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香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松语对她摇头示意的神色。便止住了,二人“诺”了一声之后便退出去了。

翌日清晨,太阳升起,雨后初晴,泥草里泛着新鲜的气息,小六子安静地坐在台阶上,小肉手中捏着一张图纸,他看得仔细又出神。

猛然间听到阿三大喊一句,“小六子,我走了!”这才回过神来,寻声望去,阿三朝着他挥手,小六子呆呆地转过头瞥了一眼,很快又将目光专注地落在了纸上。

阿三摸了摸鼻头,摇头叹息,“哎,这个小六子。”话落,便跟着一夜未眠的孔明身后出了庞府,坐上马车踏上回去的路了。

车辙碾过泥泽,湿泥溅在车轮上,马车轱辘轱辘地沿着道路,穿过雨后翠滴的竹林,缓缓停在了草庐门前。

门前的大石块上,坐着一个衣裳鲜艳的女子,黄发黑肤,笑容明丽,手中拿着一本有些厚有些泛黄的书籍,上面竖着四个字,奇门遁甲。

阿三驱着马车,一眼便看到了那女子,正是前日与他家先生对辩的少年,没想到如今换了一身女装,好像是早就等在了这里,阿三朝马车里头轻轻喊道,“先生,黄老之女在门前,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

车内的孔明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听闻阿三的话,他缓缓睁开眼眸,眸底有些泛青,只见他微微挑起手指掀开车帘,目光清明地看向那坐在石块上的女子,又极快地落在了女子手中的那本书上。

黄月英自然也看到了孔明,她对上孔明看过来的视线,轻轻扬了扬手中的书,笑容灿烂,“诸葛先生真是架子好大,可让我等了好生之久啊。”

她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奈何黝黑的脸上笑容实在是太过灿烂,因而并不让人觉得这话说得有多么的冒犯。

孔明下了马车,走到黄月英面前,定睛落在她手中的那本书上,过了一会儿才温凉开口,“与黄老约定的时间恰好刚过,只不过是小姐先到罢了。”

黄月英轻笑了一声,“不错,的确是我早到了。”

跳下石块,黄月英将书轻轻一抛,落在了孔明的手里,孔明翻开来看了两页又合上,道,“替在下多谢黄老。”

黄月英绕着孔明转了一圈,小小的个子在孔明面前十分不起眼,只听她戏谑啊呀一声,眉眼弯弯地笑问,“照顾了一夜的美人,怎得没将人一起带回来呀?”

孔明目光沉了沉,但还是平和温凉道,“这似乎与小姐无关,小姐只需转达黄老,此书算是亮欠黄老一个人情,来日有亮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亮不会推辞。”

黄月英又是一笑,“人情跑不了,这我自然知道。我今日要求来送书,其实是想要回我的木狗,前日我同你那书童说不用归还了,可现在我后悔了,想来你也不会与我计较,可还作数?”

孔明看了一眼马车前的阿三,淡淡道,“去把车里头的木狗归还小姐。”说完,孔明挥袖转身进了草庐,同时说,“小姐拿了东西早些回去,莫要让黄老担心。”

黄月英见孔明径直走向草庐,推门而入,丝毫没有要请自己进去坐一坐的意思,再看阿三从马车里抱了木狗奔过来递给她,她笑着接过,看着阿三问,“你家先生昨晚一夜没睡?我瞅他略有倦容。”

阿三递出木狗,退后一步,礼貌回答,“这得问先生,阿三不知,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落,阿三也径直走去,推门而入,顺便带上了大门,只留了黄月英一人在外头。

黄月英看着紧闭的大门,又盯着手中的木狗看了许久,最后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轻轻地说了句,“若不是那日遇上你,我也不会认定你。孔明,我们来日方长。”这才慢悠悠地离开了门口。

孔明进了草庐之后便直奔书房,关上门,坐在书案前掀开了那本书,认真地翻阅了起来。

阿三在书房门外立定了一会儿,不敢打扰,又悄悄地走开了,书房里头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的掀动声,连那一丝一毫的呼吸声都是极轻的,细弱蚊蝇。

到了午膳时间,阿三端了饭菜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小声说,“先生,该吃饭了,您从昨夜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合眼,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也有气力继续看下去。”

“端进来吧。”孔明揉了揉眉心,放下书,对着外头说道。

阿三推了门进去,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摆好碗筷,孔明走了过来,阿三也坐了下来,主仆二人静静地吃着午膳。

在这草庐里头,二人虽是主仆,可彼此之间却没什么规矩,相处极其舒服。孔明对待阿三也都是温和的,很少会严词厉色地讲话。

而阿三对于孔明,是尊敬的,他不会拘束主仆之间那么多的规矩,但是也会将先生交代的事情认真完成。而更多时候,这间只有两个人的草庐是清冷异常的。

用过午膳之后,阿三麻利地收拾了碗筷便带上门出去了,蹲在院落里的梅树下,阿三手中抓着笙姐姐之前给她做的竹蜻蜓,颇有些想念笙姐姐,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的门,再支着脑袋看头顶的天空,痴痴地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笙姐姐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直到晌午时分,穆笙才苏醒过来,醒来只觉得浑身气力全无,不知道昨夜是怎么了。

睁开眼,松香和松语惊喜又关切地上前,松香先急急道,“昨个儿姑娘半夜发热了,可把奴婢们给吓坏了。还好诸葛先生来了,命奴婢们用凉水为姑娘降温,这才没事。今早也请了大夫过来看过了,开了一副药,无甚大碍。”

穆笙愣了愣,慢慢地吸收掉松香说的话,反应过来之后,她才慢吞吞地开口,“发热?”

松语接着道,“是啊,昨夜您一直喊着诸葛先生的字,奴婢们没法子半夜也请不到大夫,只好去将诸葛先生请来了,没想到他还真有办法,可多亏了他,一直守到天明才离开。”

穆笙心中突突跳了两下,她昨晚一直叫着孔明?那他是听到了吗?并且还留下来照顾了她直到天亮。

“他人呢?可回房休息了?”照顾了她那么久,一定累了吧。

松香去为穆笙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回答,“诸葛先生天一亮便带着阿三回去了,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让姑娘好生在府里修养,多晚回去都无碍的。”

穆笙眨了眨眼,有些干干的,又有些涩涩的,最终也只是苦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喝下了那杯水,穆笙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雨停了,于是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姑娘,午时了,该用膳了。”

穆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松香和松语下去将熬好的药连着午膳一起端了过来。

用过午膳之后,穆笙喝下了那碗汤药,虽然加了蜜饯,但味道还是涩涩的,看着空荡荡的药碗,穆笙心中苦笑,她整日以药喂身,迟早得成药罐子。

昨晚怎么会发热的,穆笙皱眉,她知道自己的身子里头是有寒疾的,寒疾寒疾,按照道理来说,即使发热也应该是可以两相抵消才是的。

揉了揉额头,穆笙觉得隐隐有些疼痛,中间诸葛昭蕙来过一次,被穆笙以头昏为由婉拒了,屏退了松香和松语,穆笙沉沉睡去了。

松香和松语带上房门,诸葛昭蕙立在门外,问,“穆姑娘怎么样了?”

松香将昨天白天的事以及昨夜的事都详细叙述了一遍给诸葛昭蕙听,包括穆笙昏迷之时呢喃呼喊的“孔明”这个细节也没有落下。

诸葛昭蕙听完了松香的话,眉头染上了深思,二弟竟然要收穆笙为徒,她清楚她的二弟,要想让他同意,没有那么容易的。而更奇怪的是穆笙昨天半夜昏迷时竟然唤二弟的字,诸葛昭蕙不知道两个人之间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二弟昨晚一直照顾到穆笙到天明,这就让诸葛昭蕙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她家二弟对待这个叫穆笙的女子一定是不同的。可是既然与众不同的对待,又答应收徒,那为何今日一大早就匆匆离开了呢?

正不解间,诸葛昭蕙不经意间瞥到了不远处坐在台阶上看着一张图纸的小六子,让松香和松语退回房在外室守着穆笙,她抬着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捻着衣摆微微屈身,问,“小六子在看什么?咦?这是什么物件?”

小六子耳朵动了动,转过脑袋,见是夫人,立时起身,呆呆地回答,“这是笙姐姐画的,她让小六把它做出来,她说会教小六做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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