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4日,蒙古,瑙罗布林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在视野中浮浮沉沉,太阳的威力不如平日咄咄逼人,风中带着久违的凉意。

2017年第一场雨就要来了。

蒙古包里的虞白露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摸摸篮子里的幼狐:“小唯,你喜欢下雨吗?”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浑身浅黄色,黑眼睛黑鼻尖,胡子也是黑色的,四肢修长,尾巴长长的像棉花糖--以上加起来也不如它的两只耳朵醒目,又大又翘,粉粉的,像蝴蝶翅膀。

虞白露是一个多月前捡到它的,地点在骷髅谷外。

当时它咩咩叫,像只小绵羊,怪可怜的。虞白露喜欢的不行,在周围找不到它的家人,便放在车筐带回家。

冯瑛冯琳也很爱,哇哇叫着“我帮你养”。虞白露才不肯,和小狐狸形影不离,恨不得去骷髅谷都带着。

小家伙很皮实,沙棘果、昆虫、叶子什么都吃,虞白露省下自己的饭喂它,它也吃得津津有味。

虞白露叫它“小唯”,《画皮》周迅演的狐狸精,要多萌有多萌。

此时它蹭着虞白露手指,偶尔用牙硌一下,像是在说,窝没见过下雨啊!

“可怜的孩纸。”她信心十足地戳戳它,指指窗外云彩:“西安下雨,南京下雨,燕京也下雨,只要你乖,去哪里都带着你。”

亲热一会儿,小狐狸打个哈欠,趴在篮底闭上眼睛,她走出蒙古包,推开库房门,开始整理行李:

衣裳*3、袍子*2、鞋*2,都是冯琳的;睡袋*1,基本款,比以前用的差不少;工具箱*1,急救包*1,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除此之外,她收集不少沙漠特有的植物,比如荆棘、红柳、金琥、胡杨,大大丰富了植物库。

旁边停着一辆改造过的自行车,车座后面一左一右两个铁筐,能放不少东西,头顶遮阳伞换成顶棚,挂着挡风沙的布帘。

依靠这辆车,昼伏夜出,怎么也能回到华夏吧?

虞白露可是从川达逆水而行,乘风破浪到达法门寺的人,什么也难不倒她。

其实也没那么糟,她早想过了:

只要离开碧螺湾,她就可以从沿途大小基地或者尸语者换到车辆汽油,雇佣斧头帮或者顺风快递,顺顺利利回到燕京。

当然,前提是种出植物。

虞白露看看天空,憧憬着雨水降临沙漠的时刻。

四点了,父女三人该回来了,虞白露准备做饭,面饼+沙棘果,外加冯旭东带回的青菜--只要完成DKP,成年工人就可以每天从湾里领些水果蔬菜,一家老小果腹不成问题。

突然之间,外面响起尖叫和喧哗,是小冯瑛。

她冲出库房,刚好和跌跌撞撞冲回营地的小女孩打个照面:冯瑛披头散发,兜帽纱巾不知丢在哪里,左脸擦破一块皮,像是摔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他们把我姐姐嗷嗷嗷”她发出小兽般的嘶叫,满脸鼻涕地抓住虞白露衣角,单手指着外面:“还有我爸爸啊啊”

虞白露惊呆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抓紧她胳膊,“你慢点,慢点说,怎么了到底?”

足足两分钟,小冯瑛才说出话,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

她和冯琳都在碧螺湾学校读书,一个初中一个小学,不在一个教学楼。今天下课,她等在姐姐楼下,却不见人,奇怪地找到教室,才知道冯琳被校长叫走了。

老师带点同情地说:“咳,多个姐夫也不错,你好歹能搬进湾里来了。”

方圆数百里都明白,能搬进碧螺湾的大都是异能者及家属、亲信,普通人只能留在营地过苦日子。

姐夫?小冯瑛张大嘴巴。

灾难爆发之后,人口急剧减少,基地默认结婚下限是18岁,冯琳可还差几岁呢。

老师还想说什么,正好有人来了,唉声叹气地走了。

小冯瑛慌手慌脚赶到校长室,没人,又冲到传达室,才知道姐姐被3阶金系异能者金彪带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金彪长得丑脾气差火气大,关键他有老婆呀: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还有N个情人,冲着他身份倒贴的露水情缘也不少。

姐姐明明喜欢同班班长嘛!

小冯瑛手脚发软,被看门大爷提醒,才想起找爸爸,抓起车子就骑,一溜烟冲到碧螺湾南门,父亲工作的地方。

冯旭东当时就炸了,抡着铁锹往回冲,门卫想拦,被他一锹打破头,倒在地上不动了。其他门卫一拥而上,把冯旭东按倒,又喊人帮忙,把他用手铐拷住。

小冯瑛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两只脚僵在地面,哇的一声吓哭了。

冯旭东工友义愤填膺,有的上去推推搡搡,有的不敢管,站在原地破口大骂,有个年纪大的直跺脚,“快,快找人,要不然你爸爸完了。”

找人?

虞白露额头的莲台印记突然涌入小冯瑛脑海,随后是前者在骷髅谷种出仙人掌的情形。

小女孩二话不说,推起车子就跑,不知怎么摔了个大跟头。她爬起来,像头蛮牛似的冲出去,很快蹬上车子,消失在人们视野里。

虞白露并没令她失望。

“知道了。”虞白露简单地说,用手帕擦擦她脸上的血丝和泪痕,指指蒙古包:“你进去。”

小冯瑛直跺脚:“我也去,我带你去!”

虞白露摇头:“不行,我一个人,顾不上你。”

一大一小正在僵持,很快就不用纠结了:

一阵引擎声响,两辆越野车驶入营地,下来七、八位身手敏捷的男子,一看就是外面办事的。

为首的是位2阶金系异能者,寸头,小眼睛,脸色凶悍,抓过一个人便问:“冯旭东家在哪?有个小孩呢?”

他姓李,是金彪的助理/死党,一向以后者马首是瞻。

金彪下午把冯琳带回家中,女孩子哭闹不休,以死相挟,倒令从不缺少女人的金彪倍感新鲜,决定给她个名分。

冯旭东的事情传来,冯琳晕了过去,金彪有点头疼。李助便自告奋勇把冯瑛接回去,到时候,父亲妹妹都捏在手里,一个小姑娘还能飞上天去?

于是他便来了,听邻居指点,径直朝冯家走来,没走几步,抬头便笑了:“跟我走吧,你姐姐以后享福了,等你长大,给你也配个--”

下面的话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了:一棵高达三米的仙人掌突兀地出现,像位横扫千钧的大力士,把他打飞出十几米,落在地上惨呼:脸庞、脖颈、胸膛满是利刺戳出的小洞,鲜血汩汩淌入黄沙。

“是木系!”“4阶,妈的,哪里来的4阶?”惊叫声此起彼伏,他的手下有的端枪,有的拔刀,摆出防御架势。

一位穿着长袍的年轻女生前行两步,满脸怒色地蹲在地面,一个个比篮球还大、长满尖刺的圆形仙人掌急剧生长。

金琥,普通植物。

大力士仙人掌挥动叶片,把一枚枚金琥击打出去,力道很大,炮弹一般漫天激射。三名毫无防备的敌人被砸的头破血流,筋断骨折,其中一人脑浆迸裂。

剩下的却不是吃素的,喊着“那玩意动不了地方”,“拿下女的”,纷纷把目标对准虞白露。

战斗打响了。

一名1阶速度异能者朝她冲来,速度很快,立在身前的长刀闪闪发光。

比阿乔差远了,虞白露给自己鼓劲,本能地避开了;一丛丛橙绿相间的红柳突然钻出地面,把敌人双脚紧紧缠住,又一棵大力士仙人掌被种出来,狠狠一击,速度异能者不动弹了。

另一名力量异能者正和第一棵大力士仙人掌硬碰硬。他持一把锋利的斧头,高高跃起,力劈华山般一击,成功地砍掉仙人掌两枚叶片。后者若无其事地扭转身体,用另一侧两枚叶片击中他背脊,异能者大声惨叫,爬也爬不起来。

好像还有一个人?放眼望去,一丛丛红柳、一棵棵仙人掌把空地占据得满满的,虞白露东张西望,找不到敌人踪迹,身后突然传来叫喊:

小冯瑛被一名敌人单臂提起,挡在身前,“我宰了她!”

虞白露连忙举起双手,“别,放开她!”

那人是个普通人,很像亡命徒,狞笑着把匕首伸到小女孩脖颈:“把手举起来,放在脑后,倒退着走过来!TM有什么植物敢动,老子就弄死她!”

虞白露只好照做,背转身体,“她才上学,你~”

话说到一半,几枚圆滚滚的金琥朝着他脑袋飞来,正是大力士仙人掌投掷的。

那人不耐烦的击飞,大骂“我让你--”

突然之间,那人手掌痒得厉害,匕首“噹”的一声滑落,想再从腰间摸短刀,胳膊却弯不过去,孩子也提不动了,身体慢慢僵硬。

药西瓜,带有毒素,人类沾染之后,先瘙痒后麻痹,不会致命。

小冯瑛哇地一声哭了,扑到虞白露怀里,哽咽地说不出话。

可怜的孩子,既天真又早熟。

虞白露搂着她,拍拍她头顶,“没事没事,搞定了,我厉害吧?”

仿佛给她唱反调,地上突然蹿起一个人,头也不回地逃向营地另一个出口,途中抢过一辆自行车,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第一个被击倒的李助!

虞白露大脑疯狂运转:不能让他回碧螺湾报信,大力士仙人掌勇猛是勇猛,却动不了地方,红柳金琥连战斗植物都不是,顶多应付应付低阶异能者,3阶以上就完蛋了。

念头转完之前,她已经扶起小冯瑛骑回家的车子,跟着冲出去了。

营地被远远抛在后面,带着凉意的风在耳畔呼呼掠过,前方敌人的衣裳染满鲜血,脚下自行车怎么也骑不快---冯旭东是位好父亲,担心淘气的小女儿,特意把车子调慢。

她想喊“快点投降”之类,对方却闷头骑个不停,半点空隙也没有,她也只好用力蹬车。

要是老虎在就好了,虞白露想,百忙中看看乌沉沉的天空:快了,快下雨了。

不知怎么,前方的车突然倒了,敌人也摔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虞白露二话不说,跳下车子,双手按在地面,一棵大力士仙人掌和一棵胡杨树同时钻出地面,随后是一棵棵金琥、药西瓜。

两柄飞刀像长了眼睛似的穿过空中,对准她的喉咙和胸口。

常常和大米小麦四人试招的缘故,虞白露还算镇定,敏捷地躲到树后。

与此同时,大力士仙人掌也像棒球运动员一样挥动叶片,把“炮弹”远远击飞出去。

僵持了多久?虞白露来不及计时,只知道两柄刀深深刺进树干,离她只有两厘米;而敌人接连被打中两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总算赶上了,她松口气,忽然发觉,前方根本不是碧螺湾,倒离骷髅谷不远,大概对方急着逃命,没分清方向吧。

有什么东西突然刺向背脊,她本能地闪避,于是刺进她右肩,又凉又硬,像一把刀--她反手去摸,果然是把匕首,黏黏的都是血。

脸贴地面的金系异能者露出微笑,真正死去了。

糟糕,虞白露疼的直吸气,先从急救包取出一枚守元丹吞掉,取出止血药、金创药,再反手摸摸刀锋:还好,刺的不太深。

得□□,割伤肌肉就麻烦了,流血也是问题。她没少听苏紫薇讲述的经历,伤口得不到救治会感染的。

事后回忆起来,虞白露也很佩服自己,居然咬住衣袖,闭着眼睛反手一拔--温热血液喷涌到仙人掌身上。

足足坐了几分钟,她才缓过劲来,勉强糊上药膏,贴上创口贴(巴掌大,特制的),扶着胡杨树站直身体,眼泪不知不觉涌出来:

她救不了冯琳父女了。

闯入营地的敌人只有一个2阶、两个1阶,剩下都是普通人,自己应付的很吃力,还受了伤;碧螺湾有4阶、3阶坐镇,加上受了伤,怎么打得过?

怎么还不下雨?她茫然望着天空,乌云逐渐聚拢,天色阴沉沉的,有点像黎明前的黑暗。

留在这里也没用,她告诉自己,有点艰难地扶起车子,却不敢坐上去:怎么面对失望的小冯瑛?

谁来帮帮她?

茫然四顾,虞白露的目光慢慢落在远处一座山峰上,正是骷髅谷,忽然多了一股破罐破摔的劲头:

试试看,反正不会更差了。

大半个小时之后,她站在山谷尽头,那棵S阶仙人掌面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又朝它拜拜。

“拜托,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她干巴巴地说。

一个多月以来,夸也夸了哄也哄了激将也激将了,大饼画的格外圆,连5阶木晶石也吹嘘过不止一次,对方却像一棵普通植物那样毫无反应,实在令人郁闷。

虞白露束手无策,已经放弃了,现在更懒得拐弯抹角:“我的朋友遇到麻烦,你见过的,那个小姑娘,还有她姐姐。我想帮她,敌人很多,有4阶有3阶,我打不过。”

她把来龙去脉讲了,背转身体,把血淋淋的长袍展示出来:“我受了伤,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撑个场面;只要下了雨,就不麻烦你了,之后我送你回来,我保证。”

仙人掌安静如鸡,顶部红花猎猎生风,如同一朵永不熄灭的烈焰。

虞白露强压烦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我和我的朋友却很重要,你~如果不管,她们一辈子就完了。”

仙人掌继续发呆,像是在说,关我什么事?

虞白露被彻底激怒了,从怀里掏出四枚形状各异、散发强盛草木气息的种子,举到它面前:“你别这么冷血行不行?我告诉你,要不是这里是沙漠,我才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搞的定,你你你~”

她在脑海里搜索着伤人的话,有点结结巴巴:“你是我见过最,最,最徒有虚名的S阶植物,真的,辜负你的能力,还不如一根狗尾巴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听过没?我的老虎、小青海和杰克比你强一百万倍,你连蒲公英也比不上。”

仙人掌一动不动,仿佛上古时期就这个模样了,半点情绪也不表露出来。

“怪不得你长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简直就是,就是报应,是上天给你的惩罚。”她气得语无伦次,一反平时的友好,用力拽住仙人掌右侧叶片,“像你这种冷血动物,只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虞白露愣住,就连肩膀上的伤痛也顾不上了:红花无风自动,仙人掌在视野里越来越小,在她掌心成为一枚小小的、顶花无刺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