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阿闻言不再多说,起身告辞,临走前又顺带提了一句,“她的寒疾虽只在隆冬发作,但平常时候也不可疏忽着凉,明日我会着宓儿送来十颗暖香丸,发作的时候吃上一粒,可压制住体内的寒气。”

孔明颔首垂礼,将樊阿送出了草庐。

待回到房间,榻上女子却已经苏醒过来,睁开眼睛,已是天明,她昨夜……

“水……”

“你醒了。”孔明倒了一杯清水来到榻边,扶起穆笙,送到她嘴边,“你晕倒之事也缘起于我,不过你这敏感的性子也应改改。”

穆笙靠在软枕上,轻抿了一小口水,唇色淡淡地虚弱道,“与你无关,皆是我一人受得。”她也不知怎么就晕倒了,好似提到五丈原之后,她就一阵头晕眼花才倒下的。

待看到孔明眼底泛青,穆笙微微一愣,“你……一夜未睡?”

孔明搁下茶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穆笙见他丝毫不在意的表情,心中微微有些内疚,他为了照顾她,一夜未眠,不禁开口,“昨夜的事便掀过去了,你我今后都不要再提。我如今无事,你快些回房休息去吧。”

话音刚落,阿三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见穆笙已醒,阿三原本愁郁的脸上忽然放晴,一片晴朗,欢喜道,“笙姐姐醒了,太好了,你不知,吓坏阿三和先生了,阿三第一次见先生如此着急,连夜去请了樊大夫过来医治。这是刚煎好的药,笙姐姐快趁热喝。”

孔明轻咳了一声,端过药碗,穆笙接过,“我自己来。”

孔明松手,起身理了理一夜下来有些褶皱的白衣,看着穆笙道,“喝完药便躺下好好休息,有事便唤阿三。”

穆笙舀了一口药喝下去,顿时满嘴苦涩,她皱了皱眉。

孔明见她神色便知药味极其苦涩,看向阿三,“我方才交代的蜜饯,忘记了?”

阿三恍然一拍脑袋,“我说这味儿怎么闻着这么苦,我这就去拿来。”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顷刻间,又一溜烟出现了,纸里头包了两颗蜜饯,轻轻地放进了穆笙的碗里头,“笙姐姐莫怪,阿三也是太着急了才忘记放的。”

穆笙微笑着摇头,“苦则苦矣,须知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又怎会怪你。”

在病榻上缠绵了一日半,这天晌午阳光正好,穆笙觉得气闷,便裹着披风踏出了房门,见那株红梅已不知不觉间开了一半,阿三正在院子里仍旧开心地玩着她那日给他做的竹蜻蜓。

“笙姐姐笙姐姐!这个竹蜻蜓太好玩了!”阿三看到穆笙出来了,兴高采烈地冲她喊道。

穆笙也被阿三感染了,露出了温暖如春的笑容,“你仔细脚下,可别摔着了。”

话音刚落,阿三果然一个跟头不小心摔倒了,穆笙一慌,暗骂自己乌鸦嘴,忙上前将他扶起,为他拍去脸上的灰尘。

阿三自己打了打衣服上的尘埃,小脸满不在乎地冲穆笙傻笑道,“嘻嘻,笙姐姐,我没事儿。”

穆笙见他这副天真模样,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如今这副调皮的模样,看来还没染上你家先生的性子。”

“我什么性子,值得你这般不屑?”只听一声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一袭青衫,内敛含蓄,从书房里头悠悠迈出。

穆笙一阵尴尬,恨不能立马咬断自己的舌头,此刻背对着孔明,僵直背脊,面前的阿三朝着她龇牙一笑,穆笙瞪了阿三一眼,转身见孔明就立在她一丈之外,她脚下往后退了退,牵强一笑,“没,没什么,我只是调侃阿三太顽皮了点罢了。”

孔明闻言扬眉,眉梢带笑,“还有闲情调侃,看来你恢复得还不错。明日庞德公相邀襄阳名士齐聚,你若是觉着闷便与我一道去,阿三会陪着你,若是不愿——”

“我去!”孔明话还没讲完,穆笙已经脱口而出,如此风流名士齐聚一堂风雅辩论的盛景,她怎能错过呢?

孔明见她回答得如此果决,略微有些惊讶,点了点头,“嗯,明日天晴,也适合你这身子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过有那时间调侃别人什么性子,倒不如将自己那敏感的性子改改。”

话落,孔明又回了书房。

穆笙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反应过来他方才是嘲笑她先前敏感,反击一成,她顿时苦笑,孔明那一张嘴,轻描淡写地就能将你气极,否则又怎会有后来的舌战群儒呢?好在穆笙的一颗心十分沉得住,也知是自己先调侃人家的,所以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在意。

不知不觉又到了傍晚,穆笙看着书房的灯火敞亮着,料想孔明一定在认真地翻阅书卷。她两手支在脑袋上,看着窗外夜色,星星满天闪亮,明日必然是个好天气吧。

过滤一遍她来到这儿之后发生的事,她本是来寻孔明找到关于五丈原的线索的,可是孔明并不知道,如今穆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回去了,虽然知道回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的心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能够回去的。

若是真的不能回去,她还要继续待在孔明身边吗?离开了孔明,她又该去哪儿?去寻赵大哥吗?

想到赵大哥,穆笙忽然鼻头一酸,她想念她的赵大哥了,可是她不会回去了,她从始至终想要的便是安稳立世,于是她跟他学了武功招式为求防身,可瞅瞅她如今这畏寒的身子,回去了也只会拖累赵大哥。

再加上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红鸾煞星的身份,一听煞星二字,穆笙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她答应孔明暂居一个隆冬,只有这一个隆冬的时间,可是这之后,她无处可去。

怎么办?

穆笙凝神望着院落里那一株红梅,夜色微光中,它傲然盛放。

半晌,穆笙顾自失神呢喃道,“倘若真回不去,要想安稳立于这乱世之中,除了赵大哥所教的武功,还须智谋加身,孔明……”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翌日清晨,一早阿三便来敲穆笙的门了,“笙姐姐可醒了?先生已经备好马车在门口等了,交代我提醒笙姐姐多穿些衣服,今日虽天晴,但仍有些风,免得受凉。”

穆笙早已经起来了,收拾妥当之后,她打开了房门,仍旧是那一身薄荷色披风,头发高高束起,内着素色衣裳,一身清新淡雅,妆容素淡,挽起的高发令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和英气。

阿三见了穆笙,眼中霎时惊艳不已,“笙姐姐这番打扮,真真是潇洒俊逸,阿三从未见过女子可以有如此巾帼之姿的。”

穆笙轻笑,“你小小年纪,能见过多少女子?别贫嘴了,快走吧。”

阿三挠了挠头羞怯一笑,不知所措。

二人很快就到了草庐门口,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只修长的玉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清隽容颜,声音温雅,“上车。”

清淡的目光看见穆笙这一头束发,很快隐去了里面的颜色。

说着朝穆笙伸出一手,穆笙犹豫了一下搭了上去,一个力道把她拉进了车厢。

阿三锁上了草庐的大门,也坐上了马车,挥舞着手中鞭子轻抽,马车齿轮一动,缓缓沿着蜿蜒的林间路驶离草庐。

进了车厢之后,穆笙发现里头还挺宽敞,除了坐她和孔明二人之外,还有腾出一半的空间。

孔明手里正拿起一旁泛黄的书册打开来翻看,神色认真,周身气质沉静,公子如玉。

穆笙坐到了孔明对面,发现矮榻上折叠摆放着一床被子,四四方方的,露出来的上面绣着一只潋滟红梅。

“此行要两个时辰左右,若是困倦了便躺一会儿,盖上被子别着凉了。”孔明目光不离书卷,掀过一页,不疾不徐地淡淡开口。

穆笙不忍打扰他,只小声问,“此行是去庞德公府上,襄阳名士都会到场,先生为什么会想到带着我?”

她也是心底感到奇怪,按道理来说,男人们的聚会,孔明带着她一个陌生女子,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孔明默了片刻,修长的玉指又掀过一页,目光依旧不离书纸,嗓音温凉道,“若是后悔了,现在下车回去还来得及。”

穆笙一噎,只干干地瞪着孔明,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心道你现在让我下车?不由得在心里碎嘴这孔明根本就是一只表面温和内心狡猾的狐狸,真真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哑口无言。

马车行了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隔着帘幕,外头驱车的阿三自然听到了里头对话的动静,只听阿三哈哈一笑道,“笙姐姐,如今再回去恐怕是来不及的了,先生带你我出来也无非是怕在草庐里头闷得慌,二来这襄阳名士齐聚的风雅场面可不多见,我等实在有幸沾了先生的光。”

穆笙闻言,瞥了孔明一眼,故作生气地对阿三道,“亏你还叫我一声笙姐姐,到底还是偏着你家先生,哎。”

阿三一听,顿时没了方才的欢畅笑容,面露苦笑,拉长了脸怨道,“笙姐姐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备考,没怎么码字,呜呜呜,手里的存稿不多了。。。??亲们不要大意地收藏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