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3日,北京郊区,燕京基地

和大同相遇相比,怀抱一大束鲜花的项炎羽更憔悴了,脸颊消瘦,眼睛深深凹进去。

与他同行的是一位贵妇和一位中年人,前者容貌和他酷似,衿贵从容,淡妆得体,一袭紫色绣花旗袍,珍珠项链在阳光下闪着温润光芒;后者四十出头,目光锐利,鼻直口方,额头四瓣莲台印记,举手投足都是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很有气派。

用不着别人介绍,虞白露就能猜到,来者是项炎羽母亲和4阶力量异能者、吕莎莎堂兄吕鸣沙,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

天气虽然炎热,有木系异能者和刘霄寒在,树荫和濛濛细雨都是少不了的,于是广场非常清凉,很适合待客。

小路匆匆清理出来,客人们被刘霄寒迎到长条木桌,热茶、果汁和新鲜水果都是现成的。

几位5阶异能者天天开会,早都熟了,打个招呼就把注意力集中到病号身上。

项炎羽目光关切温柔,把满捧花递给她,却什么也没说;吕鸣沙像领导长辈一样,公事公办地问候:“小虞,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项夫人则打量着她叹息,“瘦多了。”

糟糕,另一个虞白露平时和他们怎么相处?虞白露一筹莫展,只能胡乱猜测:项夫人对儿子的小三鄙夷还是无视?吕鸣沙肯定就是反感了。

于是虞白露礼貌而谨慎地挥挥手:“吕先生,项夫人,我还好,没什么事,谢谢你们来看我。”

三位客人同时诧异了。

项炎羽睁大眼睛,满脸失落和痛苦;吕鸣沙打个哈哈,像所有到医院探望工伤下属的领导一样,露个面就OK了,把说话的机会让给别人;只有项夫人露出责怪:“看看这孩子,先从沙漠回来,又把能量耗干了,也不注意保养。”

她招招手,随从把成箱成箱的山珍补品抬过来,其中不少燕京和烈焰城自制的糖果点心,酒水零食,居然还有护肤品和化妆品,仿佛虞白露是项家晚辈。

分手就分手,干嘛这么啰嗦?虞白露不太想收,可人家长辈来探病,又是决战七绝兽的关键时刻,于是她下意识望向刘霄寒。

后者彬彬有礼,有点像她的家属,和来探病的前任同事客套:“三位太客气了,大热天的,还亲自跑一趟。她这边该恢复的恢复了,又去医院看了看,没什么大事。都怪我,没防备,也确实大意了些,把大家都惊动了,还耽误了三天功夫。”

“吕老兄。”他朝着吕鸣沙点点头,又望向鲁青松,一副不好意思、尽快开工的模样:“这样,我和青松商量了,明天一早就带她俩去北京,勘察勘察地形,分析分析,看看事情到底可为不可为。”

鲁青松伸着懒腰,自豪地望向两位树人,“我以前怕桑桑撑不住,现在有露露和小树帮忙,心里就有底了,哈哈!”

虞白露可不愿意小树人冒险,可让它撇下大树人,肯定做不到,只好慢慢商量。于是她像所有合格病号那样,露出礼貌的微笑。

刘霄寒又看看蓝天白云,像位东道主,“这样,三位难得过来,今天就让我做回东,一起吃个饭?黑水城来的人里有几位做过大厨,菜还是过得去的。”

吕鸣沙和项夫人见过的风浪多了,虽然不快,还没表现出来,项炎羽却显然不想再忍耐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带来的鲜花上,低声说:“阿虞,我估计今天差不多了,你几点醒的?”

什么意思?虞白露紧张地思索,“上午11点左右。”

项炎羽点点头,“比我慢,我那时是两天两夜,把你吓得,哭的嗓子都哑了。”

这句话仿佛惊涛骇浪,把整张木桌陷入风暴。

虞白露瞪大眼睛,瞧着他向母亲解释:“14年的事,当时你和爸爸去了燕京。我和阿虞,嗯,当时不知怎么,我也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是脱力,也可能是灵魂割裂,反正,和这次一模一样,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项夫人不敢置信地盯着儿子,又看看虞白露,本能地问:“你,你,你怎么不和我说?”紧接着反应过来,眼睛都红了:“你这孩子,要瞒我和你爸爸到什么时候?有什么后遗症没有?”

吕鸣沙理智的多,瞥了两棵呆呆倾听众人说话的树人一眼,调侃道:“没有青松的种子,你是不可能种出什么树人了,怎么着,你有什么收获?别告诉我们,你养了个小火人?”

长桌另一边,鲁青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刘霄寒的神色自然不可能好。

他狠狠瞪着项炎羽,像是在说,以前的事,屁用都没有,她现在是我的女人!

项炎羽扬着下巴,寸步不让,目光在说:我几年前削弱过一次,否则,你以为你挡得住我?

这一瞬间,虞白露什么也听不到,大脑风车一般运转:那块火晶石!

她的灵魂到达这个世界第一天,就从另一个虞白露的背包找到一枚火焰外形的晶石,像一团燃烧的烈焰。

用心感应,灼痛顺着她的手掌一直到心脏、大脑,像有火焰在烧,完全无法继续。

她一度以为是火克木的原因,等加入黑水城,得到不少火晶石,才发现和那颗古怪的火晶石完全不同。

果然,是项炎羽给另一个虞白露的!

也是分裂灵魂的结果?那块火晶石其实是灵魂石?鲁青松和她的灵魂种出两棵树人,项炎羽的灵魂石有什么奇异之处?

场面僵持着,刘霄寒面前桌板冒起火苗,项炎羽没碰过的热茶突然冻成冰坨。

还是鲁青松聪明,扒拉着乱糟糟的头发起身,左顾右盼一番,“几位慢慢叙旧,我几天没合眼,先失陪了。露露,今晚陪我熬个夜,给两个小家伙补补课。”

随后他冲着比自己高得多的多的“小家伙”挥挥手,迈开脚步:“桑桑,小树,跟我玩去,把那棵蒲公英抓下来好不好?”

小树人不太想去,对蒲公英感兴趣,又舍不得大树人,犹豫半天才一步三回头地跟他俩走了,走出50米就不肯挪步,不时回头看虞白露一眼。

吕鸣沙也打着哈哈起身,左手按灭火焰,右手拎起冰坨杯抛了两抛。“霄寒啊,说实话,项夫人好久没见小虞,惦记得很。明天你们打算去北京?来来,咱们商量商量。”

足足半分钟,刘霄寒才收回恶狠狠的目光,握握虞白露手腕,像是在说,一切有我,这才起身,大步朝吕鸣沙走去。

眼睛都哭空了的项夫人也瞪了儿子一眼,狠狠拍他胳膊:“我管不了你,回去让你爸找你算账!”

于是项炎羽也只好走了。

“露露,阿姨今天来,是想和你说说话。”半晌之后,项夫人才哽咽着,用丝帕擤鼻子。“你这孩子,七、八年了,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时躲着我走,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我生你的气。”

虞白露松了口气:太好了,另一个虞白露跟这位贵夫人不熟,不会有穿帮的危险。

“炎羽是我亲儿子,他喜欢你,你喜欢他,我怎么会生气?”项夫人长长叹息,很通情理:“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也年轻过,我也知道谈恋爱的滋味,只是我运气好,遇上你项伯伯,一路扶持到今天;炎羽运气不好,从小就默认和吕莎莎是一对,十六岁订了婚,之后却遇到你。”

除了杜娟,这还是第一次别人在虞白露面前提起吕莎莎,于是她很有点好奇,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就盯着面前花朵:花瓣红红艳艳,叶茎细长,像少女的舞裙,居然是虞美人?

另一个虞白露喜欢这种柔柔弱弱的花?

项夫人把她的反应当成不甘心,又是长吁短叹:“你们还是孩子,说实话,开始我没太往心里去,21世纪,年轻人谈几场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可婚姻就不一样了。”

“恋爱靠青春,靠激情,婚姻想要长久,得门当户对、三观一致,还得有话题,能说得上话。”她看看虞白露,略一迟疑,还是说了:“露露,阿姨不怕你生气,你和炎羽是不同世界的人,唯一交集是在大学校园,不像我和你项伯伯,也不像你吕大哥和吕大嫂。”

“我原以为,炎羽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还年轻,到时,阿姨给你办嫁妆,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可没想到,前几年炎羽跟我说,他要退婚。”项夫人摇头叹息,仿佛儿子提出的是天方夜谭:“我自然不答应,把他骂了一顿,轰走了,那年春节,他又和他爸爸说,把他爸爸气得七窍生烟,摘下皮带抽的他满背血椽子,你是知道的。”

虞白露睁大眼睛:书里可没写过。

既是这样,干嘛还是娶了吕莎莎?私奔也是可以的嘛。

项夫人絮絮解释:“订了婚就是一家人,怎能伤两家人几代人的交情?莎莎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妈妈是我手帕交,炎羽一直很喜欢她,鸣沙也把他当亲弟弟,手把手带他,从没想过会出这种事。”

虞白露忽然为另一个虞白露抱不平:太欺负人了,她孤苦伶仃的,连外婆都没有。

“之后炎羽不提了,我问他,他说和你商量好了,不会委屈了你。”项夫人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她,“偌大一个烈焰城都得他做主,肩上担子太重,就算有你项伯伯和长明帮忙,依然忙得昏天黑地,再加上七绝兽,饭都顾不上吃。”

“你在药场也是,天天跟人参灵芝打交道,门都不出。我也不敢问你,心想,干脆,顺其自然吧。”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忽然叹息:

从这个方向望出去,能看到项炎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小树人树底,仰脸说什么,又从衣袋掏出什么送给对方。后者不认识他,胆怯地拔脚就朝大树人跑,他伸着胳膊在后面追,很有点狼狈。

“去年你这孩子说走就走,说实在的,阿姨没想到。外面兵荒马乱的,又有七绝兽,出了事可怎么办?”项夫人略带责怪地望着她,看得出非常关心:“偏偏赶上炎羽对付七绝兽,脱不开身,寒冬海兽上岸,鸣沙得护着燕京,就这么耽搁了。”

虞白露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既然项炎羽安抚住另一个虞白露,后者为什么忽然出走?

发生了什么事?

“开春炎羽去接你,回来在房里关了三天三夜。我还想,你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真感情,不至于。”她摇摇头,“想不到一来二去,你留在黑水城,今天才见面。”

“露露,阿姨今天来,是想说,阿姨和你项伯伯嘴上不说,心里从没拿你当外人。”这位贵妇从随身手包取出一个尺许方圆的檀木匣子,上面刻着一大一小两棵并蒂牡丹,“本打算年初送你,好在,现在也不迟。”

打开盖子,珠光宝气映亮她的眼睛:一对翡翠镯子,翠汪汪的隐隐流动;一枚蝴蝶胸针,翡翠翅膀,眼睛是红宝石,玳瑁触须和尾羽在风中颤动;翡翠耳环一模一样、尺寸略小,似乎随时可以飞走;两枚雕成花朵的翡翠发簪,花心是指头大小的明珠,流苏长长的,兴趣来了穿唐装,戴在发间一定出彩极了;翡翠戒指,映着太阳反射碧沉沉的光。

“露露,自打2012年,我就和你项伯伯说,世道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虞白露,柔声说,“不管怎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阿姨打心眼里希望你好,希望你平平安安。这些是阿姨早就备下的,送给你傍身。”

当然,能回烈焰城就太好了,虞白露面无表情地在心底替她补充。

如果项夫人提一句“退婚”或者“暂缓婚礼”,虞白露都会感谢这位贵夫人探望自己,可对方提也不提,令她恼火极了:如果年初自己回烈焰城了,难道和以前一样,项炎羽娶吕莎莎,自己继续边种药边当小三?

再狗血的晋江小说都写不出啊!作者会被骂死的!

“项夫人,我已经和项炎羽说的很清楚,我要分手。”她满肚子怒火,“我以前喜欢他,爱他,依赖他,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以前想,只要他对我好,我委屈点,闭着眼睛也就算了,谁让他和吕莎莎认识的早,订婚的早呢?”无论书中还是各人口中,虞白露早就了解,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可时间越长,我越想不通。离开烈焰城时,我在路上遇到事故,伤得很重,动也动不了,一直在想,这么多年,到底值不值得?”

她把心里想的统统说了,当然,未必是另一个虞白露的心思,可有那么一瞬间,她替另一个女孩子不值,把自己当成另一个女孩子了:“项夫人,在您眼里,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可我也是爸爸妈妈生的,外婆把我当宝贝,我也有我的尊严和骄傲,我有我的朋友和伙伴。您对我的关照,我很感激,可也只能到这里了。”

虞白露抬起头,能看到项炎羽哄住小树人了,正和它像模像样的握手;再看另一边,刘霄寒和吕鸣沙谈的还算和谐,忽然之间,他朝这边望来,朝她点点头。

要是....他喜欢的全部是自己就好了,虞白露黯然。

“项炎羽那边,也请您和他说清楚,愿意的话,以后当个朋友,不然就算了。”她昂着脑袋,很有点4阶异能者的架势和骄傲,“看在以前的交情上,请他不要再来找我,好聚好散吧,他结婚那天,我会送他礼物的--这些我不能收,请您带回去吧。”

几分钟后,项夫人踩着高跟鞋,带着些许怒意却不失风度地穿过广场,两侧随从打着伞紧随其后。

女人呐!真是麻烦。吕鸣沙无奈地摇头,和刘霄寒说些什么,又朝远处鲁青松打个招呼,也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至于项炎羽,茫然戳在原地,影子在地面拉出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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