔬菜大棚整整齐齐罗列着,其间留着道路,每隔不远便种着一棵参天大树,应该是木系异能者的杰作。

不少蓝、绿衣裳工作人员穿梭其间,手里拿着水壶、小铲和花锄,还有的拿着镊子针管,神态认真地像做实验。

黑水城的药草种植场,虞白露想。

一位三十多岁的木系3阶绿衣女子迎了上来,恭恭敬敬招呼刘霄寒,又向三人点头,见到虞白露顿时眼睛亮了,“虞小姐,早就听说过您,请多多关照。”

还没见过同系呢!虞白露挥手,好奇地打量她。

刘霄寒介绍道:“这位是何红梅,黑水城主力成员,负责药场的活儿;这位是虞白露虞小姐,专程过来考察,来来,到处看看,请虞小姐指点。”

何红梅应了,领四人顺小路行走,犯愁地说:“医院送来订单,天要凉了,得把感冒、伤寒、肺炎和防冻伤的药材种出来。除了金银花、连翘、柴胡、白芍、防风、砂仁、川贝,党参、当归、枸杞、冬虫夏草缺口都很大,我们加班加点也供应不上。”

虞白露默默观察,绿衣裳都是二阶异能者,足有七、八个,蓝衣裳就是普通人了。

路过一个百余平米的大棚,何红梅停住脚,指着里面遍地半尺高绿苗:“从巴蜀城买来的,前天收割一轮,这是昨天种下去的”

换成一个月前,虞白露肯定茫然,这是什么?抱着黑水城送来的画册恶补一个月,她已经能认出面前植物是柴胡,解热镇痛,止咳消炎,冬天必备中药之一。

田间泥土肥沃松软,黑黝黝的,显然是专门配置的。

既然来了,不显露一下是说不过去的。

虞白露脱下外套,蹲到田垄边,轻轻抚摸离自己最近的那棵绿苗,默念:长大,长大!

一眨眼功夫,绿苗像雨后春笋般在众人视野里急剧生长,足足长到头顶才停住,顶部一簇小黄花随着微风摇摆。

何红梅惊喜地说:“这么高!”

继续长~虞白露一鼓作气,力量不停传过去,相邻绿苗一棵接一颗越长越高,像一队列队行进的士兵。

刘霄寒目光满是欣赏,拍了几下巴掌。

淡淡倦意涌入虞白露脑海,比第一次生长人参来得多来得快,她并没惊讶,慢慢站直。

一个月以来,她隔两天便偷偷种植药草,什么都种,塞满整个房间之后倒头便睡,第二天醒来神采奕奕。对她而言,生长时限越长、功效越大的药材,种植起来花费的力气越大,比如数十年数百年火候的野山参,普通药材居次,蔬菜水果鲜花完全没感觉。

柴胡2-3年成熟,一棵无所谓,几百棵就有感觉了。

何红梅和跟过来的2阶异能者又羡慕又失落,望着长长一排柴胡叹气:何红梅每天只能种植两个大棚的植物,其他人更惨,催熟几棵就得休息了。

下个大棚是金银花。

这种药材攻邪祛毒,清热消炎,也是常见中药,长到第三年功效才好。

直到金蕊白花和绿叶占据整个大棚,虞白露才拍拍手掌,很有成就感。

白芍止疼补血,止痛养气,其实就是白芍药。望着满满一棚洁白如雪、海碗大的芍药,虞白露很有成就感。

“好了好了,辛苦了。接虞小姐过来逛逛,还干上活了。”刘霄寒抓住虞白露手掌,她便借力站直。

接下来的时间,虞白露细细参观,此处数百种常用药草囊括在刘霄寒送来的画册里,比较名贵的灵芝、人参、黄精、雪莲、何首乌、天麻都有专人打理。

药场中心有办公区和凉亭,工作人员奉上凉茶和甜点。

刘霄寒递给她一杯,略带遗憾地说,“城里十座医院,几十万人,药就这么多,想着就发愁。”

虞白露捧着茶杯没接话,注意力被侧面侧面一棵暗红色、四人合抱、三十余米高的树木吸引了。

铁桦树?

列在画册“防具”系列,生在东北,硬度达到橡树三倍、钢铁两倍,生长极慢,数量稀少。

灾难爆发以来,铁桦树变异,能长到数十米高,硬度极大提升,子弹、钢铁、电钻拿它束手无策,只有高阶异能者发出的冰刺、火弹、风刃、雷电和土锥能穿透它。

华夏唯一的木系5阶强者鲁青松盘踞在东北,域内植下成千上万铁桦木,挥挥手万木齐攻,令觊觎东三省晶石和资源的歹徒望而却步。

刘霄寒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起身拍打树干,语带鼓励:“找鲁青松弄来的,比普通的铁桦树强点,来,试试手。”

操纵它?高高在上的树木宛如神灵,虞白露满心敬畏,脑海想象着外敌入侵,它像个机器人似的舞动起来的情形,瞥到对方满怀期待的目光却退缩了。

不打算留下,还是保留些吧,离开再试好了。

她摇头,含糊说:“算了,我就是看看,和以前见过的差不多。”

踱回座位的刘霄寒端起热茶,不紧不慢喝一口。

午餐在药场吃的,凉拌穿心莲、炸秋葵、核桃烧鸡、枸杞鸡汤,不如昨晚丰盛,就着药香别有一番风味。

何红梅恭恭敬敬,席间敬酒,令比她小很多的虞白露不好意思,答应常常探讨。

药场在视野中越来越小,虞白露略带疲惫地倚住车窗。

书里说,异能者把能量使用殆尽之后可依靠晶石恢复。没晶石?慢慢吸收大自然能量吧,有点像蓄电池,重新充电才能继续用。

还有,等阶越高,恢复越快,1阶的话几天才能复原,她就快得很了。

见身畔女孩陷入沉思,刘霄寒放缓车速,并没说话。

前方是条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什么陕味餐厅、川火锅、粤菜、新华书店、咖啡厅、蛋糕房、服装店、毛皮店....琳琅满目的店铺和摩肩接踵的行人令虞白露有点迷茫,什么幸存者基地,分明普通城市嘛。

刘霄寒左手沿着街面虚划,“这是平安大道,顺着路能从南门开到北门,东西那条路叫长安街,修了两年才修好。”

悍马拐了个弯,驶上东西朝向的长安街。

距离很远,虞白露就看到两柄大大的斧头,自然是镖局斧头帮了。隔壁是顺风快递,专送信件、物品,七大主城直达,小型基地的单也接,价格低廉许多。

银行挂着高高晶石招牌,隔壁是家当铺,竖着白底黑字的“典”字,再过去一间着黑底白字的“收”字,显然是同一家老板。

和平安大道相比,这条路同样店铺林立,人却少了许多,不时有警卫巡逻,虞白露还看到1阶异能者。

“这么多人啊。”后排杜娟感慨,紧接着嘟囔:“我讨厌冬天。”陆程嘲笑,“去年你堆雪人堆得可开心了。”

三环四环五环,发电厂、粮仓、人才市场、养猪场、鸡鸭大棚、水产、菜市场....

越往城边行驶,行人衣着越普通,神色越忧愁,不少人风尘满面,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

太阳斜斜坠落,晚霞美得令人心悸。

尽管有心理准备,站到黑水城南门城楼的虞白露依然被震撼了:

森林望不到边际,在视野尽头和天空融为一体。凉风拂过,深褐树干岿然不动,树叶簌簌摇摆,迎着夕阳犹如波涛汹涌的绿海。

一条五米宽的道路从南门延伸蜿蜒,穿过两侧方方正正的农田菜圃,深入到森林中去。

不少收工的人提着锄头、水桶之类往城门走,队里有牛和骡子,还有看家犬,远远望去可比主人大多了。

二十位骑着高头大马、带领黑背的护卫沿着田地尽头巡逻,警惕地望着森林方向。

“这里~多高?”不知过了多久,她放下望远镜。

身畔刘霄寒也看着天边:“50米。13年定址、开干,去年年底才完工。设计师是省建筑部的,照着西安城墙定的图纸,老张--张孟澜带队,两年没下工地。”

两年?土系4阶异能者的威力令人惊叹。

虞白露下意识踩踩,厚重坚实的青砖动也不动。

西安古城墙她上去过,50元钱,一般般,工作人员强调夜景漂亮,她可懒得去了,果然和这里很像。

走过15米宽的城墙顶部,她扶着垛口朝里看,一片片房屋像小孩玩具,信手画个圈“多少人啊?”

刘霄寒答:“34万,这两年....”

话语被杜娟叫声打断:

森林冲出一辆歪歪斜斜的黑棚马车,马儿受了惊,没头没脑朝黑水城狂奔。车夫吹着哨子,车窗伸出□□朝后连射。

一只不知是猞猁还是豺狼的猛兽蹿得很快,却被两只体型略小、戴项圈、披钢甲的狗缠住了。一只苏牧,另一只更大,毛茸茸像是阿拉斯加。

两只狗满身血迹,却英勇的不肯退,拖住猛兽脚步。不等守卫下令,最近的黑背便直扑过去,附近几只也放腿狂奔。

随着守卫发出的几道闪电,遭遇战结束了。

马车兜个圈子回到原处,一人心疼地搂着比自己还高的狗,另一人从车里拎出个竹篮,点头哈腰地递给雷系异能守卫,这才合众人之力把猛兽抬到车顶。

车子重了,马儿走得颇为吃力,两只和马车差不多高的狗也一瘸一拐,脖颈绑着绷带,看着怪可怜。车夫和守卫聊天,像是收获不错。

陌生的、危机四伏且弱肉强食的世界,太真实太残酷,完全不像一本书,虞白露默默放下望远镜。

观赏信鸽、美味大餐,“黑水城一游”圆满结束。

虞白露高兴不起来,一向乐天派的杜娟也忧心忡忡,回到酒店便找过来。

“露露,这样不行。”她在卧室转圈,有点像饥肠辘辘的熊:“刘老大太客气太周到太给面子了~怎么办,怎么办?”

把芦荟面膜糊满脸庞,虞白露打量着镜里绿了吧唧的自己,“那也不能不走。”

杜娟迟疑,嘟囔:“没这么简单,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来了,都知道黑水城缺人手,然后我们走了,明摆着没谈拢,不给刘老大面子。”

不愉快就不用说了,刘霄寒会不会恼羞成怒?阻拦三人离去?可怜的女孩头都疼了。

“没谈拢就没谈拢,找工作就像谈恋爱,勉强不来。”虞白露耸耸肩,“娟,帮我给刘老大发个帖子,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拖得越久,对方期望越大,影响越广,后果越不好,干脆速战速决。

杜娟忧心忡忡地应了,谆谆叮嘱“委婉点、客气点、千万别发脾气,离开陕西就好了。”

虞白露嗯嗯一番,听她吭哧吭哧“你觉不觉得~”有点好奇:“什么?”

杜娟却不肯说,敷衍两句,拎着她新种的妃子笑荔枝走了。

怪怪的。

虞白露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借着床头灯翻看一个很不起眼的硬皮笔记本,很快便头大如斗:

除了置身其中的《末世雄霸天下》,虞白露在晋江同时追看六本文,分别是《小灵芝她三岁半》、《七位大佬团宠我》、《末世列车[无限流]》、《重生后我嫁给仇人九叔》、《蛮荒游戏之放开那个男人》《那个暗恋我的雷霆强者》,时隔一个多月,别说无关紧要的配角,主角都快弄混了。

一句话,书里根本没提起杜娟,或者一语带过,她记不清了。

算了算了,虞白露沮丧地丢下本子,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开始琢磨,怎么向刘霄寒辞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