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9日,四川,达州

虞白露从没跟小婴儿打过交道,既然干儿子嘛,耐心和爱心总是大大滴,“来来,干妈抱~”

于是刚满五个月的宝宝就到了她的怀里。

脑壳圆圆的,前面剃秃了,后面留着一小撮胎发;大大的黑眼睛,眉毛淡淡的,小鼻子小嘴;小手像汤圆,小脚更像饺子,肉滚滚沉甸甸的小身板裹在红肚兜里,刚抱一会就兜不住了。

“真沉呀。”她可以和七绝兽对阵,对小BABY却充满敬畏,胳膊僵直,动也不敢动,“肉肉,肉肉~”

新手妈妈杜娟笑得不行,拍拍她肩膀和脖颈:“别绷着,一会儿就木了。”

又逗宝宝:“齐齐,记着,这是干妈,让她给你种果子吃,啊?窗外那个是树树,给它打个招呼。”

小宝宝果然朝外面的小树人招招手,后者弯着腰,从窗洞塞进一大束玫瑰花和芒果(和虞白露学的),大耳朵小狐狸在庭院探头探脑。

当然,虞白露的见面礼可比鲜果丰厚多了,北京和西安特产、婴儿用品,还包了个大大的红包。

午餐就在杜娟家吃的。

她老公陆程也刚从燕京回来,风尘仆仆的,贡献几道拿手菜;杜娟小姨更是一早就扎在厨房里,给不能吃辣的杜娟做了酸菜鱼和小炒肉,又做了水煮肉、钟水饺、火锅和四川小面待客。

值得一提的是,大概有了生活寄托,小姨忙忙碌碌、容光焕发,不复昔日的悲苦呆滞,像是换了个人。

“露露,和我们一起过年吧,我姨婆、舅妈和我姨做了好多年菜。”兴致勃勃说完,杜娟就唉声叹气地托着下巴,长吁短叹:“我敢打赌,你才不会留下。”

陆程已经给她绘声绘色讲述过燕京经历,夸张地挥着筷子:“如果露露留下,恐怕刘老大就得住过来了。”

其实杜娟和刘霄寒接触不多,始终没能从“5阶强者/首领”转变到好友男人,满眼追忆地怀旧:“真是想不到,记不记得,去年你还看刘老大不顺眼呢。”

哎?忙着吃小面的虞白露停筷,好像是有这回事。

真是世事无常,她甜蜜地想。

下午去紫薇家,离得老远就听到几声狗叫,虞白露兴奋地加快脚步:“四黄~”

院门刚开,两只混血大狗就冲出来,差点把她拱了一个跟头,又兴奋地和小狐狸追在一起:虽然体型相差悬殊,四黄却很喜欢狐狸小唯,由着它跳上自己背脊。

半年不见,紫薇父亲苏援朝略有憔悴,精神却很好,非常客气地迎了出来,感谢她“照顾紫薇”,宾叔和小宾父子也在,同样道谢:她给“援朝队”带了很多礼物。

整个下午,话题围着封印行动和燕京局势打转。

听到异能者们的殊死搏斗、虞白露在死亡边缘打个转,花白头发的苏援朝望着紫薇,老眼含泪,“这孩子,以前总为没有异能遗憾,现在看起来,平安是福呐。”

宾叔也呼噜呼噜喝水,“可不,人生下来就有定数,多大肩膀扛多大脑袋,端好自己饭碗就不容易。”

虞白露忽然想,如果自己和另一个虞白露只是普通人,命运会不会变个样?

对外冷静坚强,在家里的紫薇只是个乖女儿,一边添茶一边活跃气氛:“爸,是您让我出门的,您还不放心。我这次去燕京,涨了不少见识,认识不少人,连北京城也去过了,超过您了吧?”

苏援朝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信息和失落,“可不,比当爹的强了。”又喃喃自语,“还真想看看紫禁城封印。”

宾叔却压低声音,“小虞啊,小宾一直打探消息,滴滴队的小费也说,生怕....”

滴滴队费文清,跟着虞白露苏紫薇去过神女峰,已经算是朋友。

随后宾叔使个眼色,自然是怕黑水城、巴蜀城和燕京正面冲突,遭殃的可就是普通人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千百年前古人就说过了。

虞白露也是正面对决过七绝兽、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洒脱地摊开双手:“他们想怎么样,我们也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既来之则安之呗。”

小宾倒挺乐观,摩拳擦掌地说:“想来就来,怕他们不成?”

自从结识虞白露,“援朝队”有了靠山,生意红火多了,招兵买马拓展地盘,打算趁着天还没冷,大干一场。

夏日昼长,吃过苏妈妈的豆瓣鱼、白切肉和辣子鸡,天还亮堂堂的,虞白露兴致勃勃拉着紫薇逛集市。

给仙人掌打包几大桶奶茶,两人淘到旧书、衣裳,又找到上次买月季种子的花店,挑了几种稀有的郁金香和绣球花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到中心庭院,钱志兴、李胖子已经等在这里。焦连城今早把虞白露送进达州,城门都没进就直奔巴蜀城,接待客人的任务交给他们了。

天都黑了,几人应酬几句,又不喝酒,也就散了。

“猪笼2,猪笼3猪笼4。”几分钟后,虞白露亲热地挨个摸摸庭院周围挂满大口袋的战斗植物,每棵亲一口,从提包取出个小小的红灯笼或者中国结挂在袋口,又给诸多捕蝇草也挂上,要过年了嘛。“捕蝇678,我很想你们啊。”

红红绿绿的叶夹在头顶啪啪开合,捕蝇草显然高兴的很。

噬人树藤蔓一股脑儿垂下来,在夜色中像柳枝轻轻晃动,每棵多系几个;到后面不够了,九头藤就只挂在主藤上好了,一片红红火火,远望很有点喜庆。

灯笼什么的都是紫薇送的。燕京数月,她手巧得很,时间也富裕,足足编了几大包。

喂鱼喂肉、挂小饰品,围着居住的庭院走一圈,虞白露借口“和它们说悄悄话”,大米四人在外面抽烟聊天。

面前铁桦树高大茁壮,如同忠诚可靠的卫士,又如一个避风港;这里是她第一个据点,也隐藏着她最大的秘密,潜意识里,虞白露把这里当成家了。

拍拍长满斑点的树干,铁桦2,好久不见,谢谢你帮我守着那些东西。

想到深埋地下的笔记本和两棵S阶植物,虞白露把它们当成另一个虞白露,深深呼吸,默念:“抱歉,我,我喜欢上老刘了。”

这句话在脑海掠过,不知怎么,有点愧疚:毕竟,《末日雄霸天下》结尾,另一个刘霄寒是为另一个虞白露献出生命的。

“你听我说,他不是你那个世界的刘霄寒,更不是爱上你的那个刘霄寒,你们之间的一切在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线还没有发生,也就是说,不存在的。”

虞白露这么想着,在心里急急解释:

“我问过他了,我到黑水城那天,他才第一次见到我,才喜欢上我,真的,不骗你,他以前没见过你的。”

“他喜欢的是我,爱的是我,抱歉。”

时隔一年半,虞白露已经能平静地对待“穿越”这件事,晋江小说里多得是;不过,穿越到陌生人身体和穿越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身上,毕竟还是不同的。

前者嘛,只会违和、别扭和抵触,从心底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至于后者,虞白露除了惊讶与感激,心底隐隐约约有着歉疚乃至恐惧:因为她自己,另一个虞白露的灵魂才回不来?不不不,如果对方回来,她可怎么办?

她按住太阳穴,提醒自己,不要再想了。

最艰难的话说完了,她轻松不少,如同考试挂科的学生,明明没复习,总抱着侥幸心理,拿到试卷分数的时候尘埃落定,秉烛达旦,准备再战。

“抱歉,其实~从去年生日那天,我就想了又想,只想找个安全地方,万一我还得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呢?可事情太多太乱,我什么都不敢问不敢说,像个傻瓜一样。”

千辛万苦柳暗花明,不知不觉,虞白露把自己一年多的经历从巫山到沙漠,再到燕京讲了大半。保密?对方是她亲手种出来的树啊!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如同一个盛得满满的茶壶,没有地方宣泄,旁边的炉子炭火熊熊燃烧,眼看又要倾倒开水进去。

如果....她没能逃出紫禁城,被关在那个满是莲瓣的结界里,会和两棵树人一起,被七绝兽吃掉吧?

虞白露打个冷战。

“还是你幸福,在朝阳门跟着鲁青松,才不用去拼命。可是,那样的话,小树就得去了,我不放心它。”

说到这里,虞白露回过头,望着在庭院外面走来走去的小树人:庭院不够大,进来的话它只能傻乎乎戳在原地,只好在外面溜达。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大大的树冠露出屋脊,不时和周围的战斗植物玩耍,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她忽然好奇起来,在书中的世界,另一个虞白露为什么没种出小树人?

“我猜,你喜欢安静,没和鲁青松接触对不对?”

想起木系5阶强者刚露面时的凶神恶煞/蛮不讲理,现在“妹妹长妹妹短”,虞白露哈哈大笑。

“那个人为了桑桑,脑子都不好使了,不过很厉害,真的很厉害。我从没想过,能像他那样掌控植物,就像多了无数只手无数只脚,你见过没?”

她感叹着,开始描述鲁青松几只S阶植物,什么美人蕉龙爪槐,还有奇臭无比的尸香魔芋“鬼吹灯里也有啊!”,又忍不住把自己几个伙伴也捧出来:

“我开始以为豆茎是国外童话里的那个,能长很高很高,它的种子也确实很像,哈哈,鲁青松那时也没发觉,很大方的让给老刘一棵,事后才发现,可能是山海经里的寻木,后悔死了。”

“老虎最聪明,牌打的可好了,还会记分算分,别人都不行。它能长得很长很长,有一次把法门寺都包裹起来,看着像科幻片。只要有它在,我安心的很。”

讲到这里,她拍拍戳在身边的登山包,红褐藤蔓正没精打采地从里面伸出来,顶端扎着绷带,像位没痊愈的少年。

“小青海很讲义气,紫禁城那么危急,还把鲁青松的海蛟救出来了。它跟我走的时候,我答应,带它去天涯海角,现在巫山去过了,乐山去过了,北京西安成都都去过了,很快就要去南京了。”

池塘在庭院外面,没什么动静,或许水草怪伏在水底?

“大仙你刚见吧?很神奇,现在像玉雕对不对?战斗时长出刺,像只刺猬。它头顶以前有朵大红花,特别小清新,关键时刻比什么都锋利,我总觉得它像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听到这里,红褐藤蔓缩了缩,朝着十多米外望过去:仙人掌静静屹立在黄沙里,头顶长出第三枚花瓣,根部倒扣着两个5升奶茶桶,墙边贴着写满“YSE”“饿了”的纸牌。

“还有个家伙,在天上飞呀飞,就是不下来。”

她仰起头,在视野中寻找着白乎乎的东西,很快在月亮旁边发现一个白气球。

“我叫它小白,能长出翅膀,像火箭一样快,可惜它胆子小的很,不肯下来,只和桑桑小树合得来。不过它很勇敢,要不是它,我们三个就完蛋了。”

铁桦树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动,像是很羡慕。

“你的海带和蘑菇呢?是什么样子?很厉害吗?”

憧憬一番,她望向遥远的东边:

“虞白露,你~在南京的家,是什么样子?”

是她的家,也是另一个虞白露的家啊!

铁桦树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什么也没有发生。

“过完年,我就去看看,其实早就该去了,为了七绝兽拖到现在。”

她吁了口气,悄悄补充:“其实我有点害怕,怕你家和我那个世界的家一模一样,又怕我和你的家一点都不一样。”

絮絮叨叨半天,虞白露攒了满肚子的话差不多了,就像找心理医生倾诉过的患者,无论效果如何,总是尽情宣泄一场,整个人轻飘飘,仿佛蒲公英拉一把就能飞上天去。

“对了,还有项炎羽。”

她小心地提起这个名字,带点无奈:“我不想像~像书里一样,很早就拒绝他了,他挺固执,还带着妈妈来找我,不过,七绝兽之后,好像想开了。”

“临走时,他来送我,还说,和吕莎莎分手了。不管怎么样,不关我事,我不用死,老刘也不用死。”

她想了想,补充:“不过,无论如何,他对你不错。”

该说的好像说完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地板上的虞白露仰着头,满肚子疑问,不知怎么开口,随后自我解嘲的发笑:她习惯了和小树人它们、战斗植物说话,不知不觉,和铁桦2唠叨这么久,仿佛它能回答自己似的。

说起来....“你在哪里?”

“开始我以为,你去了该去的地方。”

可海带和蘑菇都生机勃勃,和文碧璇留下的剑兰完全不同,于是她明白,另一个虞白露的灵魂还活着,还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你是~穿越到其他人身上?还是被困住了?”

虞白露看过不少晋江修仙小说,女主动辄被困在什么副本啊结界或者法宝里,需要男主去救,整个过程或大杀四方或艰苦卓绝,总之非常NB。

想到这里她很头疼:如果有朝一日,对方回到这具身体,自己可怎么办?

胡思乱想半天,庭院外面传来推车动静,听起来侍者从厨房送来夜宵和甜点,正和三石谈笑。

差不多了,虞白露拍拍手,站起身,踌躇半响,有句话始终不敢问:“你有没有爱过另一个老刘?最后老刘为了你死了,你有没有难过,后悔?”

一阵风吹过,像是烤串、钟水饺和冒菜的味道,混合着满庭花香格外浓郁。

算啦算啦,另一个虞白露又不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好笑,拎起登山包背起来,拎起手提包的时候忽然发现,里面还有呢!

一分钟后,她攀上铁桦2,把一个巴掌大的红灯笼郑重其事地系在一根格外青翠的树枝上,跳下地,打量着簇拥在红玫瑰和白芍药的铁桦树。

“要过年啦!”

随后她离开庭院,回到灯火阑珊和伙伴们身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身体不适,这几天更新不定,抱歉,明天起恢复。感谢在2020-07-1901:18:36~2020-07-2220:5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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