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日,陕西西安,黑水城

太阳从头顶着落,两位出类拔萃的男人对峙而立,如同两只渴望把地方置之死地的恶狼,杀气、敌意和玫瑰花香混和着森森寒气、阵阵热浪翻滚流动,在广场上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一步两步,虞白露被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压逼迫的连连后退,呼吸都不通畅了,紧接着被一个男人抓住肩膀。后者毫不犹豫地护着她朝后撤退,正是焦连城。

“走!”他沉着脸,朝着两侧挥手,“快走!”

不用他多说,原本层层叠叠拥在别墅周围的人们四散而逃,有人摔倒,有人呼喊朋友,有人尖声惊呼,盛满红酒的水晶杯摔得粉碎,红毯被踢得歪歪斜斜,鲜红娇艳的玫瑰花被踩入尘埃。

一片阴影遮住头顶,是小树人,只见它伸个懒腰,枝叶蹭蹭地蹿,长到十米多高的战斗状态,把虞白露捧进树顶。

“老虎,还有二寻!”头顶传来喊声,是站在大树人头顶的鲁青松,龙爪槐和莬丝子从他身边探出脑袋,“来不及了!”

糟糕,被5阶火焰烧到,S阶植物也只能完蛋,虞白露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拍着树顶,“小树,快!”

举行婚礼的缘故,她不可能背着登山包,红褐藤蔓长在木桶里,和其他植物一起从青木城据点用车运了过来,由大米几人种在别墅之外。

小树人忙不迭奔过去,树根手掌像刨土机,几下就把藤蔓根部挖出来,放进旁边的空桶,随后是豆茎。

虞白露发现,植物们前所未有的紧张。

红褐藤蔓缩成短短一截,生怕被漫天飞舞的烈焰波及;豆茎也化成一柄大大的雨伞,把小树人树冠罩在底下;水草怪地在水槽里可劲儿扑腾,水花溅出很远,虞白露不得不安抚它;只有仙人掌,或许来自沙漠的缘故,对高温不太畏惧,

她抬起头,艰难地在南边天际发现气球似的蒲公英,松了口气,这才回头望,顿时被眼前情形惊呆了:

滔天海浪和无边烈焰在前方剧烈碰撞,形成巨大漩涡,仿佛世界末日。惨白水气在空气中急速蒸发,发出嗤嗤的声音,房屋、宴席摧枯拉朽般倒塌,树木熊熊燃烧。

婚礼和玫瑰花仿佛上个世纪的事情。

“撤,撤!”不止一个人喊。

大树人咚咚奔过来,扯着小树胳膊转身就跑,虞白露奔到平台尾部,却被光芒耀得睁不开眼睛。

奔出很远,两只树人才停下脚步,肩并肩站立着。虞白露定定神,掀开枝叶,发现所在之地已经出了围墙,视野中没什么宾客,只有4阶以上异能者还在,结成几个小小的防御阵形。

焦连城跺跺脚,一道三米厚的黏土墙壁从地面升起,达到三层楼那么高才停止,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巴蜀城麾下、金系4阶异能者庞智科和他配合惯了,从四面八方指挥金属板、金属杆之类固定在土墙之外,其中一张挂着虞白露的婚纱照,在热风中簌簌作响。

黑水城张孟澜伸长脖子,嘟囔着什么,宋俊彦瞪着眼睛,恨不得上去帮一把,大米四人不放心,紧紧守在小树人身旁。

“小树,上去!”虞白露喊。

没费什么力气,小树人就扒在墙头,树冠只伸出一小半,大树人也有样学样。

虞白露踏着它的枝条登上去,对焦连城大喊:“分开他们啊!”

焦连城脸色凝重,摇了摇头,立在墙头的鲁青松也沉默不语:别说刘霄寒特意放过话,换了他们,被敌人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破坏婚礼,挑衅新婚妻子,也是莫大的侮辱。

必须决一死战。

一条登山绳带着铁钩甩上墙头,龙新野干净利索地攀上来,安慰道:“把心放肚子里,水克火,老刘输不了。”

不不不,在《末日雄霸天下》里他就死了!

虞白露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停手,别打了,不要打了!”

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没能传到战团。

那里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巨大能量占满了,一会儿烈焰占上风,一会儿海浪扳回一局;透过蒸发的水汽,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激烈对战的两个人。

项炎羽遍体火焰,瞳孔都是红色的,很有点狰狞,层层叠叠的热浪令人无法呼吸;他的敌人被厚厚寒冰包裹着,行动不太敏捷,有点像套着壳的大海龟。

一拳又一拳,项炎羽利用速度优势猛烈进攻,不时击中敌人。可惜,拳头刚沾上去,烈焰就熄灭了,冰冷彻骨的寒意缠绕上来,不得不立刻退开。

为什么让他活到现在?项炎羽有点奇怪。

他沉默着退开几步,双脚分开,手臂合拢在小腹位置--围拢周身的火焰突然动荡起来,化成一片片手臂长的翎羽,绕着项炎羽盘旋汇聚成一只妖娆耀目的火鸟,拍打着火焰羽翼冲向高空,尾羽在视线中留下绚烂痕迹。

“凤凰!”“快看,凤凰!”

远方人们惊呼着,几位5阶强者并没太大惊讶,虞白露却手指都凉了。

一辆车子不知什么时候迅速驶近,下来的人等阶不高,却非常稀少。

“是朱雀。”梁博士撤退时受了惊吓,步履蹒跚地绕到土墙一侧,把脑袋伸出去:“南方丙丁火,卦主离,其象朱雀,火神也,项首领,项首领....”

他没说完,对付七绝兽的时候,项炎羽也没这么拼命过。

鲁青松喃喃咒骂,神经质地拍拍略带瑟缩的大树人:火克木,树人和S阶植物再强力再通人性,也顶不住项炎羽朱雀一击。

焦连城皱起眉头,看看身畔脸色惨白的虞白露,心想,项炎羽是最早分裂灵魂石的,还这么彪悍,老刘顶不顶得住?

幸好,他的担忧没有变成现实:

远处原本由烈焰和海水平分秋色,各占一边;朱雀一出,烈焰漫山遍野,把广场中心湮没成赤红色。

突然之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探出火海,像是个脑袋,脖子长长的很灵活,有点像长颈鹿。随后它抖抖身体,站了起来,却看不到其他部位,显然个头很矮。

咦,又一只脑袋伸出来,难道是双头蛇?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梁博士艰难地说,想起吕鸣沙坐拥燕京,一直觊觎陕西和四川,却看不穿刘霄寒和焦连城的实力,又碍着七绝兽,始终没有动手。现在看看,幸亏没有开战,刘霄寒明明少了1/7实力,居然....“玄武,北方玄武!”

北方壬癸水,卦主坎,其象玄武,水神也。

果然,火焰潮水般退却,把“双头蛇”露了出来,居然是个巨大的乌龟:脖颈短短的,四脚浑圆如柱,深蓝龟壳光华流转,上面缠绕着一条遍体鳞甲的蟒蛇。

“值了。”立在另一侧的5阶雷系强者莫雷霆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说:“能见到朱雀玄武法相,没白来一趟。”

端着望远镜的龙新野也“嘿”了一声,用对讲机叮嘱远处的副队黑塔,“再躲远点。”

望着玄武扬起头颅,朝着翱翔天际的朱雀嘶叫,浑身僵硬的虞白露能呼吸了,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忽然之间,小树人张开树洞嘴巴,掏出几颗散发着草木气息的青绿晶石塞进平台,最大的一棵赫然是5阶木晶石。

小树真聪明,虞白露擦擦眼泪。

战斗在继续。

说起来奇妙,片刻之前,还什么也看不到,现在黑水城每个角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朱雀盘旋往复,不时带着漫天火焰飞下来,声势非常惊人;后者昂着两个脑袋,在巨浪中载沉载浮,始终不落下风。

还好还好,老刘顶得住,虞白露安慰自己。

远方的项炎羽感觉就没这么好了。

长久以来,无论他表现出来的实力,还是中科院一票精神系异能者的科学分析,无不表明,自己在七位5阶强者中是首屈一指的,

何况,火系攻击力最强,只有雷系可以相提并论,这也是异能者公认的。

于是燕京+烈焰城联手,隐隐约约压制其他主城,就连吕鸣沙也打他灵魂石的主意,意图把项炎羽掌控在掌心。

想不到,今天在姓刘的这里碰了钉子。

项炎羽用憎恶的目光望向前方,刘霄寒稳稳屹立在玄武腹甲下面,身影并不清晰。

一阵秋风吹来,隐隐带着女声呼喊,像是虞白露,项炎羽忍不住朝那边望去,顿时有点着急:阿虞还等着他呢!

收回目光,他发觉刘霄寒也正瞧着那边,对敌人的厌恶夹杂着悔恨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要不是刘霄寒阻拦,自己早就把虞白露带回烈焰城了--他毫不怀疑,只要和冒牌货呆上一天,对方就原形毕露,根本冒充不了阿虞;尽管同一个身体,性格和习惯可是天差地别的,对方连画都不会...

身体?封印七绝兽那天,城楼顶上,从对讲机传来刘霄寒挑衅的话语,令项炎羽永世难忘。

那时他就决定,把对方考成焦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项炎羽绷紧嘴角:要不是他怜惜阿虞,把阿虞当成掌上明珠,想解决了吕莎莎的婚约再真真正正拥有她,哪里轮得到刘霄寒?

后悔已经迟了。

还不如早早就....

嫉妒、羡慕和恨意像玄武周身巨浪,把项炎羽压在底下,令他透不过气,无法翻身。

于是他深深呼吸,尝试着涉足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境界,挑战自己掌控不了的禁忌力量--只要能杀了敌人,他什么都不顾忌了。

项炎羽心口灼热,有什么东西像蛋壳一样破碎了,声音合着火焰从嘴里喷出三尺:“阿虞是我的!你那个是假的!”

可惜相隔太远,加上海啸火焚,刘霄寒只模模糊糊听见前面几个字,破口大骂:“曹尼玛!是我老婆!”

下一秒钟,刘霄寒就张着嘴巴,惊诧地仰着脸:朱雀突然定在空中,身体由红转白,成了一只雪鸟;随后它双翼贴住身体,带着漫天白焰像利箭一般冲向下方,距离很远,滚滚热浪就烫得他皮肤快熟了。

“瓜怂。”他喃喃咒骂,双臂一收,玄武连龟带蛇化成漆黑色,带着滔天黑浪把他牢牢护在底下。

一个呼吸的功夫,雪白朱雀狠狠撞到漆黑玄武贝甲,犹如岩浆遇到海水,水汽大量蒸腾,咕嘟嘟地一切都遮住了。

这是什么新招数?书里可没写过啊?虞白露心惊胆战,踮着脚尖,可惜什么也看不清。

哎?黑海好像,好像变浅了?虞白露定定神,把望远镜端得更高,发现不是错觉:覆盖广场的黑海越来越矮,海中孤岛似的玄武也在锁小,短短几秒就在视野中看不见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火焰,白色烈焰像浇了油,直挺挺伸向天际。

“松哥,鲁青松!”她语无伦次地,又找焦连城:“帮帮他?”

两人都愣住了,一个本能地说“不应该啊”一个骂“怎么回事”

不远处,小汪奇怪地挠挠头:“博士,项首领找到5阶火晶石了?还是拿回他的灵魂石了?”

无数次推算、做模型,无数次纸上谈兵,无论怎么估算,项炎羽也到达不了这种地步啊?有这种实力,早就把其他主城荡平了。

梁博士摇摇头,眼睛被强烈光芒刺的流下泪,黯然叹息:“他不要命了。”

虞白露什么也顾不上,朝黑水城赵怡琳喊得声嘶力竭,“下雨,下雨!”

面子再重要,性命才是第一位的。

不仅赵怡琳,巴蜀城麾下的姚玮也出手了,连同青木城4阶水系异能者(雷霆崖麾下水系异能者没来),黑水城上方堆起厚厚乌云,大雨倾盆而落。

可惜,虞白露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到来,白色火焰在雨水中越烧越旺,几乎把乌云都烧穿了,地面、墙壁都是灼热的。

5阶火焰的威力令人畏惧。

焦连城用四川话大声咒骂,从墙顶跃了下去,一边用泥土压灭沿途火焰,一边艰难前进。

鲁青松试着种出植物,很快缩回手:地面被火焰烤焦,什么也种不出。

“小树,小树!”虞白露手脚冰冷,机械地想抱起5阶木晶石,可惜太重,只能放在地板,自己也蜷上去。“帮帮我!”

小树人点点树冠,不知怎么,整棵树湿漉漉雾蒙蒙,被一层冷冰冰的水汽笼罩,看起来青翠极了。它松开大树人的手,两只树枝手掌握成拳头,一阵缠绵悱恻的细雨把整座广场笼罩了。

说来也怪,纯白火焰被慢慢压了下去,几处火头还在燃烧,势头大不如前。

小树人有5阶水系强者的灵魂石!

小树人迈开树根脚掌,跟着焦连城前行,树顶虞白露刚刚把5阶木晶石吸收得一干二净,疲倦不堪地摊开手脚,张着嘴巴呼吸。

近了,更近了,小树人刚刚停下,她就撑着地面爬起来,扒着平台往下看:

到处是火焰肆虐席卷过的痕迹,地面龟裂,土壤焦黑,房屋成了焦炭,看起来凄惨极了。

广场正中躺着两个人,相隔不过十米。

第一个浑身漆黑,像一段焦木,又像一具骷髅;另一个衣裳完好,神色平静,单手捂住心口,像是睡着了。

短短几步路,虞白露不知自己怎么过去的,扑到刘霄寒身边,一时不敢碰他,焦连城正检查他的身体,忽然轻松不少,“还有气。”

他....还活着?

虞白露学着他,发抖的手掌探向刘霄寒脖颈,这才发现,肌肤表面附着一层薄薄的寒冰;由于也是黑色的,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再摸摸心脏,隔了很久很久,才微微震动一下。

她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老刘,刘霄寒?”

焦连城忽然抓住她的手,手劲很大,虞白露立刻觉得不对:果然,那层薄薄的寒冰在消融,肌肤冒起阵阵白气,烫得她手指起了泡,眼瞧着,这个男人就会烧成寸寸灰烬。

一只树枝手掌把刘霄寒提了起来,尽管树枝在视野中冒出火苗,小树人依然张开树洞嘴巴,把前者一口吞了下去。

随后这棵西蓝花似的树也冒起白烟,桑叶发黄、烧焦,冒起浓烟,树顶水草怪焦灼地扑腾着。

虞白露想也不想,就用力扑住它树干,把所有能量都通过双臂、胸膛传了过去,犹如雨水渗入沙漠。

黄澄澄的大眼睛闭上了,小树人树根脚掌深深扎入地底,成了一棵真正的桑树。

东北腔大嗓门喊着什么,是鲁青松,虞白露已经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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