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8日,陕西西安,黑水城

太阳还没落山,雄浑厚重的黑水城就在视野尽头出现了。

站在树顶的虞白露开心地抱住面前的茁壮枝叶:“小树,我好爱你~”

小树人摇摇摆摆地,步子迈得更大,不等城门敞开,就壁虎一样顺着城墙攀了上去。墙头上的卫士发出惊呼,还有人鼓起了掌。

短短七、八天,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虞白露洗个热水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打个滚儿,半根手指都懒得动,挨个和摆在床头、窗台的微型捕蝇草、灯笼草打招呼。

自从回到城里,刘霄寒就占领了指挥部会议室,除了留守的张孟澜、随行的宋俊彦和林助,黑水城高层也全部列席,就连盟友巴蜀城的代表也参加了--燕京变天,对其余六大主城是个变数,必须加强防御,准备对策。

送走赶来问候的药场何红梅,虞白露走到别墅前方的池塘,蹲在岸边,把手伸进去:掌心的水草种子半点动静也没有。

唉,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束手无策的滋味很不好受,虞白露非常难过,又在旁边试试红褐藤蔓,同样没有回应。

几分钟后,她站在树顶,把大桶冰奶茶倒在仙人掌脚底,用力拥抱它--只要不战斗,这棵S阶植物光滑清凉,像块上好的翡翠。

“大仙,谢谢你,谢谢你关照我。”她低声说,想起对方在沙漠的情景,“明年春天,我们回沙漠,找冯瑛冯琳玩,好不好?”

一枚寸许长的利刺钉在她的左肩衣裳,没触及皮肉--仙人掌是棵聪明的植物,冷眼旁观之下,发现水草怪“左手YES右手NO”的表达方式,开始效仿。

它在说,好。

豆茎可直白多了,几根藤蔓亲热地缠住她,前端比划“V”。

相处久了,虞白露发现每棵植物都是独一无二的,比如豆茎,长成参天大树之后反应慢吞吞,像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家;换成现在的袖珍状态,就灵活多了。

“土里闷不闷?很臭吧?”虞白露摸摸它雨伞似的树顶,歉疚又好奇:“有没有小虫子?蚯蚓一定很多。”

豆茎藤蔓认真地比划着,显然埋在土里的几天把它憋坏了。

轮到小树人,虞白露的话就更多了。

“小树,小树。”拨开头顶枝叶,星星在夜幕中眨着眼睛,虞白露指着:“这个是狮子座,那个是天蝎座。”

虞爸爸是业余天文爱好者,每逢晴朗无云的夏日,一家三口常去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看星星。

凉风习习,虫声唧唧,夜幕如倒扣过来的深蓝大锅,繁星点点。虞白露至今还记得,爸爸妈妈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小树人当然不认识什么星座,傻乎乎地伸着两只树枝胳膊,一一认真记忆。

松开手指,枝叶弹回原处,把小小平台裹得密不透风,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三棵沉默寡言的植物。

“小树,在识海深处,我做了一个梦。”虞白露脸颊贴住树干,默默地把血海中的经历说了,迷惑地说:“小汪和大毛都说,那是我潜意识最畏惧的东西,是幻觉,可我觉得不对劲。”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把小树人难住了,它挠挠树冠,茫然地摇啊摇,把虞白露逗笑了。

“你呢,你梦到什么了?”她仰着头笑,“一定是七绝兽?”

它还不满一周岁,作为一棵没见过世面的树,经历少得很呢!

小树人依然摇头,走到一个小小的沙坑边,用树枝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下“桑”字。

这是虞白露新教它的,从认字、算数到表达意愿,小树学得很快,已经能辨认仙人掌那张纸牌的大部分字样了,大树人的名字更是滚瓜烂熟。

虞白露惊喜地说:“桑桑?小树,你梦到桑桑啦?梦到我们去东北找它,对不对?”

小树人摇摇树冠,埋头继续忙活:这次不是字迹了,是一棵有手有脚的树,眼睛鼻子嘴巴,很像它自己,身畔是另一棵稍大些的,应该就是大树人了。

虞白露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自己的灵魂共享者都成小学生啦!

咦?她迷惑地趴在平台,辨认着下方沙坑里的画:两棵树人枝叶间长满果子,圆圆的闪着光,有点像气球--“是小白吗?”

小树人摇摇手,指向头顶:一个白乎乎的气球正在天边游荡。

自从立了大功,蒲公英依旧不和人亲近,第一天被她抱了抱,亲了亲,就自由自在地飘在空中,天黑才下来和小树人打招呼,收下后者送它的花。

不是小白,也不像桑果,难道是灯笼?虞白露想不出,只好继续看:画完果子,小树人又画了几只大鸟,鸟古怪的很,每只都有三只脚,背着果子满天飞。

这是什么鬼?大概也是噩梦?虞白露放弃了,拍拍它树干:“小树,你会开花结果吗?”

小树人忽然不画画了,捂着脸,像是害羞了,半天才点点头。

哎?~虞白露回忆着鲁青松关于它们的猜测,植物和人类一样,感情成熟之后也会结婚生~结婚结果子吧?

它和桑桑的后代,也是小树人吗?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光线逐渐明亮,照亮了一小方清幽天地:刘霄寒披着月色,穿过绿树花丛,踏着鹅卵石小路大步而来。

他换了衣裳,神色轻松,双手拎着不少东西,吹声口哨,就踏着小树人伸到地面的手掌,敏捷地跃入平台。

“饿了吧?”刘霄寒把大包小包往地面一放,张开胳膊,紧紧拥抱住她,“我留着肚子呢,来。”

嗅到熟悉的羊肉泡馍香气,虞白露果然饿了,就着他的碗吃了半饱,才开始喝红糖芋苗。

看起来会议并不轻松,刘霄寒老实不客气的大嚼,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抓起她手掌放在嘴边亲吻一下才说:“累不累?”

虞白露摇摇头,“最近什么也没做,光歇着啦。”

刘霄寒笑了笑,慢慢地说:“明天,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好吗?”

这是预料到的,虞白露想也不想便问,“燕京?”

他嗯一声,“得露个面。等我的信吧,过冬之前,怎么也回来了。”

这回轮到她沉默了。

“老刘~我~不太放心。”虞白露低声说,汤羹甜得发苦。“龙新野那副画,《推背图》说的。”

风雷相恶,水火不容,金三断,土凋残,独木难支,余者存一。

吕鸣沙和龙新野果然只活下来一个,刘霄寒和项炎羽也刚刚打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架,“不容”两个字,想想就令人胆寒。

刘霄寒安慰地拍拍她黑发,“不容就不容吧,即使没有你,我和姓项的八成也得干一架。”

又要分别了,他不愿再提和吕、项两人有关的事,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拎到桌面,“给你的。”

这是什么?

提起来掂掂,不太沉,虞白露歪着脑袋,解开上面的蝴蝶结,一股奶油甜香扑面而来:

是个漂亮的生日蛋糕,粉红色,个头很大,用彩色奶油和水果绘出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黑发垂在肩膀,耳边戴着两朵月季花,背后是一棵有手有脚的桑树,周围是五棵怪里怪气的植物:有的像一把伞,有的像套马杆,有的在水里扑腾,有的顶着一朵大红花,还有个在天空飞啊飞。

她的生日吗?

虞白露的视线模糊了,鼻子发酸:人生第25个生日,她终于不是孤零零的了。

至于愿望,俗套了点,却很实用:虞白露希望平平安安的,自己、男盆友小树人和植物们,再也不要遇到伤心的事。

蛋糕是新做的,切开来,里面满是果酱、草莓和乳酪,还有厚厚一层的提拉米苏。

虞白露用手指挑一点尝尝,心满意足地亲亲他。

‘’本来还给你烤了羊腿。”刘霄寒遗憾地说,望着笑靥如花的女孩子,“等我回来再做,正好天凉了,”

绘着小树人图案的切一刀,五棵植物图案的蛋糕各自切开,用碟子盛好摆成一排,一会挨个喂给它们。

虞白露很有成就感,挑一个最大的碟子分给男朋友,忽然发觉不对劲:

刘霄寒静静地瞪着少了一大半的蛋糕,目光有点复杂,显然在思索什么。

糟糕,虞白露知道他的厨艺,菜谱从来没有过奶油蛋糕,更没有裱花这个技能点,一定是厨房的大师傅代劳的——有人下毒?被调换了?有内奸?

下一秒钟,刘霄寒蹭地站起身,二话不说的走到平台边缘,甚至来不及喊小树人,就单手撑着栏杆,拽住绳梯翻了下去。

一定出事了!

虞白露想也不想,叫着小树人追上去,远远见到刘霄寒头也不回地冲进位于庭院大门附近的独立小楼。

这里是厨房/食堂,4、5阶异能者才有资格住在黑水城中央的别墅区,附属设施也是最好的,主厨是五星酒店的厨师长,恭恭敬敬迎上来,刘霄寒点点头,径直走进面点间。

没几句话,他耷拉着脸出来,身后跟着一位厨师,避开她目光,匆匆离开了。

到底什么事情?虞白露莫名其妙,回到门外,跳到小树人手掌,“跟着他。”

车子出了别墅区,开往四环养殖场。离得很远,鸡鸭羊牛的叫声就传了过来,听着还有鹅叫。

“老刘老刘”虞白露加快脚步,奔到他身边,“到底怎么了?”

刘霄寒含含糊糊地说“没事”,脚步不停,跟着管理员走到一块单独开辟的场地,里面都是些羽毛浅黄的小小鸡仔。

管理员尴尬地搓搓手,“23号才运过来,闻着有点味道,本来该喂猪,可猪闹肚子,单独隔离,想着别浪费,就搬到鸡圈了。”

刘霄寒没说话,跨过扎得整整齐齐的篱笆,站在食槽附近四处打量。和鹅一样大的鸡仔被惊动了,扑着翅膀飞得老高,羽毛漫天飞舞。

他在找什么?

虞白露好奇极了,联想刚才切蛋糕的画面,突然恍然大悟:21日是她的生日,请城里的朋友们吃饭party,刘霄寒在自己别墅烤羊烧鱼,蛋糕也是少不了的。

那个没见到的蛋糕,尺寸肯定比餐桌都大,厨师费了不少精力。可她被绑架了,刘霄寒连夜出城,蛋糕早忘到九宵云外,几天之后才被留守的人或者清洁阿姨发现,天这么热,肯定不能吃了。

难道生日礼物就藏在里面?阴差阳错喂了鸡?

虞白露想笑,可他沉着脸,持着手电四处寻找,又折一根树枝,不时扒拉地面,看起来非常严肃,她咬着嘴唇,拼命忍住。

果然,没几分钟,他就从食槽底部踢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拾起来在裤子上擦擦,塞进裤兜。

她悄悄走过去,伸手掏出来,用纸巾擦擦,发现是一块翠绿色的椭圆石头,表面光滑冰冷,花纹像树叶——出自长江入海口底部,被她叫做“江花石”。

“是给我的吧?”她快活地说,捧在手心,“像不像小树的叶子?”

他嗯一声,目光不离地面,头也不抬地挥挥手,“地上脏,外面等吧。”

虞白露才不肯,跟着他到处翻找,不时出主意“那个,那个是不是?”或者失望地说“是石头啊”

月亮升到头顶,什么收获也没有,跟过来的莫队提醒,“老大,明天还得赶路”

刘霄寒直起腰,无可奈何地把手里树枝一扔,歉疚地看看她,“算了,有机会弄更好的。”

于是虞白露也开始惋惜,走路时不停嘟囔“是什么呀”,差点撞到他的背脊。

咦?顺着他的目光张望,地面堆着大滩鸡屎和秽物,有苍蝇嗡嗡乱飞。

刘霄寒毫不迟疑地走过去,用脚趟了两下,弯腰拾起一个沉甸甸的皮袋。

皮袋外面满是食物和鸡屎,看不出本来颜色,带口皮绳纠缠在一起,用小刀才能划开。

虞白露屏住呼吸,一枚鸽蛋大小的钻戒呈现在面前,枕型钻石是浅绿色的,周围镶着一圈粉色碎钻,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是宝格丽的,大牌货,有点像(色戒)里面,梁朝伟送给汤唯那款,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虞白露脑海掠过。

袋里还有一对配套的绿钻耳环,被镶成玫瑰型,看着很别致。

刘霄寒拍拍手掌,轻松地说,“去年弄到的,配你刚好。”

绿色是她的象征嘛。

“脏了。”他继续说,把钻戒收回皮袋,“清理干净再~”

虞白露等不及了,把戒指握在手中,才不肯松,“给我了就是我的。”

刘霄寒微微笑,目光全是满足。

虽然臭了些,这可是她25年岁月中,收到最珍贵的生日礼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到周六出差,请假,回来恢复更新,抱歉。点个预收哇“在勇者游戏开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