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11日,四川,达州
刘霄寒的回信到得很快。
他在信里说，请虞白露三个月之内回到黑水城，趁今年春夏暖和，多种些药材，明年凛冬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又说,七绝兽中的一只正从海南往北行进,方向不定,请虞白露多加小心,不要离开黑水城和巴蜀城的地盘,送信的两个守卫就留在她身边。
信写的生疏客气，有种公事公办的风格,忐忑不安的虞白露倒松了口气。
两位送信的也是异能者：
三石，土系2阶异能者，31岁；
阿乔，速度2阶异能者，26岁。
这么大的阵仗？虞白露回忆,文碧璇身边也有几位助理/护卫，便放了心。
“两位辛苦，我身边大米是领头的,以后跟着他吧。”她记住两人的脸，又说：“请给首领说一声，不会耽误事的。”
三石原名丁磊，和网易老总重名,还有个“大富翁”的绰号，嘻嘻哈哈的很爱开玩笑。“好，不过刘老大把我们派出来就走了，不在黑水城。”
虞白露顺口说：“哦，又出差了？”
三石却摇摇头，“巡长江去了：焦连城在青海，老大就沿着长江转悠，怕七绝兽冲过来吃人。”
像蚕蛹似的庞大怪兽张着嘴巴，追逐在自己身后....
虞白露把这个画面从脑海驱除，安慰自己：按照书中时间线，今年年底，九大强者联手封印两只七绝兽，就此天下太平。
要不然，等到尘埃落定再出发？
可是~万一5阶木晶石被别人拿走了呢？文碧璇冯景洪，或者鲁青松？和文碧璇相处两日，虞白露学到不少东西，听说高阶木系异能者都会在春秋两季外出，有点像寻宝。
她有点拿不定注意，和苏紫薇商量，后者露出为难的神情：“露露，能去还是现在去吧，年底太热了。”
没错，寒冬整整半年，这么算起来，九月底就入夏了，虞白露提醒自己。冬天被称为“凛冬”，动辄零下几十度，酷暑的滋味可想而知。
既然已写了信，也给大家打了招呼，还是按计划出发吧，小心一点好了，虞白露决定。
4月12日，一支由六辆车组成的队伍从川达基地东门出发，驶入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第三辆车开的很稳，后座虞白露右手伸进衣袋，抚摸着三棵散发着浓郁草木气息的种子：
临行之前，她带了一大车黑鱼鲶鱼到池塘，一股脑倒进水里。
像往常一样，水面翻滚起来，很快没了动静，活鱼也不见了。
片刻之后，一堆乱糟糟的水草出现在池塘中央，朝她挥动一小簇枝叶，有点像招财猫。
这是它新学会的技能，每次都认真地挥啊挥，分别代表“你好”“怎么才来”“我饿了”“明天见”，虞白露差不多能区分出来了。
“小青海，我要出远门，大概三个月回来。”她小心地坐在池边，避免衣裳被浸湿。“你跟我一起去吧？”
这个问题令水草怪愣住了，想也不想便缩回水中不见了。
它好像不喜欢变回种子，这点和老虎藤很不一样，虞白露早就发现了。
“我知道你喜欢游泳，不喜欢到陆地来。我也可以叫别人给你送鱼吃。”虞白露把双手拢在嘴边，对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我是想带你出去走走。上次来的文碧璇文姐，派阿若和你打过架那个，她就经常带着阿若到处玩，峨眉山啊乐山啊青城山啊，可有意思了。”
她把各处景色描述一番，什么峨眉山金顶乐山大佛，重点在于溪流湖泊：“纳木错你去过没？没有你的青海湖大，到处都有雪山；峨秀湖在峨眉山，我去过的，小是小了点，照相很漂亮的，桫椤湖到处是桫椤树，1.8亿年前就活在地球上了，你见过没？”
水面泛起涟漪，却又没了动静。
絮絮叨叨半天，虞白露灵机一动：从上次和水生噬人藤PK来看，它是个很好胜的家伙。“还有，我听文姐说，每个湖里都有鱼啊蛇啊，还有长颈龙呢！比楼房还大，牙齿那么长，很厉害的。万一我去了，没人帮忙怎么办？”
一个小小漩涡在水面浮现，仿佛什么东西遇到难题，在池底徘徊。
有希望了！
虞白露使出杀手锏：“我这次要去巫山，又叫小三峡，长江边上哦~小青海，长江你去过没？十多公里宽，比我们川达基地还要大，简直像《西游记》的流沙河。哦，你没看过西游记？你要是跟我去就好了，我天天给你讲西天取经。”
漩涡咕噜噜冒着泡儿，她暗自好笑。
“长江通往哪里，你知道吗？大海啊~”虞白露张开双臂，仿佛一望无际的大海就在面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里很多怪物，我听大米和钱志兴说，有蛟龙、海蛇、章鱼和抹香鲸，还有比屋子还大的食人贝....”
水面破裂开来，水草怪如同小山立在水面，焦急地挥着小手，像是在说“我也去！”
虞白露屏住呼吸--一秒钟后，水草怪庞大身躯急剧缩小，流沙一般冲入她摊开的掌心，化成一枚小小水草。
此时此刻，虞白露把玩着三颗种子，心脏沉甸甸的：它们全心信任她，就像雏鸟信任母亲。
拿到5阶晶石，保护自己也保护它们，虞白露紧紧合拢手掌。
副驾上的苏紫薇则不停往后看：一只戴着眼罩的大狗跟在车后奔跑，长毛飘在风中，看起来快活极了。
关于“带大黄还是四黄”，苏紫薇和父亲讨论很久。
四黄剩一只眼睛，战斗力大打折扣，遇到危急关头不光耽误事，它自己也有危险。
大黄跑得快跳得高，体力也好极了，性格却太活泼了些，沉不住气；万一需要潜伏或者拖延战术，连累大家就糟了。
足足半晚，父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到睡前，苏紫薇例行探望三只狗。
狗妈妈一如既往的乖巧，趴在院门放哨；大黄见到她就扑上来，热情地舔个不停，还围着她蹦来蹦去撒欢，另一间狗舍却安静得很。
“四黄？”她加重脚步。
四黄缩在黑洞洞的屋角，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大脑袋扎在两只前腿中间。被她摸了摸，它才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满是泪光。
它一向聪明，听得懂人类的话，哪次行动都冲在前面，她和父亲纠结的事情对于它来说无异酷刑了。
大颗大颗的热泪从眼角滚落，苏紫薇哽咽着抱住它光秃秃的脖颈--那里被狼咬伤，皮肉痊愈，毛发不可能再长出来。
“四黄，四黄。”她把脸蹭着大狗面颊，“对不起，不是不带你去，是怕你，怕你~不怕，不怕，这次有虞白露，她是4阶，很安全的，带你去，啊？”
再次离开基地，四黄高兴极了，像匹小马似的跑前跑后，不时超过她所在的车子。
天气渐暖，树叶绿油油，青草越长越高，森林一天比一天温柔。
虞白露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水汽，大概是临近长江的缘故？
4月15日，白天沿着林间公路蜿蜒前行，夜间早早驻扎在休息区。
到云阳县了，树顶平台上的虞白露瞄瞄树底路牌，对照手里地图；照这个速度，一周之内就能到达巫山了。
隔壁苏紫薇吃着新种出来的草莓，惬意地伸直双腿。“露露，以后你出来度假就喊一声，我自己的话打个招呼就行。”
意思是免费帮忙，不走对公生意。
虞白露应了，“对了，像我这样说不准时间的，会不会耽误你们别的活儿？”
“不会啊，你是大主顾，我们巴不得你去的更远些。”苏紫薇耸耸肩，“我们比斧头帮和顺风快递优惠多了，可人家各省都有分舵，我们只接四川的活儿，规模没法比。不管大小难易，客户找过来就接，从来不挑。”
虞白露还真打过顺风快递的主意，雇些人手也是好的，后来成员够了，就放在一边。“我还以为，你们更喜欢去城里的活儿呢。对了，下次去城市，也叫上我吧，长长见识。”
看得出，这趟保镖工作对于苏紫薇轻松得很，称得上春游了：“那当然好....小心，有狼来了。”
果然是一小群野狼，围在树下不走，嗅了一圈很轻易地找到兽栏，四黄和几只大狗都藏在里面。
随着大米一声令下，两道雷电劈得野狼皮开肉绽，尾巴都烧焦了，四散奔逃的时候又撞到凭空冒出来的土墙上。无处可去之下，有的野狼丧失理智，开始互相撕咬，头狼彪悍些，冲着大树一跃而起，到达20米高的地方扒住树干，朝着树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真凶啊，虞白露下意识朝后退，连身畔一大桶泥土都顾不上了。背靠树干的苏紫薇冷静得多，拔出□□对准狼嘴扣动扳机。
其余野兽被血腥气吸引过来，不敢靠近，又舍不得近在咫尺的活人。从树顶望下去，一双双盘子大的绿眼睛、黄眼睛在夜幕中闪闪发光。
4月19日，途径奉节县，距离巫山县只有十几公里了。
当晚赶到休息区，居然遇到打野味的林助，两拨人远远招呼，都很兴奋。
“林助，怎么在这里？”虞白露好奇：他向来是刘霄寒的影子。
林助把一只烤伤翅膀的野山鸡扔进后备箱，又从树顶搬下两只一米多长的野兔，“跟着首领巡江呢，从西往东到神农架，再沿着长江原路兜回去。你们呢？度假爽不爽？”
紧靠长江的神农架位于重庆边界，再往东，就是武汉境内，烈焰城的底盘了。
果然，刘霄寒也在，虞白露莫名多了些信心：书里的虞白露也是这时候得到5阶晶石的吧？
“咳，其实是想收集收集植物，能找点晶石是最好的。”她大大方方地说，满脸苦恼：“薪水不够用，得挣点外快。”
林助呵呵笑，对她很是友善，指指战利品：“首领就在江边，晚上聚聚吧？”
既然遇到了，这么多人都在，不露个面不合适吧？虞白露略一迟疑，便答：“好啊好啊，正好蹭顿饭。”
休息区距离江边五、六公里，距离很远，奔雷般的涛声便传进耳朵。
这是长江？虞白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江河望不到对岸，河水映着月光呈亮银色，如同一张巨大地毯；河中波涛汹涌，一个接一个的雪白浪花如同奔马，在视野中奔腾不息，如同流沙河。
靠河边越近，树木就越稀少，两岸生满芦苇和不知名的灌木，随风婆娑起舞。
几辆越野车围成一个小小营地，空地燃着篝火，莫队徐队都在，其余队员也大多是熟脸，见到众人挥舞胳膊。
打过招呼之后，虞白露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刘霄寒的踪影，却一无所获。
好在林助帮了忙，指指数十米外的岸边--那里地势较高，支着一个墨绿帐篷，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
要不要打个招呼？她有点迟疑，想了想，还是慢慢走过去了。
男人坐在一把休闲椅上，目光不离江面，金刀大马的很是洒脱；只见火星一闪，他低下头去，烟雾在夜色中袅袅升起。
距离几米，虞白露便停住脚步，琢磨着开场白。
男人岿然不动，右手忽然拍拍身边，于是虞白露慢慢走过去，抱着膝盖坐在铺在地面的塑料布上。
“文碧璇走了？”刘霄寒说，声音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看来没少切磋，都出来休假了。”
她呵呵笑，半真半假地说：“无意间听说，附近可能有珍贵植物，想出来走走。首领放心，一定准时回去。”
刘霄寒很不经意的模样：“只要药材供得上，药场安排的开，你随意就好。对了，注意安全，有一只七绝兽正在对岸折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江了。”
虞白露用力点头，“那是肯定的。”又恭维他：“有首领在，我们大树底下好乘凉，什么都不怕。”
刘霄寒笑了，目光带着揶揄，像是在说“你尽管撒谎，我半句也不信。”
气氛有点尴尬，凉凉的水珠不时溅到两人脸庞。
一段时间之后，虞白露不得不寻找话题，灵机一动：“首领，你上次给我的水草种子很强，和文姐的植物切磋过，没输给她。”
刘霄寒“嗯”一声，颇有兴趣地朝江水扬扬下巴：“给我看看。”
半分钟后，水草怪已经在长江撒欢了。它第一次来到奔涌不息的江河，激动的无法形容，一会顺流直下，一会逆水游动，一会儿像海豚一样跳跃不停，在夜幕中格外醒目。
“还凑合。”刘霄寒评价，盯了它几眼便说：“鲁青松手里有棵水藤，长得像蛟龙，下次你可以试试。”
虞白露悠然神往，“文姐也这么说，明年~后年吧，等春天暖和些，我去趟东北，见识见识他的树人。”
“虞白露。”刘霄寒点点头，却叫她的名字，脸色非常认真，“等你度假回来，就回黑水城吧？”
虞白露垂下目光。
“首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几分钟后，她鼓起勇气，“我~我在川达待得很好，不光正事，朋友也都在这里。我想申请留在川达，回黑水城的时间少一些，当然，药材按照说好的比例划分，川达只有一半，黑水城....”
刘霄寒直截了当地打断，有点不客气：“不太好吧？合同不是这么签的，我们也不是这么商量的。”
虞白露闭紧嘴巴。
“虞白露，我的意思，第一天就和你说过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每每盖过，“今年过年，我们和燕京、烈焰城闹的有点疆，眼看收不住了。焦连城应付西藏青海那边，我就得替他守住长江，一旦七绝兽靠近，就引到烈焰城那边去。”
“燕京和烈焰城希望你回去，我想把你留在黑水城，哪怕当个吉祥物，鼓舞鼓舞士气也好。”他目光晦涩不明，话却毫不掩饰：“你留在川达也不是不行，可不能待得太长：毕竟是别人地盘，被挑拨离间就麻烦了，我和焦连城还怎么同盟？”
虞白露有点紧张，又有点憋屈，嘟囔：“原来我这么有用。”
刘霄寒笑了几声，“刚知道？简直奇货可居。”
见面前女孩子张大眼睛，他索性说得明白：“你这种木系，到哪里都会被抢破头。话说回来，既然你投奔了我，别人想挖你，就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干脆，我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好了。”虞白露半赌气半认真地指指江面载沉载浮的水草怪：“或者找个小基地，尸语者也行：就凭我和我的植物，还怕过不下去吗？”
刘霄寒却没笑，干巴巴地说：“文碧璇没告诉你吗？知道木系异能者为什么最少？木晶石为什么最稀缺？”
“这几年，我去过不少地方。陕甘宁还好，焦连城地盘也压得住，其他地方乱的很。”他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不少3阶4阶占山为王，抓几个低阶木系关在牢里，只给药材种子，战斗植物根本摸不着，这种木系被称为药人。”
虞白露的喉咙像被棉絮堵住了：没有植物种子，再高阶的木系异能者也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虞白露，你一直藏在主城里，没怎么接触过外界。这年头，世道早就乱了，很多东西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深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来：“尤其~你又这么漂亮。”
这个话题并不美好，虞白露站起身，朝江中翻跟头的水草怪招招手，刚刚转身就被叫住了。
“虞白露，你~你不想回黑水城，是因为我吗？”刘霄寒慢条斯理地说，又点起一根烟，靠在椅背上盯着她：“没必要。公是公，私事是私事，我还分的清楚。我给你一句话，以前你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
虞白露摇摇头，“首领，我没那个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便朝着来路走去，没走两步就回到江边：水草怪却不肯走，一边扎猛子一边挥手，像是在说，让我再玩一会吧！
临走再来找它好了，虞白露默默走回同伴们身边。篝火映亮夜色，却照不到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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