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31日,陕西,黑水城

夜幕降临的时候,车灯已经亮起来了,依次行进的五辆越野车穿过黑黝黝的森林,犹如闪电划破乌云。

“莫哥,为什么不装路灯?”虞白露把脸凑在车窗,想起没法安装电线(黑水城和川达只能维持生活用电),补充说:“太阳能灯也行啊?”

副驾莫队指指路边:“没用:树太高,阳光照不下来;变异动物脑瓜灵的很,沾染人类气味的东西啃得啃毁的毁,根本留不住。”

原来是这样。

道路两侧死板僵硬的树木犹如一位位独眼巨人,飞速朝后方移动,看得久了令人心悸。

会不会遇到野兽?

去年随斧头帮连夜奔往黑水城,路上遇到花豹、乌鸦以及什么东西,幸好李桂林和宋俊彦先后赶到。

仿佛为了证明“森林夜行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前方传来动静,虞白露本能地抓住生长着老虎藤的登山包。

一道道冰墙突兀地拔地而起,给道路加了透明护栏,把某种野兽隔在外面。

隔着高达五米的厚厚冰墙,虞白露能看到对方绿莹莹的眼睛,不停地用庞大笨重的身躯撞击冰墙,可惜,连道裂缝也没出现。

“熊瞎子。”莫队收回目光,“动物园里的东西都跑出来了。”

凌晨一点,轮胎和路面摩擦的声音打破寂静,七、八只凶猛狰狞的黑狼跃到道路正中,露出雪白牙齿。

与其说饥饿,倒不如说此处是它们的领地,决定给不速之客一点颜色瞧瞧,比如撕破铁皮盒子里面小人的喉咙。

比苏紫薇和四黄遭遇的那只黑狼还大,借着头车应急灯,虞白露看得清楚。

几秒种后,寒冰顺着地面蔓延,黑狼四条腿、腹部、背部被急速覆盖,最后是脑袋,成了活灵活现的冰雕。

莫队一副看惯了的模样,指挥司机绕开几尊冰狼,车队继续前行。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虞白露依然被5阶强者的异能震撼了。

怪不得能统领陕甘宁,割据一方,和其他六位强者抗衡;不对,还得加上力量速度两位顶级强者,吕鸣沙和龙新野。

以前看网文,每位主角都是翻云覆雨的强者,动辄天尊神仙,魔神妖怪,要多苏有多苏。

现在嘛,虞白露隐隐约约忧虑,包括刘霄寒在内的九位强者太强大了,和平相处还好,万一敌对、开战,堪称世界大战了。

喏,《末世雄霸天下》结尾,项炎羽一场婚礼,死了大量异能者。

咳,这次不会了,她摸摸凑到面前的老虎藤,一边和它猜拳,一边想:如果自己遇到黑狼,怎么应付?

水草怪,只能在水里发威,PASS;豆茎,太费能量,种出来也没用,PASS;老虎藤么,一只一只捆起来。

还有捕蝇草、噬人树、猪笼草它们呢!虞白露很有信心。

黑夜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天亮停在休息区也没醒。

众人长途跋涉惯了,吃早餐的吃早餐,活动筋骨的活动筋骨,并没发出太大声音。

车门开了,刘霄寒和徐队对练一套拳脚,从后备箱取出夹肉面包,不紧不慢走过来。

他逗逗车顶水草怪,给它换了换水,又朝探出车窗的老虎藤比划“石头剪刀布”,这才朝里看:朝阳透过车窗上的铁栏杆映进去,虞白露在后座蜷成一团,枕着背包睡得正香,睫毛微微颤动。

他没出声,默默抽完一根烟便走了。

第三天凌晨四点,车队到达位于成都西方的巴蜀城。

城池黑黝黝,像一头庞大凶悍的上古怪兽,探照灯和灯笼把墙头映得雪亮。

有人大喊“哪里来的”,数道手电光照下来。

徐队探出半身,“是我,老徐,刘首领在车上。”

守卫看到车头黑水城标志,立刻招呼起来,几分钟后,厚厚城门敞开了。

虞白露很少在夜间出游,唯一例外是出走那次,跑路还来不及,可顾不上欣赏夜景。

此时她趴在车窗边,很有兴致地欣赏着和黑水城并称七大主城的巴蜀城:

坡形屋顶,粉白墙壁,檐角高高挑起,层层叠叠的黛瓦映着月光如同大鱼背脊的鳞片。

和川达基地一个模样,虞白露很有亲切感,把注意力放在随处可见的铁桦树上:

每隔几十米便有一棵,比黑水城、川达基地的铁桦树更加高大茂盛,应该是最好的品种,用异能全力种植出来的--文碧璇的杰作。

记得她说,铁桦树不如攻击系战斗植物能随时出战,却是最坚固可靠的同伴,可以守卫着每一寸家园。

虞白露在脑海想象着,对方抚着铁桦树,结成阵势,对付严冬袭击巴蜀城的食肉鸟的情形,一时热血沸腾。

夜间没有行人,牵着大型猎犬的守卫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巡逻,气氛有点紧张。

半小时后,车队穿过半座城池,在位于二环的某处院落停了下来;里面矗立高高矮矮,灯还亮着,门口戒备森严,守卫都是低阶异能者。

虞白露闻到消毒水味道,显然是医院。

从急诊楼步履匆匆地走出一位中年男人,满脸疲惫地迎向刘霄寒,显然和他很熟,说着“来了”之类。

风系3阶异能者,应该姓白,虞白露背过巴蜀城的资料。

刘霄寒拍拍他肩膀,关切地说:“城哥呢?”

“睡了。”中年男人长吁短叹,指指楼上,“杜冷丁劲儿大,得明天见了,伤势已经稳住了。”

刘霄寒也压低声音,“姚玮呢?”

姚玮,水系4阶异能者,隶属巴蜀城。

中年男人眉头皱成死结,压低声音:“重度烧伤,人没法看了。院长带队做了一天手术,正准备植皮,要不是体质好,早就没了。”

这么严重?虞白露有点紧张,掌心出汗。

刘霄寒想了想,看看手表,“这样,我们等等,你去忙你的,城哥一醒,就叫人喊我们。”

中年男人应了,带众人走进相邻小楼,安置在高级病房,又安排人手,这才走了。

环境设施很不错,与其说病房,还不如说酒店。虞白露满意地打量四周,把植物们安置下来,洗把脸,换件干净衣裳,又随手种出几束玫瑰月季,这才有点饿了。

有人敲门,是刘霄寒,也换过衣裳:“过来吧,有吃的了。”

夜宵摆在餐厅,麻辣小面、钟水饺、蛋烘糕,居然还有叶儿耙和冰粉,虞白露眼前一亮。

“这个好吃。”她挟一块蛋烘糕,咬一口,里面夹着蓝莓酱,满足地眯着眼睛:“以前去成都,我和王一娜走几公里,才找到一家店,藏在小巷子里,做了很多年了,本地人都排长队。”

对面刘霄寒闷头吃饭,像是没什么兴致,虞白露便闭紧嘴巴,默默吃东西。

徐队众人也在,分坐几处,有的闲聊有的大吃,填饱肚子的虞白露给他们送去些草莓葡萄蜜瓜。

回到座位,刘霄寒已经点了根烟,见她过来,便没吸,只是夹在手里,伸到窗边。

“首领。”虞白露递过去一个大草莓,安慰他:“我想,焦连城能撑过来的。”

异能者的体质超过普通人,少条胳膊,无非失血过多,事情过了几天,最危急的时刻应该过去了。

刘霄寒却没笑,脸色少有的阴沉:“他我不担心,姚玮也能保住命。”

随后他指指自己:“这么说吧,这次是我没轮上,焦连城倒霉;换成我对付七绝兽,八成也逃不过。”

六个小时之后,虞白露在隔壁急诊楼见到焦连城本人,有些不敢认:

土系5阶强者,巴蜀城首领,镇守川、渝、藏、青,在她印象里,应该像刘霄寒一样精明强干,和面前这位脸色惨白、神色疲惫、右臂空荡荡的木讷男人有点沾不上边。

刘霄寒拍拍他左肩,关切地问:“怎么样?还行吗?”又指着默默跟在身后的虞白露:“什么药都有。”

靠在床头的焦连城摇摇头,“药不缺,文碧璇正往回赶。”又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虞白露吧?听说过。”

虞白露打过招呼,说些“文总也提起过你”之类的客气话,便把话题让给两位首领了。

不等刘霄寒发问,焦连城已经干巴巴地讲述起来:

7月底,七绝兽中的一只从海南岛往西行进,路过越南、老挝、缅甸,逐渐靠近西藏。焦、刘两人联盟,刘霄寒负责水路,焦连城擅长土战。既然七绝兽从陆地上来,便轮到焦连城对付。

他带着水系4阶姚玮和数名手下,像以往一样搜寻到七绝兽,轮流开车逗着它,有点像甩着钓竿上的胡萝卜逗引驴子。

七绝兽没有四肢,外形像巨大蚕蛹,移动起来很慢,攻击方式也很单一:焦连城是土系,它知道木克土,控制沿途草木,试图困住他;轮到姚科挑衅,它就反过来凝固土壤,克制姚科操纵的水。

四年以来,焦连城没少和七绝兽打交道,早已习惯了,轻而易举地带着它兜个大圈,引到北边;只要出了巴蜀城和黑水城地盘,他就不管了。

到达那曲,突然出了变故:

十几根冰刺击在七绝兽头上,随后是冰雹,姚玮喊着“这边呢,龟儿子!”踩下油门,车子不紧不慢驶在七绝兽前方。

突然之间,姚玮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团又一团房屋大小的火球从七绝兽嘴里喷出,径直穿过冰雹--所过之地水汽都蒸发干了,狠狠砸在姚玮车上,越野车爆炸开来,犹如一棵白昼烟花。

“姚玮!”焦连城从后视镜中发现,连忙踩下刹车,兜圈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成了火球的靶子。

好在他实力比姚玮高出一个台阶,接连凝沙成球,把火球远远击飞,随即大喝一声,对准远处七绝兽一抓:后者立刻沉入地底,被小山似的黏土裹在中心,一时半刻是出不来的。

随后焦连城冲到姚玮车边,操纵砂石扑灭火焰,把人事不省的同伴扯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姚玮头发眉毛都烧没了,浑身没有一处完好肌肤,简直像块焦炭。

得尽快运回巴蜀城,设施和医生都是最好的,否则保不住他的命。

焦连城把软绵绵的同伴背起来,走向自己开来的车子--下一秒钟,脚下地面突然变成一张血盆巨口,势头极猛,要把两人一起吞下去。

糟糕,半空中的焦连城本能地伸出右臂,挡在下方,左手朝地面一招,砂石直线飞起,托住他不停下沉的身体。只听咔嚓一声,血泉迸射很高,他的右臂被七绝兽咬住,活活吞了下去。

他疼得大叫一声,生死关头,不敢保留,所有能量同时放射出来,漫天黄沙急剧汇聚,把七绝兽牢牢裹在半空;焦连城本人化成沙土,扯着姚玮一头钻入地底。

“算我命大,它找了一整天,没找到我。”说到这里,焦连城看看右肩,沉着脸,“我沉到十公里以下,在地底动也不动,几次感觉到它从我们附近经过。幸亏我的能量用完了,姚科只剩一口气,它探测不到,只好走了。”

病房沉寂一片,谁也没有说话。

听着惊心动魄,虞白露本能地想,换成她,怎么对付?

老虎?水草?杰克?都扛不住,她有点沮丧,只能束手待毙么?

刘霄寒半天才开口,声音有点僵硬:“你的意思,它进化了,能同时施展四种异能?”

“不止。”焦连城面无表情地说,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它用土对付姚科,又用火突袭,随后用土潜到我脚下,用木脱身,找我们的时候,还化身水流在地下穿行。”

“老刘,燕京那边的消息没错。”他看看刘霄寒,又瞥一眼虞白露,面无表情地说:“不把七绝兽弄死,你我睡觉都别想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