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3日,北京郊区,燕京基地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望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和灯具,虞白露茫然地眨眨眼睛:这是哪里?

室内光线很暗,她拉开驼色窗帘一角,明亮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心情立刻舒展了。

对了,自己是在试种树人的种子时晕倒的,还做了噩梦。虞白露心有余悸地回忆,手心空荡荡,种子八成被收回去了。

她发现能量恢复的差不多,看看身上的浅蓝睡衣,试着下床。“老虎?”

一根红褐藤蔓立刻从阳台穿过来,前端朝她舞得像一朵花,显然激动极了;豆茎也在原处,她亲热地摸摸对方垂下来的藤蔓。

客厅方向传来响动,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别动,别动!”

是刘霄寒,虞白露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你~你怎么?”

怎么在她房里?

刘霄寒已经把她托回原来的位置,盖上薄被,才顾得上仔细打量她,“没事吧?你试试,有什么不舒服的?”

她很好啊,倒是对方,离得近了看得清楚,大黑眼圈,满脸倦意,胡茬很长,一看就没休息好。“我没事”

下一秒钟,虞白露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烟草味、水汽和安全感铺天盖地涌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气息灼热如火,令虞白露想起并不美好的那一晚,本能地用胳膊抵住他胸膛;对方察觉了,松开手臂,轻轻搂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拍打她脊背,有点像外婆哄年幼的她吃苦药。

不知为什么,虞白露眼圈发热,不想让他看出来,把脑袋扎在他肩窝,等难过劲儿过去才开口。“几点了?”

他看看手表,“上午11点。”

睡了大半天啊!虞白露轻轻挣开他,朝后靠靠。

刘霄寒帮她把羽绒枕垫好,才坐回床边,不知怎么,他的笑容有些感慨,又有些发自内心的自豪。

她有点不自在,问:“你怎么没去开会?”

刘霄寒似乎想亲亲她,却放弃了,压低声音:“虞白露,话说在前面,以后别吓我了,啊?再有几次,我老命都快没了。”

虞白露小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笑了,拍拍她头顶便起身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户,嬉笑、喧哗立刻随着夏风冲进卧室。

他朝外面做个手势,神色有点狡黠,虞白露奇怪地撑起身体,把脑袋探出窗户:

不少人聚在下面,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紫薇在其中,小狐狸围着她团团转,身边的男人有些眼熟,啊,是帮她跑路的林鹏飞嘛!文碧璇居然也在,一身昂贵的香奈儿套装,黑豹伏在一棵铁桦树顶,黑水城何红梅、川达丁园园激动地说着什么:

圈子正中是两棵并肩而立的树,准确的说,是两个树人。

大树人属于鲁青松,虞白露已经见过了,小个子那棵却陌生的很:它比同伴矮一头,无论树冠还是树干都小一号,树枝胳膊和底部树根却灵活的很。它紧紧拉着同伴的手,时不时把脸藏起来,像个胆怯的小孩子。

虞白露脑子有点懵,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这,这是什么?”

“你种出来的。”刘霄寒呵呵笑着,“大前天你刚晕倒,它就从地里冒出来了,眼瞅着越长越高,我当时真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事。鲁青松轮了他自己一巴掌,确定不是做梦,当场就哭了。”

自己种出来的?树人比S阶植物等级还高,只有鲁青松种的出,她居然也行?是不是搞错了?恶作剧?

虞白露满脑袋问号,条件反射地想到《末世雄霸天下》根本没有这个情节,另一个虞白露从没拥有过树人。

自己改变了书中情节?不可能啊,她和项炎羽一刀两断,也没要求刘霄寒替自己出气,什么也没做啊?

得下去看看。

她晕乎乎地转身就走,忘了在窗台,狼狈地扑在床上,被刘霄寒一把扶住。“饿了吧?你三天没吃没喝。”他话语带着怜惜,把她扶到床边,“看一眼就上来,不少事和你商量。”

虞白露肚子咕咕叫,浑身没力气,直觉给她一头牛都能吃掉,随后被“三天”这两个字惊呆了,茫然问:“今天几号?”

“11月3号。”刘霄寒满脸笑意,补充道:“你睡了两天半,60个小时左右,比鲁青松慢一点,据说他只用了两天就醒过来了。”

两天半?和S阶植物缔结烙印只是失去能量,树人就把自己精气神都抽空了?

等电梯的时候,虞白露闭着眼睛,用心检查自己身体里的能量,发现少了一部分,且似乎没有复原的可能。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仿佛她以前是个450ML的矿泉水瓶,现在只有400ML了。

几分钟后,站在两棵树人面前,虞白露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在楼顶还不明显,离得近了,她发现它们可真高啊!

自从她出现在楼门,人群中的小树人目光就离不开她了,害羞地戳在原地。还是大树人聪明,牵着它的手吭哧吭哧走过来,离得越近,小树人越不敢迈步,有种近乡情怯的味道。

好不容易走到了,它往虞白露面前一蹲,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像是在说,你睡醒啦?

两颗黄澄澄的大眼睛盯着她,虞白露却不感到突兀,反而觉得亲切。她挥挥手,小声说,“HI,你叫什么名字?”

小树人愣住了,像人类一样摇了摇头,神情有点沮丧,随后它小心翼翼伸出树枝,握住她手掌。

仿佛失散多年的姐弟,又仿佛干涸河流迎接雨季,虞白露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和对方树干某个地方同时跳动着,血液在她的血管和对方叶脉之间流淌。

虞白露热泪盈眶,小树人的两颗眼睛也蒙上雨雾,用两只树枝胳膊紧紧拥抱住她。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把虞白露笼罩了,亲切得无以复加,就连刘霄寒的怀抱也不能比拟。

到达这个世界15个月,虞白露第一次感觉到“它是我的,我是它的”,背靠背心连心,血脉相融;它当然是她种出来的,绝对不会搞错!

四周响起零星掌声,紧接着像潮水一样包围着。苏紫薇兴奋地欢呼,文碧璇又羡慕又嫉妒,哼了一声,青木城米姓男子用力拍巴掌,大米小麦挥着拳头。

不知过了多久,虞白露才抬起头,掂起脚尖,摸摸它树干,“你~我是虞白露,你叫虞小树好不好?”

小树人听懂了,用力点着树冠,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围着她像火车般奔跑,人群轰的一声散开了。

两只树枝手臂围住她,这次是大树人。

虞白露满心感激地拍拍它,仰着脸:“谢了,桑桑,你也喜欢虞小树吧?”

大树人认真地盯着她,像一尊木头雕像。

就在虞白露怀疑它没听明白的时候,忽然被举到六米高的地方,高高抛起又接住。

头顶蓝天白云,一个气球似的蒲公英在天边漂浮,余光能看到三层阳台的鱼缸,于是她尖叫一声,脚都软了。

刘霄寒担忧地举起胳膊,叫着大树人的名字,却被另一个声音盖过去了。

“桑桑!”是鲁青松,声音透着欢快喜悦,仿佛只有十八岁:“别把人家吓到,露露是女生,要有风度,对不对?以后日子长着呢!”

大树人觉得很有道理,立刻照做,虞白露这才头晕眼花地回到地面,不得不紧紧抓住刘霄寒肩膀。

后者搂住她肩膀,说句“吃点东西”,朝两个树人挥挥手就向楼门走去,途中对笑嘻嘻凑过来的鲁青松视而不见。

种出树人的喜悦和书里情节改动的迷惑在热气腾腾的事物面前,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

羊肉泡馍、胡辣汤、小馄饨、黑芝麻汤圆....琳琅满目一大桌。

虞白露几口吃完一碗桂花糖芋苗,随后是赤豆元宵,胃里有底了,开始吃小笼包和胡辣汤。

她吃的实在太香,刘霄寒也有点饿了,坐到餐桌对面,把羊肉泡馍端到面前,放点辣椒,拿起筷子。

闷不做声地吃个八成饱,虞白露缓过气,到阳台摸摸活蹦乱跳的水草怪,又去隔壁书房和仙人掌打个招呼,探出窗户和两棵树人挥手,得到热情回应,之后种出一颗草莓分给植物们,这才回到餐桌。

“累了吧?”刘霄寒吃的很香,用纸巾擦擦嘴,“吃完说正经事,然后你睡一觉,起来让医生检查检查,啊?”

虞白露头也不抬地啃草莓:“现在就说。”

他却不肯:“先吃饭,不在这一时半刻。”

她瞪对方一眼,刚想说什么,房门就被敲响了:“老刘,是我。”

鲁青松。

刘霄寒提高嗓门:“说事呢,没功夫。”

房门被推开,鲁青松笑眯眯地进来了,拎着花花绿绿的礼品盒,还有一大束香水百合:“露露,吃饭呢?哎呀,够香的,正好我也没吃,凑个热闹,啊?”

这人脸皮很厚,从书房拖来椅子,自顾自挑一碗汤圆,“黑芝麻,北京人就爱吃芝麻,啥啥都放芝麻,可没劲了。露露,怎么着,舒服点没有?”

来者是木系最高异能者,自己的树人还是用他的种子种出来的,虞白露坦诚地答:“好多了,就是~能量少了一部分,按道理,早该恢复了。”

不等她解释,鲁青松已经明白了,丝毫没有意外神情:“正常的,我种出桑桑的时候,睡了整整两天,损失1/7能量,这几年始终补不回来。你等阶比我低,损失的能量肯定比我还多。”

“还有,露露,你损失的不止是能量--知道桑桑是什么吗?”

虞白露试探着:“比S阶更高,超阶植物?”

鲁青松志得意满地笑了,神秘地说:“再猜?”

刘霄寒不冷不热地插口:“《山海经》里的扶桑,豆茎据说是寻木,也不知真的假的。”

扶桑?寻木?听着很高大上,虞白露却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三大仙山是蓬莱、方丈还有什么,嘟囔着“吹牛吧?”

鲁青松吹胡子瞪眼睛,一副“早就想到了”的神情,从背包翻出一本书页发黄的书册递过来,“自己看。”

翻开书签夹着的地方,用红笔划着:扶桑在碧海之中,地多林木,叶皆如桑,长者数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

就这一句话?虞白露翻来覆去看看,摇头不信:“上面没写。”

“这不是写着呢?”鲁青松摆弄着一个手机,打开相册,里面照片是两个根部生在一起的小小桑树,正是三天前虞白露从大树人手里拿到、种出小树人的种子。“看见没有?两两同根偶生,叶皆如桑,不是桑桑是什么?”

虞白露把书接过来,继续翻看,“汤谷上有扶木,一曰方至,一曰方出,皆载于乌--十只三足金乌落脚的地方,拜托,怎么可能?”

鲁青松翻着白眼,指着自己额头,又指指两人莲台印记:“怎么不可能?2012年之前,有人说,你脑袋上长个邮戳出来,你信吗?对吧,你是4阶,为啥桑桑不可能是扶桑树?”

似乎很有道理,虞白露继续翻:“豆茎呢?寻木又是什么?”

鲁青松唉声叹气,对豆茎的名字很不满意,翻开一页给她看:“渺渺寻木,生于河边,竦枝千里,上干云天,垂阴四极,下盖虞渊--你看看它的模样!”

虞白露看看豆茎,又看看书中描述,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起。

鲁青松呼啦啦翻书,念叨:“我开始以为是建木,可上面写着: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这里还有,建木,青叶,紫茎,黑华,黄实,其下声无响,立无影也--长得不太像,对吧?”

虞白露投降了,随便是什么吧,“好好,你说得对,虞小树跟我走了,你可别舍不得。”

鲁青松哈哈大笑,指着刘霄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放心,我给老刘记着账呢!”

刘霄寒哼了一声,指指自己:“我哪能记什么账?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SB。”

虞白露想笑,用力咬住嘴唇。

鲁青松瞪他一会,忽然颓了,拎过两只玻璃杯斟满热茶,双手端到刘霄寒面前一杯,自己这杯一饮而尽,“我可没说过什么吃里扒外,得,兄弟说错了话,刘首领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别往心里去。这样,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事你招呼一声,要是我含糊,就跟你姓。”

刘霄寒看了他一眼,也不搭理,拍拍虞白露手臂,“一直没来得及说,这个人赖上你了,说你的树人引七绝兽,他的树人也去;你的树人不去,他那只打死也不去。”

足足两秒钟,虞白露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鲁青松,后者抱以歉疚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目光。

书里是怎么写的?树人被一只七绝兽活活吞噬,鲁青松心灰意冷,退隐东北....

“你们,你们神经病啊?”她蹭地站起身,握紧拳头,大声叫嚷,“虞小树才三岁,不,才三天大!它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在,谁都别想欺负它!”

鲁青松用力拍着巴掌,眼角有点湿润,指着刘霄寒:“老刘,我就一句话,桑桑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世上只有一个,永远不会有第二个。我种出桑桑,就种不出另一个种子,必须换人才行,文碧璇冯景洪他们几个都不行,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的妞儿。”

“老刘,现在你的妞儿也遇到这种事,你能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吧?”

刘霄寒站起身,走到虞白露身边,直视着她的眼睛:“难处我懂,我从没想过牺牲谁,也没打算放弃谁。要说牺牲,这几年和七绝兽打交道,别人不敢说,我和老宋天天在悬崖边走钢丝,稍微脚一滑,命就没有了。”

随后他望向鲁青松,直截了当地说:“大前天开会,拿出来的方案不是一天两天弄出来的,考虑的也不止一两个方面,也不至于专门陷害谁,至少我是没看出来。我知道你怕你的桑桑出事,可起码得等我们去北京看看现场,商量商量,能不能换个方法,想个妥当的路线,总不能一拍两散,大家就地解散,该滚蛋滚蛋?”

鲁青松扒拉扒拉头发,“行,就按你说的,反正你的妞儿也醒过来了,有功夫了。明天一早,你、我、你的妞儿,带着桑桑小树,走一趟北京城。”

随后他把碗一放,“你们呆着吧,我睡个午觉,下午过来培训小树,这几天就住在你这里了,要干的事情多着呢。”

房门关闭之后,刘霄寒拉住她胳膊,有点担忧:“灵魂什么的,我心里没底,你感觉怎么样?”

她茫然地摇摇头,“一点感觉也没有。刘霄寒,我~我不会让虞小树冒险的。”

他郑重其事地应了,“即使没你的小树,也不能让鲁青松一个人担风险,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去北京,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去了?”,

四年时光在脑海中翻涌,密密麻麻的试卷、诙谐的教授、阵阵蝉鸣、食堂鸡腿、校草的笑脸,青春岁月一去不回头,虞白露点点头,没有刚才那么惊惶愤怒了。

“老刘。”她低声说。

刘霄寒应了。

她指指自己下巴和脖颈褪掉不少的伤痕,“我不喜欢这个。”

刘霄寒笑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我保证,一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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