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那她岂不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吗?
穆笙腾地收了动作,立身而起,怒问,“你为了报复我就直说!一个时辰?你倒是蹲给我看看!能还是不能?”
赵云见穆笙忽然朝他撒气怒问,眸底一暗,盯着她沉声说,“是你来求我教你的,不想学的话,现在你就可以离开,本将军也没必要继续奉陪下去。”
穆笙站着不语,说不出话来,她不能认输,况且是张飞牵的线,第一天便这样,怎么和张飞还有刘备交代。这小沛里徐州的眼线说不定还要怎么回去通禀呢。不就是一个时辰吗?好,她蹲,腰酸背疼也疼不过那针灸之痛,再者这副身子骨也得练练。
赵云盯着穆笙,见她沉思模样,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给她时间选择。
“好,我蹲。”咬一咬牙,穆笙重新又扎起了马步,“一个时辰便一个时辰,说到做到。”
赵云见此,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也蹲起了马步,声音低沉不似初来时的开朗,“你问我能不能,我告诉你,我现在陪着你扎一个时辰,莫要再没头没脑地说我是报复你的话了。”
穆笙侧头,抿了抿唇,眸光复杂地看着他,他蹲下身,马步扎得一丝不苟,始终正视着前方。
“看前面!不要看我。”
穆笙立马转头,正视前方,两个人都不再多言。
夜色深蓝如幕,四下静谧无声,微风拂面,只细微听得二人的轻轻呼吸声,偶尔还能听得草丛中虫子的低鸣,空气中夹杂着初春青草的淡淡芳香和女子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沁人心脾。
皓月当空,皎皎如玉盘,月光透过枝丫疏叶照在地面上,如同铺了一层薄薄的霜,陆影斑驳,衬得地上人影一双。
一年后。
“小姐,公台先生又差人送信过来。”
穆笙接过交接的线人呈过来的信封,打开看,陈宫信中说袁术送了吕布二十万石粮食,不日将来攻打小沛,让吕布不要阻拦,吕布已经收了这礼物。
穆笙看完信纸,就近地用燃着的灯油将纸烧掉,重新写了一封交给线人,嘱咐说,“回去告诉先生,吕刘两家辅车相依,唇亡齿寒,父亲断不可弃小沛不顾,这个道理先生应该明白。小沛这里我会稳住,不会妄动。”
来人“诺”了一声离去了,穆笙揉了揉眉心,胸中憋着一口气。
陈宫和她都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事实上,这也是刘备担心的事情。一年以来,她与陈宫通过信纸往来,不知不觉,陈宫似乎已经成为了她在徐州的眼睛,而她,则在这小沛城中每日与赵云学武,和小沛诸人都已熟识,期间未曾回过徐州。
记忆中这场讨伐最后是被吕布以辕门射戟化解了,应该只是虚惊一场。
时值晌午,午膳还未用,那边甘夫人却是差人请她过去一起用午膳,还送过来了一篮从过路的商队那儿引进的新鲜的水果,西域火龙果,倒是罕见。
穆笙谢过,整顿了衣裳,带着二丫鬟便起身出门了,看来小沛这边的消息到的也是极快。
穆笙到的时候,刘备和糜夫人也在,倒像是家宴一般。
“吕小姐来了,快请。”甘夫人和糜夫人都起身将她迎到座位。
丫鬟们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荤的素的都有,清汤小菜,色香味俱全。
穆笙看着自己面前的案几上的菜都快摆满了,不由失笑,“这菜怎得吃得完呢?夫人和将军之意婉音明白,这一年以来婉音长居小沛,受到关照无数,已将诸位当作亲人一般,不必这般客气。”
刘备搁下筷子,叹了一口气,道,“袁术将伐小沛,小沛危在旦夕,刘备无能,还望吕将军能够相助抵抗。”
穆笙心中有数,面色平常道,“将军可知我父刚收了袁术二十万石粮草?”
刘备一惊,眉心跳了跳,“二十万石?”
“不错。”穆笙颔首,接着又笑着宽慰道,“将军不必忧心,我已书信陈宫,此劫必能化解。徐州与小沛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父即使不明白,陈宫也必然是明白的。”
刘备面色缓了缓,眼睛盯着一处出神,呢喃道,“希望如此吧。”
糜夫人见此,为刘备夹了一筷菜,提醒,“菜快凉了。”
甘夫人也朝穆笙招呼着,面容亲切,“小姐快尝尝,今日的菜可是糜夫人亲自下厨做的。”
吃完午饭,穆笙也不逗留,回到闺房以后,小丫鬟迎上来,“方才赵将军来过,托奴婢告诉小姐,今晚他来不了了。”
穆笙点头,“知道了。”
赵云自那夜开始,每晚戌时三刻不到都会来到西苑空地,一年以来,她跟着他学会了如何用那把短刀来制衡敌人,如何攻击,如何防备。也学会了如何在空手无一物的情况下,一招致命,伤中要害。赵云教得耐心,相熟下来,他开始丫头丫头地叫她,经常开她的玩笑,而她,也改了称呼,叫他赵大哥。
“今日学什么?”
“你的那把短刀似乎不错,以后就用着它防身吧。”
“你能教我怎么用好它吗?”
“能啊,不过你得叫我一声赵师傅,丫头,快叫来听听。”
“叫赵师傅岂不显得生疏?就叫赵大哥!赵大哥!赵大哥!”她顽皮地将嘴一撅,故意气他,“哼!”
月光下,他抱胸斜靠在墙角的树干上笑得开心,“好!丫头,不叫师傅也可以,今后我就做你永远的赵大哥。”永远保护你。
又是一个夜晚,她用他教的和他过招,你来我往,刀光折射着白月光,却不见任何肃杀之气,每每险些着地,都会被他及时地扶住托起。
朗笑一声,“再来!”
最后总是穆笙累得气喘吁吁,而他则在一旁看着她,星眸灿烂。
穆笙发了半日的呆,出神的样子让丫鬟们不敢打扰。
直到晚膳端来,穆笙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提筷动餐。
今夜赵云果然没有来,穆笙独自练了两个时辰。
第二日,赵云依旧没来。
一连好几日,都没有来,也没有着人来通禀一声。
如今外头局势混乱,袁术派纪灵率兵前来攻打小沛,正扎营三十里外。今晨刘备匆匆出城去了辕门,至今未归。小沛城中人心惶惶,将士们也在积极地做应战准备,赵云自然抽不出身来她这儿。
日落西山,刘备终于回来了,吕布辕门射戟解开两家兵戈的事情早已传回了小沛城中。穆笙舒了一口气,事情终于能够尘埃落定了。
这夜,她以为赵云不会来了,练了一个时辰之后,便上了树,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曲起一只腿,一手搁在上面,一手抓着一个小酒坛,仰头望天,酒入喉中,眉眼迷蒙,端的是一副潇洒恣意的模样。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穆笙有些醉意地吟诵,如今纪灵围城之危已解,赵大哥,你不来教我了么?
“还敢喝醉,这回我可不会抱你回去。”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高大人影,轻轻一跃,树枝轻轻颤动,那人已经来到了穆笙身旁,和她一起靠在树干上。
穆笙抬起醉眼,看清了来人,呵呵一笑,“赵大哥,还记仇呢?”话落,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赵云嗤笑一声,一把夺过酒坛,径自灌了起来,喉咙滚动间酒已喝完,他把酒坛随手往树下一扔,伴随着破碎的响声,他看着穆笙呆呆傻傻看着他的模样,不答反问,“今日怎么了,想一醉方休?”
穆笙有些头晕,十分自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眼懒懒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赵云感觉到一个小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上,身子一僵,听闻穆笙的话又不由失笑,敲了一记她的脑门,“丫头,想什么呢!”
穆笙吃痛地捂住额头,睁眸对上了他看过来的深邃目光,她一怔,忽然没头没脑地问,“纪灵撤军了罢?”
赵云也是一怔,敛了笑容,“撤了。”
穆笙忽然又问,“你相信我吗?”
赵云皱眉,“何出此言?”
穆笙扶着额头,小声说,“吕刘两家今日看似和睦,哪天说不定就会反目。正如今日之危,若是我父不帮,你看待我,当如何?”
赵云不看她,沉声开口,“若你不是吕布之女——”
穆笙突然打断,“没有如果,你只需回答我,信否?”
赵云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我信。不论你是谁,我都信你。”
穆笙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若是日后我父将我许配给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嫁,你要记得救我出来。”
赵云忽然低头看向她,眸底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快要喷薄而出,终于还是压住了,默了片刻,忽然一笑,“好!”
穆笙嘴角咧开,“我多希望我不是吕布之女,只是个普通人。”这样你就不会这么戒备我了,方才回答信的时候你想了好一会儿,可见还是有所戒备。
赵云低头,目光落在她的粉红娇颜上,喑哑开口,“若你不是吕布之女,也许我就不会遇到你了。你说了,没有如果,所以你是,我也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