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2日,下元节,北京

虞白露睁开眼睛,天花板黑乎乎的,身畔传来规律的鼾声,腰间沉甸甸,原来是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

看看手机,才五点,于是她翻个身,借着微弱光亮打量身边男人: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鼻梁很高,眉毛粗粗的,嘴巴微微张着,犹如一尊轮廓清晰的雕像。

虞白露屏住呼吸,伸出手指碰触他浓密的睫毛,下一秒钟,他的眼睛睁开了,迷茫地盯了一会儿,就把她搂在怀里。

“几点了?”刘霄寒含含糊糊的,打个哈欠。毕竟半晚,他使出浑身解数,只睡了两个小时。

虞白露舒服地枕在他上臂,拈起一缕黑发去拂他的鼻子,等刘霄寒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她便大笑起来,有点像受到表扬的小树人。

刘霄寒下巴蹭着她海藻般的黑发,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慢慢拍打她光滑纤瘦的背脊。

十多个月以前,第一次在《末日雄霸天下》见到“刘霄寒”这三个字,虞白露百无聊赖地判断,铁定是反派:晋江定律,男主角一般姓叶顾沈廖林,刘么,实在太俗,喏,项炎羽这个名字就有男主潜力。

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躺在她身边。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度,有那么一瞬间,虞白露想把实话说出来:他一见倾心的是另一个虞白露,不是她这缕亡魂。

想到这里,她有点难过,连忙安慰自己:足足一年多,他爱的人明明是自己,事情也有了很大变化,无论如何,他不用死掉了。

赤豆元宵、桂花糖芋苗,鸭血粉丝汤,之后才是陕西风味,早餐分外丰盛。

3阶以上的异能者把食堂坐的满满的,数量更多的1阶2阶只好去其他楼层。

虞白露发觉,不光她自己,其他异能者也很忐忑,有一种上考场的感觉:培训过了,练习过了,事到临头,要完成一项前无古人的封印任务,大家还是很紧张的。

不少人给她打气,弄的虞白露更紧张了,于是埋头苦吃,尽快去陪植物们:水草怪要吃鱼,豆茎和红褐藤蔓根部埋了烧鸡肘子,还浇了紫薇做的冰粉;至于仙人掌,紫薇昨天去商场买了几十杯奶茶、冰激凌,统统浇在黄沙里,它毫无表示,头顶红花更绚烂了。

小树人嘛,树根是用来行走的,能吃什么呢?

答案出乎意料:鲁青松说,在东北的时候,每隔几个月,大树人就会扎根下来,像一棵真正的树那样生长在土壤里,并需要投喂:新鲜羊肉和鱼、各式鲜果点心,以及牛奶、普洱茶之类,这个阶段通常会持续一个多月,准确的说是49天。

几个月前,大树人被暴起偷袭的七绝兽啃得只剩树根,就是这样被鲁青松种在地里,慢慢生长回来的。

至于刚刚诞生的小树人,能量充足的很,短期之内不需要“入土”--虞白露觉的,这个词太不吉利了。

“小树,你怕不怕?”她踮着脚尖,张开双臂拥抱它。

小树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树枝手臂毫不费力地挥舞着盾牌和铁棍,在高空发出呼呼声响,像是在说,我怕谁?我会保护你的!

其实,虞白露来的时候,它正像蚂蚱那样跳得高高的,伸着胳膊,任由一只毛茸茸的蒲公英小心翼翼落在掌心。

可惜,外人靠近,蒲公英就像躲避恶狼的小白兔,一眨眼功夫就飞到天边,成了一朵小小云彩。

我有那么可怕么?虞白露腹诽。

一个小时后,站在古老威严的紫禁城正门前,她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此处和十一座城楼一样,修建成四十九米高,顶部平台架着望远镜、对讲机和几把椅子,莲台是没有的。

梁博士穿着深灰中山装,胸前别满大大小小的徽章奖章,脸颊泛着异样的潮红,举着一个大喇叭:“时间快到了,各就各位,不要以主城为单位,跟着各系强者前往各自的城楼,动作快!”

这是演练过无数次的,于是身着各色衣裳的异能者们纷纷离开队伍,走到屹立在最前方的十一位强者后面,一万多名异能者就此分成十一个团体,大红是火系,青绿是木系,以此类推,每人左臂都扎着一条绣着金龙的白围巾,透出些悲壮。

几分钟后,队就分好了,梁博士挥动胳膊,催促众人出发,自己率先走到虞白露、吕鸣沙龙新野面前。

“辛苦三位了。”他挨个和三人握手,又拍拍两棵树人,不敢多看,转身钻进车子,朝着属于自己的城楼驶去。

大米四人前来道别,有人送鲜花,有人送中国结,还有人送平安符,彼此都很伤感,虞白露收了,和四人依次拥抱。

久经战场的强者们非常镇定,陆续过来和虞白露互道顺利,也各自出发了。

雷霆崖的莫雷霆笑眯眯地对大树人说,别把我的晶石弄丢了,后者拍拍胸脯担保。

盟友焦连城就沉重些了,带点感慨地拍着她肩膀,并没多说,只叮嘱“随机应变,速战速决,等你好消息。”

虞白露有点好奇,他的胳膊真的好了么?

一个消瘦身影慢慢走到面前,满脸落寞:“阿虞。”

几天不见,项炎羽变了个人,眼圈深深陷下去,脸都尖了,有种形销骨立的味道。看起来他想说什么,却怕打扰她的心情,苦涩地说:“阿虞,我,等着你回来。”

以后就好了,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项炎羽想。

算是祝福吧?虞白露决定保持心情,给他一个笑脸:“谢了,我会小心的。”

于是项炎羽张开胳膊,想了想,默默缩回左臂,伸出右手。

无论如何,他很在乎另一个虞白露吧?

她这么想着,和项炎羽握了握手--掌心灼热,犹如火焰。

鲁青松是最后离开的,和大树人说悄悄话,又依次给S阶植物们鼓劲、告别--虞白露突然反应过来,《末日雄霸天下》里,大树人被七绝兽吞噬,数棵S阶植物也没能逃出紫禁城。鲁青松不光没了伙伴,也没了战斗倚仗,只能退回东北,再也没有南下。

想想就可怜。

告别的时候,鲁青松眼泪都出来了,不停叫“妹妹”,又说,“跟我去东北吧,土壤肥得流油,陕西算个啥?”

虞白露表示,旅游可以,长居还是算了吧,她是南方人呀。

文碧璇眼圈也是红的,对这位白骨精来说,可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她用浓重鼻音说,别忘了我的承诺,走了。

冯景洪、老邓,直到木系异能者们陆续离开,虞白露也没能想起来:承诺什么了?

“露露。”苏紫薇紧紧拥抱她,“你~等完事了,我们回川达。”

虞白露想起,她掩护自己出走,可真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长大不少的小狐狸围着两人转来转去,有点胆怯。

望着四黄载着一人一狐的身影渐行渐远,虞白露热泪盈眶。

黑水城的同伴们前来道别,张孟澜宋俊彦,虞白露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把这些“纸片人”当成可靠的朋友了。

身边越来越空旷,虞白露紧张地直哆嗦,握紧刘霄寒手掌,心里说,别走。

可惜,他终究不得不走。

“虞小露,我走了。”刘霄寒叫着她的外号,心情沉重地指指北边德胜门,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只说出一句:“我在那边,我看着你。”

虞白露用力点头,脖子都有点疼了。

他眼眶发热,狠狠吻下去,双臂微微颤抖,仿佛再也不能把心爱的姑娘拥在怀里。

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虞白露胸膛空荡荡,恨不得也跟着他去。

有人叫她的名字,却是吕鸣沙,穿着蛟龙部队的迷彩服,和气质并不相称,很有点不伦不类。

“时间快到了。”他和蔼地说,犹如邻家大叔:“准备准备,别怕,我们会掩护你的。”

虞白露应了,走到小树人脚下,张开嘴巴:“啊~”

小树人学着她张开树洞,翡翠般的光芒把她眼睛映花了,满满都是高阶木晶石。

虞白露有了底气,跳到它掌心,升到树顶平台:四棵植物高高昂着叶片,犹如上战场前的士兵。

“杰克、老虎、小青海,还有大仙。”她郑重其事地说,依次摸摸它们,注入一点点能量:“今天拜托了。”

豆茎纹丝不动,不用问,还没反应过来;红褐藤蔓起劲地转着圈,很像套马杆;水草怪是最兴奋的,经过演练,得到水系灵魂石的小树人能给它补充清水了,战斗力大大提高;仙人掌脚下堆着没融化完的冰激凌,有点不伦不类。

系好安全带,虞白露摸摸固定在平台中心的背包:5阶木晶石,铺天盖地的木系能量从里面传出来,令她亲切极了。

拜托了,陪我冒一次险,她想。

大树人持着盾牌金属棍在身边警戒,树顶多出一棵漆黑龙爪槐,看起来非常古怪。

龙新野则被50位蛟龙战士围在中间,低声商量什么,不时指指她的方向;这位蛟龙队长身边有个钢铁座椅,不算宽大,能容下一个人。

两只树人像蜘蛛侠那样,攀着围墙灵巧地爬到城楼顶端,不时东张西望。

一道汤沸腾的时间,辰时到了。

透过望远镜,虞白露能看到数公里外的梁博士:他站在城楼顶端挥舞着一面金龙旗帜,又举起对讲机:“行动,行动!”

她连忙把望远镜转向德胜门,能清晰地看到,穿着黑衣裳的水系异能者们按照排列好的队伍,4阶异能者围绕莲台,3阶站在他们身后,胳膊并胳膊,肩膀并肩膀,后面围满2阶、1阶。

总体来说,有点像武侠小说,运功疗伤的场面。

随后的事情并不滑稽:

莲台底部闪动漆黑光芒,层层叠叠朝上升起,没几分钟就把整座七宝莲笼罩在里面。

成功了!尽管早就知道,虞白露依然兴奋地挥舞拳头。

随后她对准朝阳门方向,城楼被青绿光芒映亮,仿佛一棵巨大植物。

阜成门、东直门、西直门、安定门....一座座坐落于二环的城楼同时亮起来,仿佛一堆堆映亮星空的篝火,把紫禁城围在中间。

原地转一圈之后,虞白露发觉,梁博士和吕莎莎(压根没跟她告别)占据的城楼光芒微弱,连其余七座城楼的1/3都不到,果然,只能起到辅助作用;至于龙新野和吕鸣沙的两座城楼,根本没有动静。

空气仿佛弥漫□□,战斗一触即发,龙新野盯着手中仪表,突然沉声说:“来了!东边!”

他已经背起钢椅,端着□□,吕鸣沙背朝他,坐在古怪椅子上,彼此之间用钢链牢牢绑在一起。

东边?虞白露胡乱扫视。居高临下的缘故,阻碍视线的建筑物早早被炸毁、推到,望远镜效果极佳,于是北京城尽收眼底:

果然,临近朝阳门方向,地面赫然破裂,有什么东西从城楼前面钻出来了:那是一只房屋大小、像蚕蛹般的怪兽,五官俱全,身躯呈枣核型,慢吞吞的似乎非常迟钝。

七绝兽!

龙新野大喊一声:“两只都在那边!走了!”

这对奇怪的搭档像一道闪电,率先冲下城头,在视线里留下一道模糊黑影。蛟龙副队长黑塔带着手下,也陆续钻进车里,风驰电掣般猛冲出去。

我能行!虞白露给自己鼓劲,大喊一声:“桑桑,小树,走了!”

数公里外的德胜门,刘霄寒也紧紧捏着望远镜,眼瞧着两只小小的树人英勇地蹿下城楼,并肩冲向未知的命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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