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3日,四川,巴蜀城

“那就做掉它。”刘霄寒咔吧咔吧捏着手指,语气森严:“牙都长出来了,再拖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满天乱飞,麻烦可就大了。”

焦连城没再说话,疲倦不堪地靠在床头,刚才一番话像是费了他不少力气。

满口锋利牙齿的巨大蚕蛹,背后多一对翅膀,想想就恶心--虞白露非常镇定,书中的七绝兽可没长出翅膀,很快就被强者们灭掉了。

“已经给鲁青松送了信。”焦连城闭着眼睛,“鸽子飞出去了,哪天收到就不知道了。”

东三省和两人地盘中间隔着燕京(京津翼),往北则是沙漠,交通不便,只能靠飞鸽传信,时效性和机密性都不能保证。

有点像武侠小说,虞白露感叹。

刘霄寒往病床边的沙发一坐,宽慰地拍拍床栏:“既然定了,龙潭虎穴都要闯一闯,你别想那么多,先把伤养好再说。”

焦连城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直勾勾盯着他眼睛:“还有件事,跟着我和姚玮过去的护卫助理被吞了一大半,活着两个都是普通人。”

刘霄寒瞳孔收缩,有点不敢置信:“低阶的也开始碰?”

焦连城慢慢点头,苦涩的仿佛嚼过黄连:“最麻烦的是,我感觉不到它了,像块石头,扔出去,手一松就没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霄寒“贼你妈”一声,右手重重拍在沙发把手,茶盅都翻了:“这TM怎么弄?日子过不过了?”

从5阶强者到1阶,华夏大地的异能者总共一万多人,大大小小的基地最多,尸语者团队其次,散居各地的也不在少数。

以前的七绝兽只追逐5阶强者,对4阶异能者也感兴趣,被前者吸引着满世界跑,顾不上别人;现在它变异了,连低阶异能者也吞噬,形势可以用灾难形容。

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三人沉重呼吸。

“北面那只还没准信。”刘霄寒捏着手指,“老焦,来的时候,我当面跟项炎羽打过招呼;他人已经走了,留下话,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诧异流露在焦连城脸上,扭头望向虞白露,目光满是探究:七大主城都知道,为了这位4阶异能者,黑水城和烈焰城近乎翻脸,居然“打招呼”?

在外人眼里,自己这个小三离开项炎羽,转投刘霄寒,似乎不太光彩。虞白露有点尴尬,听刘霄寒简单讲述前几天的事情,干咳一声:“两位首领慢慢谈,我在外面等。”

看上去刘霄寒有点意外,却并没反对,焦连城坐直身体,扬声喊:“青竹,青竹?”

进来的是一位穿浅绿裙子的年轻女生,安静地倚在门口,听他叮嘱“虞小姐,老刘朋友,照应一下”便点点头。

是位普通人,白白瘦瘦,乌发垂肩,非常漂亮。

虞白露拎着登山包随她离开病房,在走廊伸出右手:“虞白露,虞姬的虞,白露为霜的白露。”

对方眼圈红肿,显然哭过了,挤出一个笑容:“穆青竹,叫我青竹就行。”

离开病房,徐队莫队都不在,只有林助焦急地等在外面,见到虞白露,立刻把她拉到一边。

虞白露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他喃喃说“各个基地都得通知”,心情沉重地抱着脑袋:他也是2阶异能者,也在七绝兽捕食范围之内。

回到之前房间,虞白露安顿好老虎藤,轻车熟路地种出草莓甜桃,又问,“你爱吃什么?”

对方很好相处,“这个就好。”斯斯文文地学着她把草莓切开。

虞白露很有礼貌地慰问:“首领没事吧?”

穆青竹低声答:“失血过多,已经稳定下来,得慢慢调养了。”

虞白露自告奋勇,“缺什么药的话,我可以帮忙。”

穆青竹客气地推辞,“什么药都有,需要的话再麻烦你。”

想想也知道,文碧璇长期镇守的巴蜀城怎么会缺少药材?2、3阶木系异能者也在啊!

刘霄寒只想带她来而已,虞白露默默地想。

“嗯~全城戒严了吧?”沉默一会儿,她才发现新朋友也在,连忙找话题:“文总也快回来了吧?”

穆青竹目光低垂,用力摇头:“我不接触这些,不清楚。”

接下来的时间,话题轻松随意。

虞白露告诉她,自己是南京人,在西安暂住,第三次到达成都(附近);穆青竹也说,自己母亲是武汉人,南京是去过的。

“白天夫子庙乌衣巷,夜游秦淮河。”她眼睛亮得像星星,沉浸在昔日幸福中,“记得有个什么书店,我妈妈带我去的,里面有个大大的十字架~”

虞白露睁大眼睛,兴奋地低声叫起来:“先锋书店!你也去过?”

太阳升到头顶,两位女生已经很熟稔了,很有点一见如故的感觉,刘焦两人依然没有动静。

吃过午餐,穆青竹询问她的意见,“家里有狗,我得回去,一会再过来--你要不要一起?”

等待是很难熬的事,加上气氛压抑,连日奔波的虞白露想换换心情,不想再闻消毒水味道了:“好啊,正好散散步。”

几分钟后,一辆越野车离开医院,司机是2阶异能者,对两位女生很恭敬。

“和黑水城格局一样。”车子只沿着大路行驶几公里,就驶入一处清幽雅致的庭院,显然是异能者专属居所,虞白露指着某个方向:“我平时住那边。”

穆青竹望过去,“文总也在那里。”

穆青竹的家在庭院正北,一处不起眼的二层小楼被鲜花簇拥,周围一根根翠竹挺拔俊秀,形成小小竹海,一道清澈溪流蜿蜒流淌。

不等两人靠近,犬吠声便响了起来,满是迫不及待。

推开篱笆围成的院门,一只两米多长的黄狗利箭似的窜了出来,差点把穆青竹撞个跟头,兴奋地不停摇尾巴。

一条变异的普通狗,不是四黄之类的混血宠物,没有后者与生俱来的凶悍骁勇,至少虞白露就从没见过四黄摇尾巴。

它居然还能活着?虞白露震惊地移不开目光:面前黄狗被猛兽攻击过,左耳、左眼都不见了,脑袋少了一块,创口很惊悚,不得不戴着个花布帽子,倒像狼外婆。

怪可怜的,虞白露想,小心翼翼伸出手。

穆青竹搂着黄狗脖颈,喃喃说:“这是虞白露,姐姐的新朋友,南京人哦--南京在哪里?给你讲过嘛。”

于是黄狗嗅嗅,友好地舔舔虞白露手掌。

经常跟四黄打交道的缘故,虞白露很喜欢猫啊狗啊,夸黄狗“聪明”,又送一瓶强健筋骨的药丸。

焦连城的女人当然不会缺这些,心意而已。

穆青竹果然开心,踮起脚拍拍黄狗头顶,“阿黄,大家都喜欢你。”

那一瞬间,虞白露有种奇怪的感觉:尽管穆青竹真诚友好,和自己相当投机,约定常常写信,依然比不上此时此刻,对方发自内心的满足。

夜幕降临时,刘霄寒出现了。

众人围拢上去,听他安排;穆青竹和她道别,匆匆离开了。

“都这个点儿了。”出乎意料的,刘霄寒相当平静,像是刚刚探望完患病的旧友,聊了聊往事,谈了谈人生,看看手表便说:“给各个基地的信从这里就发出去,一会儿小林写信,我签字;老徐老莫辛苦辛苦,明早就走。”

又对她说:“虞白露跟我出去一趟。”

对他来说,巴蜀城显然非常熟悉,也没带司机,开一辆车便走了。

药场?医院?副驾上的虞白露默默猜测,难道自来水厂出了问题,让他帮忙修?

车子却熟门熟路地停在闹市中间的一处不起眼的餐厅外,灰扑扑一大片平房,门口挂着红灯笼,算不上高大上,倒有点下里巴人的江湖气息。

“成都最好的苍蝇馆子。”刘霄寒解开安全带,不由自主咽口水,咕噜一声:“以前一位客户带我去的,吃一次就放不下了,每月都得飞到成都专门吃一顿,想不到,老板和厨师都活下来了,还在这里重新开了一家。你尝尝。”

听着很诱人,虞白露跳下车子,远远闻到辣椒和牛油混合着的香气,四川口音令人很陶醉。

老板和他很熟,恭恭敬敬迎到角落包间,火锅端上来的很快:大块大块的牛油沉在锅底,鸭血、千层肚、嫩牛肉、黄喉、黄辣丁、鲜虾、青笋藕片鹌鹑蛋蘑菇统统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众星捧月般围着逐渐沸腾的火锅,还有红糖糍粑。

“首领~”虞白露有点迷惑地望着他:“你~”

刘霄寒把整盘牛肉倒进锅里,头也不抬地说:“我什么?怎么不拉着你们跑路?”

虞白露没有否认,事实上,她已经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了。

刘霄寒居然在笑,“晚了:我和你、焦连城、姚玮加在一起,足以把两只七绝兽都引过来,与其撒腿就跑,还不如以逸待劳,吃顿饱饭再说--你不吃辣?”

她摇摇头,“下午和穆青竹垫了一些。”

刘霄寒一副暴殄天物的神情,自顾自大吃,用筷子敲敲锅边:“尝尝,下次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虞白露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首领~你也觉得,七绝兽不会打草惊蛇?”

刘霄寒点点头:“分析分析,我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可分析的。”提起书里内容,虽然作者一笔带过,虞白露依然记得,参与封印两只七绝兽的九大强者没有伤亡,总体非常顺利。“焦连城和姚玮吸引七绝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也就是说,七绝兽是故意被他们带到那曲的。”

“我想,也许它反过来给焦连城姚玮下了个套,希望把他俩一网打尽--毕竟它明白,异能者一旦把能量耗尽,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它很难找到。”虞白露用长长木筷敲着自己瓷碟,“可惜,依然没成功,它只能朝低阶异能者出气。首领,我想,现在3阶以上的异能者相对安全,低阶的更危险。”

刘霄寒目光满是赞许,拿起旁边干净笊篱,伸长胳膊,给她盛了一碟牛肉:“我和焦连城都是这么想的。远的不说,就说这里,七绝兽迟迟没过来,肯定有原因。”

“就像那个四黄,不光个子大,脑子也好使了。”刘霄寒:“七绝兽以前傻乎乎,招招手就跟着走了;现在脑子好使,很可能潜伏在什么地方,来个广撒网,慢捞鱼,等我们聚集起来,再来个一网打尽。”

牛肉红彤彤,看着很像,虞白露试着蘸蘸蒜泥,咬一口,立刻被辛辣香滑的口感征服了。

“首领,那我们现在?”她被辣到了,不停哈着气。

周遭人声鼎沸,火锅烟雾缭绕,对面女孩子眼圈通红,嘴唇红红的,舌尖粉嫩,令刘霄寒不愿移开目光。

“等。”他伸出一根手指,指指东方:“要是我们猜得没错,半个月之内,燕京和烈焰城那边的信就该来了,鲁青松也该有回复了。”

紧接着嘟囔:“九月就得赶去燕京,可别等到十月入夏:天气就太热了。”

虞白露也拾起笊篱,给他捞两条巴掌长的黄辣丁:“首领,万一燕京那边有问题?”

这次刘霄寒没笑:“有问题也不能不去,不是一、两个人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说,吕鸣沙项炎羽不傻,真要翻脸,也得等到搞定七绝兽,是不是?”

这是真的,各位强者都果断强势,谁也不愿终身活在七绝兽的阴影里。

“那我申请一下,也去趟燕京。”虞白露倒两杯啤酒,推过去一杯,忽然反应过来:他还开着车呢!又拎回自己这边,换了一杯酸梅汤。“去见识见识鲁青松的树人。”

刘霄寒满脸惊讶,像是有点尴尬,伸长胳膊取回酒杯,一口喝干:“那怎么成?本来就缺人手,我打算带着老张去,你留守黑水城,多种点药,你那些藤啊草啊也不适合搬家....”

靠墙登山包里,一根红褐藤蔓伸出来,恼怒地对他挥拳头。

怎么会?虞白露茫然,见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便明白了:“怎么不能搬家?我到哪里都带着它们,首领你又不是没见过。如果你真带张孟澜去~”

她伸长胳膊,摸摸老虎藤,半吓唬半威胁:“那我们就离城出走,顺着渭水入海,兜个圈子去燕京,说不定比你们还快呢。”

这句话把刘霄寒逗得呵呵大笑,“虞白露啊,你这个人真是,让你跟我讨价还价,你可倒好,直接翻桌子了。”

又问:“商量商量,我带你去,有什么好处?”

对面男人身体前倾,面色疲惫,额头有汗,嘴边挂着红油,眼神却锐利如平时,穿透蹭蹭白雾--不知怎么,虞白露脸颊火辣辣,比锅里红汤还热。

她不敢看他,盯着锅里浮浮沉沉的肉丸:“别的不敢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吃的喝的更不用愁了。”

刘霄寒大笑,想了想,“这样,考考你:明天我要去南边,这个老虎应该能派上用场--要是表现好,就带你们去燕京,知道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老虎藤说的。

不等虞白露说话,红褐藤蔓就原地绕圈,仿佛一根套马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