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1日,陕西,黑水城郊外
大米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多带些人就好了。
对4阶异能者来说,四名2阶护卫算是标配,再配数位司机、助理和秘书也就够了,毕竟3阶一个萝卜一个坑,4阶以上就镇守一方了。他为首四人跟随虞白露时间长,平时合得来,又共过患难,几棵S阶植物也能打下手,也就一直没有增加人手。
几个月来,虞白露往返在巴蜀城、黑水城和川达基地之间,什么岔子都没出过,连随行的车都不用了,小树人像一艘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把小分队的衣食住行全都包了。
话说回来,封印七绝兽行动,虞白露和能种植物、掌握水系异能的小树人一举成名,地位极大提升,实力在木系异能者中仅次于鲁青松;遇到什么意外,别的不敢说,自保总是没问题的,何况又是在自家地盘?
做梦也想不到,虞白露和小树人先倒下了,S阶植物也少了两棵。
大米沉住气,发出一道道闪电,把己方五人罩在稀稀落落的雷网下面,提高声音:“吕首领,这是什么意思?”
吕鸣沙好整以暇地朝他招招手,带着一分耐心:“行了,别拖延时间了,识相点,把人送过来。”
妈的,守边界的干什么吃的?把这么多敌人放到陕西腹地!
大米心里怒骂,端起狙击□□瞄准:“吕首领,虞白露是刘老大的人,鲁青松干妹妹,再加上焦连城,你掂量掂量,开战划不划算?”
像听见什么稀罕事似的,吕鸣沙喷地笑了,朝自己人挥挥手指:“给我收着点,别把人伤了,听清楚没有?”
战斗是一边倒的,短暂而激烈。
动手的只有扫帚眉,风系4阶异能者:一阵旋风围绕五人打个转,很快化成飞沙走石,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狂风卷起大米双脚离地,站都站不稳,瞥到身后的虞白露软绵绵飘在空中,像一片初春柳絮,被阿乔奋力扑回地面。
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及时张开,把他们罩在底下,正是红褐藤蔓。它聪明得很,顶端锋利匕首劈向吕鸣沙,在狂风中像一条细细红线。
吕鸣沙动也不动,右臂抓住匕首,微一用力,缕缕钢泥从指缝间挤了出来。
眨眨眼的功夫,红褐藤蔓就像藤缠树一样缠绕住他身体,狠狠一勒--大米激动地扣住扳机,“不想死就...”
随后大米睁大眼睛:吕鸣沙双臂发力,把红褐藤蔓硬生生撑开两尺,令它无法箍住自己胸膛。
“挺结实。”这位力量强者喃喃说,似乎为没能崩断它感到诧异。
一团团烈火小心翼翼地围绕红褐藤蔓灼烧,避免伤到吕鸣沙--是火系4阶异能者,生怕伤到自己人,把火焰凝聚成鸡蛋大小,远远望去,像是一串穿在藤蔓上的血珍珠。
仅仅几分钟,红褐藤蔓被火焰灼烧的地方变成黑色,一寸寸断裂。它迅速撤退,却被吕鸣沙一把抓住,单手拔出一柄乌沉沉的长刀,发力一挥--藤蔓再次成了两截,断口洒着鲜红液体。
上次被困在封印里面,仙人掌为了脱险,用头顶红花把它劈成两截;红褐藤蔓就此萎靡不振,在地里动也不动,更不肯进入登山包。虞白露每天输入大量木能量,给它根部埋入鲜鱼鲜肉,足足三、四个月,它才缓过劲儿来,顶端长好了,开始比划“OK”、玩扑克牌了。
这次得养半年吧?大米百忙中发愁。
果然,红褐藤蔓疼得直哆嗦,拼命想逃回来,断藤却无论如何挣不脱吕鸣沙的右手。藤网就此支离破碎,被狂风席卷,不成型地掀到左侧去。
“砰,砰!”大米只来得及连开三枪,就被狂风卷到高空,断线风筝似的从十七、八米高的地方摔下去。
他比不上蛟龙部队,也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在空中调整姿势,幸运地抓住一棵参天大树。
树枝咔嚓一声断了,缓解部分冲力,大米翻滚着摔在土地上的时候,清晰地听到自己臂骨折断的声音。
两个敌人冲过来,用刀枪指着他头脸,草草检查伤口,“老实点!”
大米挣扎着侧过脸,发现自己距离雷系4阶塌鼻梁不远,霹雳噼里啪啦作响,劈中一小丛干枯焦黄的水草;后者耷拉着,半点生气也没有。
塌鼻梁嘀咕着“水里的就是不好弄”,双手合力,额头见汗,发出一团巨大的耀目电球把水草裹住,难闻的烧焦味弥漫开来。
要是在水里就好了,天天喂水草怪鱼虾的大米忿忿地想。
几分钟后,塌鼻梁拍了拍手,弯腰从地面拾起一枚天蓝色的水草状种子,大喊:“首领,完事了。”
远处吕鸣沙答:“过来吧。”
于是两个护卫把大米架起来,跟在塌鼻梁后面,回到激烈交战着的主战场。
大米肩膀碎了,腿也断了一条,艰难地移动着,突然身体僵硬,猛往前冲,被敌人死死按在原地:小麦脸朝下趴在地上,周身动也不动,三石安安静静躺着,隐约还有呼吸。
至于阿乔,浑身是血地护在昏迷不醒的虞白露身前,左臂断了,耷拉在身侧,右臂握紧一枚爆破弹,牙齿咬开引线,恶狠狠瞪着面前的敌人。
吕鸣沙右手把一枚长满红褐条纹、很像老虎斑点的古怪种子抛上抛下,用欣赏地目光打量阿乔,慢腾腾地说:“行啊,是条汉子,叫乔正宽是吧?良禽择木而栖,以后跟着我,怎么样?”
阿乔呸了一声,作势引爆,“退开!都给我退开!”
吕鸣沙嘿了一声,看看左右,“说实在的,可惜了。”
一道无形无质的风刃悄无声息地围绕阿乔右肩一转,臂膀掉了下去,在地面滚两滚,血液喷泉般涌出去。
阿乔怒吼,按住肩膀,一个头槌狠狠顶在吕鸣沙胸口。后者岿然不动,他反而被弹了回去,脖骨折了,脑袋歪着,很有点滑稽。
大米嘶声喊:“乔!行了!”
行了,行了!五位4阶异能者,换成谁也得折腰,他们只是2阶,已经豁出去,尽了力,对得起刘霄寒,也对得起虞白露。
阿乔却不这么想。
他不肯倒下,鞋尖各弹出一枚锋利刀片,双脚左右开弓,划向吕鸣沙喉咙。敌人干净利索地躲过,反手一拳,身为2阶速度异能者的阿乔同样敏捷避开,兜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继续进攻。
大股大股的鲜血洒在四周,也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大米泪眼模糊,不忍细瞧。等他再睁开眼睛,战斗结束了,阿乔不知怎么横在当地,不停吐着血沫,两腿弯成古怪弧度,骨茬白生生的。
“图什么啊?”吕鸣沙叹息,跨过奄奄一息的敌人,小心翼翼地把毫无知觉的虞白露横抱起来,打量她安然无恙放了心。
筹划数月,千里疾行,总算没白忙活一场,吕鸣沙满意地朝阵营后方数位罕见的异能者点点头,后者大多垂着头,像是有点懊恼。
突然之间,阿乔一口咬住他右脚脚踝,力气很大。吕鸣沙面无表情地拔出一把乌沉沉长刀,用力劈下去。
阿乔一颗大好头颅在空中翻滚,表情满是不舍,血液四处喷洒,像朵永不凋零的花。
一大股热乎乎的血液溅到怀里女生脸庞,吕鸣沙低头望去,像红玫瑰盛开在皑皑白雪。他用袖管去擦,擦几下擦不干净,只好这样了。
“有气的没气的,通通带走。”吕鸣沙环顾四周,又说:“贺图?”
隐藏在草丛里的土系4阶异能者应声,听首领问起“树人呢?”,便指着前方空地:“老大,地下十公里,我把吃饭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事实上贺图耗尽能量,不得不吸收带来的4阶土晶石,刚刚缓过劲。
这是早就商量过的:上古扶桑,带回去最好不过,还能和虞白露谈条件;可惜,深入敌人腹地,只能速战速决,实在没能力带走十多米高、看起来数吨重的巨型树人。
既然如此,埋得越深越好。
可惜那颗刘霄寒的水系灵魂石了,吕鸣沙扼腕,想起树顶两棵S阶植物,又有些庆幸:豆茎是《山海经》中的寻木,并不是什么秘密,鲁青松种在青木城那棵早已遮天蔽日;仙人掌来自沙漠,利刺如暴雨,不怕雷劈火烧,4阶雷震天拿它束手无策,起个绰号叫“魔掌”。幸好它没长脚,不会移动,否则碧螺湾能不能坐得稳还是两码事。
吕鸣沙点点头,再不多言,大步流星朝着车子走去。
片刻之后,几辆越野车疾驶入茫茫密林,惊起一群长长尾巴的飞鸟。
此时此刻,远在黑水城的刘霄寒正在厨房忙活。
今天是虞白露的生日,他从清早便忙得不亦乐乎。
蛋糕他搞不定,交给面点师傅解决,特意叮嘱,用奶油画一棵树人,把几棵植物和小狐狸也画上去,越花哨越好。大师傅拍着胸脯担保,刚请他去看,大大的双层蛋糕,女孩子肯定喜欢。
算算人数,张孟澜、大米四个、林助莫队等等,再把黑水城3阶以上异能者连带药场何红梅、驯兽师老李都叫来,足足几十个,主菜少了可不够。
提起老李,刘霄寒有点好笑:第二窝狞猫生出来了,虎头虎脑谁看都喜欢。虞白露天天去兽栏撸猫,还和他商量,想再养一只。他是无所谓,小狐狸却不干,在家里上蹿下跳,咬破虞白露的衣裳(有狞猫味道),悍然离家出走了。
虞白露急坏了,在花园连找几天,小家伙才爱答不理地出现,歪着脑袋、耷拉着大耳朵站在一棵大树树顶(智商很高,经过特训,能游泳会爬树),直到虞白露信誓旦旦“再也不养别的了,就爱你一个”,才肯下树,委屈巴巴地回家。
当晚小狐狸连吃几只烧鸡,在池塘喝水(水草怪很喜欢它,总想和它玩牌),摊着肚皮躺在窝里,堪称人生赢家。
怪不得传说中的千年狐狸精惑人心智,小崽子刚满一岁,就把虞白露哄得团团转,刘霄寒叹为观止。
面前摆着两条一米长的鲈鱼,刚从水池捞出来,洗净刨好对切一刀盛进铁盘,配菜是现成的。
灾难之后,日常食用的鱼虾变大许多,味道也越加鲜美,黑水城四环养鱼场供不应求,不少挣外快的队伍专门从森林溪流捞鱼虾回来卖,销路也很好。
腌好鲜鱼,他把注意力放在新鲜羊腿上。
去年年末在川达基地请虞白露吃饭,对方对他的烤羊腿赞不绝口,刘霄寒很有点得意:他父亲身家丰厚,国内国外什么好吃好喝都尝过,国宴也吃过不止一次,等闲美味佳肴不放在眼里。
05年还是06年,父亲在某个二级城市出差,忽然想吃烤羊,向当地人打听,找到一家不起眼的餐馆。
刚落座,后厨传来的香味就把父亲征服了,肚子咕噜噜叫,多少年没有的事了。等烤羊一上,外皮焦黄酥脆,切开鲜嫩可口,咬一口肉汁四溢,几乎把舌头吞进去。
父亲尝一口,以年龄不相称的架势狼吞虎咽,抹抹嘴进了后厨。
大厨就是老板,脑袋摇得像波浪鼓:落叶归根,祖宗几代都是当地人,为啥搬家?凭啥?
父亲把薪水涨到上市公司高管的水准,又发发狠,答应解决对方子女的入学户口,才把大厨请回家。
之后每逢周末,刘霄寒跟父亲一起光着膀子蹲在宽敞精美的庭院,眼巴巴等着烤羊腿上桌。队伍逐渐扩大,亲戚朋友、客户同学,刘霄寒带着发小朋友啃着羊腿搂着姑娘,痛痛快快喝酒,发泄无处安放的青春。
说起秘籍,并非羊腿腌一腌,直接刷蜂蜜就行;先煎,再煮,之后才上烤架,每道工序都要仔细处理,才能达到外酥里嫩滋味十足的效果,别的不说,酱料有数种中药,乃是祖传秘方。
褐色酱料在锅里咕嘟嘟冒泡,刘霄寒尝一口,满意地点点头,一抬眼,透过玻璃看到天边什么东西越飞越近。
是蒲公英。
女朋友回来了,他发自内心地快活起来,放下汤勺走到窗边,点起一根烟。
说是蒲公英,封印七绝兽那天,它居然长出两只翅膀,更像一只飞鸟,可把鲁青松难倒了,把《山海经》《异兽录》翻个遍也说不出来历,开始翻《聊斋》。
虞白露心很大,“变异了呗,书上也不一定什么都有。”
又给它起个名字“小白”--可不是么,白乎乎像块棉花糖。
提起蒲公英,从不和人亲近,对虞白露也马马虎虎,只和小树人形影不离。
都说物似主人,小树人最爱红玫瑰白芍药,时时送给它,于是蒲公英动辄带着大捧花束漫天乱飞,倒也浪漫。
喏,蒲公英径直朝着别墅飞来,下摆果然卷着比人还高的杏粉花朵,还有粉红的,比碗口还大,叫什么真宙、粉龙沙宝石。
说起来,母亲最爱国产剧,《唐明皇》《武则天》看了无数遍,连带刘霄寒也耳濡目染,背都背下来了。
去年年底,他没打招呼,直接去了虞白露住的地方,刚好一群人打牌打上瘾,有的吻狗,有的钻桌子,女生们插了满头花,很像入大观园的刘姥姥。
那天月光很美,温柔地洒进庭院,虞白露耳边戴着两朵月季,一粉红一杏黄,发间还藏着一朵浅紫的,映得她秀发如云,面颊粉粉嫩嫩,双眸比星星还美丽。
幼年记忆奔涌而来,千娇百媚的杨贵妃不过如此。
刘霄寒心神俱醉,暗自发狠,非把人弄到手不可。
当然,竞争对手也不含糊,足足七年时光,很多夫妻都熬不过去,明明分手了还纠缠不清,很让人头疼。还是早点结婚吧,他想,生个孩子,女人心就定了。
换到灾难之前,24、5岁大城市出来的姑娘,高学历见过世面,未必愿意这么早进围城;可时过境迁,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多已经当了妈妈,杜娟不就是么?
话说回来,刘霄寒困惑地皱起眉头,这么多年,对方居然没碰过虞白露,这是什么鬼?
他不愿提及从前,虞白露自然也不会说--左思右想,难道项炎羽是个太监?
刘霄寒回忆着对方的言谈举止,不像影视剧里的太监,下巴有没有胡子之类细节可记不住了。
正琢磨着,哗啦一声,蒲公英从敞开的窗户冲进厨房,像一阵旋风似的在不大的空间里翻腾跳跃,锅碗瓢盆案板哗啦啦摔了一地。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不吉利的预感扑面而来,刘霄寒沉着脸,伸出右手:“小白?虞白露呢?”
蒲公英翻了两个跟头,漫天花雨零落缤纷,随后一头撞在他脸上--有新鲜的血腥味!
刘霄寒想也不想地拍拍它,指向窗外:“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没能写完,临近结局,感觉有点慢了,今天马马虎虎算两天的,抱歉,抱歉。
阿乔死了,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