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天元五年,十二月三十日除夕,卯时,东方既白,离酉时夜宴开始还有六个时辰。
李锦瑟揉了揉眼,透过窗子看着屋外灰蒙蒙的天,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只觉得全身都疼。
昨夜,她来了摘星阁,将自己的计划说与沈庭继听,二人略过之前的不愉快,心照不宣的在书房里奋战了一夜。
嗯,奋战,她觉得自己这个词语用的极好,虽说是为了工作,但是那也是有对象的奋战,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是跟着朝思暮想的人一起战斗!
华南区李藏獒成功捕获了对象,下一步计划:扑倒!
黎明响起了第三次鸡鸣时,她与沈庭继终于将所有的工作做完了,她觉得计划十分缜密,毫无破绽,只待今夜一战!
一夜几乎都在忙碌的沈庭继将手里的笔搁在笔架上看她,眉眼处难得的温柔,“去睡一会儿吧。”
李锦瑟好久没有熬夜了,耍赖的将头靠在他肩上,手悄悄的环住了他的腰,操着慵懒的声音,“不累,跟二哥哥待在一边,做什么都开心。”
只听身旁的男子“嗯”了一声,悄悄的握住了她搭在腰间的手,低声道:“还是去睡一会儿,下午还要进宫去。”
李锦瑟见着他搭过来的手,心里悸动,忍不住手指在他腰间轻挠,“那二哥哥说我睡哪儿好?”
身边的男子明显呼吸一滞,一把摁住了她不老实的手,“瑟瑟别闹。”
“那二哥哥倒是说说看,人家怎么闹了,分明老实的很。”李锦瑟就不相信,身边的男人他就是个柳下惠,你瞧,耳尖都红了,还矜持呢。
怪不得自己最近做什么都没滋没味,异常惆怅,原来是没有他在,仿佛做什么都失去了兴致,就连美食都黯淡失色,她想到最近不思饮食,轻叹一声,“二哥哥岂不见我近日都瘦了?”
沈庭继不明所以,但是悄悄圈住了她的腰,好像是细了些,他脱口而出,“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李锦瑟抬起头望进他的眼,幽幽道:“自那日伤了二哥哥的心,我心里愧疚,二哥哥不来见我,我茶不思,饭不想,日日都在忏悔,二哥哥,我知错了,你不能不理我……”
沈庭继心里叹息,明知她是故作姿态,明知她惯会甜言蜜语,转头即忘,明知她下一次见着别的男子还是会软不下心肠,收不回眼神,可他就是见不得她细声软语的哄他,忍不住相信她,从来如此。
沈庭继啊沈庭继,你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李锦瑟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黝黑的眼眸里映出她似乎不那么真诚的脸,她有些讪讪,心想若是换成是她,沈庭继如此,她可能真的忍不住打断他的腿,将他绑在床上,日日夜夜折磨他。
对,日日夜夜,她这个词儿也用的极好!
不过她今日实在疲乏得很只是想逗一逗他,她得赶紧补一觉,今晚她要盛装出席,不能不美,务必要艳压群芳。
毕竟,也许今晚会见到情敌,她不能输了排面,若是沈庭继敢多瞧她一眼,她回来就办了他!
如此一想,她目光在沈庭继的脸上闪过,见他一如既往的好看,就连因熬夜生出的青须都显得那么性感,紧抿的唇让人忍不住想要撬开,然后……
她摁住自己略带了些颜色的花花肠子,心想往后,总是有机会的,她要与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她收起眼神故意哀叹一声,准备起身回去,谁知一旁方才还矜持万分的男子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屋外天冷,不如在这凑合一晚。”
他,这是在主动邀她同睡?
李锦瑟欣喜,飞快扫了一眼一旁正在打瞌睡的桑琪,然后欺身过去在沈庭继面上亲了一口,“如此,我就先回房间等着二哥哥了。”
说话,也不待沈庭继说话,便拿起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桑琪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见公主已经起身,赶紧揉了揉眼,打起精神,一脸的歉意,“奴婢这就叫人过来替公主梳洗。”
李锦瑟原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待会儿是要跟沈庭继睡呢,万一二人情不自禁再做点什么,这没有梳洗,好像不大好。
从前若是与他发生点什么,那也挺多是个一夜情的对象,形象这种东西大可不要,可现在不一样,是男朋友啊!
男朋友会不会嫌弃她一大早有眼屎,会不会嫌弃她有口气,会不会嫌弃她不完美,背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
男朋友,男朋友,光是念出来,都让人唇齿生香,都让人热血沸腾!
所以,还是先把自己弄干净再说!
“嗯,本宫去驸马屋里等,你快些,本宫有些累了。”
仍旧端坐在那儿的沈庭继见她主仆二人出去了,不自觉地想起了阿德昨晚说的话,低头看了看身下,面色绯红一片。
也许,阿德说的对,睡一睡便能让她收收心,还有她上次说孩子的事情,其实他也不反对,若是她肯,他想要与她生一个孩子,最好是生个与她一样好看又聪明的女儿,他会好好爱她,不会像他父母一样,自小将他养在祖父身边,就是性子不能随了母亲,惯会三心二意,总是爱伤别人的心,不过若是自己的女儿,三心二意也好,免得长大后被别人伤了心,还是像她一些好。
他甚至开始想,若是有了女儿,该叫什么名字好呢,越想心里越欢喜,兀自笑出了声。
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左右看了看,幸好没有人,心里松了口气,赶紧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拍了拍手,不一会儿阿德便进来了。
“去打些水来,我要洗漱,”他见阿德要走,又忍不住吩咐了一句,“顺便打些水来,我要沐浴。”
阿德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驸马好端端的一大早便要沐浴,他又多问了一句,谁知驸马不自在的看了看屋外,只是“嗯”了一声。
阿德做事十分麻利,不一会儿便有人抬了水进来,沈庭继沐浴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他觉得自己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就这样听了阿德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可是,若是不如此,这样总觉得她收不住心,她惯会甜言蜜语,哄起人来不择手段,他觉得自己很被动。
可,白日宣淫,似乎有违圣贤之道。
但是,他们是夫妻,成年数月以来,也就发生过一次,好像还没有成功。
他越想只觉得气血上涌的厉害,将整个人埋进水里,闭息了一会儿,才猛地从水里出来,溅起水花一片。
他甩了甩头,水珠划过脸颊模糊了眼,他抹去脸上的水,起身跨出浴桶,然后慢条斯理的擦干头发身体穿好寝衣才从屏风走出。
阿德一脸惊讶的见着衣着单薄,头发湿漉漉搭在肩上的驸马,心想难道是自己忘记拿衣服了,不应该啊,他赶紧上前劝道:“驸马,屋子里虽暖,您穿的这少容易着凉。”
沈庭继“嗯”了一声,径直坐到炭火旁,任由阿德将他发丝上的水用布帛一点点擦干净,然后借着炭火风干。
阿德做事细心,平日里觉得尽是好处,但眼下他总觉得今日的阿德太慢了些,他自己将头发拨到胸前,懒懒道:“我自己来吧。”
阿德只得将布帛递给驸马,心里委屈,“怎么好端端驸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沈庭继并不知他的心思,满脑子都是前些日子一早醒来,她不停在自己脸上戳来戳去的触感,以及那天在集贤殿的情景,只觉得心里悸动的厉害,身下又开始……
他垂下眼眸看了看,然后吩咐道:“将大氅拿来,我回屋睡一会儿,你下午再过来当差。”
阿德只以为驸马有些冷,赶紧从一旁取了衣裳过来,正要替驸马披上,谁知驸马只手接过了衣服,并不让他近身,只快速穿好了衣裳起身,连头发也未烘干,就这样披散着头发朝屋外去了。
阿德茫然,心想是不是他昨日说了不该说的话,可驸马昨日分明好好的呀。
他见驸马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赶紧快步走过去殷勤问道:“驸马可是还有其他事吩咐?”
驸马点点头,“你,吩咐下去,今日院子里的人都不必过来伺候,休沐一日!”
他说完,掀开帘子便出去了。
阿德张了张嘴,把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其实想问,怎么好端端休沐,若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会不会不那么方便,若是有事可怎么办,还有,这休沐一日可有工钱领?
不过,他见驸马心急的很,往日里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一个人坐在那里能跟自己下棋下一整天的人居然披散着发丝就这样出去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继而轻叹一声,赶紧叫人来将书房屏风后的一片狼藉打扫干净,然后交待了下去。
出门的时候他还碰见了桑琪,似有些明白了,原来昨晚公主来了,他上前低声问道:“怎得桑琪姑娘也出来了,可是驸马吩咐?”
桑琪脸一红,瞪他一眼,“舌头不想要了!”
他缩了缩脖子,心想,怎么公主身边的人跟公主一个样,昨晚她提着糕点来的时候分明还是个温温柔柔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啧啧,转头就没有好脸色了。
哎,这么冷的天他还是去找小唐吃杯热酒,暖暖身子,管那么多干嘛呢。
沈庭继跨步走到卧房门前。
他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声音,他轻轻推开门掀来帘子,一股混合着安神香的热浪扑面而来。
外间空无一人,想来桑琪已出去,透过薄如蝉翼的帐幔,只见里间床上影影绰绰间横卧着一曼妙身影,那身影大抵是因着他进门觉得有些吵,翻了个身,带起一阵微风,轻轻撩过纱幔,露出她一截白晃晃的脖颈以及纤弱的背,只一瞬,那帐幔又遮了过去,看不清虚实。
他解了身上的大氅搭在一旁的衣架上,他原就穿的单薄,此刻在暖意熏人的屋子里只身上的寒意好似被驱走,让人心生暖意。
他轻咳一声,声音放的很轻,“瑟瑟,我,我进来了。”
里屋的人“嗯”了一声,声音慵懒,犹如谁在他心里轻轻挠了一爪子,摸不着,看不见,心里痒的厉害。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朝着里间走去。
近了,隔着最后一层帐幔,他停住了。
床上的人似乎正在熟睡,呼吸绵长。
他静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垂着眼皮往身下看了看,然后哑然失笑。
他揉了揉眉心,掀开帐幔,果不其然,方才说要等着他的女子,此刻已趴着沉沉睡去,细长白嫩的胳膊搭在被子外,满头青丝压在身下,露出恬静美好的睡颜。
他附身下去轻轻将她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然后帮她盖好,还残留着皂角混合着些许花香气味的指尖描绘着她的眉眼。
然后停留在她眼角的红痣,缓缓俯下身子在上面印上一吻,接着是鼻尖,然后盯着她嫣红的唇俯下身去。
谁知身下的人睫毛动了动眼皮子撑开一条缝,先是茫然,继而半眯着眼睛看他,里面满是戏谑的光,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呼出的香甜气息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的唇,“二哥哥,是想偷偷亲我吗?”
沈庭继呼吸一窒,面红耳赤,垂下眼眸遮住慌乱。
她竟醒着,不过,她说的对,他喉结滑动,伸手摩挲她的脸颊,声音有些低沉,“不是偷偷,是光明——”
床上的人不待他回答,一把扯过他的领口将他拉下来,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脖子学着他上次亲吻她的样子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堵住了他的唇。
沈沈庭继感受着她在自己唇上笨拙的舔舐,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人微微挣扎,他松开了她,抵着她的额头,见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绯红一片,仍旧闭着眼,眼睫毛微微颤抖,喘息的厉害,嫣红的唇上一片水渍,松动的领口露出一抹红。
沈庭继只觉得口渴的厉害,眼里充满了□□,又俯身下去准备吻她。
却见身下的人半眯着一只眼,伸出细白柔嫩的手堵住他的嘴,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二哥哥,我,实在乏的——”
沈庭继一把拉过她遮在唇上的手,拉过头顶,空只一只手摩挲她的唇,然后捏住她的下巴,声音嘶哑的厉害,“你觉得你二哥哥就这么好欺负吗?嗯?”
睡意沉沉李锦瑟觉得自己玩大发了,可她实在是困得厉害,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挣扎了许久,终是没嫩挣扎过那睡意,眼皮子又黏在一起了……
沈庭继欺身上去,低头正准备亲吻她,眼睛扫过她眼下的乌青,轻叹一声,将头埋进她颈窝里粗重喘息,牙齿忍不住在她颈上轻轻咬啮了一会儿,只见身下的人嘟哝了一句“别闹”,连眼皮子都没睁开,又沉沉睡了过去。
他愤然起身坐了起来,重重吐气,可身上的燥热却半点没有疏解,他往床上瞧了一眼,见她又卷起身下的被子抱在怀里睡了过去。
她便是打定了主意他舍不得弄醒她!
沈庭继握紧了拳头,又往身下看了看,起身走到外间将整壶凉茶灌下才觉得抒解了一些,然后蹑手蹑脚躺回床上,将她揽进怀里,伸手抚平了她皱起的眉,轻声道:“睡吧,我的公主殿下。”
……
末时整,离夜宴开始还有两个时辰。
“公主,该起身了,公主……”
李锦瑟睁开眼便见到桑琪在眼前放大的一张脸。
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空无一人,怎么,是自己做梦了,好像沈庭继来过啊。
“什么时辰了?”
“末时过了,驸马已经起身准备好了,只等您了。”
李锦瑟起身,只觉得睡了一觉舒服多了,见屋子里满满当当的丫鬟,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整整齐齐排在两旁把她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自己出嫁呢。
桑琪服侍她吃过东西后,扶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拍了拍手,众人向她行了一礼,只见她们训练有素的忙活起来,李锦瑟索性闭上眼,任由她们捯饬,大约过了半刻钟,桑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好了,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李锦瑟看着镜子里盛装之下的的自己,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只见镜子里的女子梳着繁琐的发髻,乌云堆砌似的发间插着一根金步摇,额间上方还镶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映着整张脸明媚娇艳,眼角的泪痣娇艳欲滴,嗯,就跟个祸国殃民的妖精似的。
啧啧,长成这样,不枉她又活了一次。
她点了点头以示满意,屋子里的人除了桑琪,尽数褪去,她摸了摸身上绣花繁琐的衣裙问道:“驸马人呢?”
她话音刚落,镜子里便多出了一个人。
金冠束发,剑眉星眸,金线织就的玄色广袖衣袍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更加挺拔,他表情漠然,从内到外散发着他便最是这京都矜贵不过的世家子弟之首。
李锦瑟由衷感叹,这要用什么形容词才能形容眼前的人呢。
她又看了看身上据桑琪说是什么金银丝织就的绣蛟龙逶迤拖地长裙,嗯,穿什么不要紧,反正她就是觉得他俩人该死的相配。
天神望着镜子里的人,皱了皱眉,似染上了一丝烟火气,道:“总觉得还觉了点东西。”
李锦瑟心想,都美成这样还缺啥啊,要是真的缺,那就是缺个人洞房,但她嘴里却问道:“那二哥哥觉得还缺什么?”
沈庭继垂眸看了一眼梳妆台,伸手拿过一只描唇的笔,然后点了点一旁的胭脂,俯下身子在她眉心认真画了起来。
他画的极其认真,李锦瑟抿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已恢复光洁的下巴,心想在这个没有剃须刀的时代,他到底是用什么刮得这么干净的。
谁知她这开始想,沈庭继便已经停下了笔,示意她看镜子,“瑟瑟觉得如何?”
李锦瑟心想,她能觉得如何,他就是在她脸上画一只小猪佩奇,她也能闭着眼睛,昧着良心给他夸出一朵花来。
她往镜子里看了看,只见光洁得额头多了一朵不知是桃花还是梅花得东西,眉眼弯弯,“好极了!”
是真的好看,尤其陪着那颗不知道多值钱明晃晃的珍珠。
沈庭继扬了扬下巴,忍不住跟着她笑。
他笑的时候极少,李锦瑟一时看得有些呆了,这人怎么就笑得那么好看呢,怎么就不爱笑呢。
不过想想也对,若是天天对着别人笑,岂不是把人魂儿都勾走了,还是不笑的好。
她趁桑琪背过身的时候踮起脚尖狠狠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低声在他耳边吹气,“二哥哥今晚等我。”
沈庭继看向她眼里的光又亮了亮,捧起她的脸回吻回去,然后在桑琪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瞬间松开了她,低下头看脚尖。
“啊,公主,怎么妆又花了?公主是不是偷吃了?”桑琪找东西转过头来,吃惊的盯着公主有些晕染的唇妆抱怨,然后赶紧拿起东西替她补妆。
李锦瑟轻咳一声,眼神投向一旁仍低头看脚尖的沈庭继,意味深长的舔了舔嘴角,“无妨,再重新涂一次便好了,二哥哥,你说是吧?”
方才还只是红了耳尖的人,这下脖颈染上了一片绯色。
她笑,然后上前牵住他的手,“二哥哥,走吧。”
沈庭继回握住她的手,扶着她朝外面走去。
李锦瑟走出门口抬头看了看有些暗沉的天,心想今日也许这将成为李朝历史上值得铭记的一天,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来打这场仗。
这是一场既艰险却又不带任何硝烟的战斗,她必赢,因为她背后有沈庭继这样的助力,刘太傅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诚,还有太原正在等待救援的数十万渴望活着的生命。
赢!
是最终还是目的,过程,她不在乎。
若是输了,李朝也许会因为这接连不断的天灾而走向灭亡,她答应了景和,她会好好守着李朝,守着他。
李锦瑟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当然这是以工作方面来衡量,至于其他……
她看了看身旁的男子,心想,她尽量言而有信。
府外,她由桑琪扶着,身后还跟着两个帮她拿着裙摆的侍女转进了马车,这衣服美则美矣,就是麻烦了些,不过,她今晚扮演的角色便是这李朝的定安长公主,忍忍吧。
定安,即安定,也不知当初先帝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原身会成为李朝的守护神。
桑琪正准备放下车帘,“公主,该出发了。”
她点点头,却见哥舒烨从府中跑了出来,走到马车前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今日没什么心情去想那么多的事情,为避免麻烦,她看了看桑琪,“他若是想去就换一身侍卫服,你好好看着他就行了,别人问起,就说他是新来的侍卫,记住,在外人面前,他是李侍卫,不是哥舒烨。”
桑琪赶紧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皇宫,太液池麟德殿,此刻正是末时三刻,离宴会开始不到两个时辰。
整个麟德殿内灯火辉煌,小皇帝已经等在这里,今日,整个李朝凡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以及藩王全部集结在这,他们正挨个着报告着一整年的政绩总结
小皇帝心下有些焦急,不时的朝殿外看,想着阿姐怎还没有到,他看了看一旁的小乐字,小乐子会意,弯腰退了出去。
皇宫重玄门外,宫门口重兵守卫。
李锦瑟吩咐马车停了下来,今日是阖宫夜宴,按例,所有马车以及马匹都必须在重玄门外接受守卫检查,不可携带任何武器,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不想开这个先例。
她同沈庭继下了马车,桑琪也从后面的马车下了来,上前伸手递与她,她将手搭在桑琪的小手上,看了看一旁面无表情的沈庭继,重重吐了口气,正要进去,谁知远远的听见有人叫她。
“殿下!殿下!”
桑琪朝着那人的方向看了眼,迅速的看了一眼这时也听见声音的驸马,低声在公主耳边有些紧张说道:“好像是梁将军来了。”
李锦瑟眯了眯眼,见着不远处梁怀璟大步朝着她走来了,天哪,这货今天怎么也过来了,这段时间她都没在宫里见到他,也没大在意,她想了想,大抵是景和送了帖子去国公府就把他给招来了,这人一看就是个爱凑热闹的,可别出什么乱子,她定了定心神,看着一旁的沈庭继,“二哥哥,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谁知那人见着她要走,竟飞快的朝她跑来,嘴里大叫,“殿下,你跑什么?”
李锦瑟恍若未闻,拉着沈庭继就往里面走。
后面的人眼前的就追上了,大概是见她要走,喊道:“李锦瑟你再不停下来我可喊了啊,我喊了啊!”
这个憨憨,你喊你喊,能喊出什么火花来。
李锦瑟见着一旁的沈庭继已经停了下来,面色阴沉的朝着那风风火火正朝她俩走来的人望去。
她见他不肯走,用手遮着脸便拉着桑琪准备要先走。
“未婚妻你跑什么!”梁怀璟见她鬼鬼祟祟要走,扯着嗓子叫了句。
李锦瑟一听,顿时僵住了,只觉得晴天白日的脑子都雷劈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桑琪,满眼都是疑问,未婚妻,他是几个意思?
桑琪摇摇头,正准备说话,那梁怀璟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一张俊脸笑嘻嘻的看着她,一脸的痞气,伸手正要拍她的肩膀,谁知那手到了半道被面色已经结冰的沈庭继一把抓住。
嬉皮笑脸的梁怀璟好似才看见沈庭继似的,冲他挑了挑眉,“沈则言你这抓着我这是要做什么?我跟我未婚妻打声招呼你还不准了,瞧你小气那样!”
李锦瑟恨不得自己原地去世,难怪他每次见着她总是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他俩是这种关系,桑琪不是说只是有同袍之谊,谁管自己同袍叫未婚妻的!
这原主到底是勾搭了几个人,这是什么毛病,说好的情深意重呢,说好的痴恋成狂,你倒是对着一个人狂啊,你对着这么多人,每个人狂一下是几个意思!
眼前的沈庭继收紧了抓着梁怀璟的手,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梁怀璟,你若再胆敢喊一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手上的力道应是下了狠手,李锦瑟是瞧见过他的武力值的,果然,一旁的粱怀璟额头冒了冷汗,咬着牙没出声。
李锦瑟瞧着疼得都开始已经皱眉的梁怀璟,嘴里还欠得在那里叫,“我跟你说沈则言,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哎呀,你轻点!”
嘴太贱了,她都想下手打!
她才刚这样一想,便见着梁怀璟被别人从后面一脚踹倒在地,只见从他身后站着一身穿白色大氅,一个模样生的极为娇俏,鹅蛋脸杏眼桃腮樱桃唇头上随意的挽了一个这个朝代流行的少女发髻,只简单插了一支玉簪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看着很眼熟,哪里见过似的。
“是哪个不长眼的踹小爷,给我死出——”梁怀璟破口大骂,赶紧转过头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谁知见着那少女赶紧闭上了嘴。
李锦瑟见那小姑娘个子与自己差不多高,拍了拍手,看着已转过脸面色极其难看的梁怀璟,挑了挑眉,“梁怀璟,许久未见,你嘴怎么还那么欠!”
李锦瑟挑眉,这是场大戏啊!
“严浅浅,你别太过分了!”梁怀璟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有些闪躲,赶紧转了个身躲到沈庭继身后去,明显是怕她。
沈庭继立刻嫌弃的站到一边去,转过头眺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浅浅,难怪那么眼熟,梦里见过,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女主啊。
这是怎么回事,不就一个阖宫夜宴,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这混乱的场面,谁来给她讲讲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看了看沈庭继,又看了看正看着她的严浅浅,饶是她见惯了大场面,也被吓住了,这男主跟女主会晤,她这个女配横在中间怪扎眼的,这就跟谁拿着绣花针在心上刺绣似的,酸酸痒痒的疼,不舒服。
如此一想,她又打量了一下沈庭继,只见他目不斜视的看着一边,连个眼神都没有,好像对女主也没多大意思。
不过,她走的剧情早已偏离了原书,也就是说,沈庭继目前只喜欢她?
这样一想,心里又好受一些,赶紧往他旁边站了站,广袖下的手指悄悄的勾住了他的小指,沈庭继抿了抿嘴,面上的戾气瞬间没了,二人心照不宣的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李锦瑟心想沈庭继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还有那梁怀璟,原书里面根本都不存在的人物,居然跳出来说是她的未婚夫!反正她都已经嫁给沈庭继了,其他的不重要。
她正悄悄甜蜜,严浅浅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扯到一边去,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怎么,还生我的气呢?”
李锦瑟:“……”
生什么气?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像桑琪说过自己曾为了沈庭继跟她吵过架,那,到底为了什么?
严浅见她没反应,轻咳一声,“对不起行了吧。”
对不起我啥,你倒是说啊,她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的看着眼前生的特别好看的小姑娘,只要不是情敌,她对生的好看的人总是特别有好感。
严浅见她不说话,轻咳一声,“李锦瑟你这样就不好了啊,你不能因为你是公主就抓这事儿不放,那日我也就是气不过才跟沈家二郎说了下药的事儿,再说了,这能怪我吗,还不是那梁怀璟撺掇的,真不怪我。”
药,什么药?
严浅说完上前拉了拉她,掩嘴悄摸摸凑过去说道:“这事儿都是梁怀璟的注意,他说,你跟那沈二郎磨磨唧唧都多少年了,要是换成是他,孩子都整出来了,你瞧沈二郎那个样子,就为着你跟他挂着个未婚妻的名号去了边疆,连拜个堂都是被摁着头,不情不愿的,他是为了你好。”
她说完,轻轻推了一下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沈庭继同梁怀璟,“你看,就凭梁怀璟那张嘴,一会儿准挨揍!”
她话刚说完,果然,李锦瑟见着沈庭继一脚朝梁怀璟踹了过去,然后从一边的侍卫手中拔了刀,两人竟打了起来。
啧啧,能让沈庭继接二连三不高兴的除了她便是眼前这货了,可她跟沈庭继是自己人,性质不同。
立在两旁的侍卫面面相觑,这一个是梁家未来的世子,一个是驸马,竟公然在宫门口打架,实在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俩人可都是他们吃罪不起的,都不敢上前劝阻,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正立在一旁与严家姑娘好似看戏似的长公主。
李锦瑟见沈庭继不吃亏,便放了心,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然后拉了拉一旁的严浅,“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严浅不屑的看了一眼她,“公主,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为了你的事儿,我可是被我家老头禁足了一个月,若不是今晚宴会,我还被关在家里绣鸳鸯呢。”
她说着,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掌给她看,委屈巴巴说道:“为了公主,我这双手都扎了多少洞出来,我不管,你下次去哪儿把我也捎带上。”
李锦瑟仔细瞧了瞧,果然,上面有几个不大显眼的针眼,她正准备说话,又见她面色染了一抹绯色,神神秘秘的问,“要不,你跟我说说,那沈二郎吃了药与你……”
李锦瑟终于听明白了,原来那书里的春/药竟然是她与梁怀璟给的,这剧情怎么变的这么扯,这严浅不是女主吗?怎么变成了神助攻了,还有那梁怀璟,她朝正动起手来的两人看了看。
啧啧,没想到沈庭继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武艺那么好,那梁怀璟好歹是将军,竟然被打的毫无反手之力,只见沈庭继一个漂亮的空手后翻,一脚将他踹到在地,然后动作行如流水似的将那侍卫的刀反手插了回去。
漂亮!她忍不住鼓掌。
沈庭继收回了脚,冷冷看了一眼手撑在地上,衣裳被刀划的有些破烂的梁怀璟,弯下腰低声道:“下次若是再让我听到这三个字,见一次,打一次!”
梁怀璟:“……李锦瑟,你不好好管管你家沈二郎,他欺负人!”
李锦瑟听见“你家沈二郎”几个字美滋滋的走上前,伸手替沈庭继重新系好了身上的大氅,笑眯眯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就欺负你,怎么了?”
谁知方才还跟她统一战线的严浅走了过来,踢了一脚地上的梁怀璟,看着她说道:“梁怀璟,见识到了吧,他俩就是见色忘义的主,还是我好吧。”
李锦瑟:“……”
这姑娘高啊,一眼就看出来我见色忘义了,不过她很是欢喜,关于女主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疙瘩,眼下居然跟沈庭继没半点关系,那她就放心了,虽然她现在满肚子的疑惑,不过不着急,过了今晚,她与她家沈二郎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来解惑,一辈子那么长,总是有机会问清楚。
她悄悄的握住了沈庭继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咱么进去吧。”
沈庭继大抵是揍了一顿梁怀璟心情很是舒畅,回过头看了看正盯着他瞧的哥舒烨看了一眼,回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瑟瑟总归是他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不远处的小乐子正小跑着过来,见到公主上前行了一礼,“陛下见不着公主殿下心里有些着急,特派奴才过来接一接。”
李锦瑟点点头,与沈庭继手牵着手朝着宫内走去。
身后,梁怀璟看了看身上有些破烂衣裳,正寻思要不要回府换一件,谁知严浅冲他勾了勾手指,“你若是肯求我,我倒是有办法。”
梁怀璟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不必,我就穿着这身衣裳,回头谁见了,我就是那是沈家二郎妒忌我!”
严浅横他一眼,“活该!”
她说完,提着裙裾领着丫鬟便进去了。
梁怀璟摸了摸鼻子,朝正盯着他瞧的侍卫冷冷看了一眼,侍卫们赶紧低下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瞧见。
他轻咳一声,昂首挺胸的穿着那身破衣裳进去了。
待他走远了,右边的侍卫大概是新来的,悄悄问道:“这驸马平日里瞧着不这样啊,怎么今日竟跟梁将军打起来了?”
左边的侍卫左右看了看,“你不懂,驸马与粱将军一直不对付,好像几年前边关要打仗,朝廷无人肯出战,当时咱们皇上刚登基,长公主没奈何,便求到了粱国公头上,并许诺,若是打了胜仗便嫁到梁家去。”
“原来如此,那后来怎么变成了驸马尚了公主?”
“谁知道呢,只知道当时凯旋归来的公主并没有与那梁家成亲,听说,咱们公主硬是拿命换了粱将军一条命,所以,这件亲事便不了了之了,后来,人都说沈家惯会钻营,见着世家式微,便将沈家最优秀的嫡子尚了公主,不过,这粱将军也不在意,整日乐呵呵的,反倒是驸马每次见着面色都不大好看,你啊,别管那么多,贵人们的事儿都说不准。”
“原来如此……”
麟德殿内,各级官员已经做完了汇总,家眷们也都已经全部到场,在座的人都伸长了脑袋望着殿外,心想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长公主还没有到场,真是越发骄纵跋扈了。
刘太傅与严太师分别坐在食案两旁首端,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扫过这坐的满满当当的人,心里都在猜测长公主今日这一出是唱的是什么戏。
王司徒眯了眯眼看着大门,几日前,他收到皇上亲自下的圣旨,说是阖宫夜宴,朝廷觉得臣子们辛苦了一整年,再加上长公主有喜,特地邀了他与后院家眷们一同来参加。
他见着殿内正窃窃私语的人,心里冷笑,眼下太原受灾,她们竟还如此奢靡,看来,李朝离亡国也不远了。
这长公主果然是个妇人,如此没有远见,枉他从前还把她当成对手来看待,黄口小儿,庸庸妇人,不堪为政。
如此一想,他便冷压旁观,看看他们究竟能折腾出什么来。
殿外,厚重的宫门被拉开,发出沉重的声音,殿外内侍细长尖锐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殿下与驸马驾到!”
万众注目之下,重重灯火里,李锦瑟牵着沈庭继的手款款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就如同无数道闪光灯打在他俩身上,李锦瑟觉得今晚的自己如同一个英雄一样登场。
她带着使命而来,昂起高贵的头颅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步又一步,朝着大殿之上走去。
在场所有人似才反应过来似的,除了藩王,所有的人起身行礼。
“见过定安长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震耳发聩,有那么一瞬间,李锦瑟觉得这声音异常的熟悉,好似她曾经参加过无数次这样的夜宴,心安理得的接受众人的朝拜。
她定了定心神,矜持的颔首,一挥广袖,声音在这可容纳百人的宫殿里回响,“平身!”
作者有话要说:11000,我的手,我的腰,我的半条命,忍不住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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