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9日,蒙古,瑙罗布林

天蒙蒙亮,六营地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所有营地的人们都聚集过来了。

一辆高档房车停在路边,工具箱、汽油、大米面粉、罐头、酒坛和新鲜鸡鱼被运上去,分门别类堆在仓库;矿泉水只有两桶,蔬菜水果一样也没有--有水木两位异能者在,还用发愁吗?

把自己的背包箱子拎上车,虞白露眼圈发黑,偶尔打个哈欠:这一走,最快也要两年后才回来,于是她彻夜未眠,种出大量药材,做为礼物留给各营地。

密谈、挑选车辆、确定路线,刘霄寒也只睡了四个小时,眉间略有倦意,精神却很好,正和陈医生道别。

昨晚两人交谈甚久,他劝对方警惕七绝兽,尽快赶往燕京。

陈医生非常惶恐:灾难爆发之前,他只是位外科医生,凭借异能被推选为碧螺湾首领,生活艰苦而平静;仅仅一年,就被雷震天等人推翻,关在地牢种药,成了名副其实的药人。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冒出来两只到处吞噬异能者的野兽,令他彻底懵了。

于是他晕乎乎的,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三天就动身,先去黑水城,不耽误事。”

雷震天一伙成了历史,碧螺湾周边还有数位低阶异能者,平时闷头干活,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变了天,他们都在谨慎观望,陈医生必须有个交代才行,十余个营地也得妥当安排。

这是应该的,刘霄寒拍拍对方肩膀,把自己的两张名帖递过去:“遇到事情,送到黑水城下面大小基地,不太为难的都能帮你一把,巴蜀城那边也不成问题。”

有这位5阶强者背书,加上盟友焦连城,碧螺湾形势一片大好,起码不会像以前一样被人欺负,陈医生感激涕零。

物资搬得差不多,梯子放下来,三个大大的箱子被年轻人吃力地抬到房车顶层,放在安排好的位置。

第一个是水箱,吃饱肚子的水草怪从里面探出来,不停挥左手;第二个载满黄沙,一棵翠绿修长的仙人掌屹立其中,周身充斥生人勿近的气息;第三个盛满泥土,中央生长的小树由枝叶和藤蔓盘绕而成,很像一把雨伞。

至于红褐藤蔓,自然和虞白露寸步不离,神气活现地转个不停。

离别的时刻来临了。

“我走了。”虞白露用力拥抱两位依依不舍的女孩子,吸吸鼻子,眼眶有点热:“我在国内等你们。”

冯琳不停抹眼泪,小冯瑛早已哭出声,“虞白露,你别走,你留下来好不好?”

一个多月朝昔相处外加并肩作战,她早已把虞白露当成好朋友,仅次于父亲姐姐。

虞白露叹息:“不行啊,事情很麻烦,很多人等着我们。最迟两年,你们不去的话,我就回来找你们。”

冯琳14岁了,懂得多些,小声提醒:“她很忙的,要回去打仗。”

10岁的小冯瑛还是个孩子,扑到她肩膀,带着哭腔:“那你小心点,别打输了。”

冯旭东也长吁短叹:他伤的不轻,幸好不致命,在陈医生和高阶丹药的帮助下已经能走动了,低声安抚女儿。

几分钟后,虞白露探出车窗,朝各个营地和碧螺湾的人们挥手:“拜拜~有空来黑水城找我~”

两个女孩子依依不舍地奔跑,泪痕映着日光,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慢慢看不见了。

她怅然地收回目光,用纸巾擦擦,团成一团。

窗外黄沙无边无际,偶尔有丘陵、山崖,灌木丛和红柳一掠而过,令人很难相信,仅仅24个小时之前,沙漠还被暴雨、乌云和雷电占据着。

东方越来越亮,太阳轮廓逐渐清晰,毫无疑问,今天是个好天气。

虞白露有种“世事无常”的感觉:人的一生太渺小、太短暂,远远不如黄沙风尘,残酷无情,却能在世间占据一席之地。

身畔男人叫着她的名字,视线不离前方:“你累不累?”

“还好。”她摇头,“撑得住。”

长途跋涉最怕疲劳驾驶,加上沙漠气候无常,地形古怪,沿途没什么基地和尸语者,虞白露可没打算让他一个人硬撑。

刘霄寒笑笑,刚想说些什么,后面就传来动静,什么东西掉在地板。

差点把它忘了!

虞白露连忙离开座位,回来的时候捧着一只大耳朵小狐狸,皮毛乳黄色,眼睛像黑曜石,得意地举起来:“帅吧?”

“公的母的?”刘霄寒瞥来一眼。

虞白露答“公的”,又对它嘀咕:“这人叫刘霄寒,黑水城老大,你看他脑门那个记号,可不好惹了。”

“我?还不是拿你一点辙也没有。”刘霄寒大笑起来,又嘲笑她:“说了明年再给你弄只狞猫,最不济像紫薇养只狗也行,你可倒好,养只狐狸:游泳不会,爬树不行,打架也指望不上,送信放哨没一个在行,以后有的你发愁。”

说得一套一套,虞白露怒目而视:“要你管,我喜欢。”又对小狐狸说:“小唯,以后你躲他远远的,知道吗?”

小狐狸像是懂了,趴在她膝盖团成一圈,很快睡着了。

脚下柏油马路大约十米宽,能容纳两辆车并排行驶,路边稀稀落落长着灌木,前后望不到边际,名字也很有特色,一线天,确实像条贯穿沙漠的河流。

由于车辆和汽油都被雷震天控制,虞白露一度设想,依靠红褐藤蔓和脚踏车沿着“一线天”回国,此刻默默感慨,幸亏没这么拼:

初升的太阳明亮而灼热,完全不像刚下过雨,用不了多久就得躲起来了。

“给我讲讲你的事。”见她沉默着,刘霄寒单手掏出烟盒,叼起一根:“路上怕你出事,到了一看,居然还不错。”

长路漫漫,讲故事是消磨时光的最好方式。

于是虞白露轻松地靠在椅背,从冯式父女到仙人掌,再到雷震天的风评和自己的决定,遭遇突发情况,讲着讲着兴奋起来,话语满是自豪。

刘霄寒静静倾听,显然非常认真,不时提出疑问。直到故事完结,他一度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烟抽完了,默默又点一根。

大烟枪,虞白露抗议地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才说:“轮到你了,首领,七绝兽怎么样了?现在什么状况?”

昨天匆匆说了几句,两人就各忙各的,现在才有空细问。

刘霄寒却指指自己:“喂,看在我这么远接你的份上,换个称呼行不行?”

还挺执着,虞白露忽然想笑,“叔叔”太吃亏了,试探着:“刘总?老刘?老大?”

他放弃了,无可奈何地挥挥手:“你随意吧。”又指指车厢后方:“信在我包里,你可以看看。”

顺着过道走回车厢,第一次乘坐豪华房车的虞白露有点新奇:

德国进口,引擎改造过,上下两层,9.5米*3米*4米左右,外表方方正正,有点像大巴车,内里装饰着实木和布艺家具,奢华舒适,很适合家庭旅行。

它和十多辆豪车一起停在雷震天的私人仓库里,昨晚被刘霄寒看中,用来运载植物们。

男士背包行李堆在客厅卡座里,虞白露想了想,拉开一个便于携带的登山包,果然从包底找出厚厚一叠用防水袋装着的信。

回到副驾,她征求对方意见之后,一封封查看:上面两封来自燕京,中间一叠是黑水城发来的,最后一封也出自燕京,时间早得多,是今年年初的事情。

另有一个薄薄书册,有图有字,居然是《推背图》。

拆开最近一封信,9月21日,字迹刚劲有力,龙飞凤舞,顺手翻过来,果然透到背面去了。

信里说,请刘霄寒尽快前往燕京,其余六大强者和力量速度强者都到了;另,两只七绝兽失去踪迹。

信中语气客气委婉,还带着焦急,落款是吕鸣沙,力量4阶异能者,吕莎莎的哥哥。

就算没有贺图的事,虞白露也本能地不喜欢他,把信收起,打开第二封,九月4号的:

写信的人依然是吕鸣沙,说,除了长江以南的风雷两位强者,另外四位都已到达燕京,请刘霄寒越快越好,同时提防七绝兽:后者一东一西,大肆攻击异能者,下到1阶上到3阶,被吞噬几十个人,形势非常危急。

等一下,虞白露迷惑地拿起两封信对比:七绝兽攻击焦连城之后,上月4号还四处攻击异能者,月底却没动静了?

这是什么路数?难道又要变异?

虞白露刚说一句:“老刘,”刘霄寒就直截了当地答:“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先回去吧,路上应该还能收到消息。”

只好这样,虞白露收好信封,打算放回原处,他却抬起手指点点:“最下面那封。”

年初那封?上次他说的,和《推背图》有关!

虞白露来了精神,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只有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半张枯黄书页,边缘破碎残缺,上方写着“壬辰”,中央用工笔绘着一座古朴雄浑的莲台,下面镇压着两个蚕蛹似的怪兽。

虞白露屏住呼吸,指尖都凉了:用不着照镜子,她就能分辨出来,照片里的莲台上一中二下四,由七瓣花瓣组成,犹如佛祖脚下七宝莲,和她额头的一模一样;

底下两只怪物有鼻子有眼,嘴巴像个漏斗,酷似刘霄寒给她看过的七绝兽照片。

虞白露可以用生命发誓,《末世雄霸天下》根本没这个情节!作者从没提及《推背图》!

“老刘。”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过于紧张的缘故,声调都变了:“你上次说《推背图》,这个这个?”

刘霄寒早已过了吃惊的时候,干巴巴地安慰:“虞白露,对于《推背图》,你知道多少?”

虞白露定定神,扬起手里薄薄书册:“我有个大学同学信这些,家里也研究,有一次聊星座占卜和塔罗牌她提起这个,挺玄乎的。”

“怎么个玄乎法?”刘霄寒不紧不慢地说。

虞白露仰起头,整理整理思路才继续:“唐朝李淳风、袁天罡知道吧?李世民让他们推算大唐国运,这两个人算着算着算过头了,算了好几千年,连未来都算出来了。”

“比如这个。”她还记得王一娜神神叨叨的模样,拿起《推背图》书册翻开一页,上面画着一盘桃子,写着“乙丑”,谶曰:累累硕果,莫明其数,一果一仁,即新即故。

后面还有颂曰: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一统定中原,阴盛阳先竭。

“21个桃子,代表大唐21个皇帝,二九代表唐朝289年,阴盛阳竭就是武则天当政。”虞白露心有余悸,背脊被冷汗打湿了,拿起书册乱翻,什么也没找到::“不对,就算燕京送来的这张纸也是《推背图》,怎么只有画没有字?”

记得王一娜说,《推背题》最奥妙的地方在于图案和谶颂结合起来猜测历史事件,有的图案对上了,文字对不上;有的文字相符,图案却风马牛不相及,千百年来学者大家各有解释,国内外研究很深,没有定论。

刘霄寒嗯了一声,“你再仔细看看,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其他的?虞白露把那张纸拿的更近一些,立刻发现自己先入为主了:书页里的莲台印记和自己额头上那座略有差别,下层四瓣花瓣的左右两侧,分别多了半片花瓣,小小的,很不起眼。

“九个?”她灵光一闪,翻到燕京的信,指着吕鸣沙的名字:“这张图的意思,早在大唐年代,李淳风、袁天罡就预测到这场灾难,你们7个加上吕鸣沙龙新野,就能把七绝兽镇压起来?”

这次刘霄寒不说话了,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跳下去。只见他径直走向一座丘陵背后,隔了一会才往回走,大概方便去了。

虞白露伸个懒腰,顺着楼梯登到二层,慰问三棵植物,给它们浇了浇水,玩几局猜拳。

坐回副驾时,他正在车底凝聚清水洗手,回到车里指指车边,虞白露一点都不想去,摇摇头。

刘霄寒并没发动车子,过了几分钟才敲敲方向盘,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虞白露,你觉得,那张纸是真是假?”

虞白露自己也在思索,把书册和照片对比起来看,谨慎地答:“我看不出。你问过么,为什么只有图案没有文字?”

刘霄寒笑笑,仿佛觉得她很天真。“吕鸣沙说,那张图是海外侨胞送到燕京的,传了很多代,早就凑不齐了,灾难爆发之前也没当回事。”

很像借口,她试探:“你怕他们不安好心?”

弄张假图,在燕京设下埋伏,把和自己敌对的势力一网打尽?

“一方面。”刘霄寒沉默一会才答,“还有,如果这图是真的,对付七绝兽的过程需要献祭或者牺牲,比如把我们九个扔进去,这玩意谁受得了?”

这个答案是虞白露没想到的,忍不住瞪大眼睛:很多诅咒、巫术都以施法人的寿命甚至生命为代价,想封印七绝兽,也得付出相应的东西吧?

她想安慰对方,却不知怎么说,更不能剧透:“不会的,你们九个齐心合力,肯定能搞定它的,我有预感,相信我,好不好?”

女孩子心肠真好,刘霄寒哈哈大笑,看看对方额头青翠可爱的莲台印记,想摸摸,手却没动地方:“我和焦连城商量过不止一次,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怕七加二片莲瓣代表的不止我们九个人,而是所有异能者,那可就完蛋了:从2012年底到今天,高阶低阶死的死伤的伤、再加上被它俩吞掉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凑不齐了。”

“最好别是这条路。”他结束话题,重新发动车子,“走吧,一会天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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