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8日,蒙古,瑙罗布林

虞白露视线模糊了,鼻子酸酸的,喜悦、兴奋和如释重负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不知怎么又满心委屈:她千辛万苦把敌人搞定了,这家伙才出现?

下一秒钟,车旁男人大步流星走来,眼里满是喜悦和庆幸,什么话也没说,张开胳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汗水、烟草、阳光、万里黄沙以及初夏第一场雨的味道混合起来,把她整个人笼罩了。

他胸膛灼热,肩膀坚硬,露出衣袖外的胳膊强壮有力,成年男人特有的安全感铺天盖地涌来。

虞白露什么也来不及想,肩膀被紧紧搂住,脸庞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心脏砰砰跳动。

女孩子的声音“哇~”地惊呼,是冯瑛冯琳,前几天还八卦地问“虞白露虞白露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子?”

所有人都看着呢!

她反应过来,用力推着他肩膀:“喂,喂!”

刘霄寒眼中满是不舍,胳膊慢慢松开,想摸摸她胡乱扎起来的黑发,手动了动,却留在原地,这才顾得上问:“你一直在这里?雷震天人呢?”

豆茎平时像棵树,他是知道的,今天却变成一柄大伞,一看就是作战状态,事情必然很危急了。

至于敌人的身份,除了此地首领4阶雷震天,刘霄寒还想不出别人。

虞白露指指不远处的湖泊,自豪地说:“你去问小青海好了。”

刘霄寒惊奇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她,“行啊,长能耐了。”

又催促:“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虞白露把四十多天的经历简单说了,过程三言两语,却紧张激烈,说着说着自己也后怕起来:“我不敢下树,地面淹得很高,别人也过不来,今早雨才停。”

她说一个人名,刘霄寒脸色就阴沉一分,听到雷震天在湖边搭建平台、汇聚雷电,眉头紧皱,脸庞仿佛笼上一层寒霜,眼神闪着戾气。

“紫薇呢?大米小麦呢?”她把疑问一股脑儿摆出来,焦急地问,“现在哪里?”

刘霄寒也简单地答“去燕京了,没大事,等着你回去。”就游目四顾,走到冯旭东身边,紧紧握住对方手掌:“多谢,多谢您对她的关照”又躬下腰,一本正经地对两位小姑娘伸出手掌,“还有你俩,没你们可就糟了。以后有什么事情,给黑水城送信,直接找我。”

五阶强者!整个华夏才有七位!

还长得帅!和虞白露很配!

冯琳和冯瑛张大嘴巴,激动地说不出话,你推推我,我拱拱你。

在场的异能者寥寥无几,刘霄寒走到2阶木系陈医生面前,简单地自我介绍,和他寒暄起来。

有他把控大局,虞白露轻松多了,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首先是客人。

“HI~你~还好吗?”暴雨连下三天三夜,一度没到豆茎腰部,把树底下的仙人掌湮没了。

它怕水吧?电脑前吸辐射的仙人掌稍微多浇点水就死了....

虞白露很担心,喊老虎藤牵着莲叶船过去看。对方不像有什么事,也不肯变回种子,她只好回到树顶,每隔几个小时过去看一次。

此时雨水退却,树底满是淤泥,仙人掌上半截浓绿如翡翠,根部泡在泥里,一点“水土不服”的趋势都没有。

变异的缘故?

虞白露朝它摆摆手,恭恭敬敬说:“幸亏你帮忙,你实在太强了。雨可算停了,我送你回骷髅谷吧?”

仙人掌头顶红花簌簌抖动,仿佛没听见。

人家帮了自己大忙,既不愿变回种子,虞白露也不勉强,招呼司机大伯把卡车开过来,请两位年轻人帮忙,小心翼翼掘出一大块泥土,把这位S阶大神抬上卡车,才松了口气。

自己人就亲密多了。

“杰克杰克,委屈你一下。”虞白露双手按住豆茎,仰着头说:“等回去我准备准备,一直陪着你。”

暴雨倾盆三天三夜,一大一小两个女生除了吃水果闲聊天,就是和豆茎打交道。

种出它消耗的能量远远多于红褐藤蔓和水草怪,不能直接作战,移动也不方便,虞白露不常种出它来。

前天她无意中问,杰克杰克,你能像老虎一样就好了,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豆茎当时没反应,等话题过去,虞白露和冯琳憧憬夏天,一根藤蔓才从树顶伸到她面前,比划出石头剪刀布。

虞白露眼泪都掉下来了:它个子太大,有点像史前恐龙,戳戳尾巴,很久才能传到大脑。可它什么都懂,只是闷在肚里,平时看着她和另外两个同伴亲热,很羡慕吧?

于是她发誓,只要条件允许,就让豆茎保持现在的模样,再也不把它变回种子了。

能量再次从掌心倾泄,比上次豆茎变成大伞的时候少得多。

它实在太大,必须木系异能者帮助才能改变形状,虞白露猜测。

几秒种后,楼厦大小的豆茎在人们视野中急剧缩小,房屋、汽车、餐桌,最后变成普通雨伞,能举起来遮挡阳光。

当然,它毕竟是棵植物,第二辆卡车开过来,众人挖得挖抬得抬,总算大功告成。

相形之下,红褐藤蔓就轻松多了:

大号登山包里盛满泥土,它自动移过去,回到虞白露背上时开心的很,前端在空中盘旋。

“小青海,青海~”虞白露蹲在湖畔,双手拢在嘴边,“回家了~回家吃饭饭~”

过了好一会儿,一团毛茸茸的水草才慢腾腾探出水面。

和平时相比,水草怪蔫头耷脑,半点精气神也没有:4阶雷震天比3阶孙航强大得多,三天前它受的伤也比青龙潭之战严重多了,吞噬雷震天之后潜回碧螺湾,再也不肯露面。

当时虞白露束手无策,能量恢复一些便冒雨奔到水边,喊半天,水草怪才露面,大半身体焦黄枯干,仿佛一堆稻草。

她把能量统统传过去,对方青翠了些,挥挥左手,潜回水底不见了。

重复几次,直到昨天,水草怪才有了点精神,找她要吃的--碧螺湾是沙漠最重要的水源,别说鱼虾水兽,连水草也没有,实在太饿了。

虞白露把所有水果蔬菜都种出来,依次扔进湖里,水草怪什么都不肯吃,回到水底生闷气,叫也不肯出来。

此时听到“吃饭饭”,水草怪终于露面,不停挥动双手,像是在说,饿死我啦!

盛着水草怪的水箱被抬上车顶,备用清水也备在桶里,虞白露吁了口气,用手挡住阳光张望:

东边,没有,南边,也没有--在那里!

西边天空,一朵小小的白气球轻飘飘飞翔,仔细望去,气球还长着一条绿尾巴,原来是蒲公英。

“喂~”她大声喊,不停挥动胳膊:“这边~我走了~”

对方毫无反应,飘得更高了些。

沙漠是个奇怪的地方。

雨下的那么大,落在城市或者基地、森林平原,非得积水过腰、抗灾疏洪不可;换到这里,黄沙尽情吸收雨水,柏油路湿漉漉的,居然没什么影响。

不管了,能种菜种花就好,车里的虞白露嗅嗅手中的红玫瑰和白芍药,心里说:好久不见。

六营地变化不大,蒙古包被冲洗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居民见到他们都欢呼起来:雷震天一伙死的死散的散,大家可以搬回碧螺湾去了,清水、牛羊鸡鸭和蔬菜不再是奢侈品,平静舒适的生活指日可待。

越野车停在外面,冯氏父女高高兴兴进门去了,刘霄寒并没动地方,随手燃起一根烟,把座椅往后调了调,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像有默契似的,虞白露也坐在原处,默默望向窗外:和李助等人的遭遇战就发生在附近,各种各样的战斗植物留在原地。

“虞白露,我得~我有话给你说。”隔了一会儿,刘霄寒开口,似乎有点僵硬。

“你~”她好奇地问:“怎么找过来的?”

刘霄寒视线朝向前方,有条不紊地答:“和上次一样,连猜带蒙。”

“第一,你被带走的时候,两个小的跟上去了,大个子也在,其他的都没落下。”刘霄寒用代号称呼三棵S阶植物,自己也笑了,引起后座的红褐藤蔓不满,开始转圈子。“也就是说,除非蒲公英把你带到燕京和烈焰城,否则,只有你们欺负别人,一般二般的人招惹不起。”

虞白露心中的委屈不满减少了点,被实力更强的人当面肯定,感觉相当不错。

“当然,如果你从天上掉下去,摔伤或者,起不来了,那就不一样了。”他笑起来,不愿多提意外情况:“你知道我们在找你,七绝兽的事又是火烧眉毛,隔了这么多天没动静,除了重伤,只能是你被困住了。”

“8月23号那天,你和蒲公英是朝北走的,飞的很快,没有拐弯的迹象。”他吸了口烟,“山西北方是内蒙古,再往北是蒙古,沙漠多,又不是雨季,我就想,会不会是你的植物种不出来了?”

脑子挺好使,虞白露想,歪着头打量他:本来就不白,风吹日晒的更黑了,牙齿很白,眼神明亮,比以前沉默了些。

她慢吞吞地说,“你~问过雷震天吗?”

“当然。他回了封信,说没见过你,有消息告诉我。”刘霄寒面无表情,冷笑着说:“我是一路打听过来的,呼和浩特、乌兰察布、苏尼特右旗、扎门乌德,又去了乌兰巴托,锡林格勒,兜了个大圈子,路上不好走,两回爆了胎,耽搁了。听说雷震天名声不怎么样,不放心,还是赶过来了。”

他说的简单,虞白露想象对方风尘仆仆、披星戴月的情形,声音不由自主低了:“谢了。”

刘霄寒长长叹息,转身过来,右手穿过座椅间的缝隙,伸到她面前:“虞白露,我得~向你,向你说一声。我大意了,考虑不周,怎么都没想到,那个蒲公英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让你~让你折腾这么久。”

平时牢骚归牢骚、委屈是委屈,他本人就在面前,态度这么诚恳,虞白露的不满就像肥皂泡,慢慢破碎了。

她偏过头,不肯看他,“说说就完了?知道这里离五台山多远么?1500公里!都出国了!把我晒成咸鱼干了。”

女孩子肯这么说,就是不再生气了,话语还带着娇嗔。刘霄寒不由自主微笑着,右手往前探探:“这样,我欠你一个情,行不行?商量商量,不要生我的气了,啊?”

他很喜欢讨价还价,虞白露想,用手掌扇着风:“那不行,我亏大了,我也不喜欢别人欠我情。”

刘霄寒呵呵笑,想握住她的手,却被拍开了:“这样,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会全力以赴,万水千山也不在乎。”

“像武侠小说一样。”她嘀咕着,决定不放过这个机会:“你自己说的,OK,我记住了。”

刘霄寒“嗯”了一声,神情转为郑重:“还有正经事,虞白露,跟我回去吧:路上我走得急,只接到燕京两封信:七绝兽不停吃人,焦连城鲁青松已经到了燕京,我们的人也到了,长风城和雷霆崖正合力渡江,就差我一个了。”

长江足足十几公里宽,渡江可不是容易的事,风雷两大5阶强者也得准备周全才行--由此看来,事情已经到了紧急关头。

虞白露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本来就打算雨停就走,刚好你来了。喂,先说好,有你这个苦力,回去路上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刘霄寒自然答应:“太阳毒的很,你在车里睡觉就行,顺便陪着你这几个宝贝。”

尘埃落定。

真奇怪,他出现之前,虞白露时刻保持警惕,就连睡觉都下意识准备战斗,如今援兵来了,仿佛沉甸甸的石头从胸口移走,她轻松得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车厢安静炎热,近在咫尺的男人目光灼热,却又克制着,仿佛只这么望着她就心满意足。

虞白露有点难过,藏在心底的疑问冒了出来:他什么时候见到另一个虞白露?

准确的说,是曾经占据这具身体、此时不知所踪的灵魂,也是上辈子他爱过的女人。

不不不,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干吗为难自己?自己现在是虞白露啊,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找她,难道还不够么?

刘霄寒手掌终于握住她的,宽厚有力,指尖和掌心干裂脱皮,是长途跋涉的结果。

她轻轻挣脱,放在身边椅垫,对方很有风度地收回去,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烟头掷出去。

外面有人大喊,是小冯瑛,把怀里的小狐狸高高举起来,后者尾巴摆动,耳朵更大了。

“小唯!”虞白露大叫着,激动地冲了出去。

午餐很丰盛,两人和冯家父女边吃边聊。

据冯旭东说,他是山西人,毕业之后进入国企,被分配到蒙古工作五年,在瑙罗布林遇到冯瑛冯琳的妈妈,父母去世后就留了下来,再也没有回去。

至于两个小姑娘,从小在蒙古长大,每年回国探亲,没去过陕西西安和江苏南京。

灾难爆发之后,父女三人温饱都成问题,更没条件回国了。

虞白露盛情邀请:“现在不行,后年吧,天暖和了,你们去黑水城找我,我带你们到处玩,好不好?”

两个小姑娘兴奋极了,不停点头:“一言为定!不许赖皮!”

相形之下,刘霄寒的邀请就正式多了:“这边天高皇帝远,出点事都不知道,别人轻易也不会过来。我看,你们可以回山西看看,老家亲戚在的话当然好,要是不在了,就投奔我来吧。别的不说,衣食住行不会比这里差,陕甘宁各个基地随你们挑。”

冯旭东连连点头,显然已经考虑过了,“教育比我们这里好”,又舍不得同伴邻居,打算商量好再动身。

刚下过雨的缘故,太阳温柔,空气蕴藏水汽,车开起来非常舒服。

有红褐藤蔓帮手,没用多长时间,仙人掌就被恭恭敬敬送回骷髅谷深处,它原来生长的地方。

“谢了~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虞白露替它堆好沙土,铁锹插在旁边,举起右手朝仙人掌执意,“多谢你帮忙,要是没有你,我们不会那么顺利,搞不好还在和雷震天打仗。”

刘霄寒也学着她行了个礼,弹弹手指,蒙蒙雨雾便把仙人掌笼罩了。

于是它看起来更绿了,虞白露舍不得移开目光,双手放在它冰冷平滑的叶片上,输入一小部分能量:“我得走了,燕京那边等着我们呢--七绝兽开始吃人了,以前跟你说过,记得吧?”

仙人掌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

“以后每隔两年的雨季,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只要我没其他事情,就回沙漠看冯瑛冯琳--哎,也许他们会搬回国内,到时再说啦。”两个女孩子救了她的命,终于可以报答了,虞白露很开心:“就算她们搬走了,我也会来看你的,你有什么喜欢吃的玩的?”

她的植物们吃肉为主,也可以吃蛋糕,仙人掌吃什么也就不知道了;玩具的话,给它带个□□之类?

絮絮叨叨半晌,虞白露说得差不多,退后几步,打量周围:谷底被它独占,黄沙峻岭,刚下过雨也光秃秃的,看着很荒凉。

几秒种后,大片大片的白芍药、红玫瑰和波斯菊、小雏菊占据视野每个角落,山谷完全变了模样。

“这样顺眼多了,是不是?”虞白露踮起脚,打量它头顶耀耀夺目的红花--像山茶又像玫瑰,格外美丽动人,她真想摘一片花瓣回去种,却不太敢,而且也太没礼貌了。“其实你也喜欢花,对不对?”

刘霄寒失笑,指着从两面山壁之间倾泻下来、不偏不倚打在仙人掌身上的那束阳光,“人家条件不错--发现没,有点像电影场景。”

虞白露打心底叹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时候,《我不是药神》如火如荼,她接连看了两遍,年底宫崎骏的《龙猫》还要上映,可惜来不及了。

她嘟囔着:“我很久没看电影了。”

这个难不倒黑水城领袖:“等燕京的事忙完了,回到城里,我请你看电影。”

离别的时刻来临了。

虞白露最后抱抱仙人掌,随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张望:果然,蒲公英在不远的天空悠哉悠哉地翱翔,像一颗白气球。

“它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把我带来沙漠的植物。”她指着那个方向:“你要是闷了,可以~”

“可以找它玩”这句话刚说一半,仙人掌骤然缩小,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一眨眼的功夫,一棵掌心大小、顶花无刺的小小仙人掌就静静躺在花丛之中了。

虞白露屏住呼吸:它~愿意跟她走吗?

刘霄寒赞赏的声音传进耳朵:“你这个人啊,运道还真旺,带上它吧,再遇到事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