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推门引穆笙进去之前,指着那后厅的一处处房间介绍道,“对面那间是东厢房,先生居住。这间小隔间是我住的。那间是先生的书房,大部分时间先生都在书房里头。而这西厢房惯常无人居住,只是先生的兄长和从弟偶尔会来暂住一两日。先生已吩咐我将这里打扫干净,姑娘可以放心住下,有什么吩咐再唤我便是。”

穆笙轻轻“嗯”了一声,笑着对阿三温和道,“你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看看。”

见阿□□下了,穆笙笑着摇了摇头,小小年纪,这不疾不徐的性子,怎么看着都像是染了孔明的性子一般。

听到对面的东厢房是孔明住的,再扫了一眼那宽大的书房,穆笙收回目光,当先一步踏进了西厢房的门槛,室内干净整洁,不大不小,墙角摆放着一架火炉,上面可以架暖炉,冬天用来暖手暖身最合适不过了。

第二日一早,穆笙便在一阵融融暖意之中清醒过来,她向来睡眠轻浅,所以醒得也还算早。

穿上衣服鞋子,下榻打开房门,让房间里透些新鲜的空气。眯起眼睛抬头看,晨曦之光暖洋洋地洒在院落里,心中一阵舒适。

一番梳洗之后,见阿三提着一件披风过来,还有几件女儿家的朴素衣裳,“穆姑娘,先生今晨交代让阿三在姑娘醒之后将这些交给姑娘。”

“有劳了。”穆笙怔了片刻,接过衣裳,看了眼对面那紧闭的房门,疑惑问,“先生他……不在?”

阿三点头,“先生他一早就出去了,约莫傍晚时分才会回来。”

这么久?会去哪儿?

穆笙没有再多问,只道了声谢,接着又笑说,“你叫阿三是吗?从此以后不必那么生分,若是肯唤我一声笙姐姐,也是可以的。”

阿三歪了歪脑袋,露出了笑容,语气活泼了不少,“好呀好呀,草庐里多了一个笙姐姐,这个隆冬就不会太清冷了。”

穆笙刮了刮阿三的鼻头,又笑,“早看出你是个调皮的性子,左右也不过十岁左右,偏与我装沉稳,在我面前不比在你家先生面前,只管由着自己性子便好,可别沾了他的一丝不苟,那我每日面对的岂不是两座大佛?”

谁知阿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颇为赞同地点头,“我家先生的确是清冷的性子,不过在他面前我还不至于太过拘束,笙姐姐以后相处久了便会知道,我家先生可好相处了,哪怕是一尊大佛,也是一尊慈眉善目的大佛。”

穆笙闻言,忽然想起来昨日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窥探我的内心,很危险。”心中顿时一凛,扯了扯嘴角,“我随意说说的,你可别告诉他。”

阿三又是一笑,摇头道,“就算先生知道了,也必不会将笙姐姐的话放在心上的,笙姐姐放心,阿三的嘴巴可紧了,不会告诉先生的。”

南阳名士司马徽是孔明的师傅,字德操,精通道学、奇门、兵法、经学,有“水镜先生”之称。

这日一大早孔明出门,去见的便是这位水镜先生。

苍颜白发的老人家正在山间一舍下惬意煮茶,远远瞥见一白衣正上山来,待走到近前,白衣男子优雅落座,老人家为二人斟了两杯茶,茶叶在杯中打着璇儿,清香溢出。

这位老人家正是水镜先生,白衣男子自然就是孔明了。

水镜抚着花白胡须朗声一笑,当先开口,“半年以前我算你的前程,命中是没有那颗红鸾煞星的,如今再算,却是不同。孔明此来,可是为了阿三传话说的那吕布之女?”

孔明轻抿了一口茶,对着水镜颔首道,“正是此事,亮心中不解,想寻师傅确认一下她的身份,月余前红鸾煞星现宛城上空,昨日宛城又是一夜血战,亮正巧在那附近救下她。”

水镜想了想,道,“如无意外,她便是那红鸾煞星。这样,几日后庞德公相邀襄阳贤士聚会,你将她一同带来。”

孔明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摇首道,“她身染寒疾,恐怕不行,亮已答应她暂居一个隆冬养伤。”

水镜闻言一愣,“寒疾?”瞅了眼天空,又道,“那日天气晴明,你叫她多裹些衣服,吕布之女,又是红鸾煞星,命当十分硬才是。”

孔明磨搓着修长的玉指,一击一击地轻轻敲在石桌上,发出叮当响,过了半晌才吐出一字,“善。”

他说好,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水镜见他过了这么久才回答,目光有些高深莫测,“红鸾煞星现宛城,命局中注定情缘辗转,她彼时出现在你面前,天意难测,究竟是福还是祸……”

说到这儿,水镜长叹了一口气,“孔明,红鸾主姻缘,可既为煞星,便是不吉,若是留她用之,必须小心,情关难过,极为可能有一天她会与你为敌。”

孔明垂眸端详着杯中茶叶,眉如墨画,清清浅浅,温润嗓音中却带着如这山间白蒙蒙一片早雾一般深深的凉薄之意,“自亮遇逢师傅的那日起,所学的一切皆是如何谋取天下,如何算计人心。选择踏上这条孤高渺远的谋臣之路的那一刻起,亮就已决意不为儿女情长所累,即便是她,也不能。”

水镜虽从未听孔明同他提起过这些话,此刻听来,却也能理解,只是有一问,“此生,连妻也不娶?”

孔明摇首,目光凉薄,“亮可以娶世间任何女子,可亮既不能给那女子亮的真心,也不愿她随我出山受尽奔波之苦,只要她愿意安稳地守在隆中待我功成身退,娶何人都无所谓,除了……”

到了傍晚,孔明果然回来了,只是白衣上染了些山间的深露,穆笙肩上披着今早阿三拿来的薄荷色披风,立在窗前看那株红梅,听闻一串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向后厅走来,越来越清晰,她知道,是孔明回来了。

回身拿起孔明的那件玄色披风,打开房门,迎面正见孔明,她的步子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迈了出去,“外头寒露重,这个,还给你。”说着穆笙将披风递给孔明,淡淡的梅香在风中飘散。

孔明接过,盯着手里的披风看了一会儿,面容微微一僵,随即又露出疏淡的笑容,随意关心问,“今日身子觉得如何?”

穆笙不是第一次见他笑,不知为何,那笑容她能清晰地辨别出其中的疏离,她看似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唇色淡淡道,“今日天晴,我觉着暖和多了。”

两个人见了面,好似真的没有什么话可说。

“外头有寒气,早些回房吧。”说完孔明迈开步子绕过她进了书房。

穆笙愣了愣,见阿三正巧过来,忙扯过阿三询问,“先生今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阿三古怪地看了穆笙一眼,又瞅了眼孔明离去的方向,笑着安慰穆笙道,“笙姐姐别想多了,一天在外,先生许是累了吧。”

穆笙点了点头,看见原本黑暗的书房忽然亮了起来,知道孔明怕是在看书,又问阿三,“先生晚间都要在书房待到什么时候?”

阿三想了想,说,“先生有时候看书会忘了时辰,有几次甚至困倦到趴在桌案上到天明,所以每夜戌时三刻我都会进去提醒先生。”

穆笙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便回房了。

在古代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穆笙回房以后又让阿三拿来了一些小木块,阿三在一旁十分好奇,“笙姐姐要做什么?”

“是个玩物,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穆笙拿出了那把贴身的短刀,开始削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竹蜻蜓便削好了,由于木块比较少,便只能做一个简单的竹蜻蜓,穆笙向阿三演示了一番怎么玩。

阿三高兴地跳了起来,忙接过竹蜻蜓玩了起来。

穆笙坐在榻上看着阿三,见他玩得很开心,浑然忘却了烹茶室正煮着的茶水。

她拿了件披风披上,悄悄地退了出去,疾步去了烹茶室,果然见水已烧开,忙用手去拿,却忘了那壶柄彼时是滚烫的,手背上霎时通红一片,穆笙收回了手,笑自己何时这般愚蠢了。

于是她拿了一块麻布,轻轻地握住了柄,提放到木桌上,拿过茶壶,沏满,盖上盖子,端着茶壶出了烹茶室去往后厅。

刚踏出去,正见阿三奔来,气喘吁吁,“我玩得差点忘了这事儿,多亏了笙姐姐记得。”

穆笙温和一笑,“好了,拿着竹蜻蜓回你的房间去玩吧,我去提醒先生。”

穆笙阿三犹豫了一下,板起脸来又道,“怎么,怕我劝不动你家先生?”

阿三摇头,“倒不是怕这个,先生知道笙姐姐身子未愈,若见是笙姐姐端来茶壶,恐怕要问过于我的。”

穆笙微微一笑,“我会与他解释清楚,正巧我与他也有事要说,你放心吧,明日我保证他不会问你的不是,快回房吧。”

阿三闻言稍稍放下了心,嘻嘻一笑,拿着竹蜻蜓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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