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初,陕西,黑水城

在药场度过的第一个月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在所有人恭恭敬敬、满是羡慕嫉妒仰慕的目光中,虞白露走到大棚潇洒地挥挥手,药草就像喝饱雨水的野草,一茬茬一棵棵一簇簇茁壮生长。

当然,先种什么后种什么,多种什么不种什么是有讲究的,药剂师根据医院派来的订单调配,优先种植防疫、抗寒和流感药草,安排专人采摘,整个过程井井有条。

虞白露的中草药知识以卫星上天的速度增长着。

为什么天天种白术、桔梗、半夏、党参、柴胡?哦,大部分配方都会用到这些药材;长得很像生姜的土茯苓能治关节疼痛,还能治梅毒?挖出来的丹参很像胡萝卜,哦,胡萝卜绰号小人参。赤芝足足桌面大,和年画里老寿星手持的一模一样,真能延年益寿么?你们只要白芍的根茎?花朵统统给我好了。

于是虞白露的别墅堆满大大小小的白芍药,风一吹,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堆起了雪。她和杜鹃把花瓣集中起来,配上白术、白芷做成面膜,闻起来香香的。

提起别墅,从法门寺回归第十天,林助到酒店说,虞小姐的住处准备好了,请她过去看看家具什么的,合适的话可以搬过去了。

虞白露连忙说,自己只帮忙种药,并没归属黑水城,别墅就算了吧。

林助却说,首领已经吩咐下去,不会有错;又友好地提醒她,3阶以上异能者都在城中心,可以交到不少朋友。

既然是七大主城的福利,虞白露想了想,还是去了。

果然是刘霄寒指点过的那片住宅区。

一栋栋不起眼的红墙灰顶小楼掩映在绿树流水之中,互相遥遥可见,又围着篱笆,各成一体,令一见就喜欢。

属于她的三层小楼位在东南角,清雅幽静,鸟鸣阵阵,前方有个小小水池;在顶楼阳台,能看到蜿蜒厚重的红墙,倒像个小小花园。

林助说,木系异能者的地盘是最大的,可以多种些植物,邻居也不会打扰,何红梅住在东北角。

虞白露非常满意,看了看家居用品都是全新的,都是高级货,便向杜经理告别,和杜娟陆程搬了过来,过起早八晚六的种药生涯。

搬入第三天,虞白露见到第一位新邻居,李桂林。

“怎么,想练练手?”对方抓抓头皮,

自从城外接应,这位雷系3阶异能者和她算是熟人了,不过对方忙得很,今天才再见到。

“也不算练手,就是~我只会种药,现在正补课,想见识见识雷系作战方式。”虞白露答得一本正经。

李桂林嘟囔“种药就得了呗”看她满脸认真,还是应了,打量着她的新居:“那我收着点,别毁了花啊草啊,房子还是新的呢”

比她等阶低,还这么自信?

虞白露沉住气,默不作声地左右发力,一棵古怪的树和一丛九头蛇般的藤蔓在视野中急剧生长。

3阶战斗植物,噬人藤和九头藤,来自南非雨林。

随着她默念“抓住他!”,十几根藤蔓从四面八方朝对面暴射,像女鬼伽椰子的头发。

李桂林却不慌不忙,指尖闪动的电花连劈几下,藤蔓断得干干净净,只留满地残梗碎叶。

糟糕!虞白露握紧拳头,四棵树苗同时钻出地面,蹭蹭地越长越高。

李桂林反应更快,大喝一声,两道闪电直劈过来,声势很大。她猫腰就逃,身后咔嚓咔嚓,紧接着是树折断的声音,回头望去,才发现第一棵树被齐腰劈断,藤蔓也冒起滚滚黑烟,顿时心疼坏了。“我的树~”

眼瞧打不成了,李桂林干咳一声,退出两步,“那什么,我到门口叫保安,首领给我安排了事,先走了啊。”

望着横在地面的残枝断叶,虞白露沮丧极了,仿佛自己也受了重伤。

在保安和清洁的帮助下,断了的树被就近移植到她的庭院,树根和藤蔓留在原地。

把手伸上去,或许感到她的歉疚,烧焦发黑的根茎逐渐变绿、发芽,再次生长,却只长到原来一半,就摇摆着枝叶不再长高。

抱歉,以后不这么莽撞了,虞白露摸摸叶片,回别墅舀来两盆水浇给它们。

当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书房,在台灯下研究战斗植物画册:猪笼草捕蝇草适合近战,瓶子草芽膏菜狸藻也一样,藤蔓可以远攻,对付野兽还行,遇到同等阶以上的攻击型异能者就束手无策了,毒药她还没试过。

随后虞白露打开两个皮袋,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枚满是花纹的墨绿豌豆和一枚红褐种子。

4阶植物,豆茎和无名藤蔓。

月初和刘霄寒摊牌,她答应种药,同时坚持去达州。对方想了想,算是默许,临别把这两枚种子留了下来。

太贵重了,她不想要,刘霄寒却说,本来就是给黑水城高阶木系异能者的礼物,他留着也没用,放着发霉长毛吗?

对方是三省首领,5阶强者,已经给自己面子,虞白露便默默留下了。

它俩的话,能战胜李桂林吗?

走到花园,虞白露左右看看,找到一块空旷地面,弯腰埋下一颗种子,用水瓶浇水。

一只陌生鸟儿正在枝头歌唱,忽然被视野中缓慢生长的黑影吸引了注意力:它长得不算快,却不肯停留,在夜色中一秒钟一个模样,逐渐超过鸟儿栖身的树,还在继续生长。

几分钟后,满头大汗的虞白露吁了口气,打亮手电,仰头望着新伙伴:三到四人合抱,四十米?

4阶战斗植物,铁桦树。

暗红树皮坚硬如铁,用匕首划两下,半点痕迹也没有,防御是一等一的。

啊哈~虞白露很是自豪,随后开始发愁:这棵树耗费她小半力气,长得又慢,野外遭遇敌人的话,哪里来得及?

搓搓双手,她扶住树干,默念:动起来!

接下来的感觉,虞白露不知怎么形容,有点像操纵机甲,不不不,好像和这棵刚刚诞生的大树融为一体:它扎根极深,她的脚也不能动;它坚硬无比,她觉得什么也伤不到自己;它枝丫满是力量,于是她舞动胳膊--

高塔般的大树在夜色中伸展筋骨,仿佛沉睡已久的巨人。

第二天,精疲力尽的虞白露睡得极香,破天荒迟到了。

赶到药场,刚好医院的车来取药,一袋袋一筐筐一箱箱处理好的药材被搬上卡车,负责计数、交接的人员忙得满头大汗。

她还没歇过来,也种不了药,跟何红梅打个招呼,跟车去医院走走。

牛主任马主任诊室门外排着不少人,虞白露便没打扰;给她诊断脖子的老医生姓墨,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在业内属于泰山北斗,正在办公室打拳,见到她非常高兴:“小虞,过来过来,哎?这是累着了?注意劳逸结合。”

虞白露点点头,把种铁桦树的事情说了,夸张地揉着脖子:“好像又有点疼。”

老医生哈哈大笑,“那好办,再把脖套戴上,反正你好的快。”

虞白露连忙摇头,把带来的茶叶拿出来,极品大红袍。

灾难爆发之前,在武夷山生长的两棵大红袍树才是正品,其他都是仿制,对木系异能者来说就简单极了。

老医生摇头晃脑的收下,眯着眼睛,“小虞啊,你来黑水城两个月,我们才松了口气,要不然,觉都睡不安稳。”

老医生年纪能当她祖父,平时慈爱诙谐,她也把人家当长辈,“墨医生,药场可没意思了,别人给我什么就往地里种什么,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种药机器。”

老医生哈哈大笑,指着她唉声叹气,“那跟我换吧?我去种药,你来开方子,啊?你这孩子,多少人想种还种不来呢!话说回来,不趁现在多种点,入了冬天寒地冻,效率更低,你们就辛苦辛苦,过年给你发红包,啊?”

她借机打听:“墨医生,关于以前的药,北京那边真的没办法吗?”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虞白露发现,2012年灾难爆发之后,绝大部分药品腐败变质,过了有效期,新药却造不出来了。

国际国内无数科研机构、制药厂家,连最最普通的阿司匹林、阿莫西林、头孢、青霉素、硝酸甘油、肝素之类都无法供应,只能靠中药维持,幸存者伤亡惨重。

提起这个,老医生立刻满脸乌云,重重坐在椅中,搓了搓脸。“我有不少师兄弟、徒子徒孙,四年以来没干别的,吃饭睡觉都在钻研药品。”

“自从赤炎出现,空气中多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无名物质,对我们的身体没有直接影响,却阻断网络传输、电话信号,就连化学实验的成功率也极大降低。”老医生声音沉痛,一字一顿:“西药是什么?按照配方和步骤、使用最先进的生产线一步一个流程,半步都错不得。比如阿司匹林,先在反应罐里加入乙酐,再加入水杨酸,升温到81度左右保持一个小时,再降温,检测游离水杨酸合格之后二次降温,后面还有一堆步骤才能拿到成药。现在第一步就进行不下去,还有什么话可说?”

“中药倒还有效,缺点是生长周期太长,动辄三五年。”垂垂老矣的医生瘫坐椅中,指缝闪动泪光:“我们国家马马虎虎还能勉强维持,有丧尸的地方就有病菌,大城市瘟疫遍地,国外很多地方都,都见不到活人了。哎,现代医学倒退百年....”

被他的情绪感染,虞白露不由自主落泪。

当虞白露她梦到自己的世界,有网络有外卖能网购,到药店就能买阿司匹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