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香和松语两个丫鬟陪着穆笙说了些话,讲了许多这个府里有趣的事,尤其是阿三和小六子的。

听累了,穆笙便让她们帮她找本书看看,两个丫鬟翻箱倒柜也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一本书。

“这屋子原是诸葛先生每次来庞府落住的,我还以为先生会留一两本在呢。”松语找不到了,折回来对穆笙说,“不过就算有,估计诸葛先生也不会留有几本姑娘爱看的那些杂闻趣事的书。”

穆笙刚想说算了,松香却已经出了内室,到了门口,撑着一把伞,冲着屋内喊道,“姑娘想看,奴这就去找阿三要去,庞先生的屋子里可是有不少书的。”

穆笙一愣,来不及喊住她,人已经没了踪影。

不消片刻,松香便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本书册和两卷竹简,还一边吃力地收伞。

松语忙出去帮她一把接过书册,拿了回到内室递到榻边。

穆笙掀开一页书卷,这本书记载的果然是天下的杂闻趣事,对于考古学家的穆笙来说,看懂这个时代的文字并不难,除了一些十分生涩的字除外。

翻了几页,穆笙忽然抬头问松香,“先生歇了没?”

松香一愣,想了想说,“没瞧见,不过大抵还没歇,奴婢瞅着里屋的灯还亮堂着,隐约还听到了几声咳嗽和对话声,奴候在门口,不出片刻,阿三便抱着那些书出来了。”

“咳嗽声?”穆笙凝眉,孔明今日为救她落水,听闻过了许久才换了那一身干衣服,咬了咬嘴唇,有些担心,“他染了风寒?”

松香和松语知道穆笙指的是孔明,松语这时宽慰道,“姑娘也别太担心了,您先将自己的身子要紧地顾好,诸葛先生那边还有阿三呢,操心太多对身体可不好。”

松香也点头表示同意,“诸葛先生毕竟是男子,再怎么病也比姑娘强,您就安心地养病吧。”

穆笙闻言失笑,看着这二人一个个这么会宽慰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担心着那人,尽管她已经不寄希望于能够拜他为师了。但是对于这些日子的照顾以及两次相救,穆笙还是十分感激的。

穆笙翻看了两眼书卷,便有些困倦了,让二婢吹熄了灯,静悄悄地带上门退下去,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穆笙睡意来得很快,也很沉。

翌日清早醒来,天色青白,外头还闻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看样子雨是小了,只不过还没停,穆笙朝外边唤了一声,松香和松语闻声进来了,简单侍候着穆笙洗漱一番,松语便撑着伞去向厨房将早膳端来。

用过早膳之后穆笙又翻起了昨夜没看两眼的那本杂书,记载的是民间的奇闻趣事或是前朝的传闻野史,穆笙对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都颇为熟悉,所以对于正史的书没什么兴味,如今手中这本不入正流的杂书反倒让她兴趣盎然,一看就停不下来了,没想到庞统竟还看这类书籍。

直到松香松语端来了熬好的药,穆笙才放下书籍,慢悠悠地喝着药。

“这药虽苦些,但已经放了两颗蜜饯化在里头,姑娘趁热喝。”松语体贴入微道。

穆笙看了二人一眼,和善亲切地笑,“你二人真是体贴,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

松香忙摇头,“姑娘救了小少爷,就是庞府上下的大恩人,哪里算什么麻烦,姑娘的性子也真真是极好的,奴和松语可都高兴着呢。”

穆笙微笑,吹了吹,仰起脖子将药一饮而尽,空碗递给了松语,同时问,“外头的雨可小些了?”

松语点头,“小些了,不过地面上还积着水,碧湖的水也涨了许多,颇有些漫出之势。”

穆笙合上了书卷,搁在一旁,瞅了一眼窗外,收回目光之后,又看向松香,“昨夜听闻你说先生有几声咳嗽,怕是因为救我而染上了风寒,你替我再去看看。”

松香立马会意,转身出去了。

松语陪着穆笙说话,“姑娘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不过方才奴在厨房碰见小六子了,也在熬药,问他是熬给谁的,呆了半天说了两个字,先生。”

穆笙蹙了蹙眉,静静地不发一言,片刻之后,松香回来了,将阿三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达回来,“阿三传先生的话,说让姑娘管好自己的身子,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养病,还让姑娘别……”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似乎话到嘴边吞吐不出,穆笙挑眉,“继续。”

“是。”松香小声继续道,“还让姑娘别再折腾,连累他一起折腾倒不要紧,再累着自己,下次可就没有那么赶巧能让他屡次相救了。”

说完这些话,松香和松语尽管疑惑,但还是有些小心地看着穆笙的脸色。

哪知穆笙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还好笑不已,她知道孔明说话时常能让人气结,可是这话归根结底听着,都包含着关心。

听完以后,穆笙也只是清浅一笑,并不在意,“若说第一次是赶巧了,这第二次我不信也是赶巧。”

松香和松语两人听不明白姑娘说的第一次第二次是什么意思,不过也都聪明得没有多问什么。

“穆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多亏了你,焕儿现在才能活蹦乱跳的。”诸葛昭蕙领着芹儿走了进来,眉眼尽是感激之色,一把上前握住了穆笙的手,意气恳恳道,“昨个儿我来的时候你还在昏迷,后来听说你醒了,可看着天色晚了怕打搅你休息,只好今日来看你了。”

穆笙摇头一笑,“不碍事的,焕儿能没事当然最好不过。”

诸葛昭蕙听到提及焕儿了,眼睛里泛着泪光,“焕儿诚我之心头肉,可姑娘也是我家二弟在意之人,如今我留你在庞府住一个隆冬他也未曾说什么,我只想着好好亲近亲近你,你就安心住下,把这副身子养养好,我会令二弟他时常过来的。”

穆笙在听到那句“在意之人”时心思动了动,假装不知,听完她的一番话之后,只是笑了笑,浑然不介意地摇摇头,温婉道,“我与先生只是再得他相救之恩,并无他情,夫人莫要误会。若庞府不介阿笙,阿笙自亦极愿与夫人亲之。”

诸葛昭蕙寻思了穆笙说的话,这撇清的态度似乎与昨日二弟十分相像,她亲切一笑,拉着穆笙的手感叹了一声,“哎,真是个好姑娘,将来不知哪个小子能有福气娶了你当妻子呢。”

穆笙扯了扯嘴角,白皙的脸庞晕染了些红晕,淡淡的如同朝霞一般,分外明艳动人。

她心里默默想着这位孔明的二姐性子还真是直接,与孔明一点也不像。

诸葛昭蕙见穆笙害羞,掩唇轻笑,又与穆笙说了些别的体己话便让她好好休息,带着芹儿又离开了,怕她晚上冷,又让下人多送来了一床厚被子。

庞统屋中。

“明明是你的命劫,岂有推与我之理?孔明孔明,何时汝亦这般踌躇矣?”青衫男子生得面容古怪,浓眉掀鼻,黑面短髯,正是刚刚今晨归来不久的庞统。只见他执起一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抬起笑意的眸子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那人正是孔明,只见他面上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跟着轻轻落下一子,清越的嗓音十分动听,此刻听着却是有些无奈,“抑汝知我,吾实为此事犹豫久。”

庞统端看着面前的棋局,慢慢落下一子,闲漫道,“不想孔明你亦有今日,不过既是天命,何不顺天,红鸾煞星,虽未尝见过,然今其既现于君命,孔明以为能避得过去?再者,她的出现也未必是坏事,她愿跟随的,必定都是将来能执掌一方的王侯将相,这亦说明孔明离志向不远矣。”

孔明轻轻蹙起眉心,看着面前的棋局,有些心不在焉,终是抬起一子悠悠落下,在一片围堵中杀出了一条开阔的路来,落下的同时淡淡道,“士元所言亦然,然她今欲拜吾为师,吾自当不能受。”

庞统轻轻笑了笑,扔了棋子不打算下了,而是摇首看着孔明,“你是在害怕什么吗?我知你素来心怀大志,不会为儿女情长所动,可如今,连你自己都信不过自己了么?须知红鸾煞星虽为煞,可若用得好,亦不失为一大助力,若其得汝相授谋策,只会用得更加得心应手。”

孔明手中捻着一枚棋子,神色认真地看着棋盘,凝定了许久,终是扔子归盒,才温温吞吞道出寥寥数字,“士元知我,不可说。”

话落,孔明理了理褶皱的衣袖,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地看着窗外,雨声淅沥,下人们在屋檐下来回地走来走去,阿三拽着小六子在屋檐下玩耍斗嘴。而那一道垂花门的另一边就是她住的屋子,那里原是他来庞府落住的,如今,属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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