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士兵的解释,曹丕并不理会,而是看向盈盈而立的穆笙,沉冷的声线再次扬起,“里头的女人,你送来的?”
穆笙一惊,寻思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听着平淡无奇,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对劲,似乎藏着不满。
她拱手作揖,正待开口,忽然听闻里头传来邹氏的尖叫声,穆笙心道不好,莫非被发现了?
两个士兵神色慌张,也以为里头出什么事情了,慌忙推开门冲了进去,只见丞相的怀里头抱着一个光裸的美妇人,顿时心里惨叫不好,随即里头传来曹操一声暴怒的吼叫,“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于是那两人屁滚尿流地滚了出来,关上门后还被台阶绊了一跤,神色慌张,擦擦眼睛,他们俩差点坏了丞相的好事儿!
穆笙“噗嗤”一声轻笑出声,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了。果然,既然没有违逆曹操好色的本性,那么哪怕历史在她的推动下提前发生,也还是历史原本的模样。
曹丕十分淡定,先是看了一眼那间屋子,冷哼一声,听到穆笙轻笑,随即将目光瞥向穆笙,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
两个士兵早就顾不得穆笙,自个儿跑出去了,只留了穆笙和曹丕在这儿。
穆笙见曹丕一步步靠近,不知何意,但是邹氏既然已经得到了曹操的欢喜,她也没有必要再待在这儿了,只需回去让弄儿将消息通知贾诩即可,于是张绣反曹便有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穆笙连忙告退,“若没别的吩咐,小的先下去了。”
话落,穆笙疾步走出了那座府邸,可是刚刚跨出门槛行了百步不到,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侧身躲过,右肩膀又随即被一只手钳制住,穆笙抓住那只手,身子下蹲旋转回身,摆脱了那只手,也看清了来人。
竟是曹丕,如今他就在近前,穆笙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最醒目的便是他那一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阴冷的眸子,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五官看着极其普通,是那种放在人堆里头都不会留意到的样貌,可是浑身散发的那股上位者的气场,却让人忽视不得。
穆笙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小厮,所以她在摆脱曹丕钳制之后,佯装一个步子不稳,踉跄跌倒。
曹丕在穆笙摆脱了他的钳制,跌倒在地之后,忽然停住了,看着面前的黑面小厮,凉声开口问,“汝名?”
穆笙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漆黑的眼珠子一动,回答,“奴名……竹生。”笙字上面是竹,下面是生,是以名竹生,很好很好,穆笙十分满意自己想的这个名字。
曹丕挑眉,“姓呢?”
穆笙仰头看着他,“姓吕,吕竹生。”
“吕竹生?”这句话刚刚出口,曹丕一闪而过,突然上前掐住了穆笙的脖子,纤细的脖子好像只要一捏就会断了一般。
只那一瞬间,穆笙立即摸向自己的小腿,那里别着一把短刀,是从徐州带来的那把一直跟随她的刀。
曹丕靠近这黑面小厮的时候,眉头一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女子才有的芳香,只是掐住她的脖子,却并没有用力,手掌下也没有感觉到有喉结,看着面前小厮漆黑晶亮毫不畏惧的眸子,曹丕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女人?”
穆笙一惊,曹丕虽没有用力掐她的脖子,但是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一股杀意,如今听闻他的问话,穆笙知道他怀疑自己了,一个女子打扮的小厮来给她老子送女人,要说这里头没什么问题谁都不会相信。穆笙可不想这么快就死在这里,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暴不暴露自己了,迅速抽刀直刺向那人胸口的要害部位。
曹丕掐着她脖子的手忽然一松,身子一躬避开了攻击,但那锋利的刀尖还是划破了他胸前的衣布,露出里头的白色亵衣。
穆笙趁机后退数步,执着短刀看向曹丕,作出防备的姿态。
曹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复又抬起眸子淡淡扫向穆笙,不怒不喜,让人看不出瞳孔里面藏着什么颜色。
天干物燥,夜凉如水,忽见西南方向火光大亮,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声,“粮草着火了!快来救火!快!”
“快去救火!!”
“不好!是有人故意纵火烧我们的粮草!”
百步之外的方才那座府邸里头也忽然传来惊叫声,“有刺客!快!保护丞相!”
“啊!”刀光剑影,血溅了一地。
妇人惊呼,士兵纷纷涌入,刀枪剑戟声噼里啪啦乱作一片。
曹丕一听曹操有危险,神色一慌,深深看了穆笙一眼,迅速折回去了。
穆笙知道,就在今晚,贾诩提前行动了,甚至没有提前通知她一声,没有给她留准备退路的时间。
很快四面八方都变成一片嘈杂声,打斗声,士兵临死前的哀嚎,城中妇女百姓的惊呼声,哭嚎声,火光照亮上方那片天,深蓝如幕的夜空红如艳霞,血腥味伴着皮肉的烧焦味蔓延开来,让人感觉腐臭恶心。
穆笙迅速隐到一处墙根的阴影角落,深深皱眉,曹操和张绣的人已经打成了一片,城门口都是人,她该怎么办。
忽然有人搭上了穆笙的肩,穆笙本能的反应刚要出手反击,忽然那人开口,“是我,弄儿。”
穆笙及时收手,看清确实是弄儿,怒问,“今夜就动手,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一声?”
弄儿赶紧拉着穆笙的手往一处去,同时急急说,“阿笙,我也不知师傅会今夜就动手,可只有如此仓促方能给曹操重重一击。”
“你要带我去哪儿?”
“阿笙,宛城现已一片混乱,我知道一个出口可以出城,快随我去!”
“那你呢?你不走?”
“这么多年我从未离开过他,以后也不会。快别问了阿笙,今夜屠城,师傅心思难测,快跟我走,时间要来不及了!”
穆笙听了当即也不多问,赶紧跟着她左右避开了那些杀伐打斗之地,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是一面高高厚厚的墙,没有门。
穆笙疑惑,“这没有门怎么出去?”
只见弄儿蹲下摸了摸墙根,很快找到一处,用力一按,面前的厚墙中间忽然倒下一个门大小一般的墙体,看到外头是一片杂草,再不远处是一片树林。
弄儿指着前方,“姑娘出了那片树林,再往东行十里路就能上官道了。”
穆笙看着她,犹豫问,“你……”真的不走吗?
弄儿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紧握住穆笙的手,眼中泛着泪光,“阿笙,我不会走的,此战曹操必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以后山高水长,希望我们还能再相遇。”
穆笙叹气一声,“罢了!”接着又点点头,“后会有期!”
话落,穆笙迈腿跨出了那道墙,回身隔着墙看着弄儿,拱手作揖,终是回头朝着那片树林离去了,身后传来弄儿的高呼,“阿笙!后会有期!”
穆笙不回头,只是朝后挥挥手,“青山在,绿水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弄儿,希望有朝一日,他真的能懂得爱惜你。
宛城之中,血战了一夜,火光染红了半壁苍穹,天地变色,尸横遍野,曹昂战死,典韦战死,死伤士兵更是无数。
城门口那蓝衣少年血染长衣,跨下一骑,执枪高呼,“曹操之子在此!尔等有种来追!”话落,马蹄一扬,踏着城门口的尸体飞奔而出。
张绣的士兵原本在四处搜寻曹操,听闻城门口的高喊声,立马十数骑也飞奔而出去追那曹丕了。
穆笙出了那片树林,走了十里路果然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官道,寻着一个樵夫问到了卧龙岗所在。只要沿着官道再走三里路,就能看到一片竹林,入了竹林再走二里路就是卧龙岗了。
踏上官道,穆笙驻足远眺来时的方向,远处的宛城上空赤红一片,冒着浓浓的黑烟,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快要天明了。
看了看脚下的鞋子,连夜走了十里路,鞋底已经磨破了大半。穆笙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仰头看天,泪水浸湿了眼眶。
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夜袭徐州,小沛之围,辕门射戟,贾诩之谋,血染宛城,都在告诉穆笙,这里是眼睁睁的乱世,不是知道历史就能万无一失,也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安稳活着的,她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不管什么红鸾煞星,她只想强大起来好好活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去,她要安稳。
收了泪水,穆笙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在官道上行走着。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忽然听到后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回眸望去,穆笙的眼睛突然睁大,只见一袭蓝衣正骑着马朝这儿飞奔而来,身后追着五个骑兵,其中一人慢慢掏出了弓箭。
穆笙看了眼官道两边,皆是荒芜空地,根本无处可躲,心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