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3日,蒙古,瑙罗布林

这是哪里?

虞白露大脑飞速运转。

到达这个世界一年,她已经适应了没有网络、4G的生活,越来越依靠原始手段,别的不敢说,华夏地图背得滚瓜烂熟。

灾难爆发之后,长江黄河水域扩张,各大流域综合交错,唯一有沙漠的地区就是北边的蒙古和西北的新疆了。

五台山在山西,北方刚好是蒙古,如果换成新疆就飞出几千公里,实在太远了,她在心底祈祷,千万别是新疆啊。

太阳在头顶,看看手腕上的运动腕表,她分不出方向,同时快被炙热的阳光烤蔫了,决定先找个阴凉地方再说。

视野里一棵树也没有?这可有点糟糕,她原地转个圈子,脱下外衣罩在头顶,决定爬上左前方一座沙丘看看再决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每行进一步,她的鞋子都陷入沙粒中,左脚□□,右脚又陷进去了,走不远就得把鞋脱下来倒沙子,脚踩在滚热的沙粒上非常难受。

沙丘看起来在几百米外,实际远得多,她走走停停,不得不像四黄一样张着嘴巴呼吸,停下来喝水。

登山包不在,她从贴身的斜跨包里取出个200ML的水壶,拧开喝两口。

这是向苏紫薇学的,里面还装着小型急救包和匕首、工具等等,虽然不多,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水温乎乎的,有点像热汤,这难不倒虞白露。

摸出草莓种子,她不由自主舔舔嘴唇,憧憬着甜蜜鲜美的草莓汁--半秒钟后,回应虞白露的是滚热干燥的沙土。

怎么回事?她中暑了?没有异能了?虞白露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匆匆掏出一面化妆镜,发现额头莲台印记还在,长长松口气。

是土壤的问题:没有水分,怎么种的出水果?

哪里不太对,隐隐约约的不安涌来,虞白露摸出红褐藤蔓和豆茎的种子放在地面。

两颗种子连动都不肯动一下。

不抱任何希望地试试水草怪的种子,她甚至把新得到的蒲公英种子也拿出来,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太阳当头照下,偌大沙漠热气翻涌,有点像蒸笼。

一个女孩子顶着自己的外衣,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坐在地面,像个输红了眼睛的赌徒,不时把什么东西狠狠甩在面前。

猪笼草、捕蝇草,噬人树、九头藤、铁桦树、大王花,包括带有毒素的新战斗植物,种子统统沉睡着。

西瓜、车厘子、野山参、柴胡....每颗种子/叶片都试过了,没有一棵能发芽,就连哈密瓜和绿葡萄也不例外--虞白露对产地为新疆的后者抱以很大希望的。

糟糕糟糕,虞白露耷拉着脑袋,有点像扎到沙漠里的鸵鸟:和其他六系不同,没有植物,她这位4阶异能者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沮丧好一会儿,她安慰自己,找到有水源的地方就好了;再说,现在8月底了,夏季快到了,一旦下起雨就不愁了。

虞白露给自己鼓劲,起身拍拍衣裳的沙子,吞一颗守元丹,朝着沙丘继续行进。

好不容易走到了,攀登又是个难题:沙土松软干燥,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她走一步滑两步,有一次没站稳,像坐滑梯一样滑落老远,落地双脚都戳进土里。

虞白露爬起身,喝一口水,仰头打量着沙丘,紧紧外衣,手脚并用往上爬。

这次终于成功了,她艰难地站直身体,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置身孤岛,四周是望不到边际的沙海。

恐惧慢慢升起来:没水,没有遮阳的地方,她很快就会脱水死亡,成为一具干尸。

冷静,冷静,虞白露遮阳帽在飞行过程中掉下去了,扯着遮在头顶的外衣,尽力掂起脚尖。

前方,没有,后方,空荡荡,左边--左边似乎有建筑物?

是错觉吗?

她揉揉眼睛,努力瞪大眼睛:影影绰绰的,确实是一排房屋。

有人!

一分钟后,她坐在沙丘上一溜烟滑到地面,倒出鞋里的土,穿好鞋子,朝那个方向行进。

不能走得太快,太快会出汗,也不能慢,天黑了就糟糕了:沙漠也有野兽吧?她连最基本的猪笼草都种不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真热啊!简直像非洲。

没过多久,虞白露就像泡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昏昏沉沉的,只想躺下睡一觉。

看看时间,才过了十分钟,这可不行。

喝半口水,她摇摇水壶,发现里面的水剩的不多,决定不再喝了。

内蒙话怎么说?晚餐是什么?奶茶?烤全羊?虞白露尽量想些开心的事,安慰自己,晚上就有蒙古包住了,紫薇大米他们也在找自己啊!

刘霄寒呢?

她停住脚步,满心埋怨:有他这位5阶强者在,自己确实大意了;他本事那么大,也没见他护住自己。

下次见到,一定多叫几声刘叔叔,哼哼。

等等,好像还是她吃亏啊?

虞白露笑出声来,仿佛刘霄寒就在面前似的。

脚底不知怎么一拌,她跪坐在沙地,甩着被烫到的手掌,紧接着笑不出了:面前沙地突然蠕动起来,一个小小的三角脑袋探出沙子,朝她吐着信子。

沙蛇!

虞白露惊恐地僵住,眼珠跟着那条和沙粒一个颜色的小蛇转动,后者不慌不忙地爬行,在沙地留下Z字形痕迹。

距离稍远,她鼓足勇气,连滚带爬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沙漠还有什么?狼?狐狸?蜥蜴?她神经紧绷,不时警惕地东瞧西看,眼睛很快被灼热的阳光刺痛了。

她只好把衣裳蒙在头顶,从缝隙中目视前方,间歇休息的时候无意中回头,发现脚下一串脚印孤零零通向远方,却不是笔直的,而是弧形的。

虞白露的心凉了:顺着这个方向,能走到沙丘看到的房屋吗?

她不知所措地原地转了两个圈,不知怎么办好:前方或许是错的,退回沙丘也来不及了。

隔着一层衣裳,太阳晒得她头皮发烫,发梢都卷曲了。

咦?模模糊糊的感觉又来了,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是错觉吗?海市蜃楼还是....高阶植物/晶石?

不管了!虞白露深深呼吸,闭上眼睛,跟着感觉一鼓作气行进。

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

脚底沙子不停下陷、划动,面前道路在烈日下扭曲蜿蜒,如同一条巨大沙蛇,虞白露每个毛孔都张开着,贪婪吸取空气中微薄水汽。

喝一口水?不行,只有一点点了,她告诫自己。

如果她死了,会被埋在黄沙下,慢慢腐烂成为一具枯骨?

不不不,她不会死,等到了有水的地方,她要种很多很多东西,草莓、车厘子、绿葡萄,还有西瓜。

爱吃西瓜的男人身影浮现在她脑海--几个小时之前,对方满脸焦急在视野中越变越小,隔着暴雨寒冰,终于看不见了。

他....在找她吗?

虞白露这么想着,双脚越来越重,扑倒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慢慢阖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太阳不在头顶了,她舒服地翻个身,以为是一场梦;梦醒了钻出睡袋,和紫薇溜四黄去,刘霄寒在对面活动筋骨,和徐队莫队练手,早餐热在篝火上,水草怪和老虎藤猜着拳。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挤在面前,发出好奇的声音,虞白露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

是两个眉目相仿的女孩子,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七、八岁,大眼睛尖下巴,皮肤黑黝黝,长发梳成辫子,裹着棉布长袍,有点像阿拉伯人。

她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目光在两个女孩子之间移动,发出嘶哑的声音。

大点的女孩子端来一小杯水,小孩子趴在床边,好奇地盯着她的额头,又看看她的手腕和脖颈。

水是温热的,不太清澈,只有一个杯底,虞白露贪婪地一口气喝干,“再来点。”

大女孩抿着嘴,干巴巴地说:“没了。”

小女孩看她可怜,从衣袋掏出一枚小小的浅黄果子,默不作声递过来。

沙棘。

她接过来,朝两个女孩露出感激地笑容,迅速打量四周:房间不大,顶部呈圆形,像是蒙古包,除了她占据的床铺,房间另一侧还有一张小床,中间是床头柜和书桌,大门在对面,另有一道小门通往隔壁。

“这是哪里?”虞白露迫不及待地问。

大女孩歪着头,声音清脆:“你从哪里来?怎么通过流沙海?你的车还有马呢?就你一个人?”小孩子插嘴:“你是不是坏人?是不是和碧螺湾的人一伙的?”

流沙海?碧螺湾?

虞白露不记得这两个地名,摸摸身边,幸好挎包就在枕边,打开取出一张彩绘华夏地图,摊到两个孩子面前:“谢谢你们帮忙,救了我的命,我是从这里来的。”

她指着山西忻州五台山,又把手指朝北移动:“我们在哪里?”

两个孩子震惊了,对望一眼,齐声说:“你骗人!我们不会上当的!”

这有什么可撒谎的?虞白露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从天而降,沙漠却很难徒步穿越。

“我是异能者啊,你们看,4阶!”她指指自己额头,把脸探过去:“我很厉害,什么都能做,你们要不要试试?”

哄别人不行,骗骗小孩子没问题吧。

大女孩转动眼珠,狡黠地盯着她:“白金青木黑水,你是木系,你没法种庄稼也没法种果树,更没法打架,你会被雷震天抓走,关起来种药,哼。”

药人?鸡皮疙瘩从虞白露背脊升起,直到脖颈。

“小妹妹。”虞白露坐直身体,带着几分请求,“你们帮我个忙,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好不好?我得回家,我的朋友还在找我。”

大女孩露出犹豫的表情,小孩子显然以她马首是瞻,捂着自己嘴巴。

“瑙罗布林。”大女孩吐出一个怪怪的名字,熟练地在地图找到某个位置。“该你了,你到底怎么来的?”

虞白露瞪大眼睛:不是华夏,而是更北方的蒙古国,目测距离五台山1500公里。

蒲公英带她飞了这么远?

远得令人心灰意冷--她要怎么回去?

两只小手摇晃着她的腿,小孩子不耐烦了,鹦鹉学舌地问“怎么来的?你是不是坏人?”

虞白露发了会呆,茫然地指指屋顶,“天上。”

两个孩子又对望一眼,大女孩凶巴巴地瞪着她,“飞机在哪里?你叫什么名字?会不会种东西?”

如果木系异能者被带走了,普通人想在沙漠种出药材是很难的,虞白露想。

“这样吧,我们交换。”她闷闷不乐地说,用手指在房屋划个圈,“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们也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我,作为回报,你们想种什么,我多多种出来送给你们,好不好?”

大女孩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们不要别人的东西。”

“可你们救了我的命。”虞白露一本正经地说,从急救包取出一个白瓷瓶,和一个浅绿盒子:“喏,止血药,外伤可管用了,这个是芦荟霜,补水防晒都OK的,送给你们,算我的心意。”

随即虞白露下床走到门口,隔着房门上的窗洞,看到外面夜幕低垂,星星轻轻眨眼,已经是夜间了。

远处也有很多蒙古包,和自己所处这间组成一个圆圈,门前各自燃着照明用的火把,空地中央也生着一大堆篝火。

奇怪,没有树木?只有零星灌木丛?

仔细望去,她看到地面满是沙子,和沙漠没什么区别,一颗心慢慢凉了:这里也种不出植物?

伸手推门,却被两个女孩子拽住了:“别出去!”

外面人影晃动,有个瘦瘦的男人弓着腰,在门口跺跺脚才推门,“阿琳,小瑛!”

两个女孩齐声喊:“爸爸”。

男人四十多岁,和虞白露差不多高,看着很老实,黑黑瘦瘦,背脊驼得很厉害,从骨子里散发着疲惫;见到她时,惊讶地倒退两步,手里端着的小锅“啪”地落在地上。“你,你?”

虞白露朝他打个招呼,伸出右手:“HI,我姓虞,虞白露。”

几分钟后,父女三人并肩坐在一张床边,虞白露坐在自己的病床,指着地图讲述:“走着走着我晒晕了,幸亏她俩把我救回来。”

父亲冯旭东询问的目光望着大女儿,后者点点头,低声把“外出摘果子,遇到虞白露,偷偷拖回家里”的事情说了。

虞白露又从背包取出一个瓷瓶,里面有两棵守元丹:“客气话就不说了,我的一点心意。劳驾,冯大叔,哪条路回国最快?开车还是骑马?”

她带着一小袋低阶晶石,还可以种东西,报酬不成问题。

冯旭东却摇摇头,唉声叹气地从身边取出一张地图:“想通过流沙海,只能从一线天桥上走,没汽油没车,桥也被雷神的人守着,你过不去。”

地图绘着一片丘陵起伏的沙漠,,名称是“流沙海”;中央是一个海螺形状的小小绿洲,旁边标着“碧螺湾”,一条南北贯通的桥通过此处,延伸出地图边界,果然有一线天的感觉。

看起来不太妙。

虞白露寻找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很快发现,环绕绿洲的五六座营地中,东北方向的小小营地被标着“家”。

“我们在这里?”她指指营地对面的红色骷髅图标:“这里是?”

冯旭东用畏惧的口吻说:“骷髅谷,里面有很多吃人植物,有的有毒,有的带刺,都是主动攻击人的,进去了就没命。”

和隐隐约约召唤她的植物/晶石有关吗?

难道是S阶植物?

虞白露有些跃跃欲试,总不会还像蒲公英一样倒霉吧?

“冯大叔,劳驾您明天带我去青螺湾,见见管事的首领。”她兴奋地开始,“我得租辆车或者买辆车,尽快赶回去,还得去趟骷髅谷。”

冯旭东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没这么简单。”又朝两个女儿板着脸,“写作业去!晚上爸爸检查!”

两个孩子撅着嘴巴,不情不愿去隔壁了。

“雷震天不是好东西。”冯旭东看她一眼,挠挠头,尽量说的委婉些,“见到漂亮女人就,就想占便宜,几座营地的年轻女人都被拉走了,三宫六院似的,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他一个不够,还和手下一起祸害,每月都有女人上吊绝食,喂他的蜥蜴。”

蜥蜴?食肉蜥蜴?

这是虞白露没想到的,沉住气:“他雷系?几阶?几个手下?”

冯旭东比了个“四”的手势,脸色又是沉重又是悲伤:“除了他,还有两个3阶,三个2阶,七八个1阶。以前有人不服他,被他们统统杀了,现在蒙古国的异能者都在这里了。”

虞白露回忆着和李桂林对战的情形,彼时她还没发掘出老虎藤的威力,水草怪也没参战,3阶战斗植物被对方的闪电劈断燃烧,没什么还手之力。

雷震天却是4阶,实力有质的飞跃,她就拿贺图、张孟澜束手无策。

何况,她什么植物也种不出来....

“我要水。”虞白露简单明了地说,指指地图中央的绿洲:“只要种出植物,我就不怕他。”

冯旭东继续摇头,跺了跺脚:“沙漠都是流沙,没水没养分,除了沙棘灌木仙人掌,什么也种不出,碧螺湾才种的出--以前有一位木系2阶异能者,带着我们在碧螺湾种药种菜,过得好好的;雷震天一伙霸占水潭,把我们打的打杀的杀,把他关在地牢,不知是死还是活着。”

虞白露麻木地想,活着才能当药人。

“何况也没水给你。”冯旭东脸色苦涩地如同黄连,“雷震天怕我们造反,白天到碧螺湾干活儿,晚上回家,按人头发放饮水,大人小孩都一样。”

虞白露有点难过:看来她把小女孩的水喝了。

她深深呼吸,认真地请教:“冯大叔,您跟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

冯旭东显然帮不上忙:“你去了碧螺湾就得落在雷震天手里,可不去碧螺湾,你没车没汽油,也打不了仗,真是难呐。”

一件又一件意外不期而至,令虞白露心脏沉甸甸,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

小门突然开了,两个女孩狼狈地跌倒在地,显然一直在偷听。

大些的冯琳立刻找到借口“爸爸我不会做作业,嘿嘿”小冯瑛喊她的名字:“虞白露,你会种芦荟吗?”

大概很喜欢芦荟霜吧?

虞白露对她笑笑,对冯旭东打个招呼,小心地推开门,见外面没人才把外衣蒙在头顶,猫腰溜出大门。

半分钟后,她小心翼翼回到门里,把手里的一丛黄澄澄的果子递给小女孩:“送你的,吃吧。”

沙棘果,这是她唯一能种的出来的植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沙漠之旅不会很长,很快就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