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0日,北京郊区,燕京基地

什么时候回家?

每位来自远方的客人都很关心这个问题,经过几天讨论,结论出来了:日期订在两天后,刘霄寒麾下不用说,直接回陕西黑水城,之后各自回辖区;焦连城的人马也好办,先顺路到黑水城,过完年再回四川巴蜀城;只有鲁青松犹豫几天,决定跟虞白露走,在黑水城过完年再回东北。

两只树人难分难舍,多聚一天是一天吧。

值得一提的是雷霆崖的莫雷霆,打算和大家同路出发,听起来,过长江是件既危险又麻烦的事情,必须提早准备。

汽油、车辆、物资、分批出发的名单....整座据地嘈杂热闹,人人喜气洋洋。

虞白露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去燕京最好的商铺买特产,喝奶茶,顺便说服大学同学/室友/闺蜜王一娜。

说起来,按照两人在另一个世界的多年交情,只需一句话,对方就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拖家带口跟她回黑水城了;

问题在于,在这个世界,另一个虞白露和王一娜毫无接触,完全是个陌生人。

真糟糕啊,虞白露沮丧地想,滔滔不绝地重复着:“我知道四中,想考进去很难的,我认识个人和你一个学校。哎,要是没有赤炎,你一定能进TOP2。”

王一娜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在北京很好的高中读书,成绩不错,高出分数线一大截;如果2012年灾难没有爆发,TOP2大学在向她招手,毕业之后,留学深造也好,央企银行、部委也罢,随便挑随便选。

可惜,灾难就这么横冲直撞地来了,王一娜的人生也被改变了。

战战兢兢地躲在避难所几年,总算进入燕京,她庆幸地想,家人还在,自己也活着,比变成丧尸强多了。

时光飞逝,王一娜结婚生子,住在燕京五环平房,像所有普通人那样辛勤平静的生活着。

冬天太冷,野兽会不会闯进来?王一娜顾不上担忧,日日夜夜为得了肺炎的宝宝哭泣。医院没病房,药草可真贵,丈夫感冒只能硬抗,父母日日种野菜,补衣裳,扫大街的活儿是轮不到的。

七绝兽更离她十万八千里,完全用不着费心。

做梦也想不到,一位来自黑水城的4阶异能者找到她,问,要不要跟她走?

王一娜小心翼翼试探:“您....我能力有限,我老公只就是个文员,帮不上什么忙....”

虞白露只好半真半假地说:“说实话,我幼年有个好朋友,长的和你很像,也姓王,叫王小娜。她得了白血病,很早就去世了,临时跟我说,下辈子还要和我做朋友。”

听着像哄小姑娘的段子,王一娜压根不敢信。

虞白露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是2012年,我肯定考到北京,说不定和你是同学呢。这次见到你,觉得世界太奇妙了,也许我那个朋友是你亲戚。可惜我得走了,今天是来告别的,再一想,反正你在这里混得一般般,不如跟我去黑水城。”

“如果你来的话,可以在药场做后勤,也可以去机关单位。你老公也是,做什么都可以。我在烈焰城有个好朋友叫杜娟,现在川达基地,过得可开心了。”她拍着胸脯担保,又指着大米四人:“你回去和你老公还有你爸妈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来都行,城里的斧头帮,知道吧?蛟龙部队的龙新野开的,帮里刚家健是我朋友,喏,这是他的名片。”

听着跟真的,王一娜唯唯诺诺,不知道怎么办:去?简直海市蜃楼;不去?孩子只能进最普通的学校、自己和丈夫的前程黯淡、父母一日比一日衰老....

虞白露把自己的名片也留下,还写了个纸条,一起递给王一娜:“找他们就行,从燕京到黑水城很快的。”

和王一娜告别,虞白露特意去斧头帮分舵打个招呼,受到刚家健的热烈欢迎,给她治脖子的医生也在,请她和大米四人上街吃很有名的豌豆黄、杏仁豆腐,很晚才送她回来。

天已经黑了,明亮灯光从几栋大楼的窗子里流泻出来,一座座帐篷也透出昏黄烛光,空气中传来红烧肉和辣椒的香味。

肚子早就饱了,大米几人轮流去食堂,虞白露直接回住处。

大楼门前的空地,一小嘬人在帐篷前说笑,中间摆着瓜果梨桃,冰水热茶。

刘霄寒擦擦嘴巴,远远叫她的名字,“过来吃点。”

哼,才不。

虞白露假装没听见,朝小树人挥挥手,就背着登山包扬长而去。

“哎呀,老刘这日子过得,毫无尊严。”张孟澜笑嘻嘻地说,啃一口西瓜,摇摇头:“太没面子了。”

宋俊彦赶紧挑拨:“现在就混成这样,以后时间长了,还不得骑在老大头顶作威作福?”

李桂林笑得瓜都掉了,“咋跟武则天似的。”

刘霄寒凝聚大团清水洗手,在裤子上掸掸,“容易吗,兄弟们,为了给黑水城谋福利,为了大家着想,我把我自己都贡献出去了,我容易吗?”

3阶苏璨年纪最轻,是个阳光璀璨的美少年,绘声绘色地讲述:“你们不知道吧?前年七月,嫂子刚到黑水城,那时候嫂子还不是嫂子呢。老大在会议室里说,谁有本事谁上,必须把嫂子留下。”

“后来接风宴,我一看,哇,嫂子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的菜啊,我就说,我上,我把嫂子追到手,咱城药材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接着苏璨啪地一拍大腿,忿忿地说:“结果第二天,老大说,西宁那边缺人手,过冬成问题,你去给国瑞帮把手。我没办法,去就去吧,等过完冬回来一看,嫂子就成嫂子了,我到现在还是光棍呢。你们说,我找谁说理去?”

所有人哈哈大笑,刘霄寒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着他肩膀:“你真找不着对象,去后勤部登个记,优先安排你相亲。”

苏璨扒拉扒拉头发,担忧地说:“算了吧,我还是自己解决吧,老大你也不容易啊!”

一大群人美什么呢?房间里的虞白露奇怪地想,从阳台探头看看,假装和小树人说了几句话,就继续抱着冰粉看电视了。

说起来,燕京不愧七大主城之首,电视信号都恢复了,虽然频道有限,看看新闻总是好的。

可惜,虞白露发现,很多综艺和电影都没有,也对,这个世界从2012年就拐上岔路了。

砰砰,有人敲门,她爱答不理地答:“不在”。

门响个不停,却被锁住了,响了一会儿也就安静了。

阳台传来动静,依稀是刘霄寒,很快,他就站在小树人手掌翻过栏杆了。

“还没缓过来呢?”他摸摸立在墙边的红褐藤蔓,又拍拍豆茎,最后是仙人掌:“扑克都不打了?”

三棵植物自然不会说话,他自顾自走进客厅,坐在她身边伸个懒腰,把拎着的冰激凌和糖葫芦递过来,“尝尝,食堂下午现做的。”

又红又大的新鲜草莓裹着厚厚糖衣,穿在长长的竹签上,顶部是蜜瓜和青提;还有山楂和车厘子、甜橙串,亮晶晶甜蜜蜜,闻着就香。

冰激凌是草莓和巧克力口味,分别点缀着蔓越莓和MM豆和奥利奥,比黑水城的好吃多了。

虞白露瞥一眼,继续看电视。

刘霄寒搂住她肩膀,板起脸来,“谁招惹我婆姨了?说出来,我给我婆姨出气。”

虞白露挣了挣,拉长声音,“别,我不懂事,我不分轻重缓急,我脑子不好使,别理我。”

刘霄寒愣了愣,呵呵笑起来,“记得这么清楚?”

随后他把她扮过来,认真地说:“虞小露,你说,换成你是我,你生不生气?是不是得说几句?”

虞白露瞪他一眼,凶巴巴地说:“我出事了么?没有;别人出事了么?也没有;七绝兽幼崽呢?扔进紫禁城了--你干嘛对我发脾气?”

“我发什么脾气?我那不是,心里着急。”他有点低声下气,却不肯让步:“虞小露,现在是没出事,真出了事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见她不吭声,刘霄寒长吁短叹,“我在外头,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谁出了事,七绝兽再进化几回,抓它难上加难。好不容易听说搞定了,匆匆忙忙赶回来,冷不丁,听见那晚的事。”

“虞白露,你自己说,你让我怎么办?”

她想了想,答:“那你也不能朝我凶,朝我发脾气!”

刘霄寒只好投降,单手比划着,“那好,今天咱们说好,谁也不能反悔:以后你不能大意,说打仗就打仗,说不离开小树就不离开小树。”

“你也一样,有事说事,做得对OK,做错了可以提意见。”她又瞪他一眼,戳戳他肩膀:“我最讨厌别人朝我发脾气,还有小树。”

漂亮女孩子发起脾气,别人是无论如何生不起气的,何况是心爱的漂亮女人。刘霄寒叹息,看看她,一言不发地搂过来,狠狠吻下去。

久违的烟草气息,隐隐带着汗水和皂角清香,过了很久,虞白露才推推他,“我还没原谅你呢。”

刘霄寒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想把她拉下来,“过来,我干点体力活,让你原谅原谅,嗯?”

虞白露伏在他胸膛,眼珠微转,“刚才~你们在楼下聊什么?”

“说过年的事呢。”他眼睛眨也不眨,“多弄点鞭炮,把酒都挖出来。”

“你骗人!”虞白露捏住他鼻子,“一定有坏事情!”

与此同时,燕京基地另一个方向,气氛无论如何称不上旖旎。

“你家的东西,你父母的东西,你自己的东西。”吕莎莎像变魔术一样,右手在虚空中划拉一把,几个礼盒、首饰盒、帖子就冒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面:“我在你那里的东西,你也还回来,一样都不许少。”

退婚这个念头,早在几年前就盘旋在项炎羽心底了。

被父亲、祖父接连打击,灾难爆发之后遭到家族和吕家联手反对,吕莎莎自己也不肯,项炎羽身心俱疲,整个人都崩溃了。

幸好阿虞是个乖孩子,和他一起攀在大蘑菇上,裙摆随风摇曳,黑黝黝的大眼睛望着天空,托着下巴:二习,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随着时间推移,他心灰力冷,接受联姻的命运,想着,有阿虞陪在身边,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想不到,今天能够了结。

项炎羽心平气和地问,带点感激,“什么要求?还是吕大哥那边的事?”

等价交换,有借有还,才是势均力敌的家族之间相处的方式。

吕莎莎像第一天认识他那样,惊讶地咯咯大笑,“条件?NONONO,我会告诉我父母,告诉我祖父,告诉所有人,我和你感情不和,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项炎羽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才低声说:“莎莎,谢谢你,以后有什么我能做的,直接通知我。”

渐渐地,歉疚涌上他胸膛:项吕世交,他和吕莎莎青梅竹马,三观志向都合得来,要不是遇到阿虞,也能做一对志同道合的夫妻吧?

“莎莎。”他艰难地叫着对方名字,低声下气地说:“以前的事,都怪我,我....你能找到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真的,是我配不上你。”

好人卡嘛,吕莎莎不稀罕。

她扬起下巴,目光锐利,和像堂兄吕鸣沙:“只请你做一件事,如实回答我的问题:项炎羽,这么多年,你爱过我么?”

项炎羽喉咙艰涩,踌躇半晌:爱过?事已至此,毫无意义;不爱?对方青春年华耗在自己身上,又挂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名分,伤人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于是吕莎莎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像个病入膏肓的疯子。

“项炎羽啊,项炎羽。”她倒退着,一步步走到宽敞明亮的阳台,看看下面,转身靠在栏杆,从化妆包里取出一盒烟,啪地点燃。“你相信吗?我....”

接下来的话,项炎羽没听清,只看到吕莎莎左手一摆,从空间里拽出一幅巨大的彩画,右手迅速按上去。

有点眼熟--这个念头和火苗同时冒起来,项炎羽双脚有点软,还是本能地扑上去,“你~”

是挂在他房间的那幅绘着将军和少女的壁画,虞白露亲手画的,他非常喜爱,这么多年,从没离开过他。

每寸画纸都被汽油浸透,堪堪一个呼吸的功夫,整幅画熊熊燃烧,如同一片汪洋火海。

事后回想起来,项炎羽懊恼不已,怎么忘了操纵火焰?

他像一只企图捞起明月的猴子,胡乱拍打着,手掌被烫伤,还完全不起作用。

最后他的大脑总算运转了,匆匆打个响指,火焰毫不迟疑地消失了,可惜,迟了:画纸被烧没了;仅剩边缘几片,被颜料染成诡异的藏蓝色--即使他把画救下来,也完全不能看了。

他的胸膛仿佛被利刃割开了,恶狠狠瞪着始作俑者,被严重烫伤的右手不声不响地凝聚一团明蓝色、篮球大小的火焰。

吕莎莎双眼被火焰照亮了,毫不畏惧地仰着头,把脖子伸过去。

订婚那天,收到订婚戒指的吕莎莎幸福洋溢的笑脸突然涌入脑海,项炎羽手掌不由自主颤抖了。

火球被远远掷到天边,成了一颗美丽的流星。

熏黑的画框和残骸被拾起来,用沙发巾兜着,项炎羽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女人靠着栏杆,慢慢溜到地板,眼泪点点滴滴砸在地面。

“她不爱你了。”吕莎莎哽咽着,侧过头去,仿佛项炎羽还在面前似的:“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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